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嫂嫂,何以成妻-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小姐,你不知道,碰上大买家了!”莲心神秘秘地说,“你猜猜是谁。”
“可是又随了哥哥的画?”
莲心摇摇头得意地笑了,“这回啊,买家是特意来寻慕青的!还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的呢!”
“什么??”
“哎呀小姐,京城都有你的画了呢!那往后咱们得赚多少啊?” 荷叶儿才不管什么买家卖家,直喜得大呼小叫。
静香瞪了她一眼,急急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大爷说是一位从京城来南边儿采货的商客,好字画,又说最好人物,为此特特寻到慕家庄来访慕青,说是仰慕已久。大爷以为不过是听江南画场上的人传得盛,一时兴起就碰了来,却没想到此人非同一般!小姐,那副《浣纱》如今在他手中呢!据说当时为了这一副,他便出了三百两呢!”
啊?《浣纱》?静香惊得倒吸凉气!那是自己的第一副画作,提笔之时才十三岁,年幼不知深浅,刚有些感觉便得意忘形,非求了哥哥将自己的画带去与画友相看。其中一位画友正好也带了亲戚去,实在仰慕哥哥,便顺手将她的画也收了,出价十两,也着实是看哥哥的面子。记得当时她高兴坏了,要裱起来,却未及刻私章,遂提了笔,即兴书下:慕青……
什么人竟然三百两高价收了那副青涩又稚拙的画?其实……若是名家,这倒也是收藏之道,收藏者会去寻根求源,找到名家初出茅庐之作,甚或练笔的随意涂画,那上面的暇疵、拙笔,那其中的羞涩青拙,因其再不得见而罕,而奇,更让人痴迷……
可她,算什么名家?几副人物,刚刚有了样子,脱去哥哥,也才在江南画场小露头角,虽是也有人追捧,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还特意寻了《浣纱》去,且出手如此阔绰?她轻轻摇头,怎么会……
究竟是谁?究竟为何?是知音,是误会……是高山流水,还是雾里看花……
————————————————————————————————————
芳洲苑。
承泽承桓兄弟二人净了手,坐到饭桌前,晚饭已是摆好了红稻粥、鸡肉卷、酱萝卜,油盐青菜,还有几样小炸面果儿。正要动筷,帘子挑起,青蔓笑意盈盈地另捧了食盒进来,“两位爷先别忙。”
“已经这么些了,这又是什么?”承泽问。
“这个啊,是特特做给三爷的。”
“哦?是什么?”承桓一听就来了精神,“快打开我看看。”
“你先别忙,”青蔓笑着护了那食盒,“猜猜是什么。”
“猜?嗯……”承桓想了想,“炸鹌鹑!”
“不对。给你提个醒儿,是这两日常念叨,又不好开口要的。”
“嗯……狍子!是红烧狍子吧?”
承泽扑哧笑了,“傻孩子,一点儿不动脑子!这个时候哪来的狍子?更况,青蔓姐姐说了,是你这两日常念叨,又不好开口要的,能是什么?”
承桓眨巴眨巴眼睛,一亮,又一暗,嘟囔道,“小汤包么?娘亲不让老去跟嫂嫂要了。”
“呵呵,往后啊,不用再去馨竹园要了,喏!”青蔓说着打开了食盒,两只精巧的小蒸笼,喷喷的香气。
本以为承桓要叫了,谁知,他只是瞥了一眼,“青蔓姐姐你做的?”
“是啊,来,”青蔓拈了一只给承桓,“尝尝吧。”
“不要。”承桓推开,没精打采,“我就吃嫂嫂做的。”
“你当嫂嫂是什么?”承泽拍了他一下,“尝尝这个,未见得就不好啊。”
“不要!”
承泽还要再说,青蔓冲他使个颜色摇摇头,又劝道,“三爷,就尝一口,若是不中意,我即刻拿走,再不烦你了,行不行?”
承桓看看也无法,只好夹了起来,却也只肯小小地咬开一个口。浓浓的汤汁立刻流出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再将信将疑地叭叭嘴品品,刚刚还蹙着的小眉立刻展开,张大嘴巴一口吞了,高兴地嚼起来。
青蔓笑问,“如何啊?”
