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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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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清怒极反笑,“他一贯瞧得起我夫妇二人。”
  李世民知她话内话外犹指当年七夕夜,掳了她丢弃于荒野坟地警示杜如晦一事,可见这一节她从未揭过,因是一母同胞的亲兄,他亦觉负疚,只垂头不言语。
  过了半响,才又抬头,带了愧色道:“我若是能再快一些……终究是我李家有负于……”
  “二郎且不必这般说。”穆清摇着头打断他,“克明他性子果毅,既认定了二郎为日后明主,断不会因那几起子小人从旁作乱便悔怕了,旁的不论,只须二郎不负他不负天下,足矣。”
  两人一齐回头望了望胡床上的杜如晦,他的眉头依旧紧紧拧在一处,冷汗倒是渐收了,面唇却红涨起来。穆清伸手向他额上探去,触手滚热,再抓过他的手腕,扣脉细辨,果应了赵苍所言,高热烧起。
  此时营帐门前有兵卒禀报,称云将军升帐,请他速去。听说有事要议,穆清忽想起方才李世民向赵苍说另有差事要予她,却不知所为何,赶忙问起。
  “三两句难说明晰了,待我回营细说。”李世民起身随手抓过一方布帛,胡乱擦抹了几下铠甲上脸上的血迹,丢下满是血污的布帛,辞过穆清,自出帐去。
  穆清起身端了盆去寻洁净水,门口鲁阿六并另一名“玄甲”仍戍立着,见她端了一盆血水,忙上前接过,帐后自有一口盛放了清水的大缸,鲁阿六替她倾倒了血水,洗濯干净铜盆,舀上大半盆清水,递于她。瞧着她凝重的脸色,却不敢问起杜如晦的伤势。
  她捧着铜盆,叮嘱鲁阿六不许放人进来,入内阖上帐门。捡了两块干净布帛出来,浸透凉水,一块绞拧干了搭放在他额上。又掀开薄被,解开他的里衣,裸出前胸,取过另一块湿凉的布帛,小心地避开创口,轻擦拭着他的脖颈手臂前胸。
  不消一会儿,两块布帛均已温热。她再将它们投入凉水中浸透,拧干,擦拭。不间断地反复,直至正午。其间出去换过一次水,打发了鲁阿六二人去歇着,鲁阿六却执意不肯令帐门口空着无人戍守,两人便轮着去歇。
  穆清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自领了一块胡饼,回帐内守着杜如晦。
  将将觉着他降下几分热,她舒了一口气,胡乱咬了几口干巴巴的胡饼。一夜并一日半不曾阖眼,咬下的胡饼尚在口中未及咽下,眼皮便酸涩沉重,再支撑不住坐着便眯了过去。
  才浅浅迷糊了半刻功夫,却猛地一个激灵,骤然醒来。她放下胡饼又坐回胡床边去瞧他,只觉他周身又烘热起来,嘴唇干得有些唇皮发硬。
  穆清心内焦躁,睡意顿消,在帐内四处寻摸一圈,寻不到小勺。无奈只得洗净了手,以手指蘸了水,抹在他的唇上,又滴了数滴入他口内。
  又是一遍一遍地浸湿布帛,擦拭,也不知换过几盆清水。不知滴了多少滴水入他口内,他周身的灼热却不曾褪去。
  她原有满腹的话想同他说,临到喉舌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便一面擦拭着他的前胸,一面喃喃乱语,“你既要同我说夫纲。那便好歹撑将过来。好好整治夫纲才是。”
  一时又淌下眼泪,泣道:“我自跟随了你至今五载有余,你负我这许多。竟从未向你讨要偿还,我不容你再多负一次,待你大好了,咱们一桩桩一件件点算过。”
  李世民从云定兴的营帐中归来。原要同她说事,见她眍?着眼。眸下一片乌青,竟一时无法同她开口。“你且去歇会子,我命人来暂先替着你。”踌躇了许久,他只说出这一句。
  穆清不停手地绞换布帛。固执地摇头,“我亲手侍候了方才能安心的。”
  李世民劝慰过几句,便要自回营帐。她忽想起甚么来,唤住他立起身道:“二郎若有事差遣。七娘定然不辞的,只是……”她转头望了胡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杜如晦一眼,“可否待他褪了热?”
