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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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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起自万骑军葛福顺与陈玄礼部,自年初唐成主导万骑军纪监察执行以来,众万骑军士就没一天快活过,尤其是近一个多月以来唐成那厮更是变本加厉,不仅暗探密布,军士们动辄得咎,且这厮竟然开始从军中开革军士了。
从万骑军开革出去之后这些军士们就只能再做官奴隶,而这也成了压垮万骑军士的最后一根稻草,弹簧被压到极限后注定就会反弹,只不过此前因无将领挑头,单个军士碍于家人等诸多因素只能勉强隐忍,将是兵之胆,此番既有打起安国相王大旗的郎将出面鼓动,早就忍无可忍还需再忍的万骑军士们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没用葛、陈两人做什么动员便纷纷抄起了家伙。
这两部一反,其余诸部应和者甚众,其中有三个郎将脸上稍露迟疑之色即被部下军士当场围杀。
由此,万骑军被分为两部,一部由葛福顺率领前往禁苑与李隆基、刘幽求会合,在苑总监钟绍京的配合下经由禁苑直接杀入内宫之中。而另一部则以陈玄礼等人为首,于长安城内斩杀韦党,凡高于马鞭者一个不留。
这一夜长安城内金戈铁马,喊杀之声不绝于耳,韦后虽侥幸逃出内宫并避往飞骑军中,但当万骑军拎着韦睿血淋淋的脑袋到来时,自忖战力不济的飞骑军即刻临阵反水,韦后就此被斩杀于飞骑营房之内,正在临睡梳妆的安乐公主则被斩杀于梳妆台前,一应韦党几乎无一脱逃。
至于说韦后调来的那五万地方府兵,在如狼似虎的万骑与飞骑面前,他们就像小猫一样温顺,从头到尾静悄悄的没放一个士兵出来。
在这晚的宫变之中,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唐成,针对他的喊杀声最多,到处翻着找他的万骑军士也最多,若论这些个军士们的杀心之切,这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唐成。
只是任那数千军士夜以继日的不懈搜索,却始终没找到唐成本人,这个人就如同失踪了一样,甚至连他那个小小府邸中的下人都没摸着一个。
正因为找不着所以更要拼命找,这一夜被外面的动静吓醒的长安百姓一边躲在门里打哆嗦,惟恐乱兵冲了进来;一边在心里纳闷不已,这个唐成到底是谁呀?朝堂里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大人物啊,怎么他就整出这么大动静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此时的唐成就正在由千名万骑护卫的相王府一个小偏院内,默默的站在窗前听着外面响彻全城的喊杀声。
只听外面的声响,就知道万骑的进展一切顺利,然则,这样【“文】的顺利却【“人】没让唐成【“书】有半点高【“屋】兴,反倒是心头的阴霾越来越重,饶是透窗而过的六月夜风也吹不开,吹不散。
一袭湖缎长衫轻轻的披上了唐成的肩头,七织替唐成整好外披的衣衫后却没走开,而是身子一转偎进了他的怀中,“唐成,你到底做了什么,外面这么多人都喊着要杀你”。
“我做了我自以为该做的事情”,背灯而立,夜色在唐成脸上投下了一片厚重的阴影,饶是七织已经很用心,却依旧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外面的喊杀声既是我做事的成就,也是我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唐成的话七织听不太懂,不过她却没再问,而是又将身子往唐成怀里挤了挤,“你说,他们会冲进来吗?或者,这里的人会不会把你交出去”。
唐成没说话,七织却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跟打寒噤一样猛的抖了抖,似乎这两句无意中的问话正好刺中了他心中某个最恐惧的角落。
“唐成?”
“不会”,窗前暗影中的唐成这个摇头很用力,“至少现在的李隆基不会”。
对于歌舞七织有着天生的挚爱,但对于政治她却半点兴趣都没有,“不会就好”,将头放在唐成怀里来回蹭了蹭放舒服后,七织含糊道:“在这能看见什么,你都站这么长时间了,早点睡吧,一觉醒过来什么都好了”。
“是啊,一觉醒过来什么都好了”,七织没心没肺的话让这个被喊杀声包围的屋子有了几分暖意,唐成伸出手在她缎子般柔滑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再听听,让我再听听……”
当天边的第一缕朝阳破窗而入照进窗户时,被血火和喊杀声折腾了整整一夜的长安终于精疲力竭的平静了下来。
耳听着外面最后一声喊杀声也已远去之后,静静在窗前站了一夜的唐成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至少是在眼下该结束的也都结束了!