“嗯!!真香!”承桓又紧着夹第二个,嘴里还不忘了恭维,“青蔓姐姐,你真厉害!”
“看你那馋猫儿相!”承泽也笑了,“真跟嫂嫂做的一样好吃?”
“比嫂嫂的还好吃!味儿更浓呢!”
“是么?”承泽惊讶地挑了眉。
“看三爷说的,”青蔓笑着拿了帕子给承桓擦擦嘴角的汤汁,“我是特跟大奶奶要了方子来,端端照着做的,能说一样已是抬举我了,哪还能更好吃?”
“真的!青蔓姐姐,我说真的!”承桓认真地看着她,“个儿虽大些,可馅儿是更好吃呢!”
“呵呵,谢三爷夸奖了,您老快吃吧!”
“嗯!”
看承桓真是吃得津津有味,承泽也来了兴致,青蔓遂给他盛了一个,“二爷看看如何。”
“好。”
咬了一口,细细地品着,点点头,“真是不错。”
“是和大奶奶做的味儿一样么?”
“嗯……确是桓儿说的,味儿更浓呢。”
青蔓脸上的笑越晕开来,“我想着咱们毕竟是北方来的,这南边儿的小食也是吃个新鲜,遂把馅的肥瘦按咱们的惯常调了调。”
“是不错。”承泽笑笑,“一下晌没看见你,原是忙这个去了?”
“三爷总念叨,可也不能总去大奶奶那儿,我横竖也没什么事,学了来,一来给三爷解解馋,二来,等咱们去了贺府,若你也想这一口儿,好不好的,总有的应付。”
“嗯。”
对青蔓的周到,承泽已习以为常,只管安心地应下,又拈了一只送入口中。青蔓看在眼中,心里也很受用,这不说谢的亲近,最是难得,这一片心,总算是没白费……
这一只入口,再细细地品,这汤汁更浓,馅料也更足,除去不如她捏的精致,几乎就已是比了下去,却怎么,嚼在他的口中,像是缺了什么,怎么品,都没有……那什么都顾不得了的感觉,再也没有……莫名地,一只汤包,竟是让他生出了曾经沧海的矫情……
吃过晚饭,承泽把承桓拉到了卧房中,兄弟二人说着悄悄话。
“你可跟你娘亲说了?”
“嗯,”承桓点点头,“我说了,我说今年生辰,晌午跟老太太和娘亲吃寿面,晚上我要在芳洲苑过。娘亲说我生辰该是请嫂嫂和二哥到怡宁苑来的,怎么好让二哥做东?我就闹,说年年都在怡宁苑,今年我就要在芳洲苑过!后来娘亲没办法,就答应了。可又说,各房都有例,说到时候寿桃、点心和几样儿主菜都从怡宁苑送过来。”
“这倒都好说,那你娘亲可说她来不来?”
“说了,一听嫂嫂要来,她自是也要过来。我就按了二哥教给我的话说,不要她来,说我们是小辈人热闹热闹,况也要破了例,青蔓姐姐、紫螺姐姐,还有嫂嫂跟前儿的荷叶和莲心姐姐都要上桌,娘亲来了就都拘束了。娘亲听我这么说,也只好罢了。”
“嗯,那嫂嫂呢,你可去请了?”
“去了,嫂嫂开始说不来,后来我求她,她还是不肯,怎么求都不肯。我没法子了,就说她不来,她的礼我就不要了!嫂嫂求我,我不理,再求,还是不理,她怕了,就答应了!”承桓说的很是得意。
承泽扑哧笑了,拍拍他的小脑袋,“嗯!这回的事还办得像个样子!”
“哎,二哥,咱们那天会弄可多好吃的吧?”
“那是自然!”承泽笑着点点他,“保准让你撑得走不动路!”
“呵呵,好啊好啊!”承桓乐得跳,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二哥,可千万别给嫂嫂喝酒,她一点都不行!”
“嗯?你怎么知道?”
