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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大宫女-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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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是真的不再来了,娘娘彻底失了宠。而就在失宠的时候,谁想到,一件意外的惊喜又发生了!二月二的那天,龙抬头,是个好日子,娘娘居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呵呵,是啊,宫妃怀有龙脉,按理说真的是一桩值得庆贺的好事,可是,薛尚宫,咱们所站的这个地儿是什么地方呀?在一个后宫里,能够平安顺利将龙子生下来的女人又有多少?更何况,当时的万贵妃是何等毒辣的一位后宫主位?所以……抚摸着肚子刚刚萌发出的小生命,在那一瞬间,娘娘终于想通了一切,不再悲伤,终于振作起来,决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好地求求凤仪宫的皇后娘娘,求她只要能保住孩子平安成长,她愿意付出一切的后果和代价!”
  “付出一切……的代价?”
  “是啊……娘娘真的这么做了,想必你也听说过,当时的太后失子不久,太医说她以后怕再难受孕,于是,为了私心,她给兰妃娘娘的建议是,让她装疯卖傻,并送到掖庭的勤织院偷偷养胎生产,还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怀有身孕的消息,甚至连陛下也被瞒着不知道!呵呵,皇后还对娘娘说,今后啊,待小皇子一出世,就收为自己膝下做自己养子,允他太子之位,保他一生平安。”
  柔止握着石臼的手一抖,猛然想起了万贵妃与皇后那次含沙射影的争执,又想起了那个阴森荒凉的勤织院,再联系到刘子毓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不禁心底寒意涌起,背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那后、后来呢?娘娘怎么办?兰妃娘娘又怎么办?”
  “呵,怎么办?”冯公公突然瞪大着眼,猛地转过身,五官扭曲地看着柔止,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后来,娘娘临盆生产的时候,我就躲在勤织院的一个草垛子里,透过残破的窗户门,就像做噩梦似的,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看着她们亲手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他泪流满面扬起头,说不下去了,柔止急忙捂着嘴,瞳孔收缩着,仿佛不敢去想那个惨绝人寰的可怖画面。
  “哈,我想冲进去,冲进去阻止她们下一步的动作……”忽然,冯公公全身却在剧烈抖动,声音像是金属冰冷的撞击,老泪纵横地说:“可是,我就要冲进去的时候,躲在一旁的小茹连忙拉着我,哭着求着对我说:小德子,你要冷静,你如果一进去,不仅救不了娘娘,她所有的心血都会白费了呀!小德子,您要记住娘娘的话,不能辜负娘娘的心血啊!就算为了娘娘肚里的小皇子,你也不能冲进去呀!”
  冯公公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睛像是闪着两道鬼火,柔止被他狰狞的模样惊得一悸,赶紧扶着了桌子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冯公公又吸了口气,闭上眼喃喃地说:“我没有进去,我就偷偷躲在那个破烂窗门边,就像做梦似的,只听见屋子里的剪刀一点一点剪破肚皮、还有里面宫女们重重吸气的声音。我好想跑,想逃,然而视线一片漆黑,好几次要跌了下去的时候,又强撑着双腿站了起来,因为,我探着脑袋,又看见一个婴儿从一个老宫女的手心里托了起来。那个婴儿浑身是血,她们倒提着他在他的屁股上一拍,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泣像闪电一样穿透了整个院落,仿佛要撕裂整个天空一样!我的心像被什么揪着撕裂着,我默默地闭上眼,心中对那婴儿说,孩子啊,你哭吧,哭吧,你要把这人世间的罪恶统统哭给老天爷听!你就大声地哭吧!而我旁边的小茹呢,早已吓得昏死了过去,我的眼睛再盯着屋子时,就只看见整个房间的鲜血像洪水一样漫过床腿还有柱子,地上被子上到处都是血,天呐,那么多的血啊!而我的主子,兰妃娘娘,她就躺在那儿,至始至终没有惨叫一声,也没有呻、吟一声,只是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然后,睁大着眼睛在婴儿的脸上看了一下,就再也、再也动弹不了了…”
