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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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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落了座,宫人重新上了茶,寂寂无声地退到了一边。
  殷长阑的目光打量地看着着下首神态温煦的男子,他与宫中的容贵妃并不十分相似,容氏有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寒星般的水杏眼,于雍容国色之外生出一段清韵。容景升面容俊美柔和,颇有些温润如玉的意味,但目光却锐利,像一头在天空中逡巡自己猎物的鹰。
  在他注视的片刻之间,容玄明已经看了过来,又很快低下头去,在椅子里稍稍欠了欠身,道:“臣参见吾皇万岁。”
  “容大人,不必多礼。”殷长阑笑道:“朕听说容大人昨日出城去点兵,不知结果如何?”
  容玄明微微地笑了笑,道:“仰赖陛下天恩,火器营兵强马壮,此诚我大齐之福。”
  郑太后就拊掌笑道:“哀家就预祝容大人马到功成了。”
  容玄明俯首道:“臣当鞠躬尽瘁而已。”
  殷长阑微微一笑。
  郑太后却转回头来对他道:“容大人是我大齐国之柱石,皇帝也要好好地尊重贵妃才是。”
  殷长阑不意她会忽然提起那个小姑娘。
  他顺水推舟地道:“贵妃处事妥帖,朕正有意请贵妃协助母妃主持宫务。”
  他这样说,郑太后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殷长阑既然知道了原来那个小皇帝曾因此与郑太后有过不愉快,大约也明白郑太后这一眼里的意思。
  他心中微微有些复杂,端起茶杯埋头啜了一口,遮去了面上的神色。
  郑太后已经笑着拍了拍他的臂,道:“皇帝也长大了,”她将视线重新投到容玄明身上,“景升,这回你总该放心了,有哀家和皇帝在,晚初在这宫里头不会受委屈的!”
  “小女在家时……”
  容玄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呛啷”一声脆响。
  容玄明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颚,一双鹰目望了过去。
  皇帝稍稍低着头,手中的茶杯洒在了桌上。
  盏托在桌上打了个转,停下来时还在微微地抖动着,瓷杯滚到了地上,发出碎溅的清响。
  郑太后微微蹙眉,道:“皇帝这是怎么了?”
  殷长阑捻了捻指尖的湿痕,片刻才道:“朕一时不察,没有拿稳,惊扰了母后了。”
  他声音沉沉的,但听上去平稳,郑太后就没有放在心上。
  宫人迅速地走了进来,将地面上的碎瓷和茶梗都扫去了,郑太后吩咐道:“给陛下上茶的时候仔细些,不要烫了。”
  指上的水渍很快就干了,皮肤在暖而燥的空气中有些紧绷绷的感觉。
  从前那个少女曾经抱着膝坐在他的身边,初雪乘着夜色簌簌地落在天地之间,在她睫梢融成了小粒的水珠,以至于她偏过头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她是在流着泪。
  而当他抬手拭去的时候,那双眼仍然明亮而清澈,照着他斗篷上覆着薄雪的倒影。只有水珠在他手上渐渐干涸的紧绷感。
  她像是在笑,那笑里也是惆怅的,她说:“我父亲从前爱慕我娘,曾经为她写了许多诗赋,在坊间都传唱一时。因为我娘最爱的那一阕里,有‘月杳归鸿晚,衣轻落雪初’之句,才为我取名晚初。”
  殷长阑心里的念头翻江倒海,听着容玄明的声音仿佛也忽远忽近的,道:“她性子有些骄纵,是臣和她的哥哥把她宠坏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代臣好好地教导她为盼……”
  殷长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极力地克制着没有再度念出“晚初”这个名字,问她是哪一个晚,哪一个初——他知道自己短暂的失态已经落进了容玄明的眼睛里。
  他不知道原来的这个小皇帝,知不知道贵妃容氏的闺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宁寿宫。
  他觉得自己走路的时候,仿佛都有些深一脚、浅一脚的,李盈在他身边近身服侍了这几日,也多少摸出了他的一点脾性,当作不知道似的,悄悄地扶住了他的臂。
  大太监问道:“大家是回九宸宫?”