“昨儿嫂嫂喝醉了,睡在怡宁苑的。”
“啊?喝醉了?”承泽瞪大了眼睛,“她,她怎么会喝醉了??”
“不是有意的。昨儿我娘亲叫嫂嫂过来一起吃饭,斟了些滋养的甜酒,嫂嫂推辞,说她不能沾酒,一点都不行。娘亲说这不是酒,是滋养的药,就劝着她喝,嫂嫂实在拗不过就喝了。结果,呵呵……”承桓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怎么了?她怎么了?”承泽好奇得受不住,“快说啊,她怎么了?”
“嫂嫂一杯就醉了!”承桓笑着比划着,“脸通红的,眼睛使劲儿睁,也只能睁开一半儿,迷迷糊糊的,身子也软,逮哪儿都靠。”
承泽边听着,边想着她红扑扑的脸颊,醉眼朦胧,软软绵绵,东倒西歪,实在是忍不得,笑个不住,还直打听,“还有呢?还有呢?”
看承泽乐,承桓也越笑,“最招笑的还不是那个呢!嫂嫂软在床上,我娘亲去扶她,她拉了我娘亲的手,直说,娘亲,娘亲,抱抱静儿,抱抱静儿。”
“啊?哈哈……”
兄弟二人再也压不住声儿,笑得惊天动地……
☆、第二十一章 一步千里
春分过后,时而暖煦、时而料峭的天气终是稳了下来。一夜细雨绵绵,花开蕊绽,园子里湿润润,甜丝丝,轻红浅白,芬芳四溢,池塘里的水,细细漾了一夜的涟漪,日头映照,漫出盈盈一池镜泊……
竹枝密,叶细身长,此错彼挽,依旧蓄了昨夜的雨意,朦朦一层薄雾。雨滴顺了叶纹轻轻滚落,抹得那绿越显丰润,几枝相叠,凝成硕大的一颗,垂落在脚下的水瓮中,溅起清凌凌的声响……
莲心托了茶盘轻轻走到画案旁,呈了茶,立在身边静声看了一会儿,有些纳闷儿,“小姐,你如今是也学大爷,单画山水风景了?”
“不是。”沾沾染碟中晕开的胭脂,轻着慢点……
“不是?那这画都要成了,可人呢?在哪儿呢?”
菩提无树,明镜非台,容颜无影,人无踪……夺尽心思……
无,便是有……
清香嫩蕊,万点缤纷,皆是离枝轻曼,随风飞扬……
怎不见那风由剑起,寒光凌凌,怎不见那影落清波,白衣玉袂……
落在笔下,点点墨痕,只有搅起的花雨纷纷绕,只有漾起的涟漪晕散了池中影……
如此……可否意不颠,则心不乱……
“小姐,今儿的寿宴穿这件吧?”
静香从画案上抬头,见荷叶儿手中一件浅紫绣梅的褙子,轻轻摇头,“太艳了。”
“艳?”荷叶儿挑了声儿,“咱们原先陪过来的衣裳都没了,如今这些都是府里给重置办的,成箱成笼的,件件都是孝,哪来的艳啊?”
看静香一个字不再多,低头继续专心那画,莲心走过去接了那衣裳。看那浅紫的薄绸透着盈盈粉嫩,领口处的绿萼没有梅枝,只是几片绽开的花瓣,上好的银丝线绣得玉润饱满,缀得整件衣裳雅中带俏,柔中显媚,心想这若是穿在小姐身上,再配了那雪白的肌肤,清眉秀目,该是如何出挑……这么想着又摇了摇头,轻声跟荷叶儿说,“这怕是给往后的,如今……先放放吧。”
“放?”荷叶儿越不乐意,“还要放到什么时候?如今各房各处,哪还有像咱们似的?姨奶奶早就开始描眉画鬓,身上的颜色除了大红什么没有?还有芳洲苑,早几日就听丫头们说二爷和三爷是如何说笑,如何逗趣,就连延寿斋不也见天听书打牌了?再者说,这衣裳本就是府里给预备的,都是过了老太太眼的,哪还有什么是不能穿的?”
