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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湮菲-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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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怒火与杀意,陛下面上却是沉稳无波,他停住脚步,双目如利箭般横扫伏地的二人,冷笑一声道:“人好好地在清和殿里,怎么会无故中了阴毒?”他厉喝道,“说,公主到底有没有擅自出行?”
怒喝的声音有如一字字砸落在地,震得宁瑞双肩剧烈地颤抖,过了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回陛下……公主昨夜歇息得早,不曾……不曾有出去……”
她哆嗦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呼吸更是乱到几乎要窒息。
而另一人却截然相反,不仅面色如常,连吐息都没有丝毫紊乱。只是他正自垂着头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横眉一挑道:“即恒队长,你身为公主的护卫,却屡屡让公主陷入危境,你当的是什么差?留你何用!”
一番怒意仿佛喷出的火,裹挟着一股冷厉之势几乎要将即恒烧成灰。然而少年不疾不徐地低声道:“陛下恕罪,公主身体欠佳,卑职无法学医相助,实乃卑职之大罪。”他轻轻缓了口气,说,“请陛下责罚。”
“你——”
迎面的压迫力骤然袭来,即恒眼见龙袍的一角已迈到身前,正逼自己一定沉住气时,一个吊嗓子似的声音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高公公皱着一张老脸,上前禀报道:“陛下,公主的病情堪危,该如何是好啊……”
陛下眉心微跳,沉声问道:“露妃呢,她怎么还不来?”
高公公闻言面露难色,俯首轻声道:“娘娘说……她身体不适。”
陛下横眉一瞪,高公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首连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太医说娘娘近日确实常常头晕犯呕,食不下咽,所以才会……”
“行了。”陛下不耐烦地打断他,冷冷哼道,“她不就是因为傅明一事在怄气吗?敢跟朕摆架子,她以为她是谁?”
陛下压着怒意,不愿再去理会那个难缠的女人。他若有所思地凝视俯跪在地的两人,倏尔道:“宁瑞,公主真的没有擅自出去吗?”
即恒心中一凛,悄悄看向宁瑞。而宁瑞正深深垂首,不知她心头所思。
大殿里倏然间静得骇人,唯有陛下充满威严的压迫感围绕在宁瑞瘦小的身边,覆于冰凉地面上的纤白手指轻颤着,宁瑞定了定神应道:“回陛下……没有。”
陛下狭长的双眉微蹙,一瞬不瞬地盯住宁瑞。许久,他才收了目光,冷声道:“朕暂且留着你们一条命去侍候公主,如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勾起一丝笑意,目中却是闪过凌厉的光,“你们统统去给她陪葬!”
言罢,陛下拂袖而去,腰间的环佩撞击出的清脆声响直如招魂铃般教人脊背发寒。
直到高公公起身尾随而去后,宁瑞才慢慢抬起头,静静地跪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即恒觑着宁瑞流着泪的脸庞,心中既是愧疚,又很心虚。他张了张口,艰难地自喉间挤出一丝暗哑的声音:“对不起,我……”
一记无声的巴掌落在即恒脸颊,正如宁瑞无声的眼泪一样,没有力道,却比疼痛更疼痛。
“你果真是个祸星。”宁瑞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此时蕴满了悲意与怨怒,她嘶哑着嗓音痛斥道,“公主行事莽撞,不知轻重。难道你也不明白吗?为什么你非但不阻止她,还总是跟着她一起闯祸?”
鼻尖的酸楚已经令她哽咽得不能成声,她闭上眼,大滴大滴的泪珠顷刻间就滚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打湿了她的衣襟。
即恒心有不忍,又被骂得无地自容。
的确,这一次全是他的错,因他的一时贪心而害了和瑾。他记得宁瑞曾经对他提过的,该死的他竟然没有在意!
和瑾体质属阴缺阳,极易遭遇阴晦之物的侵袭。魂火虽没有生命,可在吸食了大量自然之力时难免不会异变,袭击生人。少量的阴魂之火对普通人并不会致命,然而对和瑾这样特殊的体质就难说了,更何况当时在数以千计的魂火包围中,和瑾是它们唯一的猎物。
天知道有多少魂火伺机侵入她的身体,腐蚀她的血肉。如果不能尽快找到驱赶阴寒的方法……只怕魂盏传说中的腐尸新娘,将会变成现实。
“宁瑞,公主的药一般都是在哪煎的?”即恒打定主意,顾不得其他,一把拽起灰心丧气的宁瑞,急切地问道。
宁瑞尚未自抽噎中缓过气,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她睁着一双泪意朦胧的眼,狐疑地睨着他,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以来,六公主的身体状况都是由华太医一手包揽。他老人家已经六十高龄,哪里还经得起这一次次的惊吓。上一回六公主突然断气,害他也吓得差点咽气,如今又平白无故中了阴毒!
