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唐朝公务员-第7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论繁华,此时的扬州实在是远远不如。

去扬州的感受并不激荡,但此刻走过灞桥终于远远的看到长安城时,后世今生也见过些大世面的唐成忍不住有些心旌摇动。

让他心情震荡的原因就在于眼前这座城。后世里的城市早就没了城墙,穿越唐朝之后见到的也多是些小城墙,所以,当这座沐浴在朝阳中,长达二十里,宽达十七里的长安城突兀的出现在唐成面前时,巨大的视觉冲击就此磅礴而来。

后世里在《指环王》电影中看到阔大的城堡时已觉惊叹,但跟眼前这座雄城比起来,《指环王》里的那些城堡显得就跟火柴盒一样可笑了。一块块城砖在平地里垒起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豪城,历经岁月侵蚀,那些个青砖此时早已变成黝黑颜色,一件事物太大,尤其还是象眼前这般深黑色调的巨无霸总是能在视觉上让人下意识的产生威压感,此时的唐成就是这个感觉。

难怪史书里说明清时的西安城只有唐长安的七分之一大小,狗日的,大,一块块青砖平地垒起的长安城实在是太大了,而这份巨大在染上了时间冲刷出的黝黑颜色及朝阳霞光之后,整个城就莫名的有了一份恢弘大气的雄壮与厚重的苍茫。

过了灞桥的唐成静静驻马远观了许久之后,这才继续前行,行约十余里,两人已到了长安十二门中最大的明德门外。

高达数丈的明德门有五个各容四辆马车并行的阔大门洞一排并立,各色人等自其中川流不息却又各行其道。其时旭日初升,万道霞光披洒在一望无际的城墙上,城门上琉璃作顶的门楼反射出道道金辉,使得眼前的长安陡然幻化成为一座只应在仙山妙境中出现的恢恢黄金之城,目睹如此奇景,唐成终于明白并直观的感受到了“黄金之城”这一称呼的由来。

唐成的表现倒还好些,明德门外,此时有许多像唐成这样第一次来到长安的,都是驻马不进,目眺城墙感叹不已,其中,甚至有许多杂样服饰的异族蕃人,在城前俯首跪拜,口称“神迹”不绝。

唐成的性子并不轻狂,但此刻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也不由自主的生发起自豪之意。

于城门处查验“过所”后,穿过长达五十余米的城门,最先出现在唐成眼前的就是朱雀大街,这条堪称长安城中轴线的主街宽达一百五十余米,比后世首都天安门前的长安街足足要宽上两倍,而这宽度正与高大耸立的城墙相得益彰。

到了长安,唐成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眼前所见的一切似乎都是大号的。而正是这种种具体而微的大,撑起了整个长安恢弘磅礴的大气。

一进明德门踏上朱雀大街后,眼前就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说一句车如流水马如龙并不为过,许多士子之类的人物,迈着方步,端颜紧肃的走过;也有那鲜衣怒马的豪室子弟,带着大群的仆从呼啸而去,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间中夹杂着身着轻皮裘,辫发,脚穿乌皮六合靴的突厥人;戴耳环,披肩布的五天竺人;以及身穿小袖袍、皮帽上绣着花纹镶上丝网的中亚胡人昂然而过,而行人毫无惊奇之色。短短的时间里,唐成已经见到了来自数十个不同国家的人,在这长安街头来去。

“千国之都,省市气象,名不虚传哪!”至此,史书中的长安,想象中的长安与眼前的长安已在唐成心中融合为一,访古之幽情彻底发泄出来后,唐成一改刚才的缓辔而行,加快了脚步。

“大官人,咱们在那儿投宿?”来福跟着唐成一起出来,两人的食宿及杂事俱是由他负责,此刻已到长安,按唐成山南东道乡贡生的资格时能住进礼部安置的地方的,是以来福因有此问。