  冯公公双手捧着脸,大汩大汩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柔止木头似地站在他身旁,想要安慰什么,奈何无力启开的双唇怎么也挤不出一句话。窗外的树叶不停地摇晃着,带着无限的凄凉,冯公公久久沉浸在他的故事里,直哭了好一会儿,忽然,他像疯子一样踉跄着脚步,双手交叠在胸前,在窗门下又是哭又是笑地跪了下来:“娘娘,兰妃娘娘啊……你在天有灵,你都看到了吗?你的小皇子,咱们的小主子,终于不负你的所望,成功登上了大宝,君临天下,长成了英武煊赫的一代帝王,娘娘,您都看见了,咱们……咱们从此以后,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负了,娘娘,您都看见了吗……”
  柔止看着他,像是被他这样激烈的情绪所感染,也流着泪,无声哽咽起来。终于,过了好一会儿,冯公公才平缓了情绪,站起身重重吸了口,抹了把脸上纵横的老泪,看着柔止,平静地摇头笑说:“薛尚宫,你现在应该知道吧,咱们的万岁爷,并不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而是一个嚼着苦橄榄长大的苦命君王啊!”
  柔止心中一酸,双手紧握着汉白玉石臼的边缘,缓缓闭上眼,脑海恍恍惚惚地,一遍遍回忆着:“皇宫或许比你们家大,比你们家漂亮,可是,却没有你们家好,却没有你们家好……”
  冯公公又抹了把脸,仰着头叹口气说:“哎,这个皇宫就算涂再多金,铺再多的玉,又有什么用呢?兴许只有我才知道,每当孤灯映壁、夜深人静的时候,陛下……陛下他才是这天下最孤独、最可怜的人啊……”
  柔止心脏像被什么重重一击,猛地抬起头,看着冯公公:“公公,您、您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呢?”
  “是啊,我为什么会给你讲这些呢”冯公公苦笑着摇了摇头,怅然叹道:“陛下苦啊,可是再苦,也没有薛尚宫给陛下带来的苦痛苦啊!”
  柔止大吃一惊,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呵,不要说喜不喜女色这些屁话,咱们的皇上是天子,一个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登基了三年,身边居然连个妃妾都没有,呵呵,即便最后娶了个皇后,两个人成亲那么久,连个孩子都没有,薛尚宫,这样的怪事,你都不好好想想是为什么吗?”
  柔止的手紧紧揪着绣着折枝花纹的衣领,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猜,她怕自己想错了,也猜错了,只哑着声音,干干地问:“是啊?这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冯公公冷笑一声,猛地转身看着柔止:“薛尚宫,我今天正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呢!为什么你坐镇内廷三年,闹出的事情一出又一出,最后却总是有人为你收拾烂摊子?”
  柔止脸色刷地一白,张大着嘴,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冯公公。冯公公摇了摇头,续冷笑道:“薛尚宫,再不瞒你说吧,这三年来,你做了什么,遇见什么开心的事,又遇见什么难过的事,是瘦了还是胖了,是哭了还是笑了,甚至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可全部是我每天必须汇报给陛下的一件重大差事呢……”
  柔止睁大着眼,手捂着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眼眶簌簌滚落。
  冯公公放缓了语气,又说:“薛尚宫,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顾忌什么,但是我要说,如果一个普通男子为你做成这样,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因为他们既不需要承受皇上这样身份的重重压力和考验,更没有来自天下女人供其一人挑选的权利和诱惑,所以,薛尚宫,这人有时候啊,还是知足些好,太钻牛角,太要求尽善尽美了,不仅伤害了别人,更是痛苦了自己。哎,薛尚宫,你好好想想本公公的话吧?”
