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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大宫女-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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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毓摇头失笑,走过去将她拦腰轻轻抱了起来:“你就累得这么惨?怎么都不等我来揭?”说着,将她轻轻抱于床沿边坐下来。
柔止醒了,睁开眼怔了一怔,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咦,好像我真的忘了,那么我重新盖上吧。”她不好意思一笑,忙从他身上挣下来,转过身,拣起方才被她扯了的红盖巾,盖在头上,然后端端正正坐于床沿边。
的确如此,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从册封典礼、宗庙入谱以及天坛拜祭,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好容易挨到单属于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怎能将如此重要的环节忘记呢?
他在烛光下认认真真端详好一会儿,才满意地弯弯唇角,从床榻旁边的红木矮几上拣起一支鎏金小秤,轻轻为她挑了起来。
他是她的新郎,她是他的新娘,盖头挑起的那一刹那,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像潮水般涨满自己胸口。他看着她,就这样呆呆地也不知看了多久,然后才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走至一张大红桌子前,两手各拿一盏印着喜字的红色小瓷杯,递了一盏给她,笑道:“瞧,差点忘了,咱们是不是得先把这个喝了?”
上好的女儿红,馥郁纯美的芳香飘浮在整个大殿洞房内,柔止含笑接过杯子,然后伸出右手,与他交臂而缠。
“我……想问你一件事儿。”
喝了酒,她到底还是晕晕乎乎开口了。刘子毓大概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册封典礼前一天,她不知从哪里听了什么闲话,说前皇后明清被废的真相不单单是出轨失德那么简单,相反地,一切缘由都是因她而起。他当然不想听她问这些,他所寄予她最大的厚望,就是要她心安理得的做自己妻子,他这辈子,谁也不欠,她又怎么能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呢于是,手指轻按了按她的嘴唇,他凑近她耳畔故意邪肆一笑:“果儿,今日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夜,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都不想想别的么?”
“别的?”他暖暖的呼吸虽已熟悉不过,然而一旦触及她敏感的耳廓,她的身子还是不由一缩,刘子毓温煦笑起来,伸手拿过旁边一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往几上一扔,搂着她的纤腰,一个翻身将她压于床榻。
“比如,洞房花烛该做的事儿……”
他将她的唇覆住她的唇,在她张嘴“啊”的刹那间,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瞬间沿着她唇齿的缝隙徐徐渡进她的嘴里。
柔止脑袋被抽空,差点就要续不上气来,这是一种夹着各种芳香且带有他独特男性气息的上等女儿红,当酒水从喉咙一经流入她的胸口,她的身子轻飘飘一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瞬间抛向九霄云外,“子毓…”
她喉咙打着颤,声音低低唤了一声,如游丝般杳杳的一缕,听在他的耳里,直痒得他骨头缝隙都要松散开来,想来,这虽是个四平八稳、古板保守得可怕的女人,然而,每次两杯酒下肚,那酒醉后的风情以及女儿娇态便淋淋漓漓展现在他眼前,简直、简直就要让他神魂颠倒。
“乖,叫我夫君。”他开始催促起来,不停埋头吻她,从她的嘴角一路吻到耳廓,从他的耳廓又一路吻到她的酥胸,柔止迷迷糊糊中,腰间的红缨带不知何时被他解了开来,她身子半浮在云端,听话地伸出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哽咽着喉咙,眼泪无声垂下来:“夫君……”
他深吁了口气,酒不醉人人自自醉,他想他也是醉了,他的果儿……他的妻子……他的皇后……她总是让他这么痴迷不忘,于是,一手扯下那罩在胸前的最后一层遮蔽物,俯首朝那绽在雪峰上的红梅吻去。
“我想要个孩子,给我个孩子吧,我不要别人的,只要我们两个的,哪怕只有一个都好……”
臂粗的龙凤花烛在殿内摇摇曳曳,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朦朦胧胧,他吻着吻着,忽然,心脏猛地一缩,因为,轻抬起眼眸时,正要望见那迷蒙而潮湿的眸波里泛着点点水光。
☆、第118章
刘子毓胸口泛起阵阵酸楚和苦涩,孩子,大概这世上再没人比得上他对这两个字的渴望了!皇位继承是一回事,传宗接代又是一回事儿,一个男人,如果能将自己的血脉通过心爱女人延续下去,这种感觉,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呢?