“有一两千士子从各地赶来应考,礼部安排的地方还能好到那儿去?”唐成笑着摆了摆手,“咱们就不去找那个不自在了,捡离皇城近的坊区找间客栈吧”。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当唐成两人在距离皇城仅有一街之隔的道政坊安顿下来时,发现他们投宿的这家客栈里几乎八成客人都是各地赶来应考的乡贡生。

在对长安没有一个更为细致的了解时,唐成没打算去见临淄郡王李隆基,是以他也就没去找张亮,由来福拿着行囊随小二去客房安置,走进客栈的唐成则施施然走进了客栈一边附带着的酒肆。

秋风起渭水,落叶满长安。秋末冬初天气已寒,鱼儿酒不合时令,但三勒浆却是正当其时。叫了一瓯三勒浆及几个下酒小菜之后,唐成边在靠窗的座头上持瓯自酌,边听着酒肆中其他士子们的随意闲话。

唐成听了几句,明白酒肆里的这些士子们在议论的正是今次科考之事,此刻说话的是距他座头不远处的一个三旬儒生,“镜元,你倒不必如此,礼部不是已经张榜说明过了,那些个宾贡生并不占咱们乡贡生的取中名额”。

毕竟也是读书人,唐成对这宾贡和乡贡还是清楚的。此时唐朝的礼部科举就跟后世里那些个知名大学的录取一样是对全世界开放。像他这等唐人考生便被称为“乡贡生”,而那些异国申请参加唐朝科举的考生则被称为“宾贡”,取宾客之意,这些宾贡生若能考取,则与乡贡生一样经由吏部分发授官。所以长安皇城各部里还多有深目高鼻的异国官员。

而在所有的宾贡生里面,尤以扶桑和新罗之人最多,听那些士子们说话的意思,今科日本和朝鲜韩国的宾贡生比之往年更多,由此,这些乡贡生们就难免担心他们会挤占礼部的取中名额。

“说是这么说,不过每年礼部取中的人就那么多,宾贡生取中的多了,咱乡贡生的自然就会少些。也不知礼部在想什么,竟然放了这么多蕃人应考”,那字唤镜元的年轻考生愤愤然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后,“嘭”的一声往桌上一顿,“还有那些扶桑矮子和新罗棒子也真是犯贱,不好生在他们那鸟岛上呆着,跑长安来凑什么热闹?”

“万国云集正是我朝兴盛之明证,镜元,你这话却是不对了”,那三十多岁士子的这句话倒也引得酒肆内和者甚众,唐成也由此直观的感受到了这些士子们心态的开放。

那三十多岁的士子说完这句后,因又一笑道:“听说礼部今年给出这么多宾贡生额度,乃是出自韦皇后之意”。

“是嘞,皇后娘娘要彰显盛世气象,好为她明春参与南郊祭天大典做准备嘛,明春的祭天大典里,咱们皇后娘娘可是要出任‘亚献’的”,接话的这人是另一边坐着的一个士子,士子这句语带讥诮的话刚一出口,顿时引得满座皆惊。

“这位兄台,这……祭天大典可是至阳至刚之事,自古以来那有阴身出任大典职司的道理?更别说还是给皇帝陛下捧送祭品的亚献!此事……可是真的?”旁边士子的这一问实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一时之间,整个酒肆内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士子身上。

且不说自古以来的读书人都喜欢关注政事,而没有言禁的唐代更是如此,单是这件事情本身也委实太大。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尚书》中这句话自商周以来便被人们奉为金科玉律,祭祀与战争并列为决定一国兴衰存亡的头等大事,其重要性及象征意义已毋庸赘言,尤其是每年的南郊祭天大典更是朝廷的三大祭之首,参与人的身份及各人所持职司都是有着近乎苛刻的规定。天子为主献,而为天子捧递祭品的“亚献”自古以来非爵高身尊的王公亲贵不可担任,有唐以来,出任亚献的多为正一品的三公,久而久之已成定例。

虽然贵为皇后,但毕竟是阴身的女子,如何能担任祭天大典的职司?遑论还是出任大典中仅次于天子的亚献?

