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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湮菲-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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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恒对女孩子很有一套,他早就看出来了,可就是没见过哪一个女孩真正让即恒上心过。方才所见中,即恒与柳絮言谈间的互动却是那么自然,仿佛一种看不见的默契牵引着两个人,将他人都摒除在外。
  一瞬间成盛青尝到一丝说不出的挫败感。
  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心底仿佛燃起一股出乎自己意料的斗志:他还没有踏出第一步何来的失败?即恒毕竟与柳絮年纪相差甚多,不可能是真心的,柳絮只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就是做最坏的打算,南王也不会接受,更遑论家世其他……他没道理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想到这,成盛青豪气干云地喝了一口酒,酒气火辣辣地在喉间燃烧。借着这股酒劲,他正打算直接出击,然而一个莫名的念头忽然不合时宜地划过脑海。
  等等……年龄?
  成盛青猛然回想起在乐津那场叹为观止的艳戏,以及即恒时常嘲笑他恋妹,其实……
  其实这小子根本就是恋姐吧!!难道他是认真的?!
  他惶惶不安地探头张望,最后索性站了起来。可是这一瞧却如同当头一盆冷水,将他心底燃起的酒火瞬时灭了下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柳絮展开灿若春花的笑颜……然后施施然起身,跟着即恒走了……
  ***
  话说回开头,和瑾来到香林苑以后立刻就被陛下拉了过去,柳絮四下里张望了一阵,脸上的神情很失落。她执意要自己随便走走,和瑾便叫即恒给她做伴。
  从昨天到今天,这是和瑾对即恒说的唯一一句话。
  陪着柳絮随意落座后,即恒不免有些沮丧。然而身边立时就传来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骗子,大骗子!”柳絮一边低声咒骂,一边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小瓶清酒,斟满酒盏后仰头就灌了下去,她皱着眉头咂咂嘴,又骂了一声,“骗子!”
  虽不知道她在骂什么,但即恒多少也能猜到几分。想必定是陛下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才让柳絮有怒不敢言。
  会这么有聊无聊地算计别人的,也就只有陛下了。
  他默默接过酒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露打着旋流入杯底,很快就蕴满了小巧的器皿,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即恒端起酒盏,并没有喝,他静静端详起这小片微荡着波纹的甘液,往昔诸事不禁浮上心头。他不喜欢酒,酒欲与色?欲都是能腐蚀人心的东西,由人类的欲望而生,再促使人类毁于欲望。
  这是许多年前那个男人教导他的话,关于这些大道理他听了很多,却唯独这句话记得特别清楚。
  他将酒盏凑于唇边,一股浓郁的酒香仿佛有生命般直往他鼻子里钻,仅仅是酒气就已经让他感到一阵迷眩。
  上一回在彻骨的春寒夜里,他跟另一个同甘共苦的同伴一起偷酒喝,唯有那一口酒他深深记得。桂花酿一路燃烧到胃里,整个身子都跟着烧起来,潺潺的暖流仿佛从身体直流到心里,将侵入骨髓的寒气逐渐驱散。那是唯一一次,他对酒没有产生抗拒。
  想起孙钊那张严肃又不正经的脸,即恒忍不住笑了起来。孙钊,张花病,二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打完了仗,肯定在哪里吃香的喝辣的,很自在吧?
  哪里像他……
  正自艳羡间,却听柳絮恨恨地骂道:“哼,这些个女人,一个个平日里装得可正经了,现在像什么样子?比起春楼里的妓子能好到哪去?”
  即恒瞥了她一眼,幽幽叹了口气,放下酒盏随口问道:“你去过春楼?”
  “没去过。”柳絮没好气道,一仰头,又一杯酒下肚。
  即恒漠然看着,忽然感到好笑。他不禁探头望向另一端围满的人群,首先想到的便是成盛青双眼翻白的样子。真没料到成盛青的魅力这么大,那些女子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去巴结他,得权得势的男人就是吃香啊。
  这种壮观的场景只怕今生无缘见第二次,即恒幸灾乐祸地欣赏了一会儿,冷不丁身边一股浓浓的怨气不断散发出来,让他不好意思再置身事外。他往身边一瞥,但见柳絮端着酒盏的手指关节泛青,如果那小东西不是上好的釉瓷盏的话,恐怕早已在郡主的手里化成齑粉了吧。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端起酒盏似是在敬她,似笑非笑道:“柳姐姐,嫉妒的话你也去啊。以你的气场那些女人算什么,还不是乖乖给你让道。”
  谁知柳絮怔了怔后,嗔了一句道:“女孩子要矜持……”
  “噗!”即恒猛地呛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水直呛进鼻尖,顿时被刺激得涕泪横流。
  柳絮讪讪地放下酒盏,轻抚着他的后颈,寻来一块巾帕替他擦脸,嘀咕道:“你这孩子,不知道慢一点吗?”
