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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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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目光没有落到实处,便有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怀中的汤婆子热热的,暖暖一兜贴在腹上,她枕在枕上,一睁眼就看见他的侧脸。
  这样地看着,心中还有微微的恍惚。
  殷长阑若有所觉地低下头来,就对上女孩儿专注的视线。
  他心中微动,柔声问道:“可好了些?”
  回过神来的少女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头缎子似的乌发铺了满枕,随着她螓首微微地流动,一缕发丝贴在了眼角,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晃了晃颈子。
  殷长阑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又探过手去替她撩/开了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顺势在她脑后抚了抚。
  他的手势充满了爱怜的意味,让容晚初整个人都往下缩了缩,半张脸埋进了锦被里去,只有一双乌澄澄的眼睛露在外面,羽睫微微扑闪了两下,又敛了下去。
  女孩儿在被子里悄悄嘟了嘟嘴。
  殷长阑没有看到她暗地里的娇嗔,看着她整个人都掩进了被子里去,不由得又把被沿向下压了压,重新遮在了她的颈子下头。
  容晚初心里暗悄悄地生着他一点闷气,却仍然要忍不住为他这样成了习惯的照顾而微微欢喜。
  她仰起头来去看他,年轻的男人也正垂着头看她,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无言的疼惜。
  她听到他叫“阿晚”,一面下意识地轻轻应了一声,又听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识得我的?”
  与他初相识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多好啊。
  而她已经是死过一遭的人了。
  她喃喃地道:“上辈子。”
  殷长阑纵然早有猜度,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心中剧痛起来。
  他从与阿晚相识,乱世相依,到她莫名失踪,天下间再无踪迹,足有五年光阴。
  而他从只当阿晚是个寻常少女,到她忽然沉睡数日夜、再醒来时心神激荡之下几句话中透出的意味,再到后来有心留意,阿晚又是那样信任他、看重他……
  他猜得到的,比阿晚说得出口的更多得多。
  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就感觉到女孩儿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轻轻地转了转,反握了回来。
  女孩儿的手柔软纤细,握住了他的半边手掌,却像是握住了他的一整颗心。
  他哑着声音,轻声道:“阿晚,是哥来迟了。”
  容晚初自诩一向是个讲道理的女孩儿,此刻也忍不住要因这句话生出委屈。
  人一旦被人珍爱,就难以再那么懂事,反而变得娇贵起来。
  她仰着头,光镀过男人一半的脸颊,勾勒他丰正的额,高/挺的鼻和紧紧抿住的唇,让他一半的脸隐在阴影里,垂下了眼睛没有看她,又像是一匹在阴影里独自面对伤口的狼。
  升平皇帝的眉眼,原本是大异于太/祖皇帝殷扬的。
  但如今这样一张面庞,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越来越像是旧时的人了。
  她抱紧了怀里的汤婆子,说不上来心中的痛,又和之前的腹痛全然不一样,一抽一抽的,像有人拿了根针在她心头上轻巧巧地扎。
  她咽下了喉间的哽咽,才轻轻地道:“你……你是怎么会……”
  ——“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她望着殷长阑,男人扣着她的手,扣的手势很紧,但落在她肤上的力道却轻柔,仿佛也怕握痛了她。
  他声音沉沉,只是简单地道:“归鸾十年,哥在御书房看奏章,没想到一闭眼,就到了这里来。”
  女孩儿似乎对他的这个答案并不十分的满意,捏着他的手都用上了些力气,殷长阑微微顿了顿,补充道:“便是冬月十四那一日。”
  他抚了抚容晚初的发丝,又说了一遍:“是哥来迟,让你受委屈了。”
  原来是那一天。
  原来果然是那一天。
  容晚初心思怔怔的,有些恍然、也有些“正该如此”的意味,茫茫然地想着。
  那一晚帝都下了一场本不该有的大雪。
  她从前世的梦魇中醒来,重新回到十五岁的这一天,以为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重演,而她等着回到梦里与他重逢……
  她再也没有了那场绮丽的五年长梦。
  却做梦都不敢臆想,原来梦里的那个人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再想到他那时与升平皇帝就截然不同的许多行/事……他是什么时候就认出了她的?
  他——他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些、她从来不敢轻易说与他的事情?
  容晚初心中乱成了一团。
  殷长阑原本总有些话要问她,见她这样惘然的模样,又不想惊了她,就摸了摸她的额角,没有触到汗湿,略放了些心,问道:“汤婆子还热不热?要不要再换一个?”