万念俱灰之际,老人家死马当活马医,开了一剂药方亲自去煎药,心中却已默默做好了后事准备,只叹富贵不消人,命途更多舛。
当宁瑞将即恒带到清和殿的小灶房时,华太医正端起药罐子盛在碗中,一股苦涩的药香扑鼻而来,令即恒不禁捏起了鼻子。
“宁瑞姑娘,你来得正好。公主的药劳烦你了,一日三服,切记。”老太医站起身,即恒忽然感到他的背影佝偻了许多,只见他蹒跚地挪到门边,对天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老臣这辈子,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宁瑞心中苦涩,想要安慰他几句却是无从出口,灰暗的情绪仿佛具有感染力,很快就弥漫在小小的灶房里,浓得化不开。
偏偏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明朗音色慢吞吞地打破氛围,道:“你们不要这么灰心好不好,公主不是还有一口气吗?”
宁瑞怒而转身,瞪视着即恒。然华太医听闻却是眼前一亮,急急问道:“难道你有什么法子?”
老人家还想撑过这些日子,待得公主离宫,便卸甲归田颐养天年。
即恒淡淡一笑,兀自端过药丸,一边闲闲说道:“不知太医可曾听过民间以血养人的偏方?”
宁瑞闻言吃了一惊。华太医更是瞪大了一双老眼,哆嗦道:“这都是旁门左道,妖邪之术!”
即恒瞥了他一眼,神情悠闲道:“旁门左道也有它存在的道理,不能因其上不了台面就否定它的效果。”说着,他捋起左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说来也怪,即恒的皮肤很白,以一介男子来说真是白得过分。
“女子体阴,男子体阳,阴阳两极相生相克。滋阴最快的方法并不是只有采阳补阴这一个,以血来养性同样有着你想不到的效果。”
华太医瞠目看着少年自腰间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白刃,急忙上前按住他,喝道:“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用这种妖邪之术……”
谁料少年抬目相视,冷厉的目光让华太医不由一阵心悸。少年扯开嘴角微微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伸出一指拨开老太医的手,不无嘲讽地说道:“太医看不起偏方,又治不起病。到时这功劳可得算在我身上,您老也年纪一把了,这阳血还是别来争了。”
“你……”太医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宁瑞也明白了过来:“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让公主喝你的血?”
即恒不以为意地对宁瑞点头,然而话头却是向着华太医说的:“我不是御医,不求手段有多高明,能救活人才是正理。老太医您说呢?”
华太医张着嘴,半晌才沉痛地点了点头道:“横竖都是一死,你试试吧……”
听闻此言,即恒目中的冷冽才逐渐和缓,他凝眸望着手臂,没有丝毫犹豫,白刃轻轻划过肌肤,刃边却不见一丝血迹。然而下一刻,殷红的血珠便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流过他的手臂,一滴滴落入冒着蒸汽的汤药,很快就融入其中,瞧不出一丝痕迹。
宁瑞脸色苍白地注视着血珠落于浓黑的药汁,大约数十滴落下后,见即恒拿起汤匙搅拌了片刻,又亲口尝了一下,只听他皱眉喃喃道:“好苦,都尝不出来……多放一点吧。”
说完,他又举过手继续加料。
宁瑞几乎要晕过去,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将自己的血当做调味料用的。
当即恒调好“秘制大补汤”后端到她眼前,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迟疑着不敢去接。
即恒撇了撇嘴,催促道:“这可是经过华太医监督的好东西,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华太医吧?”
宁瑞惶惶然看向华太医,老太医一脸复杂的神色,既没反对亦不作支持。即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亲手将药碗塞进宁瑞手里,对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宁瑞,公主命悬一线,你要尽快!”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将宁瑞自惊疑中猛地拉了回来,她抬眸望了望即恒,又看了看华太医,最终一咬牙,端起药碗便冲了出去。
眼看着宁瑞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花影中,华太医心中百味杂陈,终是忍不住回头问道:“我只听过有人以血为药引,可从没听过直接加血到药里的……你这个方法是真的吗?”