深黑的瞳仁也渐渐蒙上一层迷离的雾汽来,他重又埋下头,温热的嘴唇吻吮着她的唇瓣,辗转厮磨,通过唇齿的缝隙将舌尖轻轻挤进去,温温润润的,仿佛春风化解细雨,“果儿……”他唤她,声音缠绵得几乎呢喃:“我们会有孩子的,一定会有的,朕是皇帝,就算寻遍天下名医,无论花多少代价,朕都会想办法……”
他会想办法的,只要她想要,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他都会给她,……都会!
光阴走得很快,展眼又是来年的二月初春了。
太医院的医官换了一批又一批,所谓的民间圣手召进一个又一个,然而,一个在常人眼里小得不能再小的心愿,实现起来却是难如登天:“禀陛下,根据娘娘的脉象和形容来看,娘娘所患的应该是‘癥瘕’之症。”
“癥瘕?”
“是的,患有这种病症的女子莫说不能生育,而且即使勉强有了生育,都会……都会……”
“都会怎么样?”
他只听见“有了生育”四个字,霎时,一丝希望的火苗就要在心中点燃起来,然而,这点希望不过一瞬的功夫,瞬间又被熄灭了下去:“回陛下,即使娘娘勉强有孕,也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所以,草民不但不能给娘娘开助孕的方子,而且还应该用‘避子汤’为娘娘免其妊娠的可能。”
“什么?你说什么?避子汤?!”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响过头顶,刘子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名德高望重的民间大夫表情为难,战战兢兢低下头又解释一遍。刘子毓手支着额头,再也没有问下去的力量,他淡淡说了声“你们都退下吧”,然后满脸疲色地顺着雕龙宝椅坐下来。
窗外,美丽的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那灼灼的颜色,似要将整个宫楼殿宇烧起来。刘子毓一动不动坐在御案前,卷帘的微风轻掠过他如墨的鬓发,他对着窗,看着外面的杜鹃花,看着看着,深邃的眸子渐渐浮出一抹惶骇和恐惧——
“刘子毓!你这个畜生!断子绝孙的狗皇帝!你今日所干的种种恶事,有朝一日总会报应到你这辈子最在意的人身上!……刘子毓,你等着瞧,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断子绝孙的狗皇帝!你今日所干的种种恶事,有朝一日总会报应到你这辈子最在意的人身上……”
“断子绝孙的狗皇帝……最在意的人身上……”
那是张被鲜血染污的老脸,恶毒狠辣的诅咒一声声从他嘴里吐出来,仿佛世间最尖锐的一把利器,刘子毓心口一窒,忙用手揪紧着胸口衣领,直觉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笼罩他头上。
清明到了,断断续续的雨水从天上落到瓦檐,从瓦檐落到台阶,点点滴滴的,就像人的心情,总是烦烦闷闷的下个没完没了。
采薇病了,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身子每况愈下,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这天,料理完内廷的一干杂事,皇后柔止撑着伞,照例带着一些滋补用品去看她。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病榻上的采薇半靠在软垫锦枕上,乌黑的青丝打散了披在胸前,她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仿佛已经说不上几句话来,两名宫女正守在她的床榻边,一个在旁边为她擦拭嘴角,一个拿着银匙为她喂着药,两人见了柔止,赶紧放下手中东西齐齐跪拜。
“都平身吧。”柔止微笑走了过去,从一名宫女手里轻接过药碗,说了声“本宫来吧”,随即坐在床沿的绣墩上,开始悉心帮她喂起药来。
采薇半阖着睫毛,见了是她,不仅不领情,还将头一偏,一抹厌恶的神色从脸上浮了开来。
柔止端着药碗的手僵了僵,虽然有些尴尬,仍旧低头一笑,用银匙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转首送往采薇身前:“良药苦口,你不喝怎么能行呢?来,再不喝可就凉了。”
她的语言温柔含笑,一如多年两个人的相处,然而采薇仍旧没有吭声,闭着眼睛,木偶般一张消瘦的脸颊,仿佛对人世间再无留恋可想。
柔止叹了口气,也不再逼她,只轻轻放下手中药碗,从绣墩上站起身,怅然叹道:“采薇,不管你心里对我有多少解不开的恨,但我希望你还是好好生活下去,人这辈子,能够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要拿自己的生命来赌气,你是个聪明人,岂有这个也参不透的道理?”