“老太太和姨奶奶是长辈,二爷三爷是兄弟,可咱们小姐……”莲心回头看了看静香,声音越轻,“哪能一样呢……”
荷叶儿终是明白了些,心里却越不愤,口中便也没了遮拦,“不一样?可不不一样么!他们都是至亲,唯咱们是干的,这罪自是只有咱们受了!想着原先在夫人跟前儿哪曾受过一星半点儿的气?便是大爷大声说一句,都不能依!粉的嫩的,怎么俏怎么穿!如今,逼着守了那要命的鬼姻缘,又换了一辈子的孝!若是为个好的倒也罢了,可偏是他!为何要守他,守他做什么?活着作恶,死了做鬼,他怎么就是抓着咱们小姐不放……”
“荷叶儿!”莲心狠狠拧了她一把,“你这嘴真是得撕了!”
荷叶儿握了手臂疼得直吸气,看静香,依然低着头,手中的画笔悬了空,目光凝在纸上,怔怔的,入定了一般,半天不动……
知道自己真是戳了小姐的痛处,荷叶儿鼻子一酸,眼中泛了泪,扑到静香身边,“小姐,小姐……”
“你怎么还哭?”莲心喝了一句,也赶紧偎过来,“小姐,荷叶儿嘴贫,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小姐,小姐……”看静香的眼睛依然一动不动,想起曾经给她擦身子她也是这般,荷叶儿心疼得越哭了,握了她的肩,“别想了,别想了,再也别想了,小姐……”
心神确实散,远远飘了落在一处,看究竟,竟并非那久缠的噩梦……耳边,清朗朗,一个声音,且熟又且生……
……人不是云,若是任那清风吹,终有一日,要吹散了去,无形,无心……
……嫂嫂若如我做无缘之人,当心安,当无惧……
……嫂嫂若有心随缘,更当一日三餐,穿暖,睡稳,平平安安……
“荷叶儿,”静香抬手,轻轻止了她,“配那件宽袖白中衣,你看可好?”
荷叶儿一脸泪,看着静香已是暖暖含笑的眼睛,呆呆的,似有些听不懂,倒是莲心先一步反应过来,赶紧应下,“小姐说的可是那件有竹叶暗花的?那雪白的绸子与这浅嫩的紫最是衬呢!”
“嗯。”静香点点头。
荷叶儿这才回了神,胡抹了一把泪,立时就露了笑,“小姐,那,那我好好儿给你梳个头,再别了那支小凤头钗,才是好看呢!”
静香用帕子给她擦擦脸,“有这朵白珠簪就好了。”
“可……”荷叶儿还想再说什么,莲心接了话,“我看也好,衣裳上已是足够的花样,头上再多,倒不好了。”
“……嗯。”荷叶儿想想,也应了,又说,“下晌就要穿了,我这就去好好熨熨。”
“嗯。”
荷叶儿起身去预备熨烫的案子,莲心将那件白绸中衣找了出来,也随在她身边一道张罗。静香则依旧伏了画案为那纷落的花瓣最后着色。
“没想到三爷的生辰宴竟是摆在了芳洲苑,”莲心一边帮荷叶抚着案上的衣裙,一边说着闲话,“我还从没去过呢。是怎样的?”
“比咱们这个大多了,厅啊楼的,都跟原先那院子是一样的规制。就是二爷喜欢花草树木,不似原来那个死气。人虽少些,可不管怎么说,都还像是活人,会说,也会笑。”
莲心扑哧笑了,“就你嘴贫!我在延寿斋时听说芳洲苑的青蔓姐姐是老太太亲自调…教了拨给二爷的,最是个和善、妥贴之人呢。”
“哼,青蔓姐姐?”荷叶儿白了莲心一眼,“你叫得倒亲!”
“哼,就你是个胆儿大的。如今府里的大丫头,只她和延寿斋那几个年长又有体面,你敢不叫啊?”
“旁人倒罢了,独她,我就是不待见!”
“哟,”莲心笑着捏捏荷叶儿的脸颊,“看看这脸子,她怎么得罪你了?别是你又在芳洲苑使性子,让人家说了吧?当日我就想,幸而紫螺心疼她姑妈,再不如此,不知你这丫头要给小姐如何做祸呢!”