这在后世人想来是很无所谓的,但在古人看来,却简直就是如天崩地陷般震人。

“阴身怎么了?”那士子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后,嘿嘿一笑道:“列位想必都忘了吧,以皇后之尊出任祭天大典亚献职司的,本朝韦皇后可算不得第一人”。

“武……后?”

“是啊,前朝高宗皇帝南郊祭天大典时,亚献就是由则天武后出任的”,那士子轻悠悠晃荡着手中已然饮尽的酒盏道:“说起来咱们韦皇后不过是在学婆婆的样子罢了”。

闻言,刚才还是热闹嘈杂的酒肆之内愈发寂静,良久之后,才听适才快嘴发问的那个镜元失声叹道:“难倒,本朝又要出一个女天子了?”

涉及到这个话题时,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由是,原本热闹的酒肆内就愈发寂静的沉闷。自大唐开国百余年来,国势蒸蒸日上,到目前为止的四任皇帝中高祖开国,太宗雄才大略,高宗与当今虽然生性懦弱,称不得有为明君,然则生性良善,对百姓也算不得严苛,是以这时的李唐皇室很得民心,虽然有过一个女皇帝,但并不代表人们还希望再出另一个。尤其对这些饱习儒家纲常的读书人更是如此。

乾天坤地,万古至理;雌鸡司晨,非国之福啊!

后世里女子出任高官,甚或出任一国元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对此唐成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加之身为穿越人他也早知韦后有皇帝之思,是以对此消息倒并不吃惊,让他留意的是那个散布这消息的士子。

中国几千年王朝史上唯一一个没有言禁及文字狱的朝代便是唐朝,是以唐人日常言论及诗歌中臧否时事很正常,譬如白居易那首《长恨歌》不仅写到“汉皇重色思倾国”及马嵬兵变时皇室的凄惶,更写到玄宗皇帝与杨贵妃的私情,这若是换到清朝,此类诗歌别说对外发布并成为广为传唱的名篇,白居易早就掉了脑袋。

然则即便唐朝言禁开放,一个来京参加科考的士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传播此事也实在算不得正常,而且以唐成看来,这个士子说话时略带挑拨的语气及节奏的把握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看其他士子们的反应,明显是都不知道韦后将要出任祭天大典亚献之事,而像这样的重大朝事,负责操办的有司也断不至于随便就把消息泄露出来,如此以来问题就出来了,这个看来穿着极其普通的士子他是怎么知道这本该是绝密运作中的消息?身为一个赶考的贡生,知道这样的事情后,正常的反应当是三缄其口,最多跟好友私下里议论几句,他又为什么会如此张扬的刻意向外散播?

带着这样的疑问,唐成在看到那个士子起身会账离开时,也悄然跟了出去。

“说完就走,果然有鬼”,唐成喃喃自语了一句后,跟着那士子出了客栈。

放慢脚步借由人群的遮挡远远缀着,没多久,唐成就见那士子又拐进了另一家酒肆。

这次,唐成却没进去,而是在酒肆门口流连,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之后,隐隐就又听到那士子的声音传来,言说的还是韦后要出任祭天大典中亚献职司的事情。

说完不久,那厮又出来了,唐成继续跟。

一个跑一个跟,随后的个多时辰时间里,唐成缀着这士子一连走了四家酒肆,三家茶舍。

眼瞅着天已近午时,从一家茶舍出来的士子终于没再乱串,而是径直往朱雀大街走去。

见状,唐成脚下加快了步子,等那厮上了朱雀大街边上的一辆轩车时,他也到了车前。

眼瞅着这辆马车帘幕低垂什么都看不见,且御者正策马要走,唐成瞅了瞅身边后,猛然向右一撞。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吃唐成这猛然一撞,正从他身边经过的穿着一身短打的汉子猝不及防之下,横着就向马车的辕马身上撞去。

那驾车的马刚刚起步,马腹突然被撞,受惊之下昂首摇蹄的乱蹦,被马儿拉着的轩车也被带得左扭右晃。

御者刚安顿好马,便见车厢上的窗帘掀开处,一个人探头出来高声叫骂道:“直娘贼,赵狗子,你皮痒痒了!”