  即恒缓下呼吸,望着柳絮一双已有醉意的双眸,哭笑不得道:“柳姐姐,你平日里的豪放哪去了?现在才开始矜持未免太晚了吧?”
  柳絮不服气地嘟起嘴,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了,显出一份平日里少有的娇态,横了他一眼嚅嗫道:“你不懂……”
  说完,她又醉生梦死似的灌酒。即恒看着她神情不太对,连忙按住她的手劝道:“别喝了,你醉了。”
  柳絮静了片刻,红润的双唇紧抿,有一丝水汽似是氤氲在她明亮的双眸里。她忽然一把甩开他,力气大的出奇,双目圆睁地瞪视他,怒道:“老娘千杯不醉,你别理我!”
  即恒被她的气势吓到,怔怔地看她怄气一般将自己当成酒坛子灌,先前满肚的嘲讽之意渐渐淡了下去。他还真没想到,柳絮是认真的……
  既是这样,一时半会儿怕是劝不下来,即恒只好掂量着这小瓶清酒能熬过几次宣泄,暗地对侍立一旁的宫女嘱咐了几句,便默默陪坐在柳絮身边,再不言其他。
  除了照顾柳絮之外,他便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了。移目观览着宴席上各色的人群,除了成盛青那一拨,另外几个公子哥身边围着三三两两的女子,有的在弹琴附歌,有的在赏景对诗,也很热闹。但是比起成盛青的盛状就颇显寂寥得多。即恒暗想这几个可怜人估计是陛下拉来充数的。
  在心里如此腹诽,他下意识看向端坐在另一头的男人,然而,目光最终却是落在了相陪在男人身边的少女身上。
  丰沛的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和肩头,为她笼罩上一层淡薄的光晕,令她宁静的侧脸显得犹如出尘般纯净。
  和瑾今日化了些淡妆,凭空里似乎多了几分女人味。此时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臣下刚作好的诗词,偶尔笑一笑。陛下回头对她说话,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百无聊赖且十分疲惫的样子。
  全然敛去了锋芒与任性的和瑾……其实也挺耐看的。
  他不期然地想。
  这时,和瑾仿佛察觉到了视线,向着这边看过来。没有丝毫预兆地,两人的视线相交在一起。
  即恒没有避开,便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和瑾怔了一怔,一时忘记了移开视线。
  穿过遥遥的距离,越过重重的人群,目光与目光胶着,仿佛都要透过浑浊冰凉的空气,看到对方的心里去。两种心情纠缠在一起,解不开,也理不清。
  时光恍若就在相互的凝视中,不知不觉奔向地老天荒……
  倏然间,和瑾打翻了手边的杯盏,相连的视线骤然断裂。身边侍候的人连忙迎上来关切问候,她便再没有看他。
  即恒明白,和瑾是对他失望了。从宁瑞的话里来看,和瑾对宫里的人十分戒备,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无意识地去倚靠宫外的人。不论是麦穗还是他,和瑾都是付出了百分百的信任。
  然而他一手毁掉了这份信任。
  柳絮重重地放下酒盏,坚定的视线盯向成盛青的方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放出豪言道:“小恒,你看好了,我要去了!”
  她撑着桌子就要起身,即恒连忙拉住了她。柳絮回眸怨道:“你干什么,别耽搁我……”
  “算了吧,姐姐。”即恒皱眉不屑道,“你现在去必死无疑。”
  “……啊?”柳絮眨了眨醉意朦胧的眼睛。
  即恒唇边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乌眸中亮起两点明亮的光,像两盏灯笼一样在黑夜中夺目耀眼,他微微一笑道:“跟我来,我帮你。”
  ***
  宫女上前抹净了洒溢出来的酒水,幸而没有溅沾到和瑾的衣袖上。
  陛下察觉到她的异状,低声问道:“怎么了,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和瑾别过视线,不敢让他发觉自己的仓皇,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无意间的相视就似是一场错觉,只余下一丝教人相道不清的余温尚残留在胸口。和瑾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难以梳理心头的思绪。
  陛下凝住她的侧颜,半晌才伸手抚着她的长发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散了以后回去好好休息。”他顿了顿又说,“时间不多了。”
  和瑾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了……
  她的十六诞辰已经将近,留在宫里的时间已经不多,能安睡的时间已经不多……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已经不多。
  视线不由自主移向那个方向,她望着前方的空白,怔怔地对着空气发愣。
  陛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向她关注的方向追寻直去。
  只见前方隔了一段距离的角落里空空如也,尚有两只杯盏留放在桌上。
  人却已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酒场=八卦场
如果在场每个人的心思都能抽出一条线的话,估计都能打一件毛衣了吧~~

☆、庆功宴(二)

  出了热闹的香林苑,周围又重新归于闲散的宁寂中。柳絮一路仓皇地跟着即恒走在宫廊上,心里有点忐忑。
  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她的模样与十年前相比定然改变了许多,成盛青肯定不认得她了。即恒却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她,怎么个帮法呢?
