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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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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在片刻之间,就把这一点心思暂时搁置了,微微地静了静,道:“本宫知道了。”
  于存嗫喏着,像是犹想要说些什么,容晚初已经温声道:“于侍卫,汝身功过,当有陛下裁夺。本宫先当有赏。”
  于存唇角翕动,一时难以说出别的话来。秦昭仪见容晚初自顾自地同人说话,全然没有人理会她,随手从手边抓了什么就丢了出去。
  小瓷瓶跌在地上发出碎裂的清响,清苦的木氛流了出来——原是太医留给她敷伤口的药粉,此刻白白地溅洒了一地,秦昭仪就抱膝坐在那里,怔怔地盯着地面上的白色痕迹。
  容晚初眉梢微蹙,侧首稍稍地示意了一下,就有宫女知机地上前来,引着于存离开了。
  少女已经站起身来,走到贵妃榻前,一手按住了秦昭仪的伤肩,秦昭仪“啊”地失声喊了出来,剧痛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她压着肩,仰在了靠背上。
  她对上了少女沉冽的眉眼。
  腰间忽然一紧,随即又是一轻,那枚挂在宫绦上的香囊已经被解了下去,容晚初重新放开了她,垂着眼一手解着香囊,就露出里面一叠微红褐色的干燥花瓣。
  用手轻轻一捻,就碎成了残末。容晚初将手指抬到鼻端嗅了嗅,除了花草茎叶特有的枯味,并没有其他的气味。
  秦昭仪怔怔地望着她这一系列利落到近乎酷烈的动作,一时仿佛忘了反应。
  容晚初已经淡淡地问道:“这就是夜合花?”
  秦昭仪没有说话,在容晚初重新望过来的时候,她再度轻轻地笑了起来,道:“贵妃娘娘,我同您有话说。”
  她笑得有些难以言喻的幽冷,一双眼定定地望着人,有十分的古怪。
  容晚初没有去猜测她这样锲而不舍究竟要说些什么。
  少女漫不经心的样子落进秦昭仪的眼睛里,让她胸臆中的那把火越烧越旺/盛,森森然地道:“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同陛下相处十分愉快罢。”
  “让我猜猜,他是不是也喜欢贵妃娘娘的好颜色呢?”
  “毕竟。”她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高高地勾起了嘴角。
  容晚初若有所觉,霍然沉声喝道:“都出去!”
  宫人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走在最后的宫娥回身虚虚地掩上了门,贵妃榻上的秦碧华却畅快地笑着,扬起了声音高声道:“毕竟贵妃娘娘这样的绝色,那等孤魂野鬼、山精魅怪,一辈子也见不到一回呢!”
  容晚初立在地中,目光冰冷如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秦碧华高高地扬着颈子,毫不示弱地回视着她,口中犹然讥诮地道:“怎么,贵妃娘娘这样被世人称道的聪明人,难道就没有觉得不对?”
  容晚初静静地看着她,面上的神情幽深如平湖,听着她喋喋地说着,却连最初的那一点冷意都消弭了。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从秦碧华的发顶游弋下来,像是打量一尊没有生命的刻像,从头发丝看到了脚底。
  她这样的平静,反而让秦碧华微微地气虚了一回,随着她视线的移动,忍不住抬手遮在肩头,掩住了那一处犹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裸在外头的双足也蜷了蜷,缩回了裙裳的荫蔽之下。
  她下意识的躲避让容晚初唇角不带温度地微微翘了翘。
  秦碧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气短。
  她咬了咬唇,冷笑着道:“看来贵妃娘娘是无意赐教了,怎么,别人的男人用着开心么?还是说……”
  “贵妃娘娘是人间至善,就心甘情愿以身饲鬼呢?”