看到这人,唐成双眼猛然一亮,向前一步笑着道:“这位兄台,不小心惊了足下的马,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说话之间,唐成抱拳拱手一礼。

那人将唐成打量了一遍,见他气度及穿着俱佳,看着也不像个没来历的,加之赔礼也恭敬,遂就没再发作,丢了一句“下次走路带着眼”后,便呼啦一声把车窗帘幕放下了。

随即,那御者狠狠瞅了瞅短打汉子及唐成一眼后,策马驾车去了。

唐成正自面带微笑的看着跑起来的马车时,却觉臂上一紧,刚才被他所撞的短打汉子已紧紧攥住了他。

“你这人好没道理……”,满脸怒容的短打汉子气鼓鼓的刚说出一句,后面的话就被唐成另一支手上亮出的两贯飞票给堵住了。

“这是陪你的,拿了钱就去吧”,唐成话刚说完,那短打汉子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飞票后拔脚就走,直到走出老远后,他才停住脚步,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飞票后又回头向唐成张望。

狗日的,难怪昨晚右眼一直蹦跶,合着今天有天降的财喜!

那短打汉子高兴,唐成也高兴,因为刚才从马车中探头出来的那人正好是他在扬州见过的故人。

薛东!镇国太平公主大儿子薛崇简的族弟,也就是那个在扬州被唐成算计进祆祠后被人打得半死的夯货。

去岁在扬州时,唐成虽然与吴玉军一起拜会过薛东,但因这厮太过于牛叉,只打发了个管家出来招呼他们,是以两人并不曾当面见过,由此,他认不出唐成也就不奇怪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甫抵长安,唐成却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故人竟然会是薛东。

既然在这辆马车里见到了薛东,那士子背后的指使之人就再无悬念了。

作为最受高宗及武则天宠爱的幼女,镇国太平公主想当皇帝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她实在是容不得这李唐江山再落入另一个不是她的女人手里。

史书明载,那场将韦后废为庶人并诛杀上官婉儿的宫变是由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姑侄俩联合发动的,如今随着韦后的目的一步步明朗化,太平公主终于也开始动手了。

那么!此刻身为临淄郡王的李隆基也该急了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唐成醉酒

重新回到客栈,来福正急的四处找他,唐成笑说他随意出去走了走之后,便当先回了客房。

中午吃过午饭后休憩了一会儿,唐成便带着来福出了客栈。

出来之后,唐成径直到了道政坊那间最大的酒肆,来福听着唐成开口就将这店里上好的三勒浆一股脑儿给买了下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家伙,这么大的瓮装了三四个,怕不有几百斤?不说喝,就是用来泡澡都富余!“大官人,咱买这么……这么多酒干吗?”

“送人”,随口说了一句后,唐成边示意来福会钞,边给了酒肆老板一个地址,着他带人将这四大瓮酒送去此地。

孰料酒肆老板一听唐成报的地址后立时就笑了,“原来这酒是要往贺博士府上送的!大官人尽管放心,别的地儿还不好说,要说到贺博士府上,伙计们就是闭着眼睛也错不了”。

“噢!老板与贺博士很熟?”唐成买这些酒正是要送给吴中四士之首贺知章的,而贺知章此时担任的职司乃是太常博士,这老板只听了个地名,就整出这么句来,委实让唐成有些意外。

“贺博士是有官身的大名士,小老儿什么位份能跟他熟?不过,小老儿酒肆里特产的青梅酒却是跟贺博士很熟”,那老板边麻利的收着账,边呵呵笑道:“不同的时令就吃不同的酒,不同的酒肆也有不同的招牌酒,本肆最得诸位客官厚爱的便是青梅酒,每年新梅出来的那段时日,贺博士日日饮的便是本肆之酒”。