  说完,冯公公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走开了。
  “吱”的一声,房门重重被合上。一线月光透过轩窗斜斜照了进来,柔止无力垂下了手,轻轻闭上泪睫,再也忍不住地,双膝一软,撑着桌沿,慢慢、慢慢靠坐了下来。
  汉白玉的石臼依然安安稳稳放于桌子上,然而里面早已捣碎的药粉却是被风一吹,呼的一声四散开来,灰扑扑的落了满地,也飞扬到了柔止的衣裙和发间。
  柔止双手环抱着双膝,抖动着双肩,将头埋下了下去。
  初夏的夜,几颗星子点缀在如墨的苍穹,一眨一眨,一闪一烁,给整个皇宫添上一抹既心醉又柔和的色泽。
  御书房的南窗下,刘子毓一身玄色云纹常服,手中拿着支象牙笔管,埋着头,挑着灯,时而蹙眉,时而扶额,正专心专意地批阅着一折折奏本。
  一束晚香玉插于瓶中,随风摇曳,飘来满室的甜香。他揉着太阳穴打了个呵欠,甩开一本折子,正要伸手去拣另一本,这时,房门吱的一声,冯公公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微笑说:“回皇上,薛尚宫给您奉茶来了。”
  手中的笔管轻轻落了下来,刘子毓一怔,轻轻抬眸望去。
  冯公公暗瞟了身后的柔止一眼,又看了对面的皇帝一眼,向其他宫女侍宦横使了几个眼色,然后表情暧昧笑笑,待所有人走光后,轻轻掩上房门,抿着嘴离开了。
  柔止手里端着个乌木托盘,青花的茶瓷在托盘中磕磕抖动着,握着托盘边缘的手指用力得骨节有些发白,她看着他,看着也正目光灼灼地凝视她的男子,每走一步,步子越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绵软轻飘的云端一样虚浮无力。
  终于,走到御案前时,她微笑福了福身,然后将托盘轻轻放于御案上,柔声地说:“这是‘四清茶’,奴婢烹的时候是用去年冬天从松针和枝叶上扫的雪,水滚四道煎成,陛下,您无妨尝尝奴婢的手艺。”
  刘子毓凝视她良久,半响,才将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托盘的茶碗上,端起来嗅了嗅,笑道:“是吗?怪不得朕闻起来就觉得又清香又醇美,里面可都加了哪四味东西?”
  “梅花、薄荷,佛手和松仁,奴婢茶艺不精,希望陛下不要嫌弃。”
  刘子毓点头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是执起茶碗徐徐往唇边送。柔止一动不动凝视着他,终于,忍不住柔声劝道:“熬多了夜对身体不好,折子批不完明儿个再批,瞧,你的眼圈都黑了。”
  刘子毓一愣,轻轻抬起头,诧异的目光凝结在柔止的脸上一动不动。
  “不要嫌麻烦,茶凉了一定要记得吩咐奴才们换一换。喝太多的凉茶,对陛下脾胃不好。”
  刘子毓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渐渐恍惚起来。
  台上灯花跳跃,柔止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柔和的灯光映着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浮着一点微红的光影,如晓花含着露,落落动人。钗上一排银流苏垂下来,沙沙打在她的鬓发间,声音细细的,让人心生暖意。刘子毓凝视着凝视着,忽然,伸出手,将她的手用力一握:“果儿。”
  柔止呆住,整个人一动不动。
  刘子毓轻轻站了起来,温柔地掰起她的双肩拉近至胸前,面对着自己,一双深邃的墨眸像天泉的池水,一点一点漫过对方的心底:“果儿,朕是你一个人的,一直都是。”
  心酸的泪水再次从眼眶夺眶出来,柔止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唇角微微地抽搐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刘子毓用衣袖替她把眼泪拭去,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不要哭了,那天在凤仪宫的时候,朕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接受一下别的女人,可是不争气地发现,看来看去,看尽无数女人,她们却映着和你一样的面孔,果儿,你说,朕是不是很没出息?”