此后数日京城防务悉数被万骑接手,唐成则一直住在相王府这个不起眼的偏院中静静的关注着外面的形势。
宫变是宫变,早朝还得早朝,宫变次日新皇帝照例出视早朝,登上宝位就座,俟能到的大臣都到齐之后,盛装而来的太平公主突然指着皇位上的李重茂大声道:“嗣君准备让位给叔父,诸位大臣以为如何?”经过昨晚的流血之后,如今朝中剩下的臣子多是太平公主亲信,当下齐声赞成,直说应立长君。
随后太平公主直至皇位前对李重茂道:“人心已归相王,不是你这小孩子的座位了,快快下来”,遭此突然变故,年纪尚幼的李重茂木呆呆的不知所措,见状,镇国太平公主再无二话,伸手过去一把扯着小皇帝的衣领将他从皇帝宝座上捋了下来,随后安国相王李旦三辞之后当殿登基称皇,小皇帝李重茂两眼泪汪汪的于殿中下首而立参拜新皇,乃降封为温王,后又改为楚王,未及而卒,史称殇帝,又称少帝。
一个早朝之间太平公主废幼帝立新皇做的是干净利落,而其一言之出满殿应和的场面更是标志着大唐政坛上继武则天及韦庶人之后又一个政治女强人登上了朝政的最前台。
安国相王李旦从性格上来说与他的父亲高宗及暴毙未久的兄长中宗实在没什么区别,重情却性格懦弱,并且不喜料理繁琐的朝政。而今既是出于感激,又是为了大变之后迅速稳定朝政,相王登基之后即刻口诏御妹太平公主参赞政事,一应官员任免及政令制定等大事都是天子与公主商议之后,再交由政事堂推行,而政事堂奏报也需同时呈送天子及公主两人。
宫变之后,韦后当日提拔的宰相们或死或抓,政事堂为之一空,而新补入政事堂的七位宰相中,有五人皆出于公主之门,一时之间,太平公主的权势之盛竟有直逼韦后当日之势。
宫变之事后,李隆基以功晋位为平王,随后李旦有立太子之意,满朝大多文武从公主之意请立性格最肖其父的大皇子宋王李成器,其间虽然少数臣子请立皇三子平王李隆基,然则人微言轻,朝堂初平太子之争便已出现。
正当此时,立储呼声最高的李成器上表拜辞太子之位,并请立三弟李隆基。这一表诚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多有大臣坚称太子当立长,李成器则坚辞不受,并称国安当立长,而今朝廷多事,太子当立贤立功,李旦闻言盛赞宋王,多有赏赐,并当殿口诏皇三子李隆基晋太子位。
朝堂已平,论功行赏已毕,至此,长安这一波连环宫变正式结束。而下一波新的宫变也开始悄然酝酿。
尘埃落定之后,唐成对于皇城及宫城里的那些个变故和消息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关注的兴趣,在经过过去几个月的日子之后,现在的他对于这样的宫斗朝争已经有了深深的厌倦。背叛,杀戮,威逼,暗害,不管结局如何,其过程无一例外的都是阴暗与破坏,与他深心里渴望的改变可谓是格格不入。
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足够了。万国之都、黄金之城的长安啊,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只做主官
这是一个朝阳初露的早晨,长安道政坊一个幽静的小宅子内突然传出了一阵儿一声紧过一声的咳嗽。
“大官人,这是怎么了?你就让小的去请大夫吧,看这些日子大官人都瘦成啥了,还这么一直咳着”,来福的声音几乎都带上了哭腔儿,“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小的回了金州可怎么向夫人交代?”