  李世民喟然叹息,默点了点头,回身不确定地看着她,“事出紧急,待杜兄缓醒过,怕是要立时送你入一趟突厥王庭,去会一回义成公主,你可愿意?”
  “只待他熬过这一遭,褪了热,七娘即刻动身。”她毅然应道。
  不知何时入的夜,亦不知是何时辰。穆清再次睁开眼时,帐顶上已洒落了明亮的白光,她的面颊正垫着自己的一条手臂,手中持着一块半干的布帛,垂在胡床边沿,另一条手臂向前伸着,搭覆在杜如晦的手背上。
  她猝然惊醒,暗责自己怎的就睡过去了,一摸他的手背,凉了不少,心下一喜,再伸手探过他的额头,滚热的触感已全然褪去,紧皱的眉头也松放开来。她心下欢喜振奋,却也未忘昨晚向二郎作的诺,当下又蘸水抹了他的唇,喂滴进一些。
  俯身在他胸前,听了一会儿他的心跳,仍似往常一般铿锵有力,她自心底浮起了一片笑意,轻手轻脚地替他系好里衣,重新覆上薄衾,自去梳洗收拾了一番。随后又至胡床边,微微笑着端详了他几眼,才出了营帐,往二郎那边去。
  途中顺道又往医帐中走了一趟,赵苍听闻杜如晦烧热已褪,亦慰然感叹,“所幸正是年富力强时,终究是熬住了。”
  穆清不容他推让,端身衽敛,“七娘这便要离营去,恳谢赵先生,万要照拂好他。”直至赵苍应承下了,她方宽心离去。
  李世民正在帐中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甫一见她进来,忙上前问:“杜兄可是大安了?”
  穆清点点头,“已褪了烧热。”
  李世民挥退帐内兵夫,径直道:“前夜始毕可汗亲率兵攻了雁门关,约略算来不下十万,恶战一夜,城关虽勉强未攻破,死伤却大半,幸事前与杜兄定下疑兵之计,分拨了一队在山坡高举火把来回跑动,作足动静,令始毕可汗误以为援军又至,且人数众人,暂哄住他撤了兵。”
  “他若醒过味来,再攻一次城,岂不一攻即破?”初时穆清倒想过,缘何不任由杨广在雁门关丧命,偏费这事来解救于他。
  后来她自己憬悟过来,唐国公尚未握住重兵,杨广若丧了命,难免有人跳将出来持兵权号令天下,没的白便宜了旁人,倒不若乐得做个好人,藉了一个甚是好摆弄的云定兴,由李家立一回调停援救的大功,使得杨广另眼相待,好教唐国公握重兵把守一方。
  “这便是十万火急的事了。”李世民急切地回身向她道:“始毕可汗将围截皇帝的消息,最先出自始毕可汗之妻,义成公主,她原是我朝遣去和亲的宗室女,既她愿通递消息,亦有望游说她襄助脱了围困。”
  “那游说之人原是……克明?”穆清顿悟到。
  “正是。另此事不必教云将军知晓,他若捷足先登先遣了人去,头功自然就教他占了,便白替他人作了嫁衣裳。”李世民道:“在你寻来雁门关之前,说准了待突厥军主力一显,便由他速去游说。然你忽就来了,义成公主一介妇人,与她相交相谈,较之杜兄,自是你更适合。怎奈杜兄执意不应许你前往,便也作罢了。”
  “不必说了。”穆清毫不犹豫接口道:“眼下他既这样了,少不得由我走这一趟。
  
  ☆、第一百二十章 千金散尽(十九)
  
  穆清上一回在这片苍茫大地上疾驰时,正是初春,北地犹寒,山顶积雪皑皑。康三郎曾信誓旦旦地同她说,夏日里的景致更是好看,这话果真不虚的。