  柔止颤颤地伸出手,一点一点抚过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良久,才喉头哽咽地说:“皇上,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不值得的……”
  刘子毓温柔托起她的下巴,凝视她良久,猛地俯下头去。
  轻薄的白色绢纱绣屏,飘飘绰绰映着两个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忽而左,忽而右,随着烛火的跳动而跳动。一阵风吹来,空气里到处都流溢着四散的花香,甜甜的,暖暖的,是晚香玉的芬芳。
  
  ☆、第87章 无题
  
  新皇登基三年,虽然国库紧张,但刘子毓下令以丝绸瓷器等物作为海外贸易的政策倒为国家带来了不少的利润。东西方交往频繁,商业贸易进行得十分隆盛,然而,桑田过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几大织造局就是不分昼夜地赶,也没有那么多蚕丝能织出数以亿万的丝绸布匹。
  于是,这日早朝,许多官员提出了一项新的举措:“……回禀陛下,如果朝廷施行‘改稻为桑’的策略,将京郊一带每二十亩稻田改成一亩桑田,这样出口丝绸的数量便可以大大得到保障,不知陛下可否同意老臣的意见?”
  没有回答,金銮宝座上,他们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只是神情恍惚地端坐在那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点着宝椅扶手,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十分诡异。
  官员们吓得手中的象牙笏差点一歪,额上生生沁出细细的冷汗来。要知道,当朝的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宽和仁君,他行事狠厉,待下极严,心思尤其不好捉摸,而且,每次这样一笑,他们这些官员准没什么好果子吃。
  官员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透过皇帝额前轻晃的十三旒五色玉珠,正要再次观察观察他的表情,思量着接下去的话,忽然,那圣尊却是薄唇轻轻一启,说道:“准奏。”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刘子毓又微微一笑,已经从雕龙宝椅上缓缓站了起来:“就这样吧,爱卿若无其他禀奏,那今日朝会就到这里吧。退朝!”说着,转身唤了声冯德誉,轻撩袍角步履沉稳下了金銮台阶。
  众官员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个个手摸着后脑勺,心中纳闷起来——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为什么今日的皇帝陛下这么好说话?怪了!
  养心殿的西暖阁内,柔止正指挥着各女官预备皇帝下朝后的早膳更衣之事。现在,她的身份是随侍御前的一名高级女官,就是宫人常唤的掌事姑姑。
  众人感到疑惑的是,大雨滂沱之夜,他们分明看见了皇帝陛下是亲自将薛尚宫抱回养心殿的,目中是那样的柔情和怜爱,就连太后每每上前想说什么,都终究住了口。但是,就这样宠爱一名宫女,皇帝却丝毫不提纳妃之事,反而下了一道圣旨,将她亲敕为内侍省最高尚宫大宫女,除了兼职掌控整个内廷外,还亲自料理皇帝的起居服用等事。
  如此暧昧的身份和关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大人,内廷的那帮混账奴才又在风言风语乱嚼你的舌根啦!”
  柔止弯着腰,正站在玉案边教导另一名内人熨烫皇帝的袍服。蕙香手里捧着把小苍兰气呼呼走了进来。柔止没有吭声,只是手指往龙袍洒了几点水,依旧将熨斗的底部触到上面轻轻游走。蕙香将手里的小苍兰一枝一枝插进双耳瓷瓶里,转过身问道:“大人,难道你都不生气吗?都不管管吗?”
  柔止埋着头,依旧没有吭声。蕙香蹙着眉,正要说些什么,柔止这才抬头吹了吹熨斗里的炭火,淡淡道:“这宫里的嘴有千百万张,本尚宫挨个挨个去管,你说我管得过来吗?”