采薇仍旧没有说话,柔止无奈,只得转过身朝宫婢吩咐几句,“你们要好好照顾太妃娘娘,若有什么事,尽管到凤仪宫回报一声。”宫婢们应声说“是”,柔止摇了摇头,转身又朝采薇说了声:“你多放宽心,好生养着,我改天再来看你。”撩开身前一道珠帘,终是走了出去。
外面春光依然明媚,明净的蓝天一片琉璃之色,柔止若有所思望望四周,正要步下台阶,忽然,暖阁里一道女音终于冰冰冷冷传出:“是啊,活着已是不容易,所以他死了,你们现在也总算可以安心了。”
柔止身子一僵,整个人如木偶般呆住不动。
屋里的采薇浅浅勾起嘴角,眼望着头上的帐顶又冷冷笑道:“为了得到你,那个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好了,你也终于当上皇后了,薛柔止,”她顿了顿,又道:“你觉得今天所得来的一切,你安心吗?曾经救过你、帮过你多次的明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明大人,最后,他死了,死在你的手下,薛柔止,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人只要将这事儿瞒着你,你就可以踏踏实实一辈子?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的皇后?”
“……薛柔止,你回答我,你能安心吗?”
仿佛还嫌不够憎恁,她又加重语气特别补充一句,幽幽怨怨的质问,仿佛聚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柔止久久站在廊檐下,嘴唇发白,手脚凉了,意识被抽空,混混沌沌的空气中,唯有缠在臂上的画帛在风中不停吹卷着,吹卷着,吹到她的脸颊,吹到她的额头上,那感觉,冰冰的,凉凉的,仿佛又是多年前那个下雪的早晨,她头发上沾着几点雪沫星子,明瑟撑着一把油伞朝她走过来,走在雪桥上,然后如兄长般朝她展眉一笑,叫她一声:“薛内人——”
柔止的心剧烈跳了一下,正要转过身拔脚就逃,然而,无力的双足还没迈开一步,里面吃吃一声冷笑,她又听采薇喃喃问道:“十多年前,你们家爹娘是怎么死的,想必……你忘了吧?”
柔止嘴唇掣动一下,四肢越来越冷,越来越凉,仿佛一层冰壳子包裹在自己身上。采薇幽幽一笑,又道:“十多年前,永和宫的万贵妃为了秘密杀死前往西郊守陵的三皇子,不惜派遣几名杀手一路跟随,当时,雨下得很大,又恰逢路桥坍塌,三皇子为了歇脚,最后在一户姓薛的人家住下来……呵,他倒是住下来了,却没想到会害得别人家破人亡,那对薛氏夫妇也做了他的替死鬼,啧啧,皇后娘娘,这件事儿,想必他也没有胆量告诉你是吧?……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柔止终于再也不想听下去,耳边乱嗡嗡地,正要用双手去捂住它,然而,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里面声音又断断续续吁了起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吁……皇……皇后娘娘,”她的声音渐渐有些吃力,给人一种努力含恨而又续不上气的感觉:“你说……你说,面对这么一个……一个弑父……弑父亡母的仇人,你说,你……你……”
柔止手捂着耳朵,转过身掉头就走,然而,脚刚走了两步,突然,里面“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打碎在地,紧接着,屋里传来宫女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太妃娘娘!太妃娘娘——!!”