  “不。”殷长阑下意识地道:“我们去凤池宫。”
  他顿了顿,又道:“罢了,回宫去,你去取了尚宫局的宫册来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殷七: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何其之多,朕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反向输出,一波毒奶


第17章 君不悟(2)
  李盈低眉顺眼地应“是”。
  殷长阑闭着眼沉默了一路,李盈分辨不出他的心情,噤着声不敢说话。
  皇帝亲口吩咐给他的事,他一向是兢兢业业、事必躬亲的。
  这两日里,单单尚宫局他就已经走了三、四回,以至于掌持局中簿册的女史已经认得了他,这一回没有太过拘谨,笑着同他打招呼:“李大人。”
  这位司记何氏是崔掌事的腹心,兼掌着司簿司的事务,平日里鲜少出门去,只在尚宫局这边的官署中总持文书,年纪轻轻的,装束却比皇太后身边的老宫人还稳重老气,便是笑着的时候,也显出些不大容人亲近的意味。
  听了李盈的来意,何氏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陛下要看宫册,臣等自然无有不给的。”
  没有多纠缠,就向壁上摘了盏云母风灯,点亮了火,仍旧把灯罩拢了,拎着腰间的大串钥匙,转身进库房去了。
  储间的门虚虚地掩了半扇,或许是为了保存书册的缘故,里头黑黢黢的,何氏带进去的灯火随着她转往更深处去而渐渐隐没不见了,只能依约地看到里间摩天接地的书架子,轻微的、尘埃和干燥书墨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
  李盈没有过多地窥视。
  司簿司这边没有地龙,炭火也不像九宸宫那般丰厚,静坐久了,手脚都有些冷意,他索性站起身来,在值房的地下来回地踱圈。
  房中并不紧狭,反而十分空阔,一张曲尺长桌,后头贴墙两排博古格,高低摆着许多簿册、杂物,桌前两把待客的靠背椅,地当中一尊火炉。冬日里只在窗下摆了一盆万年青,叶色苍翠,在窗外未消的积雪映衬下,难免生出些孤冷的意味。
  李盈转了几圈,忽而被什么吸引了视线,不由得顿住了脚,“咦”了一声。
  他正要走过去的时候,里间的女官却恰好闪身走了出来。
  她手中端着两本册子,有些歉意似的,道:“新造的册子前日送到太庙去錾金册了,翻了底子才找出这两本旧的来,耽搁了这些时候。”
  李盈的注意力就被牵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
  何司记道:“今年年头的时候重新统计过一回,万岁登基的时候又理过一遭。”
  都是今年的事,李盈就点了点头,接在手里,笑着道:“有劳何大人了。”
  何司记道:“不敢当李大人一声劳动。”
  亲自送了李盈出门。
  那两本簿子并不厚,九宸宫中的殷长阑却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又翻了一遍,合上了丢在一旁,就看了李盈一眼。
  那一眼凉飕飕的,让李盈有些摸不着头脑。
  陛下看书的时候一目十行的,翻页的速度也不像是认真在看,而是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让原本就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莫名其妙地要看宫册的大太监更茫然了。
  他摸了摸头,道:“可是奴婢要错了册子?”
  他一副有些憨气忠厚的模样,让殷长阑微微眯了眯眼,一时发不出火来,压着性子问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宫中有了贵主,难道就没有重新造册?”
  李盈吁了口气,道:“何司记也说是有的,说是送到太庙去打金册了,因此不在库里。”
  殷长阑仰头靠在了椅子里,抬手捏了捏眉心,一时有些疲倦,又有些怀疑自己先前所听到的,原本也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
  或许贵妃压根并不叫做“晚初”。
  不过是因为他心中那一点卑劣的幻想生出的错觉。
  也许只是他私心里希望这一场漫长的寻觅和等待能有一个支点,希望那个小姑娘就是阿晚,所以故意听错了她的名字。
  殷长阑啊殷长阑。
  原来你就是这样一个见色起意、人品低劣的男人。
  他以手覆面,低低地笑了几声,声音又沉又哑,听在李盈耳中,竟有些说不出的心灰意冷的意味。
  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是莫名地觉得这一刻的皇帝,仿佛像一捧被风一吹就会散落的沙似的,脆弱又孤独。
  李盈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凤池宫宫册上,那书册被殷长阑随意地抛在桌上,底下压着皇帝之前在看的几本时文,是今科学子的应制诗集,靛青色封面斜斜露出一角。
  大太监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的话语,冲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了:“大家,听说贵妃娘娘的父亲容大人文采风流,坊间有许多人为他编纂文集,连进士科的举子们应考之前都要研读……”
  殷长阑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李盈又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说对了,有些不解地低下头,顶着皇帝犀利的视线,硬着头皮道:“奴婢去想法子买几册进来?”