想起自己在延寿斋撒了泼一般,荷叶儿也有些难为情,拿开莲心的手,“不是说的那个。”
“那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人的善都只是冲着一个人的,妥帖也只是为着一个人,搁到旁人那儿,淡得都懒得说句话,这名声岂不是假得很?”
“为着一个人?为谁?”
“二爷呗!”
荷叶儿将熨好的中衣轻轻拎起来,莲心接过小心地挂好,又递了那件褙子给她,笑说,“本就是服侍主子的人,便就是如此也是原该的。再者说,她一直跟着二爷在外头,回到府里,跟旁人又能有多少话?”
“都是伺候主子的人,我也心疼咱们小姐,可也不见像她似的,护得那么紧,只她自己最好,旁人都不济!”荷叶儿铺整好那褙子,边上手熨边说着,“那日在芳洲苑,二门上的老妈妈急着要传一句话进去,可手边儿上没人,遂央唤了我。那天说也奇,不知都疯哪儿去了,院子里厅里都没人,我上了楼,听着里间儿像是有人,挑了帘子进去,看见青蔓在叠二爷的衣裳,我刚要说话,她正抬头,看见我,像见了鬼似的,一把拉了我就往外去,说的那一个狠,像是我踩了她家祖坟,坏了她家万年基业了!”“通”地一声荷叶儿重重摔了那熨铁。
听荷叶儿气得胡说八道,逗得莲心哈哈笑,一旁埋头的静香边点着墨边也笑了。
“笑!”荷叶儿剜了莲心一眼。
“呵呵……”莲心还是止不住,“这你也怨人家?原在家的时候,大爷的房是你随便进得的?再者说,便是她说得狠了些,也不能怪她,我听说那是二爷自己的讲究,说是忌旁人进他的卧房。”
“嗯?是么?”
“嗯,说是二爷自小就是如此。早先受过一次重伤,回来养的时候,只有老太太进去看过,姨奶奶都是在厅里坐着的。到如今,也就是三爷还进得,再有就只是青蔓了。”
笔尖不由一顿,眉也微蹙……
想起那冰寒的夜晚,多少次梦中惊醒,轻轻起身,看他熟睡,心才慢慢静……有时,噩梦反复纠缠,便坐在帘子边,一夜醒着,听他微鼾……如今听了这话,轻轻咬了唇,难免悄悄后怕,不知已是犯了他多少的忌,当时若是被他知道了,兴许早就气走了……
“是么?”荷叶儿理终归是屈了些,嘴上却还是硬,“我其实厌烦她也不只这么一桩,听说她跟那个红玉是从小一处的,若说还有什么人能让她惦着,也就是红玉了。二爷不在的时候,她们常一处,听着我就烦!”
“这也奇了,她是她,红玉是红玉,两人说个话也招惹你了?”
“哼!”荷叶儿冷笑一声,“红玉是个什么东西?如此亲近,可见都是一路货色!”提起红玉,荷叶儿似再顾不得青蔓,心里越不适宜,怒也越冲,“那装模作样的东西,爷去了,不过是个下人,她倒寻死觅活、病病歪歪的,也不怕人笑话!有这志气怎么不跟了一起走?在这府里现什么眼?老太太也不知是怎么迷了心,就看着那女人顺眼!先是领了回去当小姐一样待着、养着,如今过了岁数还留在身边,不明不白的,算是什么?!”
“你又浑说冤枉人!”莲心接手熨好了那褙子,“我可听说留下红玉不是老太太的主意,是二爷求了来的。”
“什么??”荷叶儿一惊,静香也不由从案上抬起了头。荷叶儿紧跟着问,“你说的可真?真是二爷留下她的?二爷怎么会去留她呢?”