明媚的春光瞬间黯淡了下去,柔止收缩着瞳仁,一步一步回到暖阁的时候,她虚晃着眼,只见一股股暗红的血液正从采薇的嘴角不停流出来,从下颔流到雪白的绉纱中单,就像怎么流也流不完似地……几名宫女掐的掐人中,叫的叫太医,急的急,哭的哭,忙忙乱乱的,仿佛偌大的殿阁,只有柔止一个人与世隔绝似地失魂落魄杵在那儿。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
几名宫女还在哭,柔止轻轻地伸出手,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然而,干哑的喉咙还没发出一个声音,突然,胸口发紧,“呕”的一声,一股血腥的味道猝然涌上喉间……
太妃薨逝,皇后突然病倒,突如其来的消息很快传皇帝耳朵里。
刘子毓匆忙下了早朝,神情焦急赶往中宫殿时,数名女医正齐齐聚集在柔止的床榻前,端的端药,喂的喂水,他绷着唇角走过去,将袍角一撩,在榻边坐下来,握住柔止的手,好声好气道:“果儿,太妃的事情朕也听说了,朕知道你和她一向要好,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怎么着也得开得点,就算是为了、为了我,好不好?”
柔止面色苍白地半倚在床榻前,目光呆滞,云鬓松了,钗环除了,几缕青丝逶迤垂至她手中的一枚胭脂扣,她没有说话,只是两眼怔怔地看着它发呆。刘子毓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了半天,又道:“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太妃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果儿,别难受了,要不……薨逝太妃的封号,你替朕来拟谥一个好不好?不管是八个字的还是十二个字的,朕都依你,如何?”
软得不能再软的语气,几乎带着些讨好的味道,柔止只顾低头抚弄着手中的胭脂扣,任他怎么安慰,怎么耐心轻哄,还是闭着嘴不说一句话。刘子毓叹了口气,正觉满肚子无奈挫败时,终于,她摇了摇头,淡淡开了口:“不用了,臣妾没事,皇上想怎么拟就怎么拟吧,左不过一个名号而已。”说着,将手中的胭脂扣往床边杌子随手一扔,躺下来,拉过被褥便不再言语。
刘子毓只当她是一时伤心难过,只摇头叹息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只替她掖了掖锦被,然后站起身,吩咐道:“德誉,你去内阁传朕的口谕,太妃娘娘的薨逝务必拟出一个隆重的葬礼,然后再告诉他们说,最近朕身子不太舒服,早朝暂时取消几日,有什么事情,直接将奏折送到凤仪宫就是。”
冯公公偷眼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皇后,小心翼翼道:“皇上,那个……您身子不舒服,要不要也请医官来为您请请脉?”
刘子毓狠狠瞟了他一眼,他又赶紧头一缩:“是,奴才这就去。”
柔止这一病就是好些时日,各种汤药服下去,总是不见好转,刘子毓问太医,有的说肝失疏泄,有的说情志郁结,刘子毓不懂医道,但一听‘情志郁结’四个字,他的心口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慌乱:他知道,若柔止单是为了采薇的死想不开,那么,何至于伤心到这地步?甚至,懒吃懒喝的,就连自己都懒得看上一眼?
不,柔止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她虽然心细如发,但终究是个坚强而又看什么都很通透的人,不至于能将自己做贱到这种地步?那么,若不是采薇病逝的原因,如今她这个样子,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果儿,朕是你夫君,有什么心事是不能告诉你夫君的?你这个样子,让朕怎么放得下心来?”