  正当晨阳初升,天色浅蓝,仿若水洗。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连天碧色中,时不时露出一大片白色,粗略望去似云朵掉落,再细看却是成片的羊群,到了近前才见除了羊群外,更有乳白色圆顶的穹庐。
  忽又有大片深草翻滚,隐现出赤红乌黑一片的马背来,从旁三两人策马逐赶,夭矫如飞,纵意地一嗓子冲破草原,竟还是高昂娇俏的小女孩儿家。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穆清不由微微一笑,忆着贺遂兆曾豪宕吟唱的调子,低吟了两句。
  疾驰良久,周遭景致似乎并无差异,全觉知不到究竟行了多远。她侧头瞧瞧身边已换上短褐鲁阿六及另一名玄甲人,他们只一味紧盯着前头引路的人,不敢松懈丝毫。
  委实要指靠这引路之人,若非他一路带引,这广袤无垠的一片,早已不辨方向,还不知能否安然抵达王庭。
  将近日中,路上穹庐渐繁多了起来,抬眼远望,模糊中能见一顶高大巍丽的大穹庐的轮廓,四周拥簇着几顶略小的帐庐。
  引路的人手上收紧马缰,慢下步伐,指着前方回头向穆清道:“前面便是始毕可汗的王庭,近前必有盘查,娘子不若在此换过突厥女袍,查问起来只说是替义成公主送个汉人婢女来。他们见是女子,便不会多加梗阻。”
  穆清四下张望一番,并不见有甚么毡帐遮挡之处。倒有些犯难。前头引路人抬手已抛过来一个包裹,她忙伸手接了。
  “七娘只管放心往前头草深高出去换装,我等在此守着。”鲁阿六催促道。
  穆清下马往草里行了一段,果然草长得极高,将及她肩膀处。她抬头向来处望去,鲁阿六等三人皆下了马,背对着她的身影没在草丛中。
  她也不扭捏。三两下脱去身上的男子单袍。打开包袱,抖出一袭突厥人的行头,手脚麻利地穿戴妥帖。再次翻身上马。虚扬一鞭,朝着王庭驰去。
  四人靠近王庭时,戍卫的突厥人上前盘问,穆清全然不懂突厥语。引路人叽叽咕咕地解释了一阵,其中一人便返身向大帐跑去。
  不多时自大帐内走出一名同穆清装扮极似的侍女模样的女子。匆匆跑来,又同那戍卫嘀咕了一阵,戍卫拦下鲁阿六等人,只指着穆清一人向内挥手。那女子挑剔地上下扫视了她几圈。肃声向穆清道:“你随我来。”说的竟是汉话。
  鲁阿六哪里能放心教她独身前往,待要上前,戍卫作势便要抽出弯刀。凶神恶煞地一阵怒斥。引路人忙解释道:“公主只许她一人入内,要咱们在此候着。”
  “你且安下心。在此候着便是,想来公主金贵,外男不见也是有的。”穆清柔声安抚几句,转身随着那名侍女走向那顶堂皇的王帐。
  乍见义成公主,穆清倒颇为意外。原以为大隋的公主,又是始毕可汗近身的人,必是要骄奢金贵些的。待入内见了,哪里有甚么骄矜的大隋公主,分明便是一名普通的突厥贵妇人,只身量较突厥妇人纤小些,冠带上珠饰环绕,华贵尽显,却掩不住她满面的憔悴。
  “你瞧着我可是苍老?”义成公主忽出声自嘲道,“这草原上的风吹得人心都苍凉了,更何况面容。”
  引她前来的侍女,挥手摒退了帐中一应人等,穆清自觉失仪,忙俯身见礼,“民妇顾氏见过公主。民妇自云将军帐下来,受托于唐国公次子,李氏二郎,特来向公主问安。”
  义成公主抬起眼,细致地打量了她一回,似是很清楚她的来意,了然地点了点头,“唐国公……他们,怎遣了你一介女流前来?”