结好账,老板边递还来福找补,边笑着接续道:“大官人选的再对没有了,去见贺博士带什么都没用,还就得是酒!呵呵,大官人许是不知道,贺博士好酒之名遍传长安,每到俸禄发下来的那日,贺博士啥都不干,先得盯着账房算出家里一月的用度,留够这个钱粮之后,其它的就都一股脑送到酒肆里了。每月总得把这个事情办好之后他老大人才有心思干别的”。

闻听老板此言,唐成失声而笑。盛唐时杜甫曾有一首著名的《酒中八仙歌》,记叙的便是当时长安城中最为好酒的八个名人,李白、张旭等皆在其中,而身居八仙之首的便是贺知章。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因有这首《酒中八仙歌》流传,是以唐成在后世大学时早就知道贺知章嗜酒好饮,却也没想到他好酒到了这个地步。亲眼盯着账房算用度,这分明就是怕账房一个不仔细的在用度上算得多了,从而就使他的酒钱受了损失。

此老在先朝证圣四年中进士时已经三十六岁,算算年纪今年正好是刚到半百,一个五十岁的名诗人趴在账房里跟账房先生锱铢必较的扣着酒钱,仅仅是脑海中想到这个画面,唐成就忍不住又是一阵儿哈哈大笑。

贺知章在唐成脑海中原本很书面的形象就此陡然之间鲜活起来,后人总结其人时好用狂、痴、真三字儿,此番论断确实精辟。

用酒肆里的驴车将酒瓮装了,唐成雇了一辆行脚儿随着驴车一起往贺知章府上而去。

刚到贺知章府门口,那门子见到赶着驴车的伙计头儿之后,顿时咧嘴笑着迎了出来,“刘黑皮,听说你昨晚可是豪气大得很,把平康坊梦云楼的春娘包了个整夜。今个儿居然还有气力来送酒?莫非是身子虚了怕人知道,就使这障人眼的花活儿”。

“麻二,你个龟儿子才不行了,老子昨晚自打进了春娘的房后就没歇过,一夜八百文哪,老子会玩花活儿糟蹋?”这酒肆里的伙计头儿跟贺知章府上的麻子门房显然是熟的很,说到那春娘时,伙计头儿当真是脸色发红、两眼放光,“再说春娘那一身皮肉,二尾子看了也得朝天立柱。现如今老是老点儿,但当年好歹也是上过梦云楼花牌的”。

听两人在这儿谈论老妓说的上了瘾,一边走下车来的唐成轻轻咳嗽了两声。

这咳嗽声将那伙计头儿从亢奋状态中拉了回来,伙计头儿侧身向唐成一个赔笑后,扭过脸去摆摆手道:“麻二,先别扯这个,开门让我把酒送进去再说”。

“我家老爷什么时候买这么多酒了?”听着咳嗽声麻子脸上也收了笑容,嘴里虽在问着那伙计头儿,但眼神却是着落在一边儿的唐成身上。

“这几瓮上好的三勒浆是这位唐大官人送贺博士的”,伙计头儿说到这里时,不等唐成施眼色,伶俐的来福已手执唐成的名刺递到了麻二面前。

谁知刚才还跟伙计头儿荤素不忌乱胡说的麻二这会儿却是脸绷的铁紧,“尊客名刺不敢拜领”,他压根儿就没接来福递过去的名刺,就更不用说通报了。

闻言,唐成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我靠,不就是个门子嘛,居然牛叉成这样!然则毕竟是身份有别,有随从来福在那边交涉,他这主认倒也不好随便插口进去惹人笑话。

闻言,来福一愣之后,脸色不仅没变的难看,反倒是笑的跟一朵花一样,“二哥,通融通融”,嘴上亲热的叫着,他手上也半点不慢的从袖中摸出了一张一贯钱的飞票塞过去。

“一贯!这可真不老少”,麻二恁了恁手上的飞票后,却又原样递了回来,“不过我却收不起,尊客请回吧”。

一贯钱的门子钱,怎么着也不算少了。麻二这般油盐不进的表现实在是大出唐成意料之外,而一边儿的酒肆伙计头儿见状也急了,这酒交割不了他自然也就没法儿走,何况他也实在怕这么着下去之后唐成要退酒,这么大笔生意啊,他跟着却让退了酒,回去老板还不得往死里收拾他。