他就这样时时守在她的身边,该开导的也开导了,该劝慰的也劝慰了,他是皇帝,一个再疼老婆的男子也不过如此了,然而,对于柔止而言,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刘子毓渐渐地感到一种疲惫来,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说,然而还没来由给他这样的冷落,沉默好一阵,终是忍无可忍,爆发了起来:“果儿!你是不是在哪里听了什么不该听的闲话了?突然变得如此陌生,竟让我……让我有一种就要失去你的错觉,果儿,”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闭着眼紧紧搂在怀里:“你知道么?最近朕常常做噩梦,梦里的画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果儿,朕好担心,担心那个诅咒会变成真的,果儿,有什么心事是不能告诉我的?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夫君是不是?”
柔止被他抱得有些透不过气,半晌,方双手木然地推了推他:“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每天守着臣妾,臣妾……想一个人静静,还请陛下成全。”
她声音平板,语气透着异样的冷漠,刘子毓松开了她,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直直后退两步:“果儿……”
他看着她,眼睛里陡然生出一种惶骇来。柔止背转过身,脸朝向床内,终于不再看他。凄清的烛火勾勒着两人的身影,空气冷得使人鼻子发酸。刘子毓仰头深吁了口气,扯起嘴角笑起来:“果儿,突然发现,朕开始有点不懂你了。”他摇头,又涩涩叹道:“可是,朕若真不懂你,那么……朕和你过去的种种事情,都是不算数的么?”天长地久,绵绵的情话,旦旦的誓言,都是不算数的么?
寝宫一下昏了起来,是破窗的烈风将几只蜡烛扑灭下来,他置身在这种幽暗昏黄的阴影里,渐渐地,心中生出一丝心酸和无奈:“好,既然朕在这里只会劳你的神,那你好好静静也好——”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撩开珠帘,负手走了出去。
那枚胭脂扣还静静地搁着红木杌子上,柔止始终没有回头看他,然而眼泪,却一颗一颗从腮边滚落下来。
又过了两天,刘子毓招来伺候太妃的两名贴身宫婢,道:“朕有话问你们,务必老老实实地回答朕。”
“是,奴……奴婢谨候谕命。”宫女身子瑟瑟发抖,因为皇帝的脸色阴得可以揪出一碗水。刘子毓将手中的那枚胭脂扣合拢又打开,打开又合拢,半晌,方淡淡道:“告诉朕,太妃临死前,可有对皇后说过什么?”
宫女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战战兢兢的,仿佛还没反应过来。
刘子毓冷冷一笑,单手将开了盖子的胭脂扣重重一合:“看样子,是要逼着朕用刑了?”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两名宫女吓得立即俯伏在地,霎时间,所有该想起来的,统统都想起来了……
“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梦中,镜中姻缘非是空,会向瑶台月下逢。”
柔止曾经所抽的签文,的确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姻缘签,然而,对于刘子毓来说,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份好姻缘,会不会就像水中的月亮,轻轻一碰就破灭了?
他怕,浑身都在惧怕。在没有得到柔止之前,他承认他的内心一直是残缺不全的。就像在朝堂上,他可以狠一点,再狠一点,用坚硬的外壳好好包装自己,然而,一卸下那些外壳,只有他自己才懂得,其实,他弱得比谁都不堪一击。掖庭宫的每一个暗夜,这深宫里的每一个暗夜,那种孤独缺失的精神世界,让他的内心就像一个残废,是啊,他是一个残废,没有柔止的一生,他恐怕永远都是一个残废!而现在,这种残缺不全的滋味再次袭上心头,他该怎么去面对?怎么向她解释这一切?
“你们娘娘呢?”表情沉重地来到凤仪宫时,刘子毓好几次想直接迈进柔止的寝房,然而,踌躇半天,终是站定了脚,怎么也垮不去那一步。
几名宫婢正在窗下剪烛花,见他来了,立即磕头跪拜:“回禀陛下,娘娘仍在寝殿内休息,奴婢这就去通传,这就去。”
宫婢们福了福身,不等他回应便急急走向里间的寝房,刘子毓反剪着收,静静地站在那儿,沉甸甸的胸口,仿佛塞满了各种石块,吐又吐不出,按了按不下。甚至,他心里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恨起来,明瑟,为什么到死都要搅得他生活不得清净!