  穆清歉然一笑,“问安请好自然是妇人间的酬酢,再者男郎们来来去去只知晓搏杀政论,如何能领会公主心境,更遑论解慰公主之心了。”
  义成公主欣然点头,又仔细瞧了她几眼,问过她的出生来历,年纪家乡等细琐事,不觉对她心生爱惜,招手唤她近前坐着说话。
  穆清上前侧坐于羊毛毡毯上,一一答着她的问。义成公主所问的,竟全绕不开一个思乡的意思去,穆清心内隐隐猜到她缘何要冒险,将始毕可汗欲对杨广不利的消息传递出去。
  当下她暗自拿了主意要博上一把,押对了,雁门之围立时可解了,押错了,她不敢想押错了,只能全力赴之。于是她细细地将都城一应琐碎答予她听,字字句句见有意引惹得她愈发思乡情切。
  估摸着火候正当时,穆清突然径直道:“寻常人家嫁去夫家的女儿,隔个一两年尚要回母家省亲探望,公主远嫁突厥多年,怎不回京望探望探?也好一解愁思。”
  义成公主登时便落了泪,却不作答。穆清提吊着一口气,默默的等着她的回应,这一注是否押对,瞬息便可揭晓。
  过了许久,待义成公主慢条斯理地掖干眼角最后一颗泪珠子,闭上眼,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幽幽长叹道:“这人兽混居的地方,再不能往下捱了。我原不是大隋的甚么公主,因和亲匆忙间册封,即便如此,自小也是浸润妇德女道,明辨礼仪廉耻的。及到此地,虽贵为突厥可敦,可他们,他们却在启民可汗薨逝后,逼迫我再嫁于其子……”
  义成公主哽咽了声音,再度落下泪来,懊丧低呜道:“北地风疾,时年难捱,可怜我未及而立之年,却已似老妇,如今日夜祝祷,只求将来能叶落归根。”
  无错了,这一番话,正中了穆清的心怀,她起身再次向义成公主俯身,却不低头,反仰头灼灼直视她,“公主可愿归去?”
  兴许义成公主等的亦是这一句,她几下拭去残泪,正视着她,断然道:“我可助主上脱困,只要他应准了,待他突围回了京,定要设法将我接回。”
  “民妇不敢替主上胡乱应答。”穆清紧着道:“只一桩,公主若作了,主上感念公主恩德,说不准何时有回报,公主若袖手旁观,一旦主上侥幸逃脱,日后便再无公主的好。”
  义成公主夷犹不定,踟蹰半晌,终咬下牙,“好!我便随你走一遭。”
  当下她换过衣袍,差人牵来马,匆忙就要出帐。
  穆清放下高悬的心,可算是未辱使命。她心中详尽梳理方才种种,幸而义成公主思乡至深,且心府并不十分深沉。也幸是遣她来了,倘若仍由杜如晦前来,她一位妇人,怎会在外男跟前轻易流露心绪,只怕是未必能成的。
  穆清随着义成公主出了王庭,因突厥人皆认得她是可汗的可敦,一路倒畅行无阻。
  一行人一气儿急赶,至雁门关时,始毕可汗正要亲率了兵,再一次发起攻势。两军对垒严正以待,远远地能听着金鼓杂鸣。义成公主与穆清站在远处的山坡上,之间前方黑压压的一片,阵势壮大。
  “公主要如何替主上解围?”穆清看着那十万大军的阵容,心头冷汗直冒,不觉疑问道。
  义成公主以手覆额,望了望那片鸦黑,“这你自不必担心,且先回去复命,我既说了有法子,便一定能使你如愿了。”
  穆清端端拜谢过,方要离去,又被唤住,“你这一身装束,如何能去得?不待入营,便要遭乱箭射杀了。”
  穆清低头一瞧,亏得自己平素是个精心的,百密一疏,竟还着着那一身突厥女袍。报赧笑向她道谢,心中却自叹,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心境并不险恶,只是杨广得以脱身后十之八九是接她不回的,她在皇族中本就只是低微的宗室女,并非正经的公主,杨广焦头烂额之际又岂会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总是女。且自古和亲女子,又有哪一个能回的?恐怕叶落归根也只是奢望。