  ※
  容晚初收到象征着后宫最高权柄的凤印的时候,情绪与其说是惊讶疑惑,不如说是茫然。
  她确认似地又问了一遍:“陛下说令本宫协助太后娘娘统揽宫中庶务?”
  尚宫局的总掌事崔氏一向冷硬的面上也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道:“是陛下/身边的李总管亲自来传的中旨,千真万确,再真不过了。”
  容晚初的目光移到宋尚宫的身上,这位郑太后身边的老人也带着和煦妥帖的笑意,屈膝道:“奴婢还未恭喜娘娘了。”
  紫檀木的承盘,明黄色的搭袱,四四方方的古玉流转着柔和温润的光泽。
  容晚初将手覆在盘凤衔日的印纽上,玉质硌在掌心触感微微生凉。
  作为凰权至宝的这一方宝玺传自前朝,前朝覆灭后,天子六玺都在战火动/乱中损佚,皇后的宝印却机缘巧合地得以保存下来,到太/祖皇帝攻克皇城的时候,完好无损地落在殷扬手中。
  众所周知,归鸾十年间,后宫始终空置,这一方宝鉴也就仅仅是一个象征物,一直被封存在尚宫局里。
  到绍圣皇帝继位之后,宫中的嫔妃、包括皇后,都在受封的时候重制了金册玉宝,这方传自前朝的凤玺又闲置数年,后来绍圣皇帝的元后因罪被废,皇帝就将这枚凤玺作为宫权的代表,交到了暂司其职的贵妃的手中。
  再后来,历代添添减减的,不同场合、不同情境各有各的小印,这一枚就像是传国玉玺似的,成了一尊代表着荣耀和正统的后宫权力象征。
  容晚初没有去想升平皇帝为什么要把它送到她的手上。
  她指尖扣着线条圆润腻手的印纽,耳边是女官的恭喜之声,面前却仿佛有个人拿着一枚章子,沾了朱砂落在她新画的画上,笑着看她,道:“哥以后一定把真的抢出来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殷七:谢谢谢谢,要赶飞机,不接受采访……我知道应该是有个印章信物吧,给了就给了,咱有钱……什么,是前朝传下来的那个?(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现在要回来还来得及吗??


第18章 君不悟(3)
  那时殷扬手中拿着的不过是颗萝卜章,水灵灵的白萝卜顶上还带着青翠的缨子,被他齐根掐着颤巍巍的,阴刻花纹的瓤底沾了印泥,水白朱红,又有种中古铜画般朴直的简陋,让容晚初忍不住生出些啼笑皆非的情绪来。
  大齐太/祖皇帝在史书中一直是位用兵如神、爱民如子的大英雄形象,若不是她得到那样一段机缘,得以跟在他的身边,切切实实地一起生活过,也不会知道史书之外,那个活生生的人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年少时跟随过一位当世传说的老顽童恩师,不但挽得起硬弓,耍得动长/枪,也通雕刻,会吹/弹,倘若生当升平之世,未必做不得一位萧疏落拓、宿柳眠花的梁园浪子。
  何况他还心细如发,当日初见未久,就能看出她的狼狈,拖着受伤的病体替她磨出一支簪子。
  她记得自己望着那枚萝卜章发笑的时候,心绪也是有些惆怅的,总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忍不住就转回头去,指尖在那朱砂红的印痕上一点一点,就沾了一手的颜色。
  结果就被他捏了手指,拎着一边的水帕子擦。
  脸色沉沉的,让她堵着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容晚初微微叹息。
  被皇帝授予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年少的贵妃却不见喜色,神色悠悠远远的,显然是陷进了自己的情绪里,让崔掌事和宋尚宫都有些看不懂了。
  都是宫中的老狐狸,谁也没有贸然地开口,就由着容晚初静静地站了一回。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搭在手下的玉石都被握出了一层暖意,而当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开的时候,掌心的皮肤竟有些微湿凉。
  她冷静地道:“陛下美意,臣妾本不应辞。”
  答应要为她取来这一方宝印赏玩的那个男人,如今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而升平皇帝……又与她何干。
  她语调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一个句式,神态又坚决,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得露出惊愕之色。
  ——不单是来传旨的崔氏和宋氏,就是在她身边服侍的女官也觉得十分不解。
  阿讷就站在她的身后,容晚初能清楚地听到她重重喘了一口气的声音。
  她浅浅地笑了笑,也知道自己的拒绝是令人费解的,但她早就决定了不愿同升平皇帝和他的后宫多作纠缠,没想到她不去找事,事情却自己找上门来。
  一件又一件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升平皇帝是想做什么?