  “喂……”她喃喃地开了口。
  “闭嘴。”即恒头也没回地说,“跟我来就是了。”
  柳絮很有些不爽,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人,前后两次的态度能差这么多。在京都游玩的那天,这小鬼虽然冷淡但是很乖巧,而今天他笑容随和,却很乖张!
  总有一种被蔑视的感觉萦绕在柳絮心头,令她感到自己被这个小鬼看扁了。她因着醉意脑袋昏昏沉沉的,即恒不管不顾走得很快,她急于追上去,不料脚步突然一个踉跄就往前栽。
  一双手有力地托住了她,柳絮来不及抱怨,就听即恒无奈道:“姐姐,你怎么连路都走不好。”
  柳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怨气,怒喝道:“小鬼……”
  “再不快点就赶不及了哦。”轻飘飘一句话传入耳中,竟让柳絮无言反驳。她怨怼地盯着即恒云淡风轻的脸,其轻皱的眉头仿佛在责备柳絮不懂事的行径,她几乎能从那张脸上看到“我可是真心实意在帮你哦”这一行大字,纵然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只好闷闷地吞了回去。
  不过片刻,他们就回到了清和殿。
  清和殿里的宫人大约是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而且也没看到公主,一个个怔愣在一边等待吩咐。即恒已经习惯了跟和瑾一样无视他们,带着柳絮径直向后院走去。
  偏僻的后院长年躲藏在一片阴暗中,唯有下午时分能照射到阳光。此时日头倾斜于头顶,光线斜斜洒在爬满了青苔的围墙上,迎合着墙外一枝红梅探入院中,倒颇有一份静谧寂寥的美感。
  柳絮从未来过后院,她甚至想象不到偌大的清和殿还有这么一处荒凉的地方。她远远看见一排看似废弃的木屋紧闭着扇扇门扉,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不知即恒将自己带到这里想做什么。
  她倒是不怕即恒会有什么企图,只是他说要帮她,这种地方还能住着神通广大的仙人不成?
  只见少年穿过一条潮湿的石径,阳光匆忙地在他身上掠过后,他的身影到达木屋边,再次隐入暗处。
  柳絮踌躇着不敢走过去,见即恒也没有催她,她便停下脚步伫立在院门口,透过花枝掩映远远地看着。
  她看到即恒在其中一间木屋前扣了扣门,过了许久木屋悄悄地开启了一条小缝,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在看到是即恒后便放心地开了门。
  柳絮颇为吃惊,想不到这破地方居然真有人住。
  幽静的后院里几声鸟鸣清脆悦耳,却将这片受人遗忘的角落烘托得更加孤寂。柳絮踩着满是青苔的石径走过去,她尚自晕眩着,走得格外小心。
  快到得近前,她还未来得及看清门里人的模样,那扇门就忽地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声,眼看着就要关起来。
  即恒眼疾手快地一脚塞进门槛,挡住了紧闭的木门。门里的眼睛在看到柳絮闻风赶来时,一边徒劳地闭门一边惊慌失措地呜咽道:“我不吃,我不吃……”
  即恒脚被夹住,咬着牙朝天翻了个白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谁给你带食物了……快开门!”