  秦碧华的语气幽咽森森的,又是怨毒、又是憎恨,使她一张精心妆点过的面庞都扭曲了,说到最后,几乎在低低地咆哮着。
  容晚初徐徐地叹了一口气。
  她有些倦怠似地敛了睫,仍旧没有回应秦碧华的话,就转身走到了门口去,“吱呀”一声,将宫人临出去之前阖上的门扉又打开了。
  外头沁而冷的风涌了进来,把庑房中积下的旖旎香气都冲散了。
  宫人们都远远地站在天井对面的抄手游廊底下,此刻看见她开了门,才纷纷地行礼。
  容晚初微微垂着眼,声音也有些不知所起的干涩,道:“去请一杯酒来。”
  宫女微微地怔愣了一下,才应了声“是”,就沿着回廊往前头去了。
  容晚初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地含混和掩饰,站得远远的宫人都听清楚了,同在房中的秦碧华就更听得明白。
  她不可置信直起了身,锐声道:“容氏,你敢杀我?!”
  容晚初恍若未闻。
  她站在门口,冬日午后似暖还寒的日光从门楣间漏进来,勾在她的轮廓上,逆着光,秦碧华只看得到她微微垂着头,鸦青的鬓发在日头里折着洒金似的碎芒。
  她亭亭地站在那里,即使听着身后的人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秦碧华随手抄起了榻上的赤铜暖手炉,就要向门口的方向砸过去。
  摸在手上的那一刻,她却忽然变了主意,微微地冷笑着,就放轻了手脚,摸索着要从贵妃榻上走下来。
  她没有穿鞋,赤着足踏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冰得她忍不住一抖。
  容晚初却已经回过头来,目光只在她那只扣着铜炉的手上一扫而过,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秦碧华的动作就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容晚初就走回房中,重新坐在了那张榻前不远不近的方椅里。
  “秦碧华。”她静静地看过来,即使并没有像是淑女应当的那样坐得腰直笔挺如竹,相反还有些失仪地靠在了椅背上,有些厌倦地微微垂了眼,却仍然有些睥睨的意味,淡淡地道:“我敢杀你。”
  “你呢?”
  “你敢么?”
  容晚初一连问了三句,和着她倦而低垂的眉目,话语间的轻慢之意几乎就呼之欲出了。
  秦碧华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她压低了声音,吐字时因为愤怒而有些“哧哧”的嘶声,道:“我是陛下亲封的昭仪,二品主位,天子御妻!你凭什么处置我!”
  她问得声势汹汹,容晚初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坐在那里。
  一股怒火冲上了秦碧华的囟顶。
  她直到这时也并不相信容晚初当真可以只手遮天地杀了她,但容晚初的冷淡态度却已经把她整个人都点燃了,她死死地扣着那只余温的赤铜小炉,手一扬就真的掷了出去。
  容晚初头都没有偏,那只小炉就擦着她鬓角的发丝掠了过去,“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她喉间发出一声若带着哂意的气音。
  秦碧华怒到极处,反而“呵呵”地冷笑了两声。
  她凭着直觉知道容晚初心中更加在意的是哪一件事,就阴冷地望着容晚初,道:“难道你是为了维护那个冒牌货?你就不怕我死了,也变成鬼,教你夜夜不得安生!”
  容晚初终于抬起头来,淡漠看了秦碧华一眼。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响。
  到前头去寻李盈要鸩酒的宫人大约该回来了。
  上辈子饮下那杯毒酒的情形一遍一遍地在容晚初脑海里翻涌,她因为胸臆中难以抑制和纾解的窒闷而愈发疲倦。
  连开口说话都变成一件需要用力才能做到的事。
  她看着眼中又像是喷着火,又像是飞着刀子的秦碧华,终于还是静静地开了口,道:“你不必在这里妖言惑众,我杀你,是为你大逆弑君、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
  秦碧华却抬起了眼,怔怔地看着她身后的方向,忽地放声大笑起来,道:“好一个大逆弑君、十恶不赦,容晚初,你好一副堂皇冠冕!”