  这个人总是这样,把他当个小姑娘似的,一味地宠着护着。
  即使明明是她做错了事,他也总是担在自己的身上。
  容晚初从自己的思绪里醒过神来,抿了抿唇,就低声道:“还热乎着。什么时辰了?七哥可曾用了膳?”
  这一声“七哥”出了口,两个人心中都有些不知名的意味。
  殷长阑微微地怔了怔,似乎低下头笑了笑,才道:“尚膳监都温着灶,你既醒了,就传些膳来。”
  他说着话,就从床沿上站起身来,向熏笼上摘了外衫披在了身上,温声道:“我去叫人进来服侍你。”
  体贴地留出了女孩儿的空当。
  容晚初面上微微一红,又觉得有些熨帖,目送着男人挑帘出了门,外间片刻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讷身后跟着宫女,仍旧带着女孩儿贴身用的东西进了屋来。
  男人不在房中,容晚初说话就少了许多顾忌,问道:“怎么教陛下在我房中守着?太医没有说什么?”
  阿讷含笑道:“太医也劝陛下说这时候房中不大净洁,陛下却说,他既然该是真龙天子,自然就不怕俗世污秽。”
  她看了容晚初一眼,又道:“陛下放了您的手,您就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一拉回来,当下就又好了。陛下哪里还敢走的。”
  容晚初想不到自己在睡梦中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来,面上就有些烫。
  她硬着头皮道:“我不过是腹痛罢了。”
  她眉眼间都是欢喜,阿讷是个只要看她高兴就万事皆足的,哪里真的有多在意旁的,就不以为意地放过了这件事,道:“娘娘这一回可吃了教训了,下回再不能随意喝那凉汤了。”
  容晚初平日里月信都平静,还从来没有过这一回这样疼痛难抑的,一时也心有余悸地道:“原也是我忘了。”
  阿讷碎碎地道:“太医说好在您平日里虽然并不十分的康健,底子却没有坏,也没有受过大寒,吃几日药调理调理,往后注意些,倒不大妨碍子嗣。”
  “奴婢这心里也担忧的不得了,好在陛下都问了个清楚,不然竟不能放心的。”
  这人问这个做什么!
  他——
  他从前还曾经说,要寻一户家风清白、子弟上进的人家,才能放心地把她嫁了出去。
  她因此觉得他是嫌戎马生涯带着一个她太过累赘了,还伤心了一回。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后来他从一介草莽,做了名震北地的齐王,又罗致天下英杰,放眼四海归心,江山都在他鞭锋所指。
  那时他帐下有了许许多多的少年俊彦,她最怕有一天他会忽然重新提起这件事,甚至已经为她选好了夫婿……
  她就是再想陪在他身边一辈子,也知道由来好梦最易醒。
  她只想珍惜能留在他身边的每一天。
  好在他也忘了曾经提过这样一件事。他在外面那样的万人拥簇,回了家依然只有他们两个。
  容晚初微微敛了睫。
  侍女还在喋喋地念着替她身体操心的闲话,她侧过头去,男人出门的时候只披上了外衫,兽口玉带却遗落在了床畔,质地柔/腻的暖玉触手微温,被她轻轻地捏在了掌心里。
  ※
  殷长阑没有问过容晚初想吃些什么东西,亲自吩咐来的膳食却果然色/色都合她的胃口。
  她不由得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阿讷在一旁看着,心里欢喜极了,对殷长阑的印象又好转了许多。
  尚宫廉姑姑知道皇帝在房中,就在门口徘徊了一圈。
  阿讷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廉尚宫就叫了一声“讷姑娘”,低声道:“太后娘娘听说咱们娘娘身上不大爽利,使了人来探望咱们娘娘,如今就在前头。”
  阿讷有些诧异,道:“既然是太后娘娘遣来的人,姑姑直管招待了也就罢了。”又问道:“难道是奉了懿旨,非要亲眼见一见娘娘不成?”
  廉尚宫却微微压了压嘴角,并不像是寻常欢喜的样子,道:“倘若就是如此,倒也不算得事。偏偏奉了太后娘娘的命过来的,却是个储秀宫名分未定的秀女。”
  她微微地向着内室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如今陛下还在这,太后娘娘耳聪目明的,这是个什么规矩呢?”