  “可是大人……”
  “好了。”柔止放下熨斗,将熨好的袍服抖了抖,折叠整齐转身递给那名女官:“这熨的时候在上面铺一张湿布巾,手肘不能重,也不能太轻,这样熨出来袍服才会线条刚硬,折痕分明。”
  司衣内人捧着袍服福了福身,巴结笑道:“多谢尚宫大人提点,幸而大人现在随侍养心殿,咱们以后不愁没得学了。”柔止微笑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走近炕桌,重又拣起上面一个未完成的绣绷,坐在榻边认认真真绣了起来。
  四合如意的海水龙纹,绣起来极费功夫,然而柔止每绣一针,胸口都溢满了幸福和酸涩的感觉。手指轻摩着绣绷上所缠绕的排排丝线,柔止这才恍然发现,只有在做这些零碎小事的时候,才真正觉得他不是什么君王,也不是什么天子,而是一个单单爱着自己、自己也愿意为之付出和牺牲一切的男子。
  此时正值卯时,泛白的天光一点一点映上茜红洋绉纱窗。柔止绣针刮了刮鬓角,抬头看了看壁上漏壶,见刘子毓下朝的时间已经到了,忙将绣针插在绣绷,体贴地站起身,走到次间的小火炉上看看墩在那儿的燕窝煨好了没有。
  然而,还没走上两步,昭德宫的宫女缕儿气喘吁吁走了进来:“大人,太妃娘娘让小的将这信交给你,她说,你那天看得太急,原来这信还有一半您还没看完呢!”
  “什么?”柔止诧异地转过身,停止了脚步。
  “娘娘说,这也是她今天拆开刚发现的,大人,您快看看吧,娘娘还说,您一定要仔细看,一定一定……要仔细看!”
  说完,缕儿微笑将手中的信呈给了柔止,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泛黄的信封,带着那晚被风雨侵蚀过的痕迹,早已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了。柔止惨白着脸,挥了挥手,遣走了所有宫女和侍婢,这才手按着胸口,强压住剧烈的心跳和恐惧,慢慢坐于绣墩上,一点一点将信拆开。
  是的,里面真的还有一张信笺!
  桃花水纹的粉色信笺,夹着一丝淡淡的沉水香气,柔止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然后低下头,颤抖着双手,将它轻轻抖了开来——
  “柔止见字如晤:
  若有一朝此信开启,定是吾与汝人鬼殊途,永远相别之日!
  那日你问姑姑到底是何苦衷,姑姑致死不说,非有意与你置气之故,而是深谙整个内廷事多太过难处,试想,尤其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尚宫,若要料理内廷,更是遍地腥云,各处虎视眈眈。因此,临去之前,姑姑让朝德宫的太妃娘娘将那封密信转交与你,各种缘由,各种内委,各种看不见的幕后之手,姑姑详述其中,希望能对你今后有所帮助。
  柔止,我的女儿啊,是的,我这样叫你一声,因为姑姑觉得,谁说不是骨肉之亲便不是至亲?谁说不是血缘便毫无血缘关系?姑姑年轻之时,其实和你一样,一心想要爬上大宫女位置,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姑姑就算熬到了黄粱梦尽,熬到了垂垂暮年,却终究抵不过陛下所发的那一封敕书。是的,姑姑曾和众多女官们一样,对你所轻而易举得到这个位置心有不服。可是后来,不服归不服,当姑姑看着你大行整饬的行事和手腕,姑姑心里着实甚慰,也为你感到骄傲。柔止啊,姑姑要你记住八个字:“抱朴守拙,涉世之道”,不管整个内廷乃至后宫多么复杂,你只要相信一点,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做一个练达而不失朴鲁的人,这样才是一个最高女尚宫所具备的勇气和魄力。
  女儿啊,姑姑一生为奴,为主子,为品级,为权利,斡旋后宫数十载,一心想要明哲保身,却终究是落人樊篱,到了受人捭阖的下场,姑姑实在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对于姑姑最后所选之路,你不必悲伤,更不必自责,姑姑这一生看尽了宫中的各种世态和炎凉,到头来真正勘破的却只有一件事:柔止,你记住,一个人,无论她的身份是低贱还是高贵,定不忘自己最最之想要,不忘所爱之人对你之依赖,不忘自己的本心和意念,那才是真正到世间走了一朝……”
  柔止手捧着信,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眼眶“扑答扑答”直往下落。
  案几上,沉水的香烟自炉嘴里袅袅飘出,过去的时光和岁月却在她朦胧的泪眼中,一幕一幕清晰起来:“……记住姑姑的话,不仅是调香,而且做人也是一样,在这个皇宫里面,你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感觉。”
  “不要找借口,在你面对难题的时候,想不出就是想不出。”
  “柔止,姑姑相信你……”
  姑姑,相信你。
  柔止颤颤闭上睫毛,哽着喉咙的一团气,再也忍不住地从绣墩上慢慢、慢慢滑坐在地板,放声大哭。
  “姑姑,姑姑……”
  珠帘外的冯公公小心翼翼看向刘子毓,轻声道:“皇上,您都不进去劝劝薛尚宫吗?”