“别说的那么邪乎,我死不了!”又是一串儿低声的咳嗽之后,唐成向来福摆了摆手,“去,把昨天我让你准备的麻衣拿过来”。
“大官人这是要去那儿?万骑刚刚撤岗没多久,张大人交代这些日子最好不出去的”。
“让你去就去”,见来福犹自不动,唐成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好好,有了张大人连我都使不动你了,既然如此,你去跟着他就是了,还赖在我这儿干嘛”。
眼见唐成又发起了无名火说起了刻薄话,来福只觉得心里发苦,自打听说韦播满门皆在宫变当晚被屠戮干净之后,大官人就跟得了魔怔一样,这些日子不仅再没笑过,人见着一天比一天瘦不说,就是脾性也变的无常了,动不动就发火。
来福知道大官人的脾性,明知拗不过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无言转身出去捧了一袭专为服丧用的麻服回来。
唐成也不要来福帮忙,接过麻服仔细的在身上穿好后,边咳嗽着边往门外走去,来福见状忙在后面跟了。
出了院子之后,唐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后又往坊中的寿材店卖了一大竹筐香裱火烛等物后招手叫过了一辆行脚。
“城西义庄”,听到唐成报出这四个字,来福只觉满嘴发苦,他当然知道唐成是要去干什么,问题是现在它不是个时候啊。
“大官人,现如今长安四城十二门都是由飞骑军把着的”,来福尽量把声音压得小些柔和些,“如今飞骑里有谁不知道……”
“万骑要找的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挥挥手说了这么一句后,唐成就再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叠着竹筐子里的纸钱,来福刚要伸手过来帮忙就被他给推开了。
行脚儿出城门时,车里来福身上的汗毛都乍起来了,唯恐守门的飞骑军士上前盘问,但唐成却似没什么感觉一样,叠着纸钱的手抖都没抖一下。
还好经过前些日子的紧张之后,如今平定下来的长安城已恢复了往日的门禁,出城不查,进城则需勘验过所,就此,唐成雇的这辆行脚居然就平平安安的出城了。
轻手轻脚的撩起车窗帘瞅了瞅身后的城门,来福长舒一口气后将目光投向了唐成。
大官人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么想过之后,来福心底随即又是一愣,不对呀,自打那晚他将身边伺候的人都遣散干净之后,自己这些日子就一直跟着他,除了寥寥几个访客之外,转到这个新住处之后他连门儿没出过,又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难倒大官人根本就不知道,刚才那一趟纯粹是撞运气的?还是不对呀,像大官人这等聪明的人会干这样自找麻烦,甚至极有可能是自寻死路的事情?
那大官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出城之后的一路上,来福就一直被这个问题纠结着。
那日宫变当夜杀人太多,韦族成年人多数被杀,即便有侥幸逃脱的也不敢出来收尸,就是想收尸也收不过来,最终一具具血淋淋的尸身就都被撂在了城西专收无主尸身的义庄。多数尸身都是挖个大坑一起埋了,别说棺材板儿,就连个墓碑都没有。只有极少韦族的显贵才有记号,这也是为防着以后朝廷再有什么针对这些尸身的诏令下来。
这些天密集送来的尸体太多,不说百姓们不敢过来,就连守义庄的几个老鳏夫也惧着阴气太重找地方躲了,除非再有安埋的任务,那样的话自有京兆衙门的公差去叫他们,否则的话他们现在可是绝不肯来的。
义庄本就是个冷清地方,如此以来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唐成雇的车距离义庄还有三四里地时,那赶车的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前走。
“算账吧”,向来福吩咐了一句后,唐成背起竹筐就下了车。
在一片死一般沉寂的空旷野地里,唐成身背竹筐茕茕独行的背影愈发显得瘦削了。
结了车钱打发行脚走了之后,来福静静的看着唐成的背影渐行渐小却没有再跟上去,他知道,现在的大官人更需要一个人呆着,来福只需要走过这趟,烧过那筐子纸钱之后唐成心里的淤积能发散出来。
大官人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因是上面的浮土盖的太薄根本不足以压住浓厚的血腥味,所以这个义庄虽然大,但安埋韦家人的地方却很好找。没过多久,唐成就在一个小小的土坟头前看到了木牌上潦草的韦播两个字。
唐成撂下背上的竹筐后就在土坟头前蹲了下来,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如同雕塑一样,不言不动的看着那一小抷黄土。
“那晚你为什么不走?”许久许久之后,唐成终于开口了,声如蚊蚁喃喃自语:“我走之前分明已经给你送过信了,里面连后路都准备好了,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回万骑军?”
“就为了回去挨那一刀?就为了效忠那个扯他娘的韦皇后?韦播,你就是个傻逼”,如蚊蚁般的声音越来越大,猛然站起的唐成不防蹲的太久腿脚早就麻了,刚一站整个人就又倒了下去,对此他也不管不顾,重又站起来之后人就跟个疯子一样,满脸涨红的手指着那堆黄土不住咆哮,“你就是个傻货,看不出我心怀异心是你自己傻,那晚分明能跑不跑更是傻,自己不跑也不让老婆孩子跑更是他妈的傻上加傻,你这样的傻货满门死绝了是活该!”