  门里的人怔了一瞬才困惑地眨眨眼,松开了扶门的力道。门立刻就被即恒推得洞开,发出一记轰然的响声,将屋内的陈设尽数暴露在外,没有一分遮掩之地。可惜即使如此,阳光始终照射不到屋内。
  柳絮提着裙摆跑上前,迷迷糊糊地听到什么食物,还疑心这里关押着什么犯人,若是小瑾知道的话会不会生气?可待得她移步踏进门内,这种念头就马上变得微妙起来。
  即恒没有心思理睬柳絮的诧然,他上前揪出躲起来的麦穗,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丢下柳絮,自己离开了小屋。
  木屋只剩下了两个各怀心事的女子大眼瞪小眼,麦穗战战兢兢地推出一把椅子,细声细气地说:“郡主……您请坐……”
  柳絮浑然不觉,醉意朦胧的双眼正自痴痴地望着麦穗,嘴里不住喃喃:“天哪,原来传言小瑾偷偷养了个大美妞的事居然是真的?”她惊得合不拢嘴道,“她喜欢的是女孩子……”
  麦穗呆了呆,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不敢抬头去看柳絮,心口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狂跳个不停。即恒怎么会放心将郡主扔给她单独相处呢,如何发生不测怎么办……
  焦灼间,一只温暖的手掌忽然抚上她的脸颊,她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挣,眼前顷刻间染成了一片绯红,什么都看不清了……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她一扭头推开欺身而来的人,自己摔在身后的墙壁上,窒息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柳絮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这一推让她酒醒了一点,对麦穗过激的反应尚自不能理清,但她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酒气惹得对方厌烦,便嘿嘿傻笑了笑。摸过椅子坐下来后,目光仍然缠在麦穗身上,一副既惊奇又羡慕的表情。
  麦穗趁着这个空隙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不要失控,这时却听柳絮温言道:“你别紧张,我不是有意的。”
  她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脸庞上带着两片酡红的晕色,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麦穗,不露痕迹地叹息了一声道:“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连我这个女人都不禁看呆了。”
  麦穗怔怔地不置可否。对于她来说,这已是耳熟能详的赞美。可是对柳絮而言,不,是对任何一个女人而言,承认另一个女人的美貌需要多么大的决心。柳絮不禁怀疑即恒将她带来见麦穗的目的是为何,让她自惭形秽然后死心?这算哪门子的帮忙。
  她收回目光,不无沮丧地说:“我算是明白了,人都说女子最值钱的便是青春,青春年少时纵是普普通通的姿色也别有一番滋味,待得十年后熬成黄脸婆,哪还有男人愿意看你。”
  她想起宴会上成盛青身边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无不是年轻貌美,正值最美丽的年华。再想到自己,才蓦然追悔莫及:“我以前不怕找不到好男人,只当自己过得潇洒才是要紧。”她盈盈的眼眸中滑下一滴晶莹冰凉的泪珠,哽咽着低声轻喃道,“如今终于遇到有缘人了,却发现已把最珍贵的年华尽数荒废。眼下除了一腔真情,我再拿不出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给他了……小恒照顾着我的自尊心没有直说,我明白的我不怪他……”
  她说着说着突然嘤嘤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麦穗一阵换乱,想安慰又无从落手,只听得个糊里糊涂,约摸着似乎是即恒的话让郡主伤心了。她犹豫片刻后壮着胆子走上前,握住柳絮的双手,十分诚恳地轻声劝慰说:“郡主您多心了,即恒没有跟我说您的坏话,他让我去准备一盆炭火和一根干巾,免得一会儿伤了您的身体。”
  这话一落,柳絮顿时噎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重复道:“伤了我的身体?……炭火,干巾?……”
  麦穗肯定地点点头,可是更详细的事她便不知了。
  柳絮眨巴着泪花闪烁的眼眸,抽了抽鼻子,半晌不知该如何反应。
  即恒不是带她来摧毁信心的,是真的要帮她?……可他这是要干什么?