  无论他要唱什么大戏,谁爱和他演佳丽情深谁就去,横竖她是不愿意奉陪的。
  这一辈子,她只想做个隔水观花的看客。
  她含笑道:“论资历,本宫与德妃娘娘、贤妃娘娘原是同日进宫,本无薄厚之分。论年岁,三妃之中,本宫最少,撷芳、解颐两宫都年长于本宫。论性情,本宫孤拐骄惰,不比德妃娘娘沉静,也不比贤妃娘娘温厚。”
  ——原本的确是这样的,可是出了昭仪秦氏那档子事,谁还实心觉得贤妃甄氏温厚!
  崔掌事和宋尚宫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着。
  只是容晚初这样郑重其事地拿出来说,便是明知道她睁着眼睛说胡话,也不能不低着头听着。
  就听见贵妃娘娘似乎是笑了一声,道:“论圣眷,就更是句玩笑话了。”
  她有些倦怠似的,将那盛着印鉴的托盘往外推了推,就要说出最后拒绝的话来。
  ※
  结果容景升的诗集并没有需要大内大总管李盈悄悄地溜出去买。
  容玄明是当世第一等的名士,连一向重文轻武的书生都因为他的际遇而开始讴歌军旅边塞之词,乃至于一度兴起了投笔从戎的风潮,他在世人中的声望绝不是说说而已。
  李盈只是同侍卫交代了一句,就见这个在九宸宫前当差的年轻侍卫红着脸,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小声道:“您要哪个书坊刻印的哪一版?”
  看见李盈有些茫然的样子,还补充道:“睢阳书局的编汇最齐全,雕版最清晰,还有一页一图的绘本,插画请的是程元济大师,每季度还有最新的补充单册……”
  李盈头痛地挥了挥手,道:“不拘哪一版,都依你,要快些,陛下立等着看。”
  那侍卫就小心翼翼地道:“属下的值房中就藏着几本,是容大人早年的笔墨,倘若陛下要得急,属下愿意进献给陛下。”
  李盈就抬起腿来,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道:“还不快去!”
  一面心中也有些嘀咕。
  那侍卫一路小跑着来回,回来的时候胸膛尚因粗喘而微微起伏,书倒是被珍重地藏在怀里,掏出来递给李盈的时候,面上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神色。
  殷长阑也没有想到这样快。
  等到听完了大太监说的前因后果,他面上不见动色,压在心里的情绪却说不上来的粘滞。
  他垂着睫坐了片刻,才伸出手去,一页一页地翻读那犹带着御前侍卫体温的薄薄诗选。
  侍卫说这几册是容玄明早年的笔墨。殷长阑自幼习武,文墨上并不熟谙,便是有一点见识,也多半是因为身边那个小姑娘的耳濡目染,使他此刻多少能分辨出这些诗文之中,确然泰半都有些风流悱恻之意。
  把这些诗同现在那个稳重如岳、又如醇酒的权臣容景升放在一处……
  未免太过违和了。
  殷长阑微嗤。
  小姑娘一向鲜少提及自己的父亲,那时也不过草草念了两句,不知道是诗是词,这两册又连容氏文集的十之一都不足,殷长阑翻着的时候,其实是全然没有抱着希望的。
  他一眼一眼地看着,一个字都没有漏下,却一个字都没有读到心里,直到翻书的手指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月杳归鸿晚,衣轻落雪初。旧棠时影动轻桴。……”
  那是一首《喝火令》。
  全篇平淡处见情韵,是容玄明年少时写给发妻柳氏夫人的信文。
  而殷长阑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当中那一行字上。
  李盈见他许久都没有动静,不由得悄悄地抬头扫了一眼,就听到“咣当”的一声响,皇帝仓促地站起了身来,带翻了身后实心黄花梨的椅子,他却停都没有停一下,绕离了桌前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大太监有些猝不及防,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回,才回过神来,抱起了搭在熏笼上的大氅,转身跑着追了上去,叫道:“大家,大家,您略等一等……”
  ※
  凤池宫里容晚初的话没能顺利地说出口,窗外就忽然响起了一阵错杂纷乱的脚步声。
  皇帝的身影是和通传的声音一起出现在殿门口的。
  他来时或许有些匆促,玄黑色的大氅斜斜地披在肩上,绦带没有系好,是一定会被言官指责的失仪姿态。而又或许是因为新病,抑或者逆光的缘故,他看上去比容晚初的印象中更清瘦一些,但身量极高,站在大门前,光从他的身侧绕进来,显得他撑开了一片通天立地的阴影。
  尚宫廉姑姑追在他的身后,一直到宫门口的时候才来得及通报,这时候还有些罕见的喘息失态。
  她屏了屏呼吸,才低声道:“通报不及,是奴婢的错。”
  容晚初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道:“不是姑姑的错,你先退下吧。”
  廉尚宫应了声“诺”,屈膝退到了一旁去。
  容晚初主仆对话的时候,殷长阑就站在门口定定地望着,他背着光,厅堂深阔,屋中的人一时难以看清他面上的神色。
  容晚初微微敛睫。
  她站起了身来。
  而或许是她的动作触动了门口的男人,他仿佛醒过神来似的,向厅内走了进来。