唐成一边手指着那抷黄土咆哮,情绪仍不足以发泄之下更连脚都用上去了,一脚一脚将那小小的坟头踢的浮土乱飞,“这他妈不怪我,我跟你是敌人,敌人就是你死我活,你要是早发现我把我给弄死了,我他娘的只会怪自己蠢,绝不怨你。现在你能跑不跑把自己给弄死了也绝不怪我,这他妈不是我的错,你明白吧,不是我的错!”
这一番咆哮的手舞足蹈下来,又是一连串儿咳嗽的唐成就如同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就此在一片狼藉的坟头边上躺了很久,许是因为土灰太大迷了眼,唐成的眼角竟然滚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
使袖子狠狠的把那两滴眼泪擦掉之后,翻身爬起来的唐成又恢复了刚来时的沉默,只是他的两只手却不曾停,一捧一捧将刚才踢散的浮土又重新在凌乱的坟头上堆了起来。
捧一捧土用手拍一拍,眼见着坟头已经恢复了刚才的高度甚至比刚才更严整,唐成犹自未觉,依然机械的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捧捧的黄土堆上去,慢慢的当唐成的后背开始显现出深色的汗印子时,韦播原本是尖尖的小坟头已经变得圆乎起来。
天圆地方,唯有埋在圆坟头里的人才能魂飞天国,唐朝人信这个!
“你虽然傻,但是傻的让我敬重”,唐成将附近能找到的最后一抷浮土也盖上坟头拍实之后就此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过他现在的说话却平和的多了,平和的就像老友之间的温言谈笑,“以前我总以为既然是我要做的事情,那就可以不在乎;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啊!很多事情不管是你要做的,想做的或者是不得不做的,却没法不在乎”。
“无缺,韦播之死乃是天意,你又何必自苦如此”,走过来的是在这次宫变后因功由太子保荐,天子赐官的从七品勋卫太子亲卫张亮张明之,跟在他身后自然就是来福。
看着昔日衣着精致,行事沉稳从容的唐成现在却是身形消瘦,形容憔悴,更兼一身尘土的狼狈,张亮只觉眼中口中心中都莫名的涌上了丝丝苦涩,而他身上穿着的鲜亮官衣更是让他忍不住脸上有些发红。
张亮已是如此,来福就更是不堪了,三两步跑到唐成身边一边伸手扶他起来,嘴里的说话已是带上了哽咽,“大官人,你就别折腾自己了,你是立功了的,立大功了的呀”。
“我没事儿”,唯一让来福欣慰的是,唐成的形容虽然比刚才来时更狼狈,但他的话音里明显比刚才多了几份松快。
唐成站起来绕到坟头前,一边从竹筐里掏出香裱火烛等物开始焚烧,一边淡淡问道:“明之此来何事?”
张亮原还准备也蹲下来烧几张纸,但想了想之后终究还是没动,“无缺,我此来有两件事,第一是关于郑凌意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夺扬州市舶使之职,废婕妤品秩,贬为庶人逐出内宫”。
“好消息,明之费心了,另请明之替我向三殿……太子殿下致谢”。
“第二件是关于无缺你的”,张亮沉默了片刻后一声长叹道:“殿下为你请功升迁为从六品太子詹事府司直的折子被公主给驳了”。
闻言唐成没说什么,直到将手中的那叠香裱烧完之后这才开口道:“前几天公主府的大管家来找过我”。
张亮闻言一愣,背放在身后的手猛然一紧,“噢?”
“他是来招降的,开的条件是京兆尹下辖的正六品万年县令”,不等张亮再问,手上烧纸没停的唐成已声调不变的接续道:“我拒绝了,所以太子殿下这个折子被驳并不足奇。只要我的身份一天没被朝廷明确下来,万骑军杀我就是杀韦党,那我在长安城里就得始终藏着躲着,太平不过是用这种法子来逼我罢了”。
听说唐成拒绝之后,张亮刚才猛然悬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为今之计……”
“走”,唐成又点燃了一叠香裱,于香烟袅袅声中道:“我不走就只能被困死,唯有走才能破局”。
“走?”闻言张亮一愣,“朝局如此,殿下正有借重处,你怎么能走?”
“我现在目标太大,不走连保命都难,又能做什么?”袅袅青烟之中,唐成的声音听来份外遥远,“殿下会明白的,还请明之帮我转告一声”。
“怎么,你今天就要走?”