  方才那一句话已经耗尽了容晚初的气力,她无意与秦碧华继续多费口舌,就头也不回地向后招了招手,道:“呈来给我。”
  预期中的毒酒没有送到她的手中,却有只干燥而灼烫的手将她冰冷的指尖包覆在了掌心里。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指,沉邃的嗓音带着大病未愈的嘶哑,在她身后淡淡地响了起来:“这一杯酒,是朕赐你,秦氏,是朕杀你,与贵妃无涉。”
  “九泉之下,你有未竟之言,只管来与朕说!”


第30章 双红豆(3)
  容晚初怔怔地回过头去。
  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
  他面上犹带冷肃之色; 而目光落在容晚初面上的那一霎就染了安抚的温度。
  大约是误解了她这一眼的意思; 容晚初感觉到他的掌心稍稍用了力; 将她手指握了一握,就轻轻地松开了。
  指尖离了温热的包覆,重新暴露在微冷的空气里; 她有一刹那想要探出手去挽回。
  容晚初有些怅然若失地垂下了头。
  但也许是因为殷长阑忽然的到来; 又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又或许是那一句话掷地有声的缘故; 关于鸩酒带来的、一直在她胸臆间翻腾的反胃感; 在无声无息之间平复了许多。
  她微微敛着睫,有些放松地向后靠了靠。
  容晚初的身体无意识地向着殷长阑的方向倾了倾; 她自己毫无所觉,坐在对面的秦碧华却看得一清二楚。
  方椅是坚硬的酸枝木质地; 因为鲜少有人来; 搭着的椅袱也只是意思意思; 薄薄的一层遮覆,横梁鲜明地凸在那里; 容晚初靠过来的时候; 殷长阑就探过了手去; 垫在了她的背脊后头。
  秦碧华冷眼看着这一边。
  她看着像一棵笔挺的松树、一柄凌厉的长/枪一般站在容晚初身后的殷长阑,也看着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到来,便倏忽间从那种倦怠而几无生气的情绪中鲜活回来的容晚初。
  当她打量着殷长阑的时候,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了容晚初的身上,年轻的皇帝就若有所觉地抬头回视过来。
  那一眼说不上是酷烈或者凌厉,而她在那顷刻之间只觉得面前并不是一个熟悉或陌生的人,而是一片苍茫的海,说不清哪一刻就有潮啸翻涌将人灭顶。
  秦碧华的笑声被这一眼堵在了喉间。
  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都蜷成了弓形,头埋进膝盖里撕心裂肺地咳着。
  殷长阑却低下头来,温声道:“这里不清净,李盈说你辛苦了一中午,膳都还没有用。教他们先服侍你出去休息一会吧。”
  他音调低沉,犹然有些微哑,明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先回房去等我”,语气却温和而不轻狎,听在人耳中全是熟稔和爱重。
  从前不敢往这上头想的时候,处处都觉得怪异。
  如今心里一旦生了念头,这样的温柔相待,两世里也不过这一个人。
  容晚初心中微微黯然。
  她没有拒绝,而是顺从地站起身来,阿讷和李盈就侍立在门口,李盈手中还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了个小盅儿,想必就是她前头令人去要的东西了。
  看见她过来,都纷纷地行礼。
  殷长阑背对着这边,却仿佛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一般,沉声吩咐道:“李盈把东西放下,服侍贵妃往前头去,传了膳请贵妃先用着,不必等朕。”
  处处都想得周到了。
  李盈心中微微感慨,悄悄地去看贵妃面上的神情,却见容晚初神色淡淡的,仿佛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他一时摸不清楚这两位主子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就躬身应喏,和阿讷一同带人侍候着容晚初回主殿去。
  容晚初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地略停了停脚,回首向着室内看了一眼。
  年轻的男人身影微微瘦削,却仍如旧时的颀长,将她眼底的一片天地都挑起了。
  她垂下眼,搭着阿讷的手转上了回廊。
  这时辰已经到了申正,日头都斜落了,矮矮地压在西侧高阁的屋脊上。
  容晚初的精神绷了一整天,这时也终于感受到辘辘的饥肠。
  她在九宸宫/内殿的正堂落了座,李盈不假人手地亲自替她斟了茶水,就听见她腹中一点低鸣。
  他忙道:“娘娘,陛下这里有前头鸿胪寺送进来的一罐‘羊奶/子茶’,奴婢替您冲一盏来?”