即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假的。他不过是想唬弄宁瑞,让她安心将药送到和瑾那里罢了。
可他的血是真的。神之血本身就有驱除邪祟的效力,再加上昨晚吸收了不少自然之力,理应效果加倍才是。就是不知和瑾究竟中毒到哪一种程度,能不能赶得及?
在她真正脱离危险之前,他仍然不能放松……
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灶房,即恒望着天边的日头,脚步一转径直向后院走去。
除了和瑾的病情,还有另一件事同样让他很在意。
☆、兄妹间的情谊
阳光止步在木门的一丈之外,小屋里昏暗又宁静,只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地脆响,那是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正蹲在角落,埋首啃着一根萝卜。
她面前的菜篮里堆着各种五颜六色的蔬果,凡是菜园子里能找到的都来聚会了,一个个被洗得油光发亮,圆润可爱,还有几粒露水凝在表皮,在屋里发着暗淡的光芒。
麦穗听从即恒的建议,正捧着萝卜有一口没一口地啃,强迫自己啃了半根后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将剩下的半根丢进菜篮,她重新挑出一片白菜叶子,望着那绿油油的叶片,却是连下口的动力都没有。
不论什么东西塞进口中都是淡而无味,而且怎么都吃不饱。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填饱肚子了,现下饿得满眼直冒金星。
她想吃肉包子……想吃肉……
思绪猛地被拉回来,她惊出一身冷汗,心突突跳个不停。眸光流转望向门边,发现门外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人影,正抬手有耐心地叩着门。
“谁……谁啊?”麦穗按住心跳,身子却是向后躲去,双目紧盯着门扉,问道。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麦穗紧绷的神经倏然间放松了下来。她缓了口气,便急忙起身去开门。
随着一声吱呀声,清爽的春风自门缝间溜进来,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麦穗的神经突地一跳,下意识伸手掩住鼻息,怔怔地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不等她掩门相拒,那人已经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即恒向她瞟了一眼,讶异道。
麦穗僵硬地摇摇头,捂住口鼻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即恒瞧见地上的菜篮,眉头一挑,不觉好笑。他回头瞥向麦穗,抿了抿唇笑道:“要吃吗?”说着,他举起了包着白纱的左手。
麦穗惊异地睁大了双眸,下意识摇摇头,不过片刻,又拼命地点头,露出一丝犹豫夹杂着痛苦的神色。
“只准吃一点。”即恒微微笑道,轻手解开浸血的白纱,血腥味便直直扑入麦穗鼻尖,将她的心连同理智一起吊了起来。当即恒将手伸到她面前时,殷红的血液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冒出,她再顾不得其他,抓住他的手臂便张口含了上去。
舌尖吮舔在伤口上痒痒的,又黏又腻,还有点疼。麦穗被血味所迷,忘我地吸食着汩汩流出的鲜血。长满蜷曲长发的脑袋一动一动,真像一只动物。
即恒一向很鄙夷用血来饲养妖兽这种恶趣味,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不对,性质不一样,他是在救人!
你果真是个祸星……宁瑞的话语突兀地回响在耳际,让他心里涌起瞬时涌起一股失落感。粗略地回忆起来,从小到大他好像还真没干过什么好事,而不论是否出于他的意愿,凡他所到之处总会被搅得鸡犬不宁。
如今和瑾亦被自己所害,也许他真是个祸星。
这么想着,心头更灰暗了。
“啊呀呀……”伤口骤然一痛,他一把推开麦穗的头,吸着气没好气道,“我说过你可以咬我了吗?”
麦穗微张着嘴蓦然醒悟,流光百转的眸间泛起一丝歉意。
“抱歉,我不小心……”她小声说道,粉嫩的舌尖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饱满的红唇,一滴血珠顺着她的唇角留下,划出一道触目惊心又摄人心魄的美艳之色。
如昨夜那些怒放的魂盏一般。
即恒心有余悸,连忙抽回手收起泛滥的好意。
麦穗吃了不少血,很不可思议的,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加快了流动,身上忽然就有了力气。欣喜之余,又不禁黯然神伤。
难道今后她都将陷入这种污秽的深渊了吗?