对于明瑟的死,他不是有心要瞒着她的,自古朝堂斗争,哪一个不是鲜血点染出来的?偌大的一个家族,明瑟成为其中一员,怎么可能只是被外放贬官那么简单?明瑟死于烟瘴苦寒的流放之地,他的死,其实自己也没料到的事儿,不过,不管明瑟是怎么死的,他始终觉得,相对于过去种种的手段和残暴,他已经给了明氏家族最大的脸面和尊严!他是她的丈夫,然而,他的身份还是一个皇帝,他这个皇帝当得可真不容易,内忧外患,谋逆之臣多不胜数,除掉明氏一族,他的皇权才真正集中在他的手上。
果儿,她若是懂得他,就应该能够体会做为一个皇帝的原则和难处。可是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果儿,虽然她是他的妻子,她又凭什么一定要懂得这些呢?不,他不能、也不敢这么要求,她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即使再坚强、再大度些,她终究还是个女人!
“但若朕真的杀了他,你会恨我一辈子是吗?”
“是。”
暮春的纤月,淡淡的一勾浅金,从开着的窗格子照进来,没有多亮的光,只有迷蒙的阴影罩在他的侧脸上。刘子毓仰头深吸了口气,正要转过身,忽然,暖阁次间传来两三声女子恐惧的叫声:“呀,娘娘不见了,娘娘,娘娘——”
刘子毓三步两步走进去,一看,偌大的暖阁空荡荡的,几截红烛燃烧在白瓷花纹的碟子里,杳杳流光,曲折回环的几线散落在折叠整齐的被褥上,毫无人气,毫无暖意,他的嘴角轻轻一搐,仿佛是想笑,然而,却怎么也笑不出。
☆、第119章
皇后失踪了。
这一次,刘子毓几乎是笃定式地觉得,她这一走,将永永远远不再回到自己的身边。他会失去她,永永远远地失去她……
位于京城北郊的一处半山腰上,一座黄瓦金顶的寺院古刹巍峨雄壮地耸立在那儿,它叫皇觉寺,是当朝举世闻名的皇家寺院。
夕阳偏了西,余晖像如缎的绢纱层层笼罩在这座皇家寺院的四周。柔止斜垮着个包袱,转过一道又一道的竹林山路,拐了弯,踏上最后一层石梯,掏出绢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气踹吁吁地站定了脚,来到了这座禅院的大门。
“娘娘,咱们就这样出了宫,只言片语也不留,陛下若是找不到您,肯定会很着急的。”她的侍女蕙香一路陪伴跟随,这一路上唠唠叨叨,说的左不过是这两三句话。柔止淡淡道:“记住了,出了门,得叫夫人,这娘娘的称呼要改一改。”
蕙香点头“哦”了一声,终是不再言语。这时,柔止手中的门环扣响了,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僧袍的小沙弥开门走了出来:“……二位女施主这是?”双手合十,看了看柔止手中的布包,又打量打量她表情,淡淡的表情透着些许冷傲。柔止颔首也向他施了个礼,道:“我想见见这里的灵澈禅师,请问小师傅可以帮忙通传一下吗?”