  怕容晚初没有听过这样东西,还特地解释道:“听说是胡人拿羊奶和茶砖煮到一处,极咸香解饿的。”
  大齐从泰安年间容玄明率军克复阴川,恢复同北地胡族的互市,至今也不过十几年的工夫。中原腹地的齐人,见过胡人饮食器物的反而绝占少数。
  阿讷就没有听过这个,这时候忍不住问道:“羊奶/子那么腥膻,连平日里洗手都不爱用,怎么能喝得下去呢?”
  这个问题李盈也没有想到,就支支吾吾的,反而是容晚初笑了笑,道:“胡人一辈子同牛羊马打交道,有许多自己的法子,沏一杯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李盈就笑吟吟地应了声“是”。
  不多时,果然端了个甜白瓷的盖碗回来,一揭盖,咸而浓郁的奶香就溢满了屋子,茶褐色的液体兀自缓缓地打着旋儿,用小银匙一挑,还有些微微的粘/稠之感。
  阿讷有些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道:“瞧着也同咱们家里煮的杏仁茶相似,只是颜色深些,闻着也不大一样。”
  又不是什么罕见之物。
  容晚初微微失笑。
  虽然后头这些年大齐在边事上日渐式微,但是两百年前,大齐太/祖皇帝也是曾经勒功八百里、将胡人打到狼山祖地的一代雄主。
  她跟在他身边,什么东西没见过、没吃过。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地敛了敛睫,执着银匙浅浅抿了两口,冷不丁地问道:“陛下爱吃这个?”
  李盈闻言怔了一怔,道:“陛下倒是不吃。”
  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明明是皇帝当时看了鸿胪寺卿的奏表,就使他留下了这两罐茶,却一口都没有动过,这时被容晚初问了一句,还有些迷茫。
  却看见贵妃娘娘的唇角微微地翘了翘。
  他当然不吃,爱吃的是她。
  世人都不知道大齐太/祖一向降不住牛羊奶/子的味道。那时他受了伤,她听说羊奶补身益体,特地从当地的牧民手里买了一只下奶的小母羊。
  那人看见她手里端着的碗,就变了颜色。
  听说是她亲手熬出来的,到底捏着鼻子一口都喝了,那神色瞧在不知情的人眼睛里,只怕要当他是干了一整碗黄连汤水。
  她气他不爱喝也不肯明着告诉她,索性只当做不知道,连着逼他喝了两天。
  容晚初羽睫垂落,碗中升腾而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她眼睫下凝出了细细的水珠。
  屋中一时不知为何寂寂地静了下来。
  李盈和阿讷都莫名地觉得有些压力,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出声响扰了容晚初的心思。
  少女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里,腰/肢像一株纤细的竹,垂着头一勺一勺地啜饮那一碗有人默默为她准备的羊奶/子茶。
  眼见得一碗茶见了底,尚膳监的膳食还没有送过来,偏殿中处置昭仪秦氏的皇帝也没有回宫,李盈也有些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安置这位贵妃娘娘。
  容晚初却没有等着他来安排。
  她喝尽了茶,拈着帕子拭了拭唇角,就重新挺直了身姿,静静地将暖厅里外环顾了一圈。
  九宸宫主体的前后主殿,是个“工”字的形状,前头正殿左右翼外书房、问事处,越过穿堂,后头是寝殿和内书房,余下的池馆亭台又环着这“工”字随建。
  容晚初的视线就落在通往内书房的落地罩上。
  李盈注意到她的视线,不由得大感进退两难。