她垂首微抿着唇,再抬眸时已掩去了眉宇间的郁色,起身端了盆水来替即恒清洗伤口,继而又寻出干净的纱布为他包扎起来。
没有异变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容貌出众的温婉女子而已。即恒看着她专注的神情,默默地想。
麦穗今后的出路在哪里,连他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如果昨夜她能赶上月孕,兴许能救她一命,可惜时不再来,运不待人。想起昨夜一场骚乱,他也不觉得自己捡到了什么便宜。
“麦穗,有件事我想问你。”即恒将憋在心中多时的话问了出来,“你跟公主朝夕相处,又跟食人鬼接触过。你可知道,食人鬼到底因为什么盯上公主?”
麦穗闻言眼前倏尔一亮,抬眸问道:“你见到他了?”话一出口,她又僵在了那里,喃喃着没有说下去。
即恒无意隐瞒,如实相告道:“他追杀公主,拖延时间,让公主受阴毒侵袭命在旦夕。我没有杀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麦穗听着即恒愠怒的责备,心中悲痛,但她无法为食人鬼狡辩一句,只得缓缓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不会说话,我没法跟他沟通。我只知道,他好像有些依赖我,就像当我是姐姐一样,也许……”
“也许什么?”即恒追问,若能抓到食人鬼的动机,兴许就能找出陛下暗地里豢养他的原因。
麦穗只是自己推测,根本没什么把握,在即恒急切的追问下,她不确定地说:“我是说也许,他知道公主要将我带出宫,所以才会憎恨公主……?”
即恒怔了怔,乍一听这个原因很不可思议,但仔细结合公主离宫的时间推敲起来,似乎又很能说得过去。难道真是这样?食人鬼之所以盯上和瑾,竟是因为他恋姐?和瑾也太衰了吧。
如今离公主出宫只有三天了,他可不想在最后关头出事。那只变异的精魅也真够锲而不舍的,瞪着一只独眼看着和瑾的样子,简直像有杀身之仇。他虽然没有杀他,但是短时间内,估计那家伙也别想站起来。
食人鬼已经不成威胁,但是另一件事却让即恒真正感到的费解。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麦穗,麦穗莫名其妙地回望着他。半晌,即恒抓了抓头,终于理清疑惑,选择了一个切入点问了出来:“麦穗,你知不知道公主有夜游的习惯?”
“什么是夜游?”麦穗不明所以。
“夜游就是在夜里出去找乐子。”即恒迟疑地解释道,貌似也没什么错,“公主允许你住在寝殿,难道你一点都没察觉?”
昨天晚上她就偷偷溜出来了呀。
麦穗为难地回答道:“我真的不知道。公主让我陪着她,我就陪着她;她不让我陪着她,我就回这里睡……”
即恒盯着她一双亮而有神的双眸,真不知她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和瑾不让她陪的时候,不就是她偷偷外出的时候嘛!他顿感无力地垂下头。
但这时,麦穗却说了一句让他意外的话:“不论公主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她的。”
他心中一怔,蓦地盯住麦穗。宁瑞说过清和殿的宫人很有问题,好像终日都有人在监视她们,难道麦穗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即恒忙问。
“我看到了呀。”麦穗说,“我看到有一天晚上公主偷偷出去,有人看着呢,就是没有跟上去。只有那一次让我撞到了,那个人也发现了我,但第二天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也就没往心里去。”
即恒皱眉,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麦穗。
麦穗许是会错意了,忽然有点得意起来,继而道:“其实清和殿里有许多地方连宁瑞都不能随意来往,但我就可以!”
“为什么?”即恒收回下颌,诧异地问道。
“因为我是隐形人。”麦穗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他们都看不见我!”
即恒嘴角抽了抽,半晌无语。
“我可以随时进他们的房间,哪怕我在他们面前换衣服,都不会有人看我的。”麦穗喜滋滋地说,真不知她这份自信是否来源于实践。
即恒打量着麦穗,不无复杂地感慨道:“不,如果你在他们面前换衣服,我想一定会有人看你的。”他头疼地甩甩头,只觉得事情突然越来越诡异,也越来越复杂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问,“既然你看到了,那你告诉公主了吗?”
麦穗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公主又没问……”
一瞬间,即恒突然有种要撞墙的冲动,他斜眼睨着麦穗,真不能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蠢的人类……哦不,是伪人类。
他一脸的苦恼终于让麦穗发觉出不对劲了,她小心地探头问道:“怎么了,公主受人监视了吗?”
——姑娘,你现在才发现不觉得太晚了吗?
