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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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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唐成出房到了厨下。

兰草果然在这里,唐成进来时,正见她跟高家的凑在灶台处,高家的闭着眼睛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活像个神婆,而半蹲着的兰草就更古怪了,手里拿着个烧的黑糊糊的东西在地上拍打着。

眼前这场景又古怪又好笑,尤其是高家的神婆模样,见她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进来,唐成索性刻意的放轻了脚步,走近之后才猛然笑着道:“干嘛?偷嘴!”

高家的位置虽然是对着门口,但因为正在闭目念咒,是以没看见唐成进来,背对着门口的兰草就更没注意到了,唐成的突然开口着实让两人受了惊吓。

高家的咒固然是念不下去了,兰草手里刚刚拿起的黑团团也“啪”的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儿,露出了里边一小把直冒热气的红豆。

“烧豆子有啥吃头儿,要烧也得烧红薯”,唐成顺嘴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唐朝可是没红薯的,当下便笑着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

好在高家的和兰草现在也是心里有事,就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异常。

“高婶子说吃这烧豆子能治胀气”,高家的这个求子偏方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有男人冲撞,说都不能说的。兰草随口诌了个理由后,便拉着唐成往外走,“找我有事儿?外边说去”。

兰草的这个说法唐成也没在意,穿越这么久之后他也知道,咒法在时下的唐朝可是医学里一个正儿八经的分类,就连专给皇家治病的太医署里也堂而皇之的设有从八品的咒禁博士,便是皇帝身上长了疔疮,也得先传咒禁博士来念一遭“东海大神三女郎,除疔有神方,但使疔公死,疔母亡,疔男疔妇自受殃……”

“就在这儿说”,到了门外院子里站定之后,唐成问道:“最近你可见着来福了?”

“前个儿在小桃妹妹那里还见着他的,怎么,阿成你要见他”。

“恩,有个事儿要请他帮忙”,唐成点点头,“他现在出来方便不?”

“前些日子是不方便,如今二月二龙抬头也过了,没个年节的就强多了”,唐成最初毕竟是因为她才收留的小桃,随后小桃从请郎中瞧病到吃的住的,也都是唐成花用的钱,而今听说来福能给唐成帮上忙,兰草很是高兴,“来福从去年年底就念叨着要见你,说要给你叩头感谢的,只要能帮上忙他肯定能尽力,阿成你想什么时候见他?”

“看他的时间,越快越好”,说着这话时,唐成就想到了马别驾,“嗯?怎么了?”

“阿成,你刚才笑的好古怪”。

“来福就算要磕头感谢也得感谢你才是”,唐成伸手捏了捏兰草的脸蛋,嘿嘿笑着道:“我刚就在想他要是跟你磕头该是怎么个样子?”

……

第二天,张相文拿了书信后便动身往扬州,唐成将他送到了城外十里长亭处。

毕竟这是远路,这时候交通又不发达,往扬州一来一回的且得些时候,唐成倒还有些伤感,反倒是张相文不仅没有半点身处离亭时该有的伤感,反倒是兴奋的很,“大哥,托你的福,兄弟我这次可算是能去个远处了,扬州,啧啧,多好的地方啊”。

他这番做派顿时就把唐成的伤感冲的一干二净,那些嘱咐路上的话也懒得再说了,“走你的吧,悠着点儿,不该玩不该碰的东西沾都被沾”,随着唐成重重一巴掌拍在马背上,那马长嘶一声后,泼剌剌急奔而去,两个同行的长随见状忙也催马跟上。

张相文去扬州,冯海洲下县,公事房里的唐成则是拿着记载官地的文卷比对金州山川地理图,这修路要占多少地,占那些地,被占的那地私地该怎么调换,这些都是大费心思的事情。

说来也真是快,昨个儿晚上才说的话,仅仅隔了三天,来福就找着出来的机会了。

这次见面是在小桃租住的地方进行的,两人说话时,兰草和小桃都被唐成谴了出来,所以两人到底说了啥,其他人还真不知道。

约莫着三柱香功夫后,唐成站了起来,“请你帮什么忙我都说了,这事毕竟有些风险,愿不愿意做你再好生想想”。

“大官人救了小桃的命……”,来福很激动。

唐成没等他再往下说便摇手止住了,随后他特意转过身来肃容道:“来福,我答应收留小桃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马别驾府里的人,我救她就是为了兰草。这与今天请你帮忙是两回事,我要你既不去想报恩,也别去想给小桃报仇,只是清醒冷静的好好想想,愿不愿,又能不能做这件事!做这样的事情最忌的就是冲动”。