  麦穗照着即恒的吩咐去做准备,在屋里忙忙碌碌地来回走动,有了事情做以后绷紧的神经就放松了许多。而柳絮百无聊赖地看着麦穗来来去去的剪影,一边喝着清酒茶一边暗自叹息。
  还真有一种人能美到教人不敢动她的地步,生怕一个指头用力了就能将她戳坏,可是一时半刻看不到她又分外想念,只想把她关起来,好好保护在身边。
  这个念头兴起后,柳絮多少能够明白小瑾要藏着麦穗的原因了。如果把麦穗放出去,她还能再完好地回来吗?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即恒从屋外赶了回来。麦穗正在热炭盆,将屋里烘得到处都是烟,幸而门洞大开才没有将两人闷死在里面。
  即恒无语地摇了摇头,赶忙让麦穗停下来。
  “你去找一件干净的衣服,素雅一点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麦穗,又同样打量着柳絮,随即补充道,“比你穿的大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絮在烟雾中咳了两声,放下茶盏不满地说。
  即恒瞥她一眼,轻轻一笑道:“夸赞你丰满可以吗?”言罢他一手牵起了柳絮的手,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闭上眼睛,给你个惊喜。”
  柳絮毫不谦虚地接受他的称赞,对着他认真柔和的神情,色胆不禁又壮了起来。她伸手挑起即恒的下巴,唇边浮起一丝坏笑,调侃道:“说什么免得伤了我的身体……你想干什么?小坏蛋。”
  即恒不耐烦地拍掉她的手,嘴唇轻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说道:“快闭起来,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许睁开。”
  柳絮在酒意和烟雾中没有看清他眼里闪动的光芒究竟是暧昧还是狡诈,她心情很好,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眸,仍由着即恒将自己牵出屋外。
  走出几步后,阳光温暖地洒在脸庞,她回忆脚下所站之处应该是石径与屋前十步远的地方。即恒带着她停下来,松开了牵住她的手。柳絮好奇地听着周围的声音,正要开口询问,突然一阵冰凉的水毫无预兆地朝她当头浇灌下来!
  “啊——”柳絮发出一声惨叫,与此同时水花冲击在泥地上响起沉闷淅沥的声音没入土中。流水瞬间带走了肌肤的温度,在尚未真正炎热起来的春日里,寒意直窜入骨髓。
  她抱着身子蹲坐在地上,睁开满是水雾的眼。即恒逆着光的身影伫立在眼前,阳光被他的身体遮挡住,瞧不到他半分的神情,而空掉的水桶正拎在他手上。
  “你……”柳絮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个字。
  即恒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地在耳边响起,他语气柔和,然而言辞间颇有些严厉:“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身酒气的女人,你最好永远记住这一点。”
  柳絮瞪眼怒吼道:“那你也不能……”
  话未说完,立时第二桶水顷刻间遮蔽了视线,铺天盖地地灌了下来!
  水花四溅的声响中,即恒不冷不淡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大概不知道,成盛青对脂粉过敏。难为你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可惜是弄巧成浊。”
  柳絮张开嘴艰难地喘了一大口气,这一回她只来得及抬眼,话都不曾出口就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桶水倾覆而下的时候,她甚至连声音都听不清了。冰凉的水流顺着她的身体肆虐了全身,从头到脚都被淋得湿透,寒气令她几欲无法呼吸。她这回是彻底醒了,从酒意中醒过来,又在彻骨的严寒中失去了知觉。
  可是一种很奇异的温热感在寒凉中慢慢升起来,逐渐传入四肢百骸,带来一股股温暖的麻意。肌肤在冷到极致后渐渐回暖,而这过程中,柳絮的身体都已麻木到失去感知,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动都动不了……
  即恒将陷入半昏迷的柳絮背起来,以迅捷的速度冲进小屋扔到麦穗的床上,急急对麦穗说:“快给她换衣服。”
  麦穗围观完整个冲洗过程,吓得半天回不过神,此时即恒戳了她一下她才惊醒,忙不迭点头,看向即恒的目光里充斥着又敬又畏的惧意。
  即恒将冒着滚滚浓烟的炭盆移到门口,拣出里面的湿柴丢掉,又去柴房挑了几根干木柴塞进去,又鼓又吹熏得俊秀的脸庞满脸都是炭灰后,终于成功升起了火。
  他招呼麦穗将炭盆端进里间,自己则抹净脸颊后,拎起一把椅子走出门,顺手将门带上。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吸入肺中直过滤到脑际。即恒深深吐着气,将体内的浊气换了一通后顿觉神清气爽。他回头看了一眼木屋内细微的响声,想到柳絮醒来以后定会找他破口大骂,可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瞧了瞧天边的日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宴会的进程,时间依然很紧迫。
  可现在已经没有他要做的事,只能全数交给麦穗。他便忙里偷闲拉过椅子,坐在唯一一块能照到阳光的地方,懒懒地眯起眼睛晒太阳。
  在等待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漫长,他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关心此举是否能够成功,即使闭上眼也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索性,他就睁开眼睛,望着一览无际的天空发呆。
  碧空中缓缓飘过一朵薄云,短暂地遮盖了日光的照射。即恒放空自己的头脑,尽情享受着难得惬意的时光。然而云层静静地、不容拒绝地进入了眼帘,令心头一缕被忽略的愁绪在此刻忽然清晰了起来。
  他回忆起方才在宴会上和瑾向他看来的目光,无悲无喜,无怒无怨,就像任何一个平淡的注视,却含着一种外人看不清的思绪。
  很遗憾的,即恒也看不清……可是他却觉得,他能从她平淡的眼神里读出了某种他过去不曾在意过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他下意思摸了摸胸口,莫名感到一点心绪不宁。
  正在这时,小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柳絮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比起她原先那件百花丛中一抹绿的夺目,这件衣服就显得分外朴素。但是简单的线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修长有致的身体曲线,几朵妖娆的墨兰色花朵落在白底的绸布上,如墨花晕染开来一般,别有一番诗意。
  不得不说,麦穗的眼光是很独到的。
  而未干的发丝垂落在两鬓,铺散在肩头,如盛开的一朵黑莲花,散发着一种自然的妖冶之美。
  两相结合起来,既不失典雅又不乏冶艳。即恒不知道成盛青对女人的喜好如何,至少这样的装扮,他是很心动的。
  柳絮愤愤然走上前,对着发呆的即恒叉起腰,柳眉横竖道:“你就让我这样去像什么样子,头发都没干!”