即恒着实没有心情陪她锻炼智商,想起宁瑞对他的哭诉,顿时感同身受。放她一个人在宫里,只怕不消片刻就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将无力感抛到一边,麦穗的话语却让原先的迷惑隐隐显露出诡秘的一角。
今日在大殿中,陛下对他和宁瑞大发雷霆,可他却没有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真正的怒意,就像那一晚与他刀剑相向时所发出的威压与杀意。
陛下只是在做做样子。对无辜的宫人杖责百棍,只怕是在给他们施加压力……也许,是在给宁瑞施加压力才对。
如果陛下当真怒不可遏,首当其冲该惩罚的,不该是他这个护卫和贴身婢女宁瑞吗?
可独独他们两个被放了过去,莫非是因为留着还有用?
这个暂且不说,陛下在清和殿安插耳目已经是铁打的事实,且照麦穗所言,和瑾的每一次出行都被人监视,都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若真是如此,陛下明知道有食人鬼在皇城出没,和瑾是目标,为什么不阻止她?
关于六公主的禁足令,当真是为了约束她,而非在诱导她吗?
即恒忽然产生一个骇人的猜想。
难不成陛下……想杀了和瑾?
***
袅袅的熏香弥漫在寝殿中,令人昏昏欲睡。宁瑞来到公主床榻边时,发现陛下正握着公主的手,对着她昏迷的容颜若有所思。高公公垂首立于身后,亦是满面沉重。
宁瑞想到即恒的嘱托,不由加快了脚步。
“药煎好了?”陛下闻声回头道,俊朗的容颜看不出一点思绪。
宁瑞立时上前跪伏于地,将药碗呈于陛下。陛下接过药碗,凑于鼻尖嗅了嗅,不由蹙眉问道:“这是什么药,怎么怪怪的?”
宁瑞叩首于地,竭力掩饰惊慌,战战兢兢道:“是……是华太医亲自……亲自熬制的……”
陛下神情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宁瑞不禁微松了口气。这时,陛下对高公公吩咐了几句,高公公便带领一干宫人尽数退去了。
偌大的寝殿里,便只剩下了他们。宁瑞蓦地全身僵硬起来,不知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然而陛下却是没有再理她,将药碗还给宁瑞后,便伸手将和瑾抱了起来,任她无力的头枕在自己臂弯。
宁瑞悄然抬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陛下方才握过的手,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那只手苍白得简直不似活人,粉嫩的指甲尽数发青,垂落在床榻上。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在看到公主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公主吗……
昔日里神气活现的妙人儿此刻竟犹如一具死去多时的僵尸,俏丽的容颜浮上一片可怖的青紫之色,红润的嘴唇恍若长年浸泡在冰水中一般毫无血色。她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死气,仰起的脖颈之上,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浮起的青黑色血管,一条条密布在她尚且年轻的身体上。
“吓到了?”陛下突地出声道。
宁瑞浑身一颤,差点错手打翻药碗。她深深垂下头,顿时泣不成声。
“如果你看好她,她就不会变成这样。”陛下冷冰冰的话语传入耳中,没有丝毫的温度,“药拿来。”
宁瑞咽下喉头的哽咽,膝行上前,待陛下接过仍自冒着热气的药碗,复又膝行而退,重重叩首于地,请罪道:“宁瑞有失所职,望陛下责罚!”
陛下舀起药汁吹凉,小心地喂入和瑾微张的口中,有不少药汁顺着她唇角留下,沾湿了衣襟与被褥,他也不管,径直将碗中的汤药给她灌进去。听闻宁瑞的话,他冷冷一笑,问道:“宁瑞,你的职责是什么?”
宁瑞吸了口气,伏于地上,压抑着哭腔道:“大姑姑教导宁瑞,要照料公主的起居,保护公主的安全……将公主的一切都放置在性命之前!”
陛下嘲讽地笑了一声,声音却冰寒入骨:“你有哪一条做到了?”
宁瑞满脸都是泪水,忍下心中的悲痛道:“宁瑞愿意代公主一死,只求公主贵体安康……”
“放肆!”陛下冷冷地打断她,一道利刃般的目光凌厉地扫向宁瑞,厉言道:“你的命能跟公主相比吗?”
她浑身一凛,再也说不出话来。苍白的双唇紧抿着,仍由眼泪打湿地面,身体抽搐般发寒。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僵持了片刻后才开始缓和,陛下轻轻吹着碗里浓黑的药汤,忽然间换了一个让宁瑞措手不及的话题:“听说你在京都还有一位患病的母亲,可有此事?”