  天子的书房从来都是枢机重地,不容人轻易走动,但他也知道,如今贵妃容氏正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倘若她……
  他还没有犹豫出个结果,容晚初却连问都没有问,径自站起身来向着那门中去了。
  阿讷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李盈傻了眼。
  他追了上去。
  因为主人并不在房中,厚皮子的门帘也只卷在两端的门框上没有放下来,容晚初挑了珠帘进去,成串的南珠就微微地摇曳起来,晕着雾蒙蒙的光。
  她感应到身后跟来的侍女,便淡淡地吩咐道:“外头候着。”
  李盈摸不清这句话有没有也对自己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也没有挡住,他就索性也留在了落地罩底下,瞪大了眼睛留意着屋中的少女。
  容晚初并没有如李盈担忧的那样随意翻动。
  她只是站在桌案前头,望着桌上写到一半的字纸,微微地湿/了眼眶。
  殷扬出身蒿莱,十二、三岁就同游侠儿好勇斗狠,是个天生的武将,一笔字也如他的人一般桀骜不驯,点画之间都是锋芒棱角。
  但她也见过他把她写了就丢在一边的诗文都收在一处,一笔一笔耐心又细致地誊写的样子。
  他总是说:“阿晚才气纵横,只因为隐姓埋名地跟在我身边,才不能使阿晚一展所长,使世人传颂。”
  他望着她,承诺似地说:“我替世人记得。”
  后来风云改易,二百年岁月惊潮,世间终究并没有一册她的诗集流传。
  却有一个人曾经在这里,仍如当年一样提起笔来,一笔一划地写她的旧词:
  “小雪夜来晴。”
  “共月微明。”
  “沙洲苍管泛白萍。”
  “江上野笛吹也老……”
  “萧瑟空城。”
  ——这是当年他挥师石头城下,她留在他身边的最后一段时日。
  容晚初以帕覆面,泪珠就大颗大颗地晕透了绢帛。
  她立在当地,半晌都没有动作。
  李盈不知道她在屋中看到了什么,只看见她肩头微耸,一时有些焦急。
  阿讷嫌他在一旁换着脚看得眼晕,不由得翘肘捣了他一下。
  李盈就细细地叹了口气。
  偏偏这个时候有小内侍过来通传,说是尚膳监送了膳食过来了。
  侍人之间细碎的声音惊醒了容晚初。
  她其实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想要问那个男人。
  问他是什么时候到了这里,问他是不是认出了她,又想问他倘若没有认出来,为何还要对这位“贵妃”这样的好,或者既然认出了她,为什么不肯告诉她……
  她这小半日里,又是惊吓,又是惊喜,一时又是彷徨,竟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李盈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去交代安置席面。
  容晚初却随手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向砚台上泼了一点水,就着残墨蘸了蘸笔,就稍稍挽起了衣袖。
  “隔水楚歌声。”
  她落笔寒秀,又同男人的字迥异,但细细地品,又从骨子里透出如出一辙的萧疏清狂,使得明明是两个人、两种字迹,却毫不冲突地联合在了一处,没有半点突兀之感。
  “呜咽三更。”
  “向时斟错玉壶冰。”
  “便尽蜀君当日碧,”
  容晚初微一迟疑,笔尖在纸上稍稍地顿了一顿,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写了下去:
  “更与谁听?”*
  ——这一生到此,我满怀冰玉,又当……
  与谁听?