“刚才出城的时候我就没想着再回去”,烧尽手中香裱之后,唐成站起身注目张亮道:“长安我是呆不得了,殿下若再要为我请官的话,明之你记好了,长安、洛阳的不要,这样的折子递上去也没用。唯有离两都越远才越有可能顺利通过。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一点,管它什么地方,上等县还是下等县我都不计较,但我只做主官,若然不能如此,殿下就无需费心了”。
唐成说完,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后躬身之间向韦播的坟头行了三礼。
眼见唐成这做派分明是在辞行,张亮突然就觉得心中一空,“无缺,你走了七织怎么办?”
“算算时辰她现在该也已经出城了,明之难道忘了,山南东道道城里还有一个大雅至正园”。
微微一笑,唐成向张亮一拱手后,人已转身过去。
“无缺慢着,还有一个消息。韦播的正室王夫人没死,那晚抚远大将军府内院儿正房里烧死的其实是一对奴婢母子,真正的王夫人带着幼子逃到了她姐姐府中藏匿,近日家兄遵陛下诏令悬赏搜捕韦党余孽,那府第中有一亲信家人贪着赏金将此事举发到了京兆衙门”,似是唯恐唐成就此走了,张亮说话又快又急,“那家人来举发时恰逢我在家兄衙中,念及无缺,遂请家兄居中转圜放了母子一条生路,而今这两人正在回晋阳老家的路上”。
“明之高义,来日必报”,回身之间向张亮躬身一礼后,唐成哈哈大笑声中,带着来福快步而去。
目送唐成的身影远去不见,张亮低头看了看韦播的坟头后,悠悠之间又是一声长叹……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必不可少的
夏日的槐柳枝叶正茂,映照着阳光在树木中间的官道上投下一块块细碎却明亮的光影,两边树枝上的鸣蝉响亮的叫着,却并未让人觉得嘈杂吵闹,反而为天热人烟稀少的官道更添了几分反衬出的静谧。
在这并不适宜长程赶路的季节里,出长安南行的官道上却有两辆马车悠悠而行,当先那辆马车的大小介于轩车与专供妇人用的葱油小车之间,做工精细,一路走来甚至还能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熏香气息。
马车内的布设除了精细富贵些之外并没有什么出奇处,唯一特别一点的就是那炉熏香,香炉并不出奇,倒是香炉中燃着的来自安息的冷魂香实在是价逾黄金,且有价无市殊不多见,此香最大的效用就在于去躁火,镇心神。
淡淡的香烟中,马车内依着抱枕而坐的七织轻轻捋动着唐成取了束冠后披散开的黑发,她那白皙的手很轻柔也很慢,一腔绵长的女子情思也就通过这轻柔的动作水一般的流泻出来。
头枕在七织腿上的唐成睡的正香,在马车微微的颠簸里,他的呼吸声如同袅袅的安息冷魂香一样平稳绵长。
看着睡着后全身紧紧蜷成一个球的唐成,七织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嘴角,引她发笑的不仅在于怀中男人睡着后的巨大反差,谁能想到一个平日里自信沉稳的人睡着后的样子竟然跟小孩儿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更让七织从心底流出会心笑容还在于看着唐成现在的样子突然想起的他以前无心说过的那句话。
唯有在真正信任并亲近的人面前,男人才会放下所有的伪饰,这时候的他或许与平常反差很大,但绝对真实!
当时听到这句话时,七织只是觉得古怪,但就在此刻,这句早已被她忘的无影无踪的话却突然从脑海里某个幽深的角落自动蹦了出来。
翘了翘嘴角之后,七织手上没停,口中轻松的呼出一口长气来。
自从知道那个消息之后都多少天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唐成如此平静的入睡,耳听着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七织只觉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一直郁郁的东西正随着这每一次呼吸声被排解干净,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车窗外面的阳光一样,清澈而灿烂。
外面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后来福出现在了掀开帘子的车窗外,探头向车窗里面看了看后,来福低低的压制住声量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个打尖儿的地方,小姐看要不要停车歇歇”。
“接着走,若是饿了,大家委屈下先吃两口备下的干粮垫巴垫巴,到下一处再歇”,七织说完,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唐成,“车一停准得醒,让他再多睡会儿”。
闻言,来福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策马去通知后面的车夫了。
唐成已经醒了,就在来福刚一说话的当口儿就醒了,只不过既没有睁眼,身子也没动,他倒不是刻意装睡,只是不想动,连一个手指尖儿都不想,更不想说话。
外边的蝉鸣声与马车微微的颠簸共同营造出了安宁静谧的氛围,七织保持着同一节奏的手指捋动则非常有助于彻底放松身心,终于离开京城之后,似乎连人的呼吸都因为压抑的减少而轻快了很多。