  阿讷当下就冷笑了一声。
  她面上神色汹汹的,唬得廉尚宫连忙拉住了她的手,道:“讷姑娘,讷姑娘,您可不要胡来。”
  她原本没有想到阿讷反应这样的大,斟酌了一下,正要说什么话,就看见门口裘帘一掀,走出个高大颀长的玄裳男子来。
  廉尚宫吓了一跳,同阿讷一同俯下/身来行礼。
  殷长阑耳目敏锐,察觉到侍女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就觉得有些蹊跷,又听两个在外头嘁嘁喳喳地说了半日的话,也不知道于容晚初身上有没有什么干碍。
  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廉尚宫私下里叫了阿讷出来,原就是不大想把事情露在皇帝的面前,这时却无法可想,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是太后娘娘使人来探看娘娘。”
  这样一件事,也值得两个女官私底下说这半晌?
  殷长阑目光淡淡地把两个人看了一眼。
  他这一眼颇有些慑人,两个人背上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些汗来。
  阿讷却在刹那之间,眼前浮过他握着自家姑娘的手温柔安抚的样子。
  她们家的姑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看重这个男人了。
  她不知道从何处来的胆子,忽然开口道:“太后娘娘遣了一位储秀宫中的秀女前来探望我们娘娘,奴婢们也不知道如今要怎么招待这位姑娘才好。”
  郑太后雍容带笑的面庞在殷长阑眼前一闪而过。
  他面上神色不动,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奉太后的命,那自然是按办事的例。”
  阿讷和廉尚宫对视了一眼,面上都有些喜色,高声地应是。
  殷长阑不以为意地转身回了房。
  等在前殿暖厅中的袁沛娘就听到了凤池宫宫人的交代。
  她微微地顿了顿,才确认似地又说了一遍:“妾身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来探望贵妃娘娘的病情的。”
  她声音娇柔,无需刻意矫饰,也有销/魂蚀骨之媚。
  廉尚宫却只是笑吟吟地对她福了福身子,道:“娘娘身上犹不大清爽,如今又正在用膳,只怕慢待了姑娘了。”
  稳重笃定如袁沛娘也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
  她咬了咬唇,道:“贵妃娘娘身上这样严重么?太后娘娘前头甫一得了消息,心中就十分的牵挂,特特交代妾身要好好陪伴贵妃娘娘一时。”
  她这样锲而不舍、甩不掉的扭股糖似的,让廉尚宫面上的笑意都渐渐淡了,只道:“姑娘是时常陪伴太后娘娘左右的,倘若过了病气给姑娘,那只怕就又不好了。”
  看来凤池宫的人,倒像是铁了心的不像教她进门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态度,是贵妃容氏自己的态度,还是底下人的自作主张?
  袁沛娘目光微微一转,却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神色微黯,也从椅子中站了起来,向廉尚宫福了一福,道:“便是不为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单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妾身也不能为一点病痛就避贵妃娘娘三舍。”
  她说得情真意切,道:“妾身在家中时,多蒙姨母的照拂,进宫来的时候,家母也屡次叮嘱妾身,要感念贵妃娘娘的恩情……”
  廉尚宫神色一滞。
  她原是宫中的女官,并不是从容家跟进来的旧人,自然也并不十分清楚贵妃娘娘家中的亲眷干系。
  袁沛娘说了这样的话,她就一时不能自己做主,只得道:“有劳姑娘且略等等。”
  后殿中已经撤了膳桌,容晚初捧了宫人端上来的清茶漱了口,听着廉尚宫和阿讷的回话,漫不经心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看一眼又不会把我看坏了。”
  就侧首瞥了坐在她手边,同样正端着小盏低头吹茶的男人一眼,道:“只怕是‘在乎山水之间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初:吃颗酸杏。我一点也不酸。


第35章 剔银灯(3)
  殷长阑低着头吃茶,忽然被这样绵里藏针地刺了一句; 不由得微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女孩儿却已经扶着宫人的手臂; 言笑晏晏地站起了身。
  她道:“我这里不大方便见外客; 又不好出门,就请她到东梢间去略坐一坐。”
  殷长阑不由得微微皱了眉,道:“你身子还不大利落; 倘若不是至亲; 倒见她做什么; 教她在帘子外头磕个头; 也算是给她体面了。”
  容晚初就侧过头来看他; 微微地翘了翘唇角,道:“今日拒了她; 倘明日/她还来,后日还来; 岂不是平白给我这宫里添些糟污。倒不如一发打发了去; 免得个个都在我这里有话说。”