灵澈禅师,又称灵澈普济法师。他是这里的第八代主持,十岁出家受戒,早年游历,永乾二十九年加封为“皇觉普济仁慧国师”。柔止见那小沙弥只冷着眼将她上看看,下看看,也不吭声,便又急忙解释道:“我知道灵澈禅师是不能轻易见的,但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他看了就会知道,烦小师傅帮我转交一下,可以吗?”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封信,小沙弥伸手接过来,看了看,半晌,才阿弥陀佛一声,道:“那好,既如此,贫僧就为女施主传个话,二位施主请稍等片刻。”转过身,将院门“砰”的一关,瞬间消失在两人眼前。
“他们佛家不是讲究什么平等吗?”蕙香气得咬起牙来:“何时这臭和尚也这长了一双狗眼睛出来?娘娘,你要是亮出自个儿的身份,奴婢看他还敢——”
“你且消消气吧。”柔止道:“这里是皇家寺院,行事自然比别处不同些。”
两个人就这样说得一阵,这时禅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仍旧是方才那名小沙弥,这次却换了热情颜色:“二位女施主,灵澈大师说待他讲完经课,自当扫榻接迎,所以在这之前,还请二位施主先随小僧去偏殿休息休息,施主,里面请——”
“这态度变得可真够快的。”蕙香翻着白眼轻蔑哼了一声,“若是娘娘不拿出这封信,恐怕今天咱们非得在这儿吃闭门羹不可。”
柔止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垮过门槛,只随着那小沙弥往偏殿方向走去。
皇觉寺的偏殿又叫万善堂,堂前种古柏松扬,一排排绿荫环抱,更添肃穆。柔止等得一阵,不多时,果见一群僧人正迈着整齐统一的步子,一壁嘴里诵经,一壁往门槛外走出。柔止慢慢从石桌旁站起身,眼见僧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想了想,双手合十向堂内走了进去:“素闻大师久修梵行,妙智圆通,经您指点的众生不计其数,所以,本宫慕道心切,不为别的,只想请禅师佛心指点一二,也不枉本宫来这一趟。”
殿内佛香袅绕,几盏长明灯在龛前寂寂燃烧。像是刚诵完经讲完座,待众僧们走光以后,偌大的佛堂就只有一名老僧正于蒲团上盘膝打坐。老僧看起来有八十岁的寿数,闭着目,长眉疏髯,手捻佛珠,柔止说了好一阵儿,他才缓缓睁眼,微微点头道:“阿弥陀佛,老和尚第一次见到娘娘时,娘娘还只是襁褓中的一个奶娃娃,没想到,岁月流转,转眼就是二十八载的光阴了,可叹,可叹!”
不错,这国师不是别人,正是柔止刚出生时、路过她家门口讨水喝的落拓僧人,岁月流转,光阴飞逝,现在,小女婴已经不是小女婴,她不仅长大了,还一语成谶,成了他口中的皇后国母。
柔止不免大吃一惊:“大师,您——?”
灵澈倒也并不解释,只神态蔼然牵牵袍袖,示意她座:“老和尚接到娘娘的书信正在开堂讲经授课,让娘娘久等,是老僧的失礼之处。不过,看娘娘满面风尘怠倦之色,又在信里嘱咐老僧不要泄露娘娘的身份,所以,老僧在这里斗胆妄猜一下,娘娘此番前来,定是有什么心志难纾之事需要到鄙寺化解一二……阿弥陀佛,老和尚虽然佛法修浅,但有句话还是想告知娘娘,咱们禅宗有句话叫做‘平常心即是道’,不管是佛也好,人也好,心逆则怒,心顺则欢,所以老僧还望娘娘能够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这才是咱们禅宗的最高境界啊。”
“大师警语,本宫自当铭记在心。”柔止表情虔诚礼了一礼,打量四周,然后在旁边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来。灵澈点了点头,又道:“佛道一家,八卦相生的道理原都是一样,如今娘娘心中既有烦难之事,老僧倒也不好多问。不过,娘娘既然到了鄙寺,不妨随手写下一字告于老僧,容老僧猜猜,看看能否猜中娘娘的心事?”
蕙香在石桌边无聊玩着手上的扇坠子,一个小沙弥端了托盘为他二人奉来佛茶,柔止伸手接过一盏,颔首道了声谢,想了想,便就着茶水用右手食指在瓷盏里蘸了一点,然后在墨砖地板上重重写了一个“明”字:“本宫所有的烦难罪业皆由此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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