  刘子毓墨眸在帘内的女子身上定了定,半晌,才摇了摇头:“让她好好哭一场吧。如果不哭出来,这心里的坎也始终过不去啊。”说着,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养心殿的正殿,两名宫女将白纱笼的珐琅桌灯轻轻放在御案上。刘子毓倒背着双手,怔怔地盯着窗外的翠竹花影出着神,唇角紧抿,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他依旧是那袭明黄的正统朝服,还没来得及更换,方才那名司衣宫女捧着衣袍,小心翼翼跪了下来:“陛下,请换朝服。”
  刘子毓这才转过身,轻轻展开双臂,面无表情任由那宫女替他更换。
  石青色的水纹常服,两肩都绣有行龙团花,束腰吉服带的样式,自然也需要同一色泽的搭配。然而,这名司衣宫女不知是新来太过紧张,还是在想其它什么问题,当她正要将一块佩玉为刘子毓系上版扣时,忽然,只听“咚”的一声,手中的佩玉猛地掉在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女官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站得老远的冯公公看了气得骂道:“毛手毛脚的蠢笨奴才,你说你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养心殿还要你做什么?要你做什么?”那女官只是缩着头不停地发抖,刘子毓眉头一蹙,正要说什么,这时,另外一双手已经将它轻轻捡了起来:“还是我来吧。”
  众人齐齐一看,却是柔止一脸淡静走了过来。在刘子毓面前站定了,然后动作娴熟而温柔地将那方佩玉挂在吉服带上。冯公公看见这一幕,忙嘿哟一声笑道:“有薛尚宫就好,有薛尚宫就好。”说完,他又伸出兰花指将地上女官恨恨一指:“打脊奴,还不快滚,现在还有你什么事,一点眼色都没的东西!”
  “谢陛下饶命,谢陛下饶命……”女官磕头作揖,连忙缩身退了下去。冯公公满意一笑,自己也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晨光彻底透进了窗门,整个大殿敞亮一片。所有人都退下了,柔止依旧轻轻地为刘子毓理着吉服带,由于哭了一场,眼圈都是又红又肿的。刘子毓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用那温和如春风的眼眸盯着她:“果儿,逝者已经登上了极乐世界,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是不是?”
  柔止的手极其细微抖了一下,半响,方怔怔仰起脸,笑了起来:“奴婢这才发现,原来陛下不仅会说‘酷刑峻法’几个字,也会说安慰人的话呢!”
  刘子毓一怔,然后一把捉起她的手,眼中闪过一缕促狭的笑意:“呵,好啊,果儿,你敢笑话朕!你再说一个试试看!”
  柔止从他手心轻轻挣脱,引袖‘噗’的一声,这才转过身,边走边斜睨他笑道:“那奴婢说了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说我怎么样?”刘子毓猛地走上前,将她拦腰一抱,然后大步向殿门外走去。柔止没防备他这一手,急得一慌,赶紧面红耳赤去推他:“皇上,你、你要干什么?快、快点放我下来……”
  刘子毓低头冲她笑笑:“不做什么,就是带你去个地方而已。”
  “去哪啊?”