“是啊,”莲心有些莫名,“二爷为何会去倒不知道,只知道老太太本是不依的,红玉差点没哭死过去,可老太太横竖就是那句话,百日出殡后就安置她走,她也没了法子,只得认了。可谁知过年的时候二爷回来,硬是缠了老太太一下晌,老太太拗不过,这才应了的。”
荷叶儿看静香停了笔,神情也是有些僵,赶紧跟莲心说,“竟是说闲话了,这衣裳熨了还是潮,院子里日头好,我拿去晾晾。你去厨房看看小姐那碗银耳燕窝好了没。”
如此急转,莲心也是一愣,可没多问,只是应下,“哎。”
打发走了莲心,荷叶儿紧着走到了画案旁,屈膝俯在静香身边,小声问,“小姐,你说二爷他究竟是何心思?”
承泽偷着进关的事,静香只告诉了荷叶一人,也是因着原是荷叶求了他去的,遂道,“二叔是个义气之人,必是也看她可怜……”
“哼,他这义气倒是阔泛,与咱们义气,也与那边义气,可说来归去,还是那边近!若不然,依他的性子,既是原原本本都知道了,这么乱嚼舌根说瞎话的女人,怎么竟是求着留了她?”
静香心猛一惊,“你,你说什么?原原本本?”
荷叶儿顿觉失言,咬紧了唇,再不知该如何应话……
“荷叶儿,你……”静香的声音不觉就开始发颤,不敢问,不敢想,却又……不得不问……“你可是,你可是连……”
“小姐……”荷叶儿眼中又是噙了泪,“其实……其实二爷的信儿根本不是从我这儿得的……那日他从外面回来,人像魔怔了似的,冲进我房里就说,说他知道大爷委屈你了,不需说原委,只要说究竟,究竟是怎么委屈你的……我,我就说了……都,都说了……”
周身一僵,一阵寒气,彻心彻骨……
怎么委屈的……怎么委屈的……
原以为……那人死了,曾经的羞耻就只烂在自己心里……如今,又是一个……
在他面前,在他心里,也存下了那裸…身的不堪……今生……今世……她这衣裳……再也……再也穿不上了……
低头……再低头……
“小姐,小姐……”荷叶儿紧紧握了静香的手,终是哭出了声,“我,我没办法……我不得不说……二爷发了狠,说我不说,他,他就不去救你……小姐,我,我是真怕你,怕你活不过去了……小姐……”
“……荷叶儿……”
“小姐……”
“说要上山抄经,是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是了,原是如此……
只以为因着义气二字,怜她凄苦……怎么就没想到,不是怜她苦,是怕她死……
他其实……早就明言,“……若是,你为饥寒所伤,枉了性命,若是,你为恐惧所迫,失了心智,那于他,又是何业……”
想起掰她的那只手,心里不觉一丝苦笑……
解了他大哥的业,又留下了红玉,他这两全之中,原是……没有她……没有那裸…身……不堪的她……
“小姐……一个娘的亲兄弟,能差多少……如今,虽是面上一团和气,谁知这底里又是如何?单是他非留下红玉,就不知存了什么心,咱们还是远着些好,你说是不是,小姐?”