  她说得这样不客气; 阿讷在一旁听着,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生怕皇帝因此生出恼意来。
  殷长阑却一时语凝; 面上虽然犹自有些不赞同的神色; 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容晚初看了他一眼,见他只这样一味地担心着她,心里头舒畅了些,就笑了一笑; 道:“罢了,这些宫闱后宅女人间的事,七哥懂个什么。”
  殷长阑喉间微微“唔”了一声,少女从他身畔走过,带过一阵香风,他就探过手去握了握她的指尖,叮嘱道:“说上几句话就早些回来。”
  说得好像她要“万里赴戎机”似的。
  不过是越过几道落地罩,从西间走到东间去罢了。
  容晚初眼中就漫上了笑意,咬着唇抚平了面上的愉悦之色,道:“七哥在这里耽搁了这一整日,倘有什么事要处置,我前头书房里也算清净。”
  两边都相互叮咛了一回,容晚初就搭着宫人的手,出了西次间的门。
  凤池宫后寝殿东间的前头庭院里有个池塘,夏日里倒是有几分幽凉闲适,在冬日就未免凄清,容晚初进宫来时日未久,日常起居一向都在西间,东梢间几乎不曾涉足过,陈设一色是尚宫局当日的布置,轩阔富丽不乏,却也少了些人气。
  地龙虽然烧的暖,空气中仍有些旷久无人的灰气。
  容晚初进了门,就有宫人脚跟脚地出出进进,添了炭盆,换了椅袱褥垫,又切了个香橼,拿玉盘盛了搁在桌上,清冽微酸的果香稍稍冲淡了空气中的陈滞之感。
  容晚初由着她们垫了两、三个软枕,才往罗汉榻上坐了,又把薄薄的锦被将腰/腹围住了。
  她蜷着腿,半身都拿被子围着,凭生出几分难言的慵懒娇俏,实在并不是一个尊重的姿态,落进跟在宫女身后/进了门的袁沛娘眼睛里,就微微地敛了敛眉。
  她立在地下,就屈膝行了个礼,道:“妾身袁氏,见过贵妃娘娘。”
  容晚初在宫中见过她一面,还是在前头郑太后的小宴上,那时她正在陪着郑太后抹骨牌,见着了容晚初,也是这个娇滴滴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容晚初就微微地笑了笑,道:“礼数学得不错。”
  她这话说得十分的不客气,听着同尊者、长辈赞许后生似的,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从彼此的身份来看,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她如今不过只有十五岁,袁沛娘同她年纪仿佛,却要受她这样的臧否,忍不住面上微微色变。
  容晚初就见着袁沛娘的脸色一青一白,目光在室内四周微微地一溜,仿佛在寻觅什么似的,一时未果,到底含笑端住了姿态,道:“都是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教导。”
  “罢了,本宫却不曾教导你什么,也担不起你这一声。”
  容晚初看见了她前头那个眼神,心里就有些腻味,开门见山地道:“太后娘娘既遣了你来,不知都有些什么吩咐?”
  她这样直白,倒让袁沛娘一时语塞。
  凤池宫中的人都看容晚初的眼色,到这时连个杌子都没有安排上来,只静悄悄地垂着手散立在各处侍奉。
  袁沛娘立在地中,一时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她咬住了唇,强要自己缓了口气,才端住了姿态,道:“太后娘娘关切您的身子,听闻夜里还传过太医,特特给娘娘送些上了年份的补药来,叮嘱娘娘万万要珍重自个才是。”
  容晚初就笑了笑,十分温和受用的模样。
  袁沛娘甫才微微地松了半口气,就听她淡淡地道:“太后娘娘的关切,本宫感念在心里头了。她老人家也是关心则乱,这一点子小事,使个懂事的宫人来也就是了,怎么能劳动了你。”
  拿宫人来比她。
  袁沛娘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立在当地,期期艾艾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却怎么也拔不动脚,说不出“告退”的话来。
  容晚初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窘迫似的,斜倚在罗汉榻的围子上,微微低了头,羽缎的宽大衣袖拂在膝头,袖口因什么毛刺挂出了而皴起一点褶皱,被她伸出手去,轻轻巧巧地掸开了。
  纤细的手指在雪青的缎子面上微微滑动,隐隐露出一截霜白的皓腕,少女稍稍地偏着头,鸦色的鬓发和长睫,在天光温柔的室内,衬得她美得像一尊佛前的玉像。
  袁沛娘就不由自主地暗了脸色。
  她忽而道:“贵妃娘娘进宫来以后,姨母十分的牵挂您……”
  容晚初微微抬起手,她说到一半的话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容晚初面上犹然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为袁沛娘留下半点余地:“戚夫人性子温和,宫门两隔,犹要劳她为本宫操心,本宫心中过意不去。”
  她言笑晏晏的,谁也听不出她话语中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袁姑娘这样的纯孝之心,本宫感念极了。倘若你有心为本宫和戚夫人分忧,本宫没有不愿意成全的道理。”
  夸她纯孝,还要替她成全,是什么意思?!