来福闻言,愕然的看了看唐成,略一沉吟后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愿做,也能做。”

“好”,唐成竖起了一根手指,“来福,一年!就从今天算起,你在别驾府最多再呆一年,这其间要多听多看,但最重要的就是谨慎保全好自己,除了刚说的这件事情之外,以后或许我还有请你帮忙的地方。但是这期限不会超过一年。一年之后,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和小桃办理新的户籍,给你新的差事,另外你俩成亲时,兰草也会有一份尚算得上丰厚的喜礼”。

“大官人,我来福为你做事图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唐成笑着拍了拍来福,“你有情我就有义,既然你是为我做事,我就得让你后顾无忧!”

“嗯”,来福到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脸涨红的点着头。

“走吧,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小桃还等着你”,唐成笑着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步子,“来福,刚才我交代你的事情谁也别说,小桃和兰草也不能说”。

正伸手推门的来福闻言,诧异的扭过头来。

“这样的事儿就别让她们知道了”,唐成微微叹了口气,“她们都是心思单纯的好女人,就让这份难得的单纯继续保持下去吧……”

……

可惜,唐成却没能直接等着看这件事情的结果,与来福密见后的第二天,风尘仆仆的冯海洲从县里回来了。

此时唐成这边也已准备好了,当下,两人第二日一早便策马直奔襄州而去,至于来福那儿,就等回来后直接看结果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财神爷凭什么要受委屈?

襄州在山南东道实在算得上一个大城,风尘仆仆的唐成牵着马刚一走进城门洞,顿时就感觉一股漆味扑面而来。

经门洞走进城中后,首先看到的就是道路两边散聚着的一个个商队,这些商队里不仅有汉人,更有许多发式奇特的胡人,车马驴骡,甚或还有骆驼拥在一起,在尚算宽阔的路边绵延出数里远近,人声嚷嚷,加之马的嘶鸣,驴子的喷嚏,直使得整个街道喧闹无比。与眼前襄州的热闹比起来,金州实在是差得远了。

“好家伙!大人你看,这路两边的店铺几乎全都是卖漆器的”,冯海洲手指着街道半空高高飘起的店招道。

唐成的眼神儿现在就正着落在那些店招上,闻言笑着道:“是啊,要是没有漆器,襄州又岂会有眼下的繁华!要是没有这里的大漆器商,咱们又何必跑到这儿来?”

漆器商就是唐成来襄州的目的,也是他设想中招商引资的对象。

襄州这地方虽然僻处山南东道,却是天下间最大的漆器生产及销售中心。“襄州人善为漆器,天下取法,谓之襄样”,作为百姓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器皿,襄州漆器可谓是行销天下,不仅是在大唐内陆地区,便是在北方胡人部落及西域蕃国也大受欢迎,甚至还有了一个“库露真”的专称。

自前隋开始,襄州就已经是大规模生产与销售漆器的中心,复经本朝近百年承平,眼下的襄州漆器行业已经发展到了最为鼎盛的时期,这个行业也造就了襄州一个特有的豪富阶层——漆器商!

一路看着两边的热闹景象及店招向城内走去,唐成见冯海洲对道路边一家客栈视而不见的继续往前走,遂开口叫住了他,“海洲,这不就是客栈嘛,还往那儿走?”

眼前那客栈门口迎客的小二已经满脸堆起了笑容,看样子就要往这边走,冯海洲忙扯着唐成往旁边让了让,“大人,你看看这家客栈的门脸儿就知道了,肯定得是贵得很,咱们这位份等级要是住这样的客栈,衙门里可是不给走账的。还是往前边找找驿馆正经”。

“驿馆那些人啥德性你还不知道,咱们住进去怕是喝口热水都得自己烧!”唐成笑着摇摇手,“就住这儿了,你这么远跟我出来,还能让你受那罪!”

唐成口中笑说着,人已当先往客栈走去,那一脸堆笑的小二迎上来后,嘘寒问暖递热手巾把子的,真是殷勤的很。

“两间上房”,唐成将手巾把子递还给小二后,扭过头来对冯海洲道:“你看看,这不比住驿馆舒服!海洲,咱们这趟是来做生意的,住的差了,还就让人看不起了,要省钱也不在这上面”。

到了上房,好生又梳洗了一回,将满脸风尘之色都洗净之后,把自己安顿的舒舒服服的唐成捧着一盏热热的蒙顶石花向小二问道:“本州最大的漆器商是那家?”