  寻了个幽僻处换回去时的男袍,穆清便带着鲁阿六等人,迅速往大营赶,因大战一触即发,四人皆催赶得马恨不得四蹄踏空,腾空跃起。才跑了一半路途,喊杀声已起。鲁阿六大喊一声,“糟了!赶不及了,听动静,突厥兵已然开始攻城。”
  厮杀声愈来愈近,杂乱嘶喊中铁器相击声显得惊心动魄,听得穆清心魂俱颤。鲁阿六先行了一段前去探过,回来时说,再不能往前行了,卷入战场可不是顽的。于是四人只得驻足,于近旁的高坡之上寻了个略高又能遮挡的地势,俯瞰观望。
  穆清自幼喜读兵书,虽于脑中勾勒过无数次沙场阵势,却是生平首次亲见这战场排兵布阵,临敌拼杀。一时竟教这气势震住了,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往上直涌,面颊头脑俱微微发烫,两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瞪大眼睛,屏息凝望。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金散尽(二十)
  
  穆清趴伏在遮蔽的草丛后面,凝神细辨双方阵营。
  只见狼头大旗下,突厥兵列成三阵,头一阵正嗷吼着往城门楼上猛冲,箭矢如雨,一轮冲过,倒下大半,速度却是奇快,就趁着城楼上的隋军换队拉弓引箭之际,后一轮的突厥兵已越过倒下的那些,踏着同伴的尸体接着往前推进,大石如流星一般往城楼上飞砸。
  头阵冲门的突厥兵中,忽跑出三二十名膀壮腰圆身形彪悍的武士,浑身铁甲披挂,在城门下分两队一字排开,各自抱着巨石,连身带石地往城门楼投撞过去。紧接着第二队亦飞跑猛撞上城门,就这般轮番撞击。
  “狼崽子生猛得紧!攻城竟不使攻城槌。”鲁阿六啐了一口咒骂道。
  任是头阵冲击得再骁勇惨烈,第二阵的突厥兵端坐马上,却纹丝不动,人数显然少于第一阵与第三阵。再看第三阵,与第一阵相仿,并不配马,俱在地下站着,背向城门楼与第二阵,呈半围拢之势,显见为防御抵抗阵势。
  穆清指着那第二阵向鲁阿六道:“前攻后守,中间那一阵,必是突厥主力无疑,待城门一破,铁骑齐踏涌入城中,那便万劫不复了。云将军的援军若从后头赶来,第三阵恰好抵住,莫说要解城楼围困,便是连第二阵的主力都不得近身,白赔了援军兵力。”
  鲁阿六紧盯下面的阵仗,摸着鼻子想了一回她的话,猛地一拍地,“正是这道理呢。”然后又偏过头来看穆清,“要不都说七娘生就为配了杜阿郎来的呢。竟懂得这些个。这么说来雁门竟是没得救了?”
  “纸上谈兵罢了。”穆清沉吟了一刻,再抬手指了指中间第二阵,“始毕可汗将精兵安置在中间这一阵,可见爱惜得紧,若有奇兵自两侧直袭他的精兵,将主力分散去,而援兵主力撂开防御的第三阵。直取第一阵拦截攻城。或侥幸能守住。”
  话音才落,鼓声大作,震天撼地。硕大的云字大旗从后头飞奔而来。穆清与鲁阿六同时心往下沉,怕甚么竟来甚么。云定兴亲率了大军从后头杀来,直面正对突厥兵的第三阵。
  突厥兵动作间不带半分犹豫,立时围障起铁盾。足叠了三层高,密不透风。将将叠好,不足呼出一口气的功夫,隋军的第一轮箭矢便噼噼啪啪地击到铁盾上,弹开老远。第二轮箭雨亦是无济于事。
  趁着隋军抽箭搭弓的一息空隙。突厥军豁然撂开铁盾,好像从铜墙铁壁后头破墙而出的潮水一般,举着明晃晃的弯刀。直冲上前便砍。登时喊杀惨叫声并战鼓擂动声,响成一片。
  鲁阿六重叹了口气。别转过头去,“唉,这便算完了。”
  草丛中隐着的四人均抱含着失望,各自缄默观战。穆清忽觉有些异样,又仔细扫看过下面的战况,轻声疑道:“怎的不见二郎?”
  却不容她再疑问,场下又是促迫的一阵鼓声,不知从哪儿猛冲出两支骑兵,雷霆万钧,长槊齐向前倾,忽地一阵便猛穿扎进了突厥的精兵阵中。
  匿在山坡上观战的人皆猝不及防,更不必说那些盯着将要攻破的城门楼的突厥兵,个个俱提紧了缰绳待要往前冲杀进关,哪里能料到侧翼突杀来的一支骁骑。
  “那是……”鲁阿六结着眉毛全神贯注地望着,突然激动起来,“那便是云将军拨予二郎的五百骑兵!”