宁瑞蓦然一怔,讷讷地抬起头,对上陛下深邃的眼眸,心怀不安地点了点头。
陛下敛目,唇边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倏尔道:“宁瑞,待公主出宫后,朕特许你回去孝敬你的娘亲,择夫出嫁,如何?”
宁瑞在陛下泛起一点笑意的眼眸下不由浑身发寒,她凝顿了许久,才以近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道:“……谢陛下恩典……”
陛下满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勾了勾唇角道:“这是先皇当年的恩准,朕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只要你认真做好分内事,朕绝不会食言。”
满满一碗汤药已经空了,不知有多少灌进了和瑾口中,多少浸润在衣被中,洒落在锦缎上的汁液出奇的黑,黑得就像浓到极致的血。
陛下懒腰抱起和瑾,对宁瑞吩咐道:“去,给公主沐浴更衣。”
***
日头逐渐挥散了热度,将树竿投射在地面的影子拉得老长。
陛下一整天都逗留在清和殿里,一步都没有离去。
即恒心怀忐忑地驻守在寝殿外整整一天,恨不能自己有一双千里目,或者天眼也好,让他能看到寝殿中究竟是什么状况。
而同样守在门外的人自然是高公公。他年老体迈,此时正搬了张椅子靠在上面,擦着额头的虚汗。
“唉……”高公公已是第二十三次叹气,叹得即恒头皮都要炸了,他抖了抖花白的眉毛,有话没话地刺激即恒道,“陛下吩咐给公主沐浴更衣,怎么老奴这心头不安得很呢。”
不安你就闭嘴!
即恒很想骂出来,硬是克制了自己,对高公公的任何言语都坚决不搭理。然而心里还是被他说得一抽一抽的。
哪有给重病人沐浴更衣的道理。若非是病情好转,另外的可能只怕是……
他无法再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
十几个时辰以前,和瑾还好好地对他又打又骂,还一语点破了纠结他那么多年的心结,他还没来得及感谢她,还没来得及补偿她,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还是受了他的连累!
他刚刚从一个女孩的死亡中走出来,又将为另一个女孩的死而愧疚一生吗?
别开玩笑了,放了一碗的血啊,怎么着也会有点效果吧?!
心里犹如炸开的锅,沉沉浮浮的没有一刻安宁。即恒目不转睛地盯着岿然不动的大门,满心希望它快点开,快点开……
此时,寝殿之中。隔着层层的帘幔,宁瑞将和瑾惨不忍睹的僵死身躯放入热水之中。
激起的水花拍打在宁瑞的脸颊上,她不由眯了眯眼。浓稠的药汤味扑鼻而来,宁瑞怔忪地望着清澈的水面,无法窥探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午膳时分,露妃娘娘送来了一张方子,陛下匆匆扫过后便全权交给了华太医操办。从陛下蹙紧的眉间,宁瑞可以猜到定是陛下许诺了露妃什么。
但是这些她都不关心,只要公主能醒来,哪怕放干她的血做血浴她也愿意。
和瑾的身体上到处都是死气弥漫的青紫之色,一块一块像淤血一般聚积在惨白的皮肤之下。宁瑞简直不敢碰她,仿佛生怕一用力就会让她彻底断了气。
她掬起汤水清洗和瑾的脸庞,脖颈,身躯,包括指尖。小心而仔细地按摩着她冰冷的皮肤。
公主平日里体寒,手心都是凉的,可却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凉得透顶,好似这层皮肤之下的血液已经不再流动。雾气蒸腾在眼前,令她不禁迷糊了眼,眼泪顷刻间又掉了下来。
她止不住。公主不喜欢看人哭,更不喜欢听到哭声,她可以忍住不哭出声音,却忍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同样的二八年华,公主遇到挫折能愈战愈勇,而她却只能无助地哭泣。
同人不同命,她早已安命了。
“宁瑞,怎么样了?”陛下凝重的声音自帘幔之外传来,宁瑞连忙抬手擦干,稳住心绪答道:“好像,好像退了一点……”
“好,你不要停下。尽快将阴毒逼出来。”男人如是说道。
宁瑞依言领命,继续捧起汤药,让它顺着自己的指缝流到少女轮廓姣好的容颜上,将一身的晦气洗净。
一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热水凉了加,凉了又加。整个寝殿仿佛都要被蒸熟似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是热的。
宁瑞熟稔地敲打着和瑾的肩膀时,不知是不是眼花,她蓦然看到原本清澈见底的汤水竟渐渐变得浓黑。与此同时,公主身上的青紫之色开始慢慢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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