“……嗯。”
荷叶擦了擦泪,起身斟了茶递给静香,“小姐,你回回神,一会儿莲心就回来了。”
“嗯。”
抿了一口热茶,烫入心肺,才似将人略略暖了回来……
转身,依旧伏了案……
笔尖积了墨,手一颤,一瓣落花,竟被点得血红……
她呆呆地看着这精心许久的画……只这一处笔败,便都毁了……
☆、第二十二章 咫尺之恨
大丧之后,小爷承桓的九岁生辰真算是易府一桩难得的喜事。早早的,府里上下便有了喜气,哭丧了一秋一冬的人们终是敢在脸上明白地挂些笑,偶或高声玩闹几句,也不再是犯忌的事。
其实,人们如此也不过是借个名儿舒舒闷气,都知道易家老爷易伯瀚在世时就早有规矩:不与小辈庆生。其一自是因着老太爷战死沙场,老太太一人苦撑不易,遂一切以老太太为尊为重,举家只在老人家寿辰这天,方才设宴摆戏,庆贺一番;其二也是不想在这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浑浊官场中应下铺张享乐之名,以免授人以柄,招风惹事。遂非但不给承轩兄弟庆生,便是自己与夫人到这一天也只是吃碗寿面便了。
而自离京之后,虽则已是一介平民,且老太太卸去政事烦扰,全心唯以三个孙儿为重,又为着他们早早没了爹娘,更是百般疼爱,少有驳逆,却于这件事上依旧延续了易伯瀚的遗训,一来是缅记爱子,二来也是于孙儿们立下不能违训的规矩。遂每至生辰,只在午饭时共食寿面,晚饭倒略略放宽,许他们自己在房中多添几道菜。
因此上,承泽才敢动心思将承桓的生辰晚宴摆在了芳洲苑,想着每日兄弟二人也是一处吃,这日不过是应个名而已,既不多折腾什么玩意儿,也不多破费违例,老太太那里甚至都不需特意回什么,万一有人嚼舌根惹得老人家问起怎么还请了嫂嫂来,自有九岁生辰大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说道,且兄弟同在,便是玩儿得晚些,也不至犯忌,不至逾礼,实在是千妥万妥。
可他却万没想到,长孙承轩的夭逝让老人家一夜之间彻白了头,大恸之余也似想通了,再也不想顾前顾后、忌此忌彼,只凭着这不剩多少的残年,好好疼爱孙儿,且又都是老易家一脉根苗、知书识理的好孩子,便是宠溺些,又能歪长到哪里?遂提前招了蓝月儿到延寿斋,说要亲自做东给承桓庆生,甚或还说丧期虽不宜请外客,倒是可将蓝家就近的一个远房亲请来。
这于蓝月儿简直就是进门十年来破天荒的头一遭儿,自是喜难自禁,伺候在老太太跟前儿,起早贪晚,千依百顺,又把一桌家宴商量了个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承泽看在眼中,心里急得像着了火。没有这个由头倒也罢了,有了这由头,有了这盼,又忽地给夺了去,那一别之后生疏不得见的闷、屈似再也受不了、再也忍不得!
先是想怂恿承桓去撒娇推委,可竟怎么都说服不了这小东西为何芳洲苑的宴就要好过菜更多、人更多、礼更多的延寿斋,便是迫他说往后再不带着他玩儿都动不了这馋猫的心!又想着去求姨娘,可这历来不亲近的人说句话都是一个礼便遥不可及,且自己的求又像是要夺了她难得的宠,遂姨娘笑容满面、合情合理地便推辞了去,还让他哑口难辨。最后只剩下自己,想来想去也没个好说道,苦思不得办法,一夜焦心,清早起来便是满嘴的泡,疼得他连喝水都“嘶嘶”的。
眼看到了日子,延寿斋那边张罗得红红火火,芳洲苑这边也是火气冲天,心里火,嘴里也火,除了汤水,承泽什么也嚼不了,也咽不下了。青蔓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每天变着法子给他熬汤,一日三次上药,却怎么都不见好,心焦不已。这日又给他上药,竟是一不小心给弄破了,自己心一紧,再看他,更是吃惊,这曾经伤筋断骨都不哼一声的爷,这一点小痛,竟拧了眉,眼里更像是有点泛了红,吓了她一跳,正要问,承泽已是推开她,闷头躺了去。
皇天毕竟不负有心人,就在承泽彻底没了想头,只盼着赶紧熬过去的时候,易府忽然有远客来访,且这客竟是爹爹在京时的同僚好友任世伯的夫人!原来任世伯也已递了辞呈告老还乡,任夫人此番便是先一步离京。本只是路过应天,却特意绕道来拜望老太太。千里探访,情意深重,易府自是大礼相迎,尊为贵宾。
一时间,延寿斋再也无暇顾及小承桓的生辰宴。老太太又记挂怕驳了小家伙的脸儿,扫了兴,遂不得不叫了承泽来,嘱他代为操办,就在芳洲苑,好好热闹热闹,却切记不要打扰贵客。
一切阴云就此散尽!如今非但如了愿,更是张罗得理直气壮!待他亲笔写的贴子下到馨竹园的那天,只一杯苦茶,嘴里的泡便全消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