  穆清忙收拢视线探望过去,时近午后,天光已不如正午时分那般耀亮,下面混战成一堆,人仰马翻,依稀可辨横插入阵中的兵将身上皆覆着细鳞甲,突厥兵毕竟不是白担了鹰狼悍兵之誉的,火速回过神来,举刀回砍过去。
  却依旧不见李世民的身影,穆清心下起了忐忑,莫不是军中横生了甚么枝节?杜如晦尚在营帐中躺着,万不能出甚么异数。
  胡思乱猜中,眼见着那五百骑兵渐渐显了不支,论理左右齐冲,原该一鼓作气将突厥精兵阵拦腰横截断了才是,眼下却只一冲而止,呈不堪御敌之态。观望之人均垂头丧气。有人出声问道:“义城公主已去了良久,怎还不见退兵?”
  这话却无人能答得上来。
  战场中鼓声息止,隋骑兵且战且退,不多时竟响起了鸣金之声,骑兵拨转马头,往两侧空旷处撤散去。城门口上死守的兵将顿时凉了心,亦显了颓势,克破城门只在瞬息之间。
  突厥精锐杀红了眼,杀气一起,绝难就此罢休。见隋兵向两侧撤兵,岂有不追着剿灭的理儿,俱策马猛赶,一时突厥精兵主力分开两路,往两侧打散。
  隋骑兵加快了马速,发足了力撤逃,突厥人紧追不放,愈跑愈远,几乎快到他们四人藏身的山坡下。
  鲁阿六焦灼起来,四下探望寻可退之路,若真杀将过来,他倒并不畏惧,正跃跃欲上,只这位娘子紧要得很,既托付予了他,必定要保她周全。“佯败诱敌!”穆清猛然觉醒,伸手推了身边的鲁阿六一把,示意他快往下瞧。
  因离得近了,下面的情势能瞧得清清楚楚。却见隋兵策马跑过之地,一条粗实的铁链骤然从地下拉起,离地一尺多高,上头带着铁刺。后面追赶而至的突厥兵浑然不觉,冲在最前面的几匹马腿膝正绊上铁链,尖刺顿扎入腿部腹部,前腿曲跪,尽翻到在地。
  后头的马不及勒住,跟着惯冲伏地,一时马嘶四起,突厥兵皆跌落于马下。前面撤逃的隋兵不知何时俱下了马,弃了长槊,抽出长刀,不容摔于地下的突厥兵爬站起身,直扑上前,手起刀落,逐一就地戗杀。
  随后赶到的突厥骑兵见势不好,领将拼命挥手嘶喊,率领众兵匆忙掉转马头欲要回头。正在此刻。地面仿佛摇动起来,隆隆的马蹄从四面震响起来,不知从何处疾驰出一队二百来人的骑兵。
  穆清在山坡上凝视着这一队人马,望痴了去,险些漏了几拍心跳。但见一色的乌黑大马,马上兵将均玄甲覆身,帽盔连着铠甲。瞧不清面目。只看见手中所持的陌刀,远远看去一片玄色,行速之快。状如鬼魅飘行。
  再看领头的那一骑,却正是着了玄甲的李世民。这一队人马皆不嘶喊言语,他亦不呼喝着发号施令,只将手中陌刀高擎。果毅挥指向正要掉转马头回撤的突厥兵。众玄甲兵皆压低身形,催快坐下黑马。势如电闪,如狼入羊群,毫不犹豫地冲扑过去,所到之处。血花四溅,快得教人错眼来不及瞧。
  “这便是咱们玄甲军。”鲁阿六在一边摩拳擦掌道:“瞧着手痒得紧,若不是要护着七娘。某定是要一同披甲上阵杀敌的。”
  穆清这才忆起,方认出鲁阿六时。他正是一身玄甲。她转头去看阵中奋力搏杀的李世民,他竟在弘化归拢人心后,暗自操练出这样一支骁勇的狼军。
  犹记得初见时的意气少年郎,如今已然王气蒸腾。穆清无端地念起吴郡穹窿山上,袁天罡所言“破军化禄”,竟映衬了今日之象。
  这边这四人正观战入迷,那边山坡下鏖战激酣,开始有散逃的突厥兵往山坡上跑。鲁阿六蓦然觉醒,低喊一声,“不好!莫再望了,紧着快跑!”