“朱家,周家”,小二不假思索的张口就来。

“不对呀”,小二的回答倒让唐成听糊涂了,“那行首是那家?”

他在衙门也呆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这时候的工商业各部门几乎都有行会组织,米有米行,肉有肉行,其它诸如面行、布行、铁行、药行、屠行、果子行等等不一而足,对于襄州来说,最大的行会自然是漆器行。有行会就有行首,行首多有本行公推,衙门备案,职司之一就是负责规范和监督本行“行人”的交易,在行业内可谓是一言九鼎。也正因为行首的特殊地位,是以一般而言,每个地方某行当的行首肯定就是本行业实力最强者居之,否则就是当上了也服不了人。

“还没定,两家正争的厉害”,见唐成吃了两口茶,小二忙提了茶瓯给他添上,“朱家是老根底子硬,前两辈儿人都是本州漆器行的行首;周家的是近十年间蹿起来的,不过他们势头太猛。自打前不久朱八太爷去世之后,行首空缺,这两边儿就争上了”。

“恩,说得好”,唐成顺手儿从袖中掏了一张一贯的飞票撇了过去,“仔细说说,这两家谁胜出的可能性大些?”

小二一把攥住飞票,待看清楚是整贯的打赏后,脸上益发笑的灿烂了,“客爷,这个小的可说不准,单论生意的话,朱家老底子硬扎些,毕竟是多少年的招牌了。但周家也不松火,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找了那么些高手匠人,造出来的漆器愣是又结实又漂亮,这小十年真是红火的不得了。”

说到这里,小二又往前凑了凑身子,压低了些声音道:“要说背后靠的,这两边儿也是谁都不让谁,听说朱家的是在道衙里有人,而周家的在道城行军大使衙门也有根子,就为这,本州的使君老爷都不愿意插手新行首的事儿,要不,早就该定下来了”。

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又探问了一阵儿将小二知道的消息都问清楚之后,唐成摆了摆手,“嗯,行了,你出去忙吧”。

小二前脚出去,特地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的冯海洲从外边进来了,“大人,走吧,趁着天时还早,咱们该拜访谁这就去吧。事情早办完早走,这客栈太贵了!”

唐成正想着小二刚才说的事情,却被冯海洲最后这句话给逗笑了,“海洲,你也是衙门里的积年老吏了,这客栈就是贵些,也不至于如此吧”。

冯海洲闻言自嘲的一笑,“为我去年年底那事儿要退钱,把大舅子攒下开酒肆的钱给借来了,就为这,他媳妇天天在家里摔摔打打的,我这也是急着还钱”。

“有这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回去我先借你把这窟窿填上”,唐成说完,也不容冯海洲再说什么,便将小二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要依我的意思,咱们还是该去找朱家”,冯海洲略一沉吟后道:“毕竟他们是多年的老招牌了,底子再怎么着也厚实些”。

“行,就按你说的,找朱家去”,唐成说走就走,拿上画轴后,迈步就向外边走去。

作为襄州有名的漆器世家,朱家很好找,一个硕大的坊区里,单是他家就占了五分之一的面积,屋宇连绵成黑鸦鸦的一片,看着甚是气派。

凭着“金州州衙录事参军事”的名刺,唐成两人没在门房里等多久,就见到了朱家现在的当家人朱显升。

三人寒暄了几句坐定之后,唐成也不等朱显升绕着圈子的探问,便开门见山的摊开地图,说明了来意。

听着唐成的话,朱显升先是愕然,他没想到身为州衙录事参军事的唐成竟然会跟他谈生意。

随着唐成说的越多,朱显升脸上的神情由愕然变为匪夷所思,你那码头要有路才有用,如今连路的影子都没有,居然就拿没用的码头来管我要钱了,别人是画饼充饥蒙自己,这个年轻的过份的唐参军竟然拿画饼去蒙别人,天下还真有这样的好事儿?

一时之间,朱显升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心里也越发的怀疑起唐成的身份来,不仅因为唐成表现出来的,在他看来是“拙劣的骗术”。更因为朱显升从刚才看到唐成时,就有些不相信会有这么年轻的录事参军事。

不到二十岁的州衙录事参军事,谁见过?别说见了,满山南东道各州打听打听,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朱显升脸色也越来越淡,粗粗的听了几句后,根本就没在意唐成后边说的是什么。

察觉出朱显升的脸色变化后,唐成停住了自己的话,“朱先生对我说的不感兴趣?”