  作者有话要说:
  *调寄《卖花声》,即《浪淘沙》别称。
  晚初:有些人假装不认识我,却偷偷抄我的作业。


第31章 双红豆(4)
  兴平八年,已经一统北方的殷扬引兵南下; 与兵出西南的大将军贺煊会师于石头城下。
  大洛官员望风而降; 旧朝气运彻底断绝; 殷扬就在天下归心、万人拥簇之下入主帝都,立国号齐。
  那于她而言,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容晚初垂下眼睫; 将笔投进青瓷笔洗里涮了涮; 才搁回了架子上。
  御书房中的纸笺都是绝好的贡品; 承墨宛转; 色泽明丽; 她捧着那张纸,慢慢地吹干了纸面上的墨痕。
  桌上堆着许多书札; 有两、三摞厚薄不一的,都是朝臣的奏折。桌边有矮矮的一沓; 是各地的风物志、府县志; 容晚初随意地一翻; 还看到了一册绍圣皇帝的起居注。
  绍圣皇帝是大齐世祖皇帝。
  他是太/祖殷扬的兄子,归鸾五年入嗣宫中; 旋被立为储君。
  这个人年号“绍圣”; 做皇帝的一生倒不至于负恩。
  只是他死后; 他的继承人神龙皇帝就为他上庙号“世”,又大肆追封亲生的祖父、祖母,倘若不是有言官死谏,只怕殷家的太庙里又要添上一尊帝皇。
  世祖者; 世系转易之谓也。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说起来这位世祖绍圣皇帝,也就是升平皇帝的嫡系祖宗。
  白捡来的皇位到底要还了回去,不知道九泉之下有知,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容晚初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因为绍圣、神龙父子而隐隐升起的薄怒,又因为与男人的重逢而悄悄地消弭了。
  她眼不见心不烦,手指一拂,就从这一册起居注上滑了过去,往下随意又掀了一本,就将手中这页补齐了的词稿夹了进去。
  那人一向有看各地风物志的习惯,摆在案头,想必是时不时要翻一翻的了。
  既然他不肯明着同她说,那她也不要告诉他。
  就看他什么时候自己发现!
  容晚初将露出一角的纸笺又掩了掩,不由自主地呶了呶嘴。
  阿讷不知道她在里头做了什么,见她转身出来,就迎了两步,抽/出帕子替她擦拭手上的墨迹。
  容晚初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点痕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等一等总要洗手的,不要管它了。”
  语气十分的轻快。
  阿讷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惊讶,悄悄地抬头看她。
  侍女知道自家的姑娘素有国色。
  但侍女在容晚初身边服侍了七、八年,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这样轻快而明亮的神色。
  或许是容家气氛的缘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一向是沉静至于沉郁的,别人家的女孩儿都爱出门交游,夺花斗草、吹/弹双陆,她却似乎一点都不向往外面的热闹,看着旁人的时候,好像在看一场雾里看花的戏。
  尤其是入了宫的这些时日,分明正是一朵娇花初上枝头的年岁,却比经过风霜、做了太后的郑氏还稳重端得住。
  阿讷嘴上不能说,心里常常担忧她思虑太过。
  忧能伤人!
  可是一转眼,就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像一朵倾国的名花,萼上挂满了尘埃时,尘埃也不损她的美丽。而一旦洗去了,就绽放出更加惊人的光华。
  侍女由衷地笑了起来。
  容晚初察觉到她的笑容,就微微地偏过头来看她。
  那双杏子眼里盛满了细碎的星,睫羽一霎就纷纷拂落。
  “有什么事这样开心?”
  听到容晚初的问话,阿讷抿着唇笑了起来。
  她道:“没事,没事!奴婢就是忽然心里喜欢。”
  她怕说了实话出来,容晚初面上皮薄,反而坏了心情,恰巧出去安排席面的李盈折回了屋里,就转移话题道:“李大人辛苦了,不知可收拾好了么?”