  袁沛娘嘴唇微微发抖。
  她是待选的秀女,难道容晚初还想送她出宫,到容家去替她尽孝?
  不要说她的抱负,她……她是绝无可能嫁到容家去的!
  袁沛娘一时脚下都有些站不稳。
  容晚初将她的表现都收在眼里,唇角微微地勾了一勾,就搭着床围子坐直了身,一双/腿也从榻上垂了下去,道:“我这里不大清净,也不好留你久住。”
  在一旁服侍的阿讷和廉尚宫连忙凑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又蹲下/身去替她穿上了鞋子、理顺了裙角。
  连一句“送客”都没有,主人就自顾自地准备退场了。
  全然没有一点将她放在了眼里。
  袁沛娘浑身都在发抖,紧紧地咬住了牙,才从齿关里挤出声音来,道:“妾身愚鲁,搅扰了娘娘这许多时候,娘娘容妾身先告退了。”
  到底撑住了最后一点颜面,有些仓皇地退了出去。
  众人拥簇着容晚初又回到了西间,殷长阑已经不在房中,帘子底下的粗使宫人上前来报备:“陛下往前头去了,说借娘娘的书房用一用。”
  容晚初并不意外,只微微地颔首。
  底下的人都散了出去,阿讷又拿了个新滚的汤婆子,换掉了容晚初手里温热的那个,才有些担忧地问道:“她到底是太后娘娘跟前有些体面的,倘若回去之后,在太后娘娘面前胡乱地说话……”
  容晚初淡淡地道:“不教人都好好地说上几句话,谁知道皮囊后头哪个是人,哪个是鬼呢。”
  阿讷并不十分的明白,见她仿佛已经定了主意,一时虽然仍有些不安,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有个小宫人傍着落地罩,小心翼翼地叫着“阿讷姐姐”,道:“阿敏姐姐请您过去。”
  阿敏在侧殿里守着稽账的那一摊子,想必是遇上了什么事要过来回话。
  容晚初就点了点头,道:“你去罢。”
  阿讷去了不多时,果然就见阿敏悄悄地进了门。
  她低声道:“今日不知怎么的,崔姑姑和何姑姑两位大人之间就仿佛有了个龃龉似的。”
  她见容晚初不大惊讶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娘娘早前就知道了?”
  “我怎么会知道。”容晚初被她这样一看,不由得微微失笑,指了指里间的梳妆台:“昨儿晚上我瞧见些不大对劲的地方,偏生今日事情多,倒给忘了。你去拿了那个签子,教她们把宁寿宫今年和去年的账册重新写个章程给我。”
  阿敏微微皱起了眉,道:“只怕太后娘娘因此不悦。”
  “那可是太后娘娘。”容晚初微微含/着笑,道:“她老人家是天下妇德之懿范,先把她老人家的账核清楚了,也好教众人都信服不是?”
  “何况,”她看着阿敏,似笑非笑地道:“宁寿宫的账是绝不会出问题的,你自放心好了。”
  阿敏微微沉默了片刻,见容晚初没有一点改变主意的意思,就低声应了句“是”,问道:“娘娘可还有什么交代?”
  “没有了。”容晚初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些时日/你辛苦些。”
  阿敏抿唇笑了笑,道:“替您分忧,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神态十分的真诚。
  容晚初看着她的眉眼,就微微地笑了笑。
  门口传来宫人一声声“叩见陛下”的声音。
  阿敏就没有多留,福了福身,退到了落地罩边上,等殷长阑进了门,才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挑帘而入的男人眉峰微聚,面上略有些沉凝之色,对上了容晚初笑盈盈望过来的眼,神色就柔和下来,问道:“可累着了没有?”