“某是做经济营生的,生意人就讲究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于空中楼阁确实是不感兴趣”,朱显升颇堪玩味的看着唐成,“说起来让我感兴趣的是金州州衙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年轻的录事参军?”言至此处时,朱显升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奉劝二位,要是手头紧的话大可直言,若是存着别样心思,那你们可是来错了地方”。

他这话一出来,唐成脸色立时就变了,合着废了这么多口舌,在朱显升眼里自己竟然就是个骗钱的叫花子!

唐成拍了拍身边同样脸色急变后正要开口说话的冯海洲,边慢慢卷起画轴,边看着朱显升微微一笑道:“朱先生既然对我身份的真假感兴趣,何不报官试试?依着唐律,冒充朝廷官吏行骗可是很重的罪名哪!”

朱显升却没料到唐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正是他接着想要说的话。

看了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朱显升,唐成侧过身去笑着对冯海洲道:“海洲,其实我也有一件感兴趣的事”。

冯海洲看了一眼朱显升,很配合的问道:“大人感兴趣的是什么?”

“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百年老招牌的朱家自从朱八太爷去了之后就开始江河日下,而今更是连传了几代的行首位子都保不住了”,言至此处,唐成扭过头来向脸色铁青的朱显升笑问道:“不知朱先生能否为我一解胸中疑惑”。

“你……竖子欺人太甚”,随着拍案而起的朱显升一声招呼,几个家丁从外面一拥而入,“来呀,把他们给我绑了”。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见那几个家丁气势汹汹的拥了过来,唐成“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谁敢!”

那几个家丁吃他这一声厉喝及气势所逼,竟是不约而同的脚下一顿。

喝住那几个家丁后,唐成脸色复归平常,甚至还向朱显升笑了笑,“朱大商贾,冒充朝廷官吏固然是重罪,但以操商贾贱业之身竟敢污蔑朝廷官吏更是要加罚的重罪!这话我得说在前边儿,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就凭你……”

“我身上带着观察使于大人亲自具名签章的公文,就凭你一介商贾当然不认识”,唐成上前一步,“要不咱们就请襄州王甫成使君给验验真假?”

观察使于东军刚刚上任不久,且在道城里也没多呆,还远没到尽人皆知的地步,而本州使君的字知道的人更是少,竟然都被眼前这个唐成给说准了,再看看他这表现,想想他所说的有于观察使具名签章的公文……朱显升一时竟有些拿不准了。

那几个家丁被唐成的言语及气势所夺,停了步子后看看唐成,再扭头看看自家主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朱显升脑中急如电转,却始终拿不定主意,绑人容易,万一这唐成是真的,善后可就麻烦了,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此来襄州还是奉观察使大人之命,这……虽然心思急转,但转的越多,朱显升就越是拿不定主意,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一时脸色就是青红一片。

“既然朱先生无心留客,海洲,咱们走吧”,见朱显升如此,收好画轴的唐成一笑之间,负手从那几个家丁中间悠然直穿而过。

目睹唐成走出正堂,走出房门,朱显升的脸色又是一番急变,几度扬起的手最终却又黯然落下……

……

出了朱家大门,冯海洲猛然吐出一口气,“好险”。

“险什么,这升平年月,海洲你还怕他黑了咱么不成?朱显升不过就一庸人罢了,行事多疑却不知求证,不求证即冒然轻言,轻言而又寡决,这般优柔迟疑之人,就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唐成也随着冯海洲回头看了看朱家的宅院,“来时还觉得这宅子气派,现在再看看却觉着怎么都透出一股子衰败的味道。以今日看来,襄州漆器行行首之位必为周家所得”。

唐成说完却听不到冯海洲的话,“海洲,怎么了?”

“没怎么”,冯海洲的脸色有些古怪,“只没想到大人看着年纪极轻,见事却是……”

似乎觉得后面的话有阿谀之嫌,冯海洲笑笑后就没再接着说下去,转了话题道:“大人你刚才倒也有些冲动”。

“该忍的时候自然得忍,但不该忍的时候也绝不能忍”,唐成一个轻笑,“咱们是来给他送钱的财神爷,财神爷凭什么要受委屈?”

“大人,咱们现在去那儿?”