“麻二,你就别硌了,卖老哥个面子”,不等来福再说什么,驴车上的伙计头儿已抢先道:“唐大官人的心意够实诚,麻子你就别夹板了”。

“刘哥,你当我是嫌钱少?”那麻子门房闻言一个苦笑,转向唐成道:“家主人下了封门令,这些时日直到今科礼部试结束,凡着儒服请见的士子一律不得通报”,言至此处,麻二用手指了指驴车道:“尤其是带着礼来的更是如此。不是我不予方便,实在是没有方便”。

门子透了实底儿,唐成略一寻思便明白过来了,想是这些日子来京应考的士子太多,而这些士子个个少不得要行卷干谒,这么多人行卷干谒的对象或有不同,但身为吴中四士之首的贺知章必然是绕不过去的。这一两千人的折腾下来,贺知章还真是顶不住,是以就有了这封门令。

而从这道贺知章的封门令里也可以看出今科进士科试的竞争该是多么激烈。

算准了今天正好是十日一次衙门放旬假的时候,但唐成却没想到会遇见这事儿。一时之间来福和那伙计头儿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误会了,某不是来行卷的”,唐成略一沉吟后上前了两步笑着道:“劳烦通禀一声,山南东道观察使衙门掌书记唐成,奉道学学正禹大人之命特来拜会贺博士”。

说到这里,唐成也笑着指了指那满载着酒的驴车道:“这是禹大人吩咐备下的”。

那来福着实机灵,随着唐成的话,他手疾眼快的将麻二退回的飞票又给塞了过去,主仆两人之间的配合委实默契。

“嗨,早知道有这茬儿,那至于耽搁这么些时候”,顺手将飞票拢进袖中,麻二向唐成歉意的一个赔笑后,接过来福手中的名刺转身疾步往里面走去。

等不多一会儿,正在唐成扭头打量着贺府所在街道的布设时,蓦然便听身后一阵儿带笑的高声传来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山南唐成在那儿?”

唐成应声扭头看去,便见侧门处快步走出一个红脸人来,这人看着不过四旬年纪,头上挽着一块儿道士们常用的逍遥巾,身穿一袭团衫阔袖的常服,没系腰围的常服上道道褶皱及前胸处的块块酒渍甚是明显,而更绝的是他脚上穿着的那双便履竟然是踢拉着的,这一走快了之后便在地上敲出“啪啪”的声响。

自打当初进了郧溪县衙开始,唐成接触到的衙门人在穿着上无一不是齐整,受此影响,便是他自己在衣冠上也很注意,可还从没见过像贺知章这般的官身人。

眼中看着,唐成脚下却是半点不慢,迎着走过去拱手一礼道:“后学山南东道唐成拜见贺博士”。

“嗯,你就是唐成?”踢拉着便履的贺知章随意摆了摆宽大的袍袖算是还过礼后,将唐成上上下下的好一番打量,“禹权衡倒没骗我,果然刚到弱冠之龄,后生可畏,来者胜今!”

说完,哈哈一笑之后,贺知章一挥袍袖道:“今午最后一瓯酒刚刚烫上,远客对饮,温酒论诗,尔来正当其时!走”。

随着贺知章到了花厅,唐成却见厅中案几上杯盘狼藉,显然是贺知章从中午吃饭就开始喝,然后一直喝到现在还没结束。

“平日中午都是在衙门会食,会食就吃不得酒。难得十日一次的旬假,正好喂喂酒虫”,对于眼前杯盘狼藉的样子,当着唐成这个客人的面,贺知章也没有半点尴尬,笑说了一句后,向唐成延坐的同时,吩咐着下人赶紧送些下酒的什物来。