唐成静静的躺着,不加限制的纯任入京以来的经历像水一样从脑海中流过。
去年入京时,即便说不上意气风发,但他对于这趟长安之行确实是充满了期待,而今大半年时间过去,再想起来京时的情景却是恍如隔世。
想想这一趟长安之行,虽然历经曲折,但他来时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参加了科举并最终考中了进士,通过吏部关试后他也顺利的完成了由流外“吏”到流内“官”的跨越。且因为在宫变中的表现,也注定了他再次授官时的品秩必将直接迈过从八品、正八品而跨入七品官的行列,这就意味着他有了资格可以直接出任主官而不必再向同科新进士们一样需经过县尉或者是县丞这样的过渡。
他是新鲜出炉的新进士,在此次宫变中立有功勋,大功!李隆基的存在又保证了他的功劳不会被埋没,这几条原因决定着太平公主不可能永远把他的授官安排给压住。此前之所以一驳再驳不过是以此为手段逼他投靠罢了。
虽然他最终也没答应,但只要他离开了京城不能让李隆基舒舒服服的用上手,太平公主也就有了收手的理由,毕竟就现在的朝局来说,共同的敌人——如地方道州韦党余孽的清理,均州李重福的存在等等都决定了太平公主不可能现在就与李隆基翻脸。甚至为了安抚两次宫变地震后的官场及百姓人心,巩固联手扶起的相王大位,姑侄俩现在还必须在天下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戮力同心的姿态。在这种背景下,为了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的一个小官职而激化与李隆基的矛盾,对于在实力上占据全面上风的太平公主来说实在不值得。
因小而失大,这样的蠢事太平公主是不会干的。
既已离开京城难为李隆基所用,那破局之后的授官就是肯定的,对此唐成毫不怀疑。当然他也清楚的知道,在如今太平公主权势熏天,吏部为其掌握的情况下,李隆基能为他争取到主官的位置就已经是极限了,吏部不可能给他分发什么好地方,铁定是离长安洛阳这两个政治中心很远。
对此唐成倒不介意,甚至他还很期待这种安排。
科举也考了,进士也中了,官也升了,主官也有指望了,未来天子李隆基面前的投效和预攒的功劳也留下了,按说唐成这次的长安之行虽然有曲折,但最后结果还是能让人高兴的。
可是唐成就是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呢?此前就连唐成自己都认为是韦播的满门之死导致了这一切,但经过刚才与张亮相见之事后他知道不完全是如此了。
这事对唐成的影响和打击的确很大,大到他心中总有一股因亏负良心而抹不去的负罪感,良心这东西并不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大到这些日子食不知味,寝不安稳,大到天天晚上做噩梦与韦播把酒言欢,韦播却总是突然异变成血淋淋的无头尸体。沉重的心理压力压的唐成喘不过气来。
但是,在祭扫过韦播,尤其是在听到王夫人母子安然脱离之后,这也就意味着至少韦播没有被灭满门,唐成依旧高兴不起来,至此就足以说明导致他状态极差的原因决非仅仅是因为韦播之死。
那又是什么呢?撇开韦播这一层沉重的心理压力,对于此次长安之行唐成感受最深的就是两次恐惧,第一次是直观的,那个宫变之夜里,当他站在相王府小偏院窗前听着外面针对他的那一声声喊杀时,七织无意中的一句话尖锐的道破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恐惧。
如果事机不密,他躲在相王府的消息被万骑军知道怎么办?如果李隆基为示好万骑将他抛出去又怎么办?当日韦振和韦睿给韦播出的那个主意本身实在是不错,韦播没用,李隆基又会不会用?
唐成永远难忘那一晚在相王府偏院窗前的经历,夜色沉沉,外面的喊杀声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他就像一只惶惶不安的老鼠躲在某个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那一刻,他离死亡如此之近,近到亲耳可闻,触手可及。但对于这种状况他却丝毫无力改变,他的人,他的命都已交付在了别人手中。除了惶惶不安的等待,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晚过后情势并未好转,唐成依旧还是得躲还是得藏,每天都处于朝不保夕的死亡威胁之中,也许下一刻那扇小门就会被猛的踹开,随即一群盛怒的万骑兵蜂拥而入……
这是一段漫长真实又直观的死亡恐惧体验,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真正体会到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就如同后世里已经逃亡了十几年的杀人犯最终还是选择了自首,那一刻死亡本身已不足恐惧,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永无休止,永无尽头的躲藏与逃亡的压力,在这样的压力下,不管你能躲多久,注定的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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