“原本还是二选一,现在倒解了烦难”,唐成掂了掂手中的画轴道:“走,会会周钧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这无关声明,这是理想

近十年来领着周家混得风生水起的周钧比唐成想象的还要年轻些,连四十岁都不到,最多不过三十七八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经改装后式样极接近儒服的衫子,白白净净的人,和煦温文的气度,再加上这么身衣裳之后,这就使得周钧像极了州县中的那些教谕先生们,单从外表上实难看出他会是襄州漆器行的两大龙头之一。

就连他接待两人的处所也显得有些特别,竟然没在商贾们最引以为傲的富丽堂皇的正堂,而是墨香萦绕的书房。

“这是我备下的顾渚紫笋,虽然是去年的茶,但所幸保存的尚好,却不曾损了天然真香。至于这水也是取自山中林泉,二位请”,让过茶后,周钧略略提了提衫角坐了下来,端起一盏茶向唐成笑着道:“以唐少兄如此年纪便能出任一州录事参军事,果然是少年俊彦”。

闻言,唐成笑笑,向一边坐着的冯海洲递了个眼色后,低头轻轻的呷着茶水。

冯海洲见状也无多话,放下茶盏后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来,这原是他与唐成住朝廷驿馆的凭信,这凭信倒与后世七八十年代的介绍信颇有几分相似。上面备细注明了两人的姓氏、籍贯及司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份证明文书上所加署的官印。

周钧没有半分扭捏的接过文书,将其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复又大大方方的交还给了冯海洲。他的这番表现与刚才所见的朱显升真是高下立判,此时再想想唐成对朱显升的评价,冯海洲益发觉得他那番话说的有理。

周钧退还文书的同时,唐成也已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一边,拿过画轴“刷”的一声摊开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身为录事参军事,唐成的年轻已经让周钧吃惊,而他此来还带着画轴就更显得奇怪了,周钧诧异的低头看去,却见这份展开的画卷极是古怪,像画不是画,像山川地理图又不是山川地理图,除了那标明三潭印月和金州城的地方画的繁丽详细些之外,其它的俱是简化却又详细的路线及水道图。

因襄州极其特殊的经济地位,此州乃是山南东道少有的有官道可直达道城的州府,这副前所未见的古怪画卷就是从襄州起笔,由官道延伸到道城,进而又由此往房州延伸,只是在经由金州时突然左拐直达三潭印月码头,随后沿着汉江水道直入夏口汇流长江,画卷最右首的位置却是一片经由长江支流连接起来的,隐隐约约,却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的江南水网,这片水网不仅将整个江南尽数覆盖,末端处更连接着大唐最重要的两个远洋海港城市,淮南道扬州及岭南道广州。

能在十年间将周家带的风生水起,周钧的眼光及经营手段都远非常人可比,疑惑只是很短的时间,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份画卷的意义及价值所在。

对于襄州漆器行业来说,目下所受到的最大制约就是交通,山高林密的山南东道实在是太难走,而漆器本身又是怕摔怕碰的娇贵物件儿,一旦摔着碰着的磕掉了漆,它可就立马儿不值钱了,越是那些值钱的做欣赏之用的大件儿就越是如此。

就因为受制于交通,襄州漆器商在贩运商面前一直受制,贩运商的购入价与卖出价最高竟可达到五倍差额,便是如此,每百件漆器里还得另外白搭上八至十件的陪货。

自己组织商队……从骡马到人员配置,再到分流到各地找不同的分销商贾……这商队的规模得有多大,得购置多少骡马养多少人……

跟崎岖难行的陆路相比,水路的优势简直是太大了,得有多少匹骡马才能抵得上一艘船的运量?一支骡马商队需要多少人才能照看,而一艘船呢?骡马是活物,要吃要喝,但是船却不需要;最重要的还是速度,这个三泉映月码头乃是位于汉江中上游,由此直放江南正是顺风顺水,当骡马队还在崎岖的山路上步履维艰时,浩浩荡荡的船队早已轻舟直过万重山。

由襄州至金州皆有平坦的官道可行,随后便是装船直下江南,甚或直接送到扬州和广州远洋出海,有了这条线路,就意味着可以彻底抛开那些贪得无厌的贩运商……这中间的利润到底有多大,想着想着,周钧的呼吸慢慢的有些粗重起来,而端着茶盏的手也开始微微的抖动,使得盏中的茶水随之漾荡起一晕晕的涟漪,恰如他此时的心情。