  众人这才惊觉,这一场杀戮已蔓伸到了近前,忙牵过各自的马,顺着缓坡下去。回营的路已满是拼杀的兵卒,如何也过不去,他们只得回头往回跑,仍是有几名突厥兵边逃边举着弯刀砍杀过来,鲁阿六左挡右闪,护着穆清发足了劲儿猛跑。
  奔驰了一阵,身后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万分急遽。鲁阿六边策马便回头望去,后头那几个突厥兵竟撇下他们,径自回头奔走。一时有突厥人大喊大呼,四人中引路那人懂得突厥话,喜道:“突厥撤兵了,说是他们的王庭空虚,遭北突厥可汗突袭。”
  穆清当下便明白了义成公主的用心,她谎报了军情,声东击西引了始毕可汗撂开雁门关,率军回王庭救急去。
  玄甲军再勇终究统共才五百骑,既解了一时困,也无意缠斗,松开一道口子,放归那些突厥兵。
  围困了一月之久的雁门关,竟就此解了困。城楼上方才仍在殊死抵抗的兵将们,略有些发蒙,忽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穆清回到营地时,天已擦黑。玄甲军并未回营地,连同鲁阿六及另一名护送她的玄甲人,悄无声息地不知隐到了何处,真真如同鬼魅,来去无痕。她随在云定兴拨予的五百精骑队伍中,由李世民率领着回了营。
  入得营地,她交还了马,径直往她的营帐走去。距营帐尚有段路,远远地便瞧见一颀长人影,披着单袍,倚立在帐门口。她眼中顿起了雾气,又怕花了眼瞧不真切,用力按了按眼,一壁抹去眼眶外按压出的泪水,一壁脚不停步地往前走,再定睛望去时,许久不见的温润如玉的笑意,已在触手可及处。
  杜如晦的一边肩膀动弹不得,他伸出另一边手臂,将她揽到近前,俯身埋头于她柔软的发间,哑着声音道:“再不会教你离了我去,便是要死,横竖也能在一处守着。”
  营地中兵卒来往,穆清轻轻推开他,避开他的目光,羞赧地四下张望,“浑身的汗渍血污,你也不嫌么……”
  话未完,人却已教他拉进帐内,她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他便已俯下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暴雨骤至般地碾转过她的唇舌,未说完的后半句话终是遭他堵在口中,再说不出来。穆清的脑中出奇地宁静,意识亦一丝丝地抽离出身体,只有满颊的眼泪,顺着下巴,一滴接一滴地落到他的胸前。
  次日正午,李世民已自雁门关回到营地。既围困已解,杨广又受了这般大的惊吓,匆匆行过封赏,便火急火燎地立时起驾回东都去了。
  他瞧了瞧前几日尚怒火对冲的两人,此时一个着回女装,作小服低赔身下气的眉眼,一个显露久不见的和煦笑容,不觉暗自偷笑了几声。
  他原意是想来与杜如晦商议封赏之事,尚未言明,他笃定笑言:“唐国公此番可授太原太守,杨广心中,除开你李家父子,在无人能镇住始毕可汗。兵权既握定,大事不日可举。”
  “杜兄猜得倒准。父亲的升任文告尚未出,左右便是这个无错了。”李世民点头答道,随之静默地看了他一阵,又摇头叹道:“兵权在握,军资难聚。”
  穆清忽轻声笑起来,抬手自发髻上拔下那支双叠宝相花金簪子,递与李世民,“这金簪子价值千万缗。”
  “七娘说笑了。”他苦笑道:“它与七娘意义自是不同,可若说要值千万缗,未免夸大了。”
  穆清转身从案上取过一封封了火漆的书信,“书信,连同金簪子,遣人送往江都栖月居,便有千万缗可取,我已尽数换做金饼,只如今匪盗四起,携如此巨资,路上少不得谨慎再谨慎。”
  李世民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穆清,又望向杜如晦,他亦唇边噙笑颔首示意他接下。
  他也不客套推让,只道:“杜兄及七娘的恩惠,日后自当回报。”着便爽爽利利地接过,当日便从玄甲军中选取了百名,扮作普通商客,自往江都去运送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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