三四样下酒的小菜,两人对几而座,提过温酒斟满邀饮了一觞后,贺知章一任身为客人的唐成接过酒瓯为两人续酒,而酒意醺然,面红耳赤的他顾自拿起一边的竹著叮叮当当的在酒觞上敲了起来。

《蜀道难》!贺知章敲出的节奏正是《蜀道难》。

恰在唐成斟满酒放下酒瓯时,便听耳边激越的歌诗声合着叮叮当当的节奏蓦然而起: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贺知章蓦然而起的歌诗竟没有半点压抑音量,纯任胸间一股酒气带着这首歌诗的豪气喷涌而出,没有由低到高,感情由含蓄到奔放的酝酿过程,四明狂客贺知章这番带酒而歌,从起首的“噫吁戏,危乎高哉!”一开始,便已豪情尽放,在声震屋宇中无所拘束的任意挥洒。

比之那些专业的歌者,贺知章的音质虽大有不如,但同为狂客,同为酒仙,又同为盛唐精魂的代表人物,单论对于李白这首《蜀道难》诗意及诗境的理解与把握,世间任何一个专业歌者也难与之相比。是以这一首千古名作在没有乐工伴音的情况下,竟生生被他唱出了最合神髓的慷慨苍凉之韵味。

贺知章不加节制的感情随着诗歌的进展一波波上冲,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目睹贺知章的狂放,耳听如此契合本作神韵的长歌,唐成但觉心中有什么被点燃了一样,当日在大雅至正园歌者第一次唱这诗时犹自能从容以对的他此刻却是想忍也忍不住了。

探手之间端起酒盏大口饮尽之后,唐成连酒觞都没往下放,另一只手已抄起竹著应着贺知章的节奏叮叮当当的敲起来。

左手持觞,右手持著,唐成边敲,边也尽放音量随和长歌: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

自穿越以来,先是生活所迫,后为了追寻理想,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复杂的衙门中,唐成从不曾有过眼下这般什么都不想,纯任感情释放的时刻,这一刻,他恍然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后世里大学毕业的那几天,一寝室人肆无忌惮用铁勺敲打饭钵鬼哭狼嚎的情景。

没有顾忌,没有局限,抛开一切束缚,纯任情感滔滔不绝的兴发而出,手上敲的越响,嘴里唱的越大声,感情喷薄的越快,整个心胸之间也就越轻松越干净,当最后一句终于高声唱完之后,唐成忍不住大喝一声道:“痛快!”

恰在他这句喝出口的同时,猛然掷了手中竹著的贺知章同样的一句也大喝出口,异口而同声,喝完之后,一老一少相视之间不约而同的长笑出声。

“好个唐成,好痛快!”指着唐成大笑的同时,贺知章仰头之间,一觞酒又已饮尽。

说是最后一瓯酒,但这天下午到底喝了多少唐成自己都记不清了,而他也浑似忘却了此来的目的一般,一句都没提到行卷援引之事,只是放量而饮,把酒论诗。

你一觞,我一觞,你一句我一句,你唱我也唱,这天下午,生性并不疏狂的唐成跟个疯子一样,将自己彻底释放开的随着贺知章尽情挥洒。

这一天下午,是唐成后世今生里从未有过的疯狂,也是前所未有的接近本能本性,同样,他的整个身心也强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彻底释放后近乎空明般的轻松与舒爽。

当又一瓯酒点滴无存,当花厅外的太阳已经斜斜的走到夕阳西下时,坐着都有些歪歪斜斜的贺知章抬起头来,“唐成,若我是礼部侍郎,今科进士科魁首必定是你”,唐时,主掌科举的是礼部,而礼部侍郎就是定规的主考。

此时的酒虽然是压榨而成,度数并不高,但也实在是架不住喝的太多,现在的唐成早已面红耳赤,就连反应也比平日不知慢了许多,闻言,他嘿嘿一笑道:“你以后肯定会是,但现在不是”。

“是啊,我现在不是”,贺知章使劲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更清醒些,“所以今年科考我能帮你的实在有限”。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