  仿佛她是一尊琉璃做的娃娃,一不小心就磕碰了似的。
  容晚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倒是没有累着,只怕是旁人心里头累着了。”
  殷长阑不以为意地道:“你又没有求着她来。”
  他在帘栊底下站了一站,俟身上稀薄的寒气也都消散了,才走到榻边上来,俯下/身握了握容晚初的指尖。
  女孩儿怀里抱着暖烘烘的汤婆子,手指头也是暖烫的。
  男人这才放下了心,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里那一身衮服,容晚初就扬声叫了句“廉姑姑”,道:“你同盈公公说一声,替陛下取两身衣裳来。”
  廉尚宫略等了等,见皇帝没有一点别的表示,就这样默许了,笑盈盈应了声喏,退了出去。
  这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容晚初随意地做了主,殷长阑也习以为常,两个人都没有当成一回事。
  容晚初捉过了桌上的茶壶,因着她在月信里,壶里也被宫人换成了糖姜刺玫茶,斟在甜白瓷的茶盏里,清澄微褐,甘辣之气就扑鼻而来。
  她心里还记挂着殷长阑进门时的那一点沉郁,这样随手倒了一碗茶,才想起他并不爱吃甜的,就推到了一边去。
  殷长阑却探过了手来,就着她的手端走了那一碗茶水喝了一口。
  容晚初心中熨帖,不由得嗔道:“哪里就少了你一碗水喝,教她们换一壶来也就罢了。”
  殷长阑就摸了摸她的发鬟,没有说话。
  容晚初也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姜糖的味道入喉生辛,直冲到囟顶上去,她柔声道:“七哥到了这里,可觉得这年景实在是有些荒唐?”
  她忽然问了这样的问题,殷长阑顿了顿,不由得失笑。
  女孩儿却扬起了头,一双水杏眼明澄澄地望着他。
  殷长阑素来知道她有明/慧。
  他从前不知道她的来历,只当她出身贵重,自然有远识。后来羽翼渐丰,见多了贵胄出身的男女,却越发觉出她的罕见和贵重。
  也曾经不止一次地猜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门户才能教导出这样的女孩儿。
  但因着她偶然提及“父亲”这个身份时,那些难以抑制的憎恨和苦痛,又让他舍不得去触碰她的伤口。
  他温声道:“万事都有哥在。”
  容晚初知道他误解了她的意思,仍旧为这句话而不由自主地安下心来。
  她唇角微翘,故意道:“难道有一天容大人想要做皇帝,七哥也愿意为了我让他一步?”
  她称她的父亲为“容大人”。
  女孩儿虽然笑着,殷长阑的心里依旧绵绵密密地疼了起来,让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阿晚”。
  容晚初在这一声温柔而压抑的轻唤里垂下了眼睫。
  她轻声道:“七哥,容玄明羽翼已成,他志在大业,势必要与你不死不休。”
  她这一句太过笃定,让殷长阑脑中有个念头,于电光石火之间一晃而过,待要抓/住的时候,却了无踪迹,而女孩儿还在静静地说着接下来的话:“我与他、与容家之间,这一生也不死不能休。”
  容晚初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宇间一片蔚然而沉静,道:“便是七哥不曾来,也是如此。”
  殷长阑却沉声道:“胡闹。”
  他道:“你一介闺阁女子,在外头没有依仗,他真有泼天权势,你拿什么同他不死不休?”
  女子倘若下起手来,也未必不能比男人更毒辣。
  她这一辈子是心里存了念想,也想着挽回一点从前的遗憾。
  倘若她连自己也再不爱惜,心里只剩下恨,再也没有了希望。
  容玄明就是个万古完人,他身边也不是铁打的一片,也不是没有弱点。
  大齐朝廷积弱这些年,此消彼长,容玄明就是镇峙江山的一头猛虎。但权势诱人,哪少得群狼环伺。
  世上惯有驱狼搏虎之术,她死之后,又管他洪水滔天?不过是个“同归于尽”,任他天下大乱,谁也别想好罢了。
  这些话,容晚初再不想同殷长阑说。
  她笑盈盈地道:“是我想差了。”
  她认错认得这样利落,一双眼水光潋滟,把殷长阑的心都看软了。
  他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别人家的女孩儿都有个娘家支撑,倘若你没有,总觉得有些遗憾。”
  前世里到最后那个送了一盏毒酒看她喝下的容婴的影子,就和这一世里那个温柔而关切地看着她的长兄的影子叠到了一处。
  殷长阑看到了她面上一掠而过的黯然。
  女孩儿已经岔开了话题,问道:“七哥方才在书房可是出了什么事?”
  殷长阑没有强要她说出口,见她不欲说下去,也顺着她的意思,只道:“是御史台本奏赵王奢靡,赵王上了个自辩折子。”
  他微微地笑了笑,道:“赵王的反应倒是快,御史台的本子昨日才到了我这里,他的自辩折倒是今天就跟上了。”
  容晚初前一世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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