  他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身上那种凶兽潜鳞般的危险感也随之褪去了,年轻的皇帝有张俊美的脸,这时候挂上了微淡的笑意,连身形的消瘦也只像是一段风流气韵,倒显得之前的种种都只是错觉。
  他已经走到近前来。
  容晚初在这顷刻之间竟有些微的紧张之感。
  她自己也说不出其中的缘故,她重生一回,遭遇种种与前世不同的际遇,其中的缘故竟多半都系在这位皇帝的身上。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能和他像上辈子最后的那段时间一样,彼此相安无事最好。
  众人都俯首屈膝,只有容晚初微微扬着头,平视着快要走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头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他同上辈子,是非常、非常不一样了。
  陌生的仿佛两个人似的。
  虽然她是从头来过一回,但她却不觉得面前这个人也是重来一次的升平皇帝。
  倒不是觉得这际遇就该她独占。
  只是他为了维护爱妻秦氏,与她半辈子的彼此争斗、制衡,到最后互相妥协、相看两厌,只怕还是恨她多些。
  就好似这一回,虽然事情都变了,但那些人的性情、那些事当中的关碍,仿佛叶子的脉络,从来都循着原本的轨迹在生长。
  此刻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想到几年之后,他们或许也仍然要重新走到视彼此为寇雠的那个地步,她心中忽然有微微的触动。


第19章 君不悟(4)
  殷长阑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所想。
  他刚刚在那册陈年旧卷里翻到那句熟悉的诗文,一刻也等不了地走出九宸宫的时候,心里像烧了一团火,那火从心底里猎猎而起,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而当他顶着朔风,没有叫辇车,而自己一路走到了这里的时候,那火又像是沉了下去,散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根血管里,依然是热的,却也是静的,只在呼吸之间微明微灭。
  他渐行渐近,近到已经超过了容晚初所习惯的安全距离,站在原地的少女就忍不住微微地蹙了蹙眉。
  殷长阑面上有些模糊的笑意,在容晚初身前三、五步的地方停住了脚。
  少女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殷长阑。
  殷长阑也回视着她。
  她神色十分的淡薄,落在旁人眼中,多半会觉得她骄矜不敬,但看在殷长阑的眼睛里,却只觉得她执拗得可爱。
  这是十五岁的阿晚。
  是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的,年少、美丽而万千尊荣的阿晚。
  他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从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境遇当中,莫名地变成了一个家族流落、寄身村陇的乡野少女。
  就是那样狼狈不堪的遭际,她却还是救了他,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和麻烦。
  天真又赤诚。
  殷长阑静静地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去,再也不要忘记才好。
  容晚初微微垂下了眼。
  她从未见过升平皇帝这样的一面,目光如火,仿佛带着燃尽一切的温度。
  她印象中的皇帝,是个有些孱弱的、因为长久的压抑而有些神经质的青年。
  秦氏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拉着升平皇帝缠/绵内帏,给他吃下的那些虎狼之药,很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这些话太医不敢直接地同皇帝挑明,但面对掌持朝政大权的容玄明时,却并不敢隐瞒。
  容晚初知道这件事,倒比皇帝本人还早一些。
  后来那么多嫔妃宫人都迟迟没有生下孩子,即使是升平皇帝自己也渐渐有所察觉。
  但那时龙体根基已坏,就是再要修补也为时已晚。
  何况他根本就不能拒绝秦氏。
  软弱、昏懦、犹疑、神经质。
  这是容晚初对他最基底的印象。
  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年轻天子,却有着升平皇帝从未有过的灼灼之色。
  ——以至于在那个有些恍惚的瞬间,她竟然觉得像是那个人隔了两百年的光阴,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一点涟漪,就被她当做近日里过度思念引发的幻觉,用力压了下去。