  ※
  太监和宫女一同拥簇着年少的贵妃离开的时候,偏殿中陷入了一阵漫长的寂静之中。
  殷长阑并没有急于说话,自顾自十分悠然地负着手,踱到窗边目送着少女的离去。
  秦碧华拢着腿偎在榻上,怨毒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他。
  倘若目光有温度,男人的后脊上应该已经被点出火来。
  殷长阑恍若未觉。
  窗外婀娜亭袅的身形已经转过回廊的折角,消失在亭台楼阁之间。
  男人身材高大,肩脊挺直,这样专注地望着女孩儿的背影,神色温柔又沉静,让旁的人看见,也不由得生出情到深处之感。
  秦碧华偏偏见不得这样的情景。
  她尖刻而讥诮地道:“怎么,有如此佳人情深意重,皇帝陛下感动么?”
  她本以为殷长阑不会应她的话,没想到男人竟然微微地笑了笑,道:“感动啊。”
  秦碧华语凝。
  殷长阑已经转回身来。
  李盈临走的时候,将盛着鸩酒的托盘放在了门口的高几上,盖盏里碧光盈盈的,看颜色十分的绚丽好看。
  殷长阑揭开杯盖丢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捏着杯缘,将酒盏提在了手里。
  秦碧华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原本猜度皇帝是被魇住了,或是有孤魂野鬼蒙了他的心智,但世人都说天子有真龙之气,不知道是如何有道行的鬼怪才迷得住皇帝的心。
  她咬住了嘴唇,突然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殷长阑眉眼微压,淡淡地道:“朕是当朝天子。”
  他说话的时候手稳稳的,连杯中的酒面都没有稍稍的摇动。
  秦碧华一直密切地注意着他的动作,以期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点的破绽,但看他这样的笃定和安稳,一时连自己心中原本的那一点臆测也难以坚持了。
  怀疑的种子旋灭旋生,笃信和质疑之间左右摇摆,就不由得使人又愧又悔又是恨。
  秦碧华眼前微微恍惚。
  殷长阑已经走到了近前。
  秦碧华手臂撑在榻上,忽然倾过身子,用力地扑了过来,抱住了殷长阑的腿。
  殷长阑长眉骤锁,膝下下意识地一折,足尖稍一蓄力,就狠狠地踹了出去。
  他这具身体底子并不算好,只胜在青春年少,虽然被他接手之后捡起了旧日的炼体习惯,但到底时日尚短,力气也不甚完备。
  这一脚踢出去,倘若还是原本的大齐太/祖,当场就能将横练过的大汉踏碎了胸骨,这时放在娇娇弱弱的秦碧华身上,却也只能将她踢得斜斜地飞了出去。
  秦碧华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痛,不消看也知道该是有一片骇人的青紫了。
  殷长阑俯视着她,漠然道:“朕不是不打女人!”
  秦碧华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她挣扎着膝行几步,重新扑抱过来,殷长阑这一次有了准备,没有等她抱住,靴尖已经踏在了她受伤的肩头上。
  秦碧华尖叫一声,仰面躺在了地上。
  殷长阑蹲在她的面前,淡淡地道:“别忘了自己说的话。朕今日杀你,往后为妖为鬼,只管来找朕说。”
  她是真的要死了。
  这个男人真的不会放过她——不管他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殷长阑,他都要杀了她了!
  秦碧华极力地摇着头,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对方:“你不会,你不会的。”
  她呜咽了两声,忽而面上露出楚楚而哀致的表情,“七郎,七郎,你只是被容晚初那个女人蒙蔽了。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好?七郎,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啊。”
  她由下及上,斜斜地挑着眉眼,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妩媚而得人喜爱的神态,水光朦胧地望着殷长阑,道:“七郎,我不气你了,我许你宠幸那个容氏,我也不再嫉恨她,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就好了!”
  殷长阑却低着头在打量手中那杯酒。
  他不耐烦与秦碧华多作纠缠,这样短暂的工夫,思绪已经飞到了前头离开的容晚初身上。
  他原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的阿晚也能这样的杀伐决断——或者说,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他的阿晚分明那样坚韧而柔软。
  秦碧华听得懂的话,殷长阑当然也听得懂。
  容晚初那时口中说着“杀你只为你弑君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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