不是周俊不够沉稳,实在是这里边儿的利润太大,太大了,大的使他无法保持平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周钧稳住情绪后,从画卷上抬起头来看着正饶有兴趣注视着他的唐成道:“恕某愚钝,却不知少兄此举何意”。

闻言,唐成哈哈一笑,却也没说什么多余的废话,径直从襄州讲起,将朱显升没听,他也没说完的话详细的又说了一遍。

周钧手捧茶盏仔细的听着,越听心下越是叹息,在唐成的话语里,眼前这条水路对于襄州漆器商的意义,所能带来的好处及巨大利润都已被其分说的淋漓尽致,甚至很多隐形的却又影响深远的利益是他自己都还没想到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甚至对方比自己还要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借机压价注定是不可能的了。心底的侥幸被彻底打破的周钧在惊喜之余又有些郁闷,看对面这唐成最多也就二十上下,他又是个吃衙门饭的,怎么就能明白这些,且还看得这么远,这么准?

唐成逐层逐级的将利益及好处分说完毕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再说,捧起茶盏惬意的呷起这好茶好水来。

这中间的沉默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放下手中茶盏的周钧由原本的侧坐转为正对唐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我怎么知道少兄你对此码头有绝对的处断权?”

闻言,唐成径直从怀中掏出那张与姚荣富签订的军令状轻轻的放在了周钧的面前。

逐字逐句将军令状看了不下三遍,尤其是将两份具名签章仔细的验了又验之后,周钧方将军令状交还给了唐成。

“我要出多少?又能得到什么?”谈判正式开始了。

“这三个码头之中,周先生能得到其中一个码头的专属运营权,也就是说这个码头只运漆器”,唐成手点着那画卷,“至于你出多少钱,那就看周先生想要多少年了?”

“分年算的?”周钧皱了皱眉头,从刚才那番话里他早就听出唐成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想到他居然算的这么精,不过他现下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个问题,“那这两个码头又是干吗的?”

“码头还能干啥,自然是运人运货的”,唐成从画卷上抬起头来笑看着周钧,“当然,运什么货都是运,若周兄愿意购买垄断运营权的话,运什么和不能运什么自然就会有限制”。

“什么是垄断运营权?”周钧追问道。

闻言,唐成自失的一笑,继而收了笑容肃容看着周钧,以低沉而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缓缓道:“简而言之就是只要周兄花了这个钱,那除了周兄的这个码头之外,其它两个码头就不会再有一件襄州漆器运出”。

言至此处,唐成又刻意加重语气的补充了一句,“介时,运那家漆器,不运那家,运多运少都由周兄一言而决!”

垄断运营权!周钧细细的将这个前所未闻的名词儿又低声念了一遍,脸上虽然保持着有些僵硬的平静,但心里却早已翻起万丈波涛,有了这个权利,利润的保证且不说,仅是能将襄州漆器商仅仅捏在手里一条就足以使他兴奋莫名,为此他奋斗了十年,十年的奋斗仅仅还只是平分秋色,而眼下这决定性的机会就在面前……

低头之间尽量平静的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周钧抬起头来,“谈谈价钱吧”。

……

“卖出去了”,一边坐着的冯海洲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唐成与周钧的讨价还价,要说今天在这间书房里所受的震动,他半点儿也不比周钧少,此时,他心里翻来翻去的就是一句话,“居然真的卖出去了!”

不都说一分钱一分货吗?三潭印月那般萧瑟的码头,现在这时令人们去都懒得去的,唐判司怎么就敢开口要那么多钱,就这还仅仅只是一年的!

不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那码头现在可什么用都没有,卖的“货”还没个点儿,判司居然就要开始收钱了,还是收那么多!更要命的是他收人家这么多钱,给的还不是完整的货,仅仅只是有期限的货物使用权!

现在这情形分明是唐成找周钧借钱修路,借钱的人不都得小心翼翼的说好话陪笑脸?怎么现在却完全反过来了,借钱的唐判司反倒比出钱的周钧还要理直气壮!

虽然唐成早就给他解释过,但对于一直觉得此事不靠谱的冯海洲来说,当唐成描述的“空中楼阁”终于活生生的实现时,他还是无法避免的被一阵强烈的虚幻感给包围了。奉行了几十年,一直以为是天经地义的常识被彻底颠覆,这种颠覆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冯海洲无法不心旌震荡的不敢相信。

那边的讨价还价仍在继续,心情终于渐次平静下来的冯海洲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正好就听见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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