  升平皇帝,到底还是那个人的血亲之后。
  她闭了闭眼,终于稍稍退了一步。
  她温声道:“陛下,臣妾德薄,恐辜负了陛下的一片信任。”
  殷长阑也看到了她罕见的退避姿态。
  知道面前这个少女就是阿晚以后,从前小姑娘模模糊糊透露出的信息就像碎珠子串上了线。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无声而抗拒的冷淡也有了解释。
  纵然她没有直接地说出口过,他也知道她有多憎恶这个名义上是她丈夫、本质里却更像是敌人的年轻皇帝。
  殷长阑心中一痛。
  算算年岁,她今年只有十五岁。
  正是到他身边的那一年。
  她还这样年少,还没有遇到过他。
  ——所以说她以后,也会像那时一样,每天夜里都入梦去到另一个“他”的身边,救他的性命,包容他的懦弱和勇决,陪着他征战天下,让他也在她的陪伴和温暖里越陷越深吗?
  他在这一刻,忽然无比地嫉妒起过去的自己。
  那种顷刻间见风升腾起来的妒火熊熊地舔/舐上他的齿颚,让他口舌都有些发干。
  他微微侧过了脸,在桌案的这一端探过了手去,将那先时被她远远推开了的托盘重新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像是全然没有感受到她的拒绝似的,笑着道:“贵妃但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把这权力交给你,不是为了反而拘束你的行动。”
  容晚初抬起头来,对上了殷长阑那一瞬间仿佛凝了千言万语的沉邃眼瞳。
  ※
  皇帝都说了这样的话,容晚初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固辞了。
  再拒绝下去,无疑等于是撕破脸了。
  而她让不能深想的,是皇帝的熟稔又陌生的那一眼。
  凤印被廉姑姑珍而重之地收在了内寝殿的珍珑匣里,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让容晚初忍不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而因为白日里的一番不动声色的对峙和交锋,她晚上睡下的时候,难免被阿敏和阿讷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
  因为她的沉默,侍女也很快就住了口,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容晚初这天夜里做了个梦。
  初初察觉自己入梦的时候,她心中是说不出的惊喜,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只能旁观的梦境而已。
  她梦见了上辈子的梦。
  那时她一闭上眼,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落难的少女,因为种种缘故不得不离开了从小长大的京都,依附远房的叔父住在北地乡下的村庄里,冬月里因为坐月子的堂/嫂想吃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女不得不到村后结了冰的河边网鱼。
  鱼没有网到,她在河边救了一个俯卧在冰上陷入了昏迷的青年男子。
  梦里的容晚初被堂婶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从小长在士族高门的女孩儿第一次听到乡间妇人花样百出、粗俗不堪的污言秽语。
  但她却背着那个年轻男子走了一里多的路,把他藏进了隐蔽而安全的山洞里,撕了自己最后一件柔软的素缎子里衣,替他包扎了满身深可见骨的伤口,又偷偷地省下了自己的口粮,留给了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活下来的陌生人。
  就这样,每天早上睁开眼的容晚初是大齐的贵妃娘娘,闭上眼的容晚初,则是落魄乡野的无名贵女,悄无声息地照料着一个陌生的伤患。
  那个时候的容晚初,只是借着那一点善念救赎着自己。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救了谁,而这个后来改变了天下格局的男人,还只是沧州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小军校,靠着一身的勇武和少女断断续续的照料,在几番濒死的境地下,顽强地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我醋我自己。


第20章 小重山(1)
  那天他烧得很凶。
  旁人发烧的时候,多是出汗、通身泛红,那人却不。
  或许是因为失血的缘故,他肤色十分的苍白,昏迷中反反复复地发作过两、三回,这一次格外的来势汹汹,一双眉紧紧地锁着,眼窝深陷,唇色也如纸一样,色泽沉沉的,寡白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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