  即恒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笑:“没关系,相信我。这是男人的眼光。”
  随后不理柳絮半信半疑的目光,他瞥了一眼天色,神色悠然道:“再不去就人走茶凉了,这么美也不会有人欣赏,多可惜。”
  柳絮心里也着急,便不予他做无用的纠缠,留下一句狠话说:“小子,等姐姐我以后有时间了再来修理你。哼!”她一甩头,长发优雅地在肩头滑落,转身便向院门走去。
  只是未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驻足片刻后才施施然转身,挑了挑眉微笑道:“你这家伙嘴巴缺德了点脾气坏了点,心肠倒是很好嘛。多谢你了!”
  阳光落在她熠熠生辉的眼眸中,一瞬间让即恒感到目眩。他时常觉得柳絮与和瑾十分相像,可是和瑾却不会有柳絮这般明媚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容不了半分的阴霾与忧愁。
  生在荣华中,却不受富贵所累,这样的人着实让人羡慕,又教人嫉妒。
  “受迁怒了都不知道,真是傻女人……”即恒仰头靠在椅背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从严冬中苏醒的猫,伸展着四肢慵懒地晒着太阳。
  成盛青的人情债,差不多算还完了吧……
  有一个人始终沉默地立在门边,不曾走出门槛半步。她的身影隐没在暗影里,踌躇着,犹豫着,最终仍然什么都没有说,悄然转身便要关门。
  “你不用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扶住门框的手忽然顿住,麦穗听到屋外少年的声音说道:“世上人千千万,有几个是表里如一的?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有许多妖魔会伪装成人类,混居在人群里,照样过得风生水起。”他凝望着碧空暖阳,顿了一顿,继而反问道,“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有自信将自己当人类,你想让人类如何接纳你?”
  麦穗的脸庞埋在门后的阴影里,凝滞了许久后才喃喃地问:“就像你吗?”
  即恒一怔,微笑着颌首:“对,就像我。”
  ***
  香林苑的宴会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成盛青在一片觥筹交错中逐渐淡漠了心思。身边女子一个个娇啼婉转地问着各种他回答了不下百遍的疑问,他也不厌其烦地保持着谦逊有礼的微笑一一解答,不说多余的话,甚至连酒也不喝。
  不冷不淡的态度终于让那些各怀鬼胎的女子疲于欢笑,识趣地离开了他身边。即使是这样,仍旧有几个耐心极好的姑娘与他从天文谈到地理,不依不饶地寻找着共同语言。
  成盛青从没感到这么累过。他在郊西打仗时,应对神秘莫测的美浓军,都不及这些女子千万分的能耐让他头痛欲裂。
  他凝视着杯中微漾的酒液,心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成将军?……成将军?”
  一声柔媚的轻唤唤回了他的心神,成盛青回过神,点点头应道:“嗯,我在听。”
  女子笑容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她很快就堆起笑容,将一瞬间的冷峻掩盖了过去。
  她便是那个最初与成盛青相视的女子,成盛青感觉到她似乎很中意自己,在别的姑娘七嘴八舌地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很少开口,但却始终保持着笑容端坐在自己身边,俨然一副正主的架势。
  成盛青知道她从始至终都在观察并揣摩着自己,通过他与其余人的交谈来分析自己的爱好所向。所以当众人满腔热情纷纷冷却,最后抱憾离去后,她却很自然地打了圆场,并且假装不经意提起了自己曾经随父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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