  “去了就知道了。”
  “那你……那你先放我下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看就看吧,朕就是要让他们看见。”
  “……”
  
  ☆、第88章 连理
  
  炊烟自一排排农舍袅袅升起。
  远处的山间小道上,一声声少女的歌喉在空气中缓缓飘荡:“蓝蓝的白云天
  悠悠水边流
  玉手扬鞭马儿走
  月上柳梢头
  红红的美人脸
  淡淡柳眉愁
  飞针走线荷包绣
  相思在心头
  风儿清
  水长流
  哥哥天边走
  ……”
  歌声清灵婉转,甜美动人,像溪水绕过岩石,像雨点轻敲瓦片,轻轻的,柔柔的,随着微风的飘送而飘送。此时正值五月初夏,阳光像点点碎金洒满整个山野,终于,唱着唱着,歌声停了下来,一名背着竹篓的布衣少女眨巴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马鞍上的一男一女:“请问……请问有什么事?”
  “这里不是有一大片的樱桃林吗?现在在哪?”
  马背上的男子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得让人有些害怕。少女不禁吓得头一缩,急忙往后退了两步。男子皱了皱眉,还要说些什么,这时一旁的女子赶紧示意他一眼,缓辔上前,向小姑娘柔声地问:“小妹妹,别害怕,我们是想请问一下,原来这个地方不是有好大的一片樱桃林吗?怎么现在没有了?还有,原来这里也有好多好多红蓝花的,为什么都不种了?”
  少女这才松了口气,环视四周一眼,向女子摇了摇头:“…原来是有片樱桃林的,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才有的,至于红蓝花,我听乡里人说,是当官儿的要把地给圈了,说要改……改什么……桑,姐姐,不好意思,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女子失落地‘哦’了一声,朝男子无奈递了一眼,这才侧过脸对少女说了声“谢谢你”,然后两个人“驾”的一声,催鞭而去。
  马蹄卷起的细碎飞花纷纷扬扬飘洒在两个人的后背,他们一个红衣茜裙,乌发飞扬,一个白衣绶带,气度俨然,少女时不时回过头,呆愣愣地,好似整个山间因这一男一女的出现变得黯淡起来。
  柔止手持辔头,骑坐在马背上,时不时回过头瞄了身侧的刘子毓一眼,良久,方微笑着说:“皇上既然难得出宫一次,这次还是偷溜着出的宫,应该高高兴兴的,不是吗?”
  刘子毓一直紧绷着唇角,默然不语,过了好久,才仰头望了望只有一片繁茂杂草的梯田山坡,叹了口气,说:“朕原是想带着你故地重游,陪着你到你的家乡逛逛散散心的,结果却眼见的是这番景致,朕……朕实在是觉得有些郁闷和挂不上面子。”
  柔止心中很是感动,虽然她也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只要身边有心爱的人为伴,走哪里不都一样吗?遂指着前方笑着叫了起来:“皇上你快看,那儿有条小溪,停了好多只白鹤呢!哇,你快瞧快瞧,它们要飞走了,你看这画面,像不像一副写意的水墨画?”
  刘子毓侧过身,顺着柔止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远处山坡的弯弯清溪边,一列整齐的白鹤飞掠而过,它们首尾相连,在长空中划成一字,伴着悠长的‘刚刚’鹤音,就像一串串珍珠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天上云影自远山一层层袭来,夹着微风带来的花草香,柔止看着看着,忽然闭上眼睛,从胸口舒舒服服吸了一口气:“其实,咱们就这样出宫一趟,也算是很值了,对不对?”刘子毓看着她满意喜悦的样子,嘴角终于轻轻扬起:“你笑了就好,朕昨日还在想,如果能换你好好地笑一笑,朕就算学学周幽王也是不妨的。”
  柔止一呆,缓缓睁开睫毛,将不解的目光转移到刘子毓脸上:“周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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