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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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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缺跟赵老虎硬顶上,这是李英纨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是以唐缺一说完,李英纨不等赵县尉开口,已是抢先一步道:“阿成……”

“英纨,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倒是有个主意”,唐缺后世里在社会里也厮混了好几年,经见的事情也不少,赵老虎虽然身上带着煞气,但还吓不住他;至于说官身,后世里国家主席也天天在电视里见到的,唐缺又怎会被一个县尉的名衔儿给镇住,所以他说话的语调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今天闹来闹去不就是为了钱嘛,阻挡你我好事的归根结底也是钱,正好我以前上学的村学甚是破落,家师严老夫子为这事发愁的很,莫若就把你这份钱财捐给村学,一来行了义举,二来去了这阻事的根源,咱俩的亲事想必也没人再有兴趣拦着了,你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唐缺是没心思要图谋李英纨的家产,但他还真就不吃赵老虎这套,身为穿越过来的80后,唐缺或许改变了很多,但这份子或许可以称之为鲁莽的血性还真就不好改。

我自己是没想要,但你们要想用这种手段夺,没门!

狠毒,实在是够狠毒!

唐缺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可真急坏了屋里人,看李英纨现在的样子分明是被这个唐成给勾的五迷三道了,她要是真一答应下来,不说家产,那可是以后啥都别指望了!李赵氏第一个就忍不住道:“二女儿,你幺舅让你立的文契不是把家产转回娘家”。

“娘!”脸色一变的李英贵刚忍不住的说了一个字儿,吃赵老虎眼神儿一瞟,后面的话顿时就憋了回去。

看了看两个儿子和乌眉皂眼儿的哥哥,李赵氏叹了口气,事情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你四舅当日说的意思是让你跟唐成立个文契,文契上写明以后万一你俩过不拢要出来时,唐成得给你一半儿家当,这也是给你留个退路,毕竟你的年龄比他大的多,又是个妾室的身份”。

虽说是兄弟姊妹五个,但五个人里这个舅舅一直就最喜欢她,打小就是这样,现在还这么替她考虑,听李赵氏这么一说,李英纨心里对赵老虎的埋怨全没了,代之而起的就是感动。

唐缺听到这话也是心下赧然,难怪赵老虎在郧溪城里人气儿这么高,除了官职和过往的经历之外,此人在这么强势的情况下还能讲理只怕更是一个重要因素。

虽说赵老虎这个要求在讲究“出嫁从夫”的唐代还是显得有些过份,但对于穿越而来的唐缺而言,这一条正跟后世《婚姻法》里的规定一样,并不让他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再想到妇人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赵老虎对她这个侄女如何好,那这个为妇人后路考虑的提议就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都说赵老虎喜欢护短,这话果然不假。

唐缺既然知道了赵老虎的意思,那就没什么必要再多说了,“英纨,帮我拿纸笔来!”

“房产不论,你现在有多少身家?”接过妇人递来的笔墨,唐缺顺口问道。

闻言,妇人微微一愣,自打认识以来,唐缺可从没问过这事儿,“八百贯,不过其中大半儿是压在桐油铺子的账上”。

一贯是一千文,折合后世人民币三百,那八百贯就是二十四万,考虑上物价因素,差不多就是后世九十年代后期的三十万人民币。再加上房产和铺子,妇人得有小五十万的身家,她日常花销桐油铺子里的生息就尽够了,这小五十万几乎都是净资产,在郧溪这么个小县城里,这实在是一笔大数目,难怪李英贵他们这么惦记。

唐缺听毒寡妇报了家底,点点头后就开始在纸上写起来,边写边道:“文契我正在写,但另一件事儿我也得先说清楚,既然二老有两个儿子在,那不管是依着官律还是民间的旧俗,赡养老人都没有指靠女儿的道理,这责任该谁担就谁担,至于我跟英纨给不给,给多少,什么时候给,那都是额外对老人的心意,别人也莫要攀扯”。

唐缺说话时头也没抬,慢慢说着写着,等这番话说完,手上也已写完,“县尉大人,你看我说的是这个理儿吧?”唐缺微笑发问,手上已顺势把文契递了过去。

唐缺这么一说,屋里李家人脸上可都变了色,赵老虎的脸色也跟着沉了几分,但当他看到唐缺递过来的文契后,先是一愣,随即一笑,这还是他进屋之后的第一个笑容,而这个笑脸儿竟然……是给唐缺的,这古怪的一幕只让正等着他出头说话的李家众人莫名所以。

“二女儿,来画押!”

妇人当然高兴见到四舅对唐缺这么友善,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论说刚才唐缺那话可实在不太好听,细想想她也明白四舅之所以会如此肯定跟这文契有关,无奈她却不识字儿,就是文契大张旗鼓的放在她面前也不认识。

出于对赵老虎和唐缺的绝对信任,妇人画了圈,按了手印。

“二女儿,这张文契你可要保管好!”赵老虎没理会在一边儿拼命伸着头想看文契内容的李英贵兄弟,吹干文契上的墨迹后将之郑重的递给了李英纨。

“你没看错人,这个唐成不错”,赵老虎见李英纨收好契约,沉实的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也不解释,站起身道:“老大,老三你们去陪礼,把函使请出来!其他人也都准备吧,接礼函!”

李家人前面没给张相文好脸儿,他现在的心情自然好不到那儿去,虽然碍着为唐缺办事的缘故好歹还是捧着礼函出了西厢房,但拐弯儿抹角阴损李家兄弟的话可着实没少说,只把李英贵兄弟刺的一哽一哽的,但就是这样也只能无奈忍了。

他们不怕唐成,也不是含糊妹子,实在是怯火赵老虎这个四娘舅,别看他们现在都是孩子爹了,这个舅老爷还跟小时候一样该打就打,实在是不怕不行。

嘴里叨咕着从县学里学来的那些刺人不带脏字的话,张相文迈着八字官步出了西厢房,乍一看到唐缺身边站着的人后,先是晃了晃眼,随后嘴里的叨咕也就收了起来,满脸堆笑一溜小跑的凑了上前,“赵伯,您怎么也在这儿?”

“你就是函使?”赵老虎显然很喜欢张相文,见着他不仅脸上带笑,还顺手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小子又逃学了吧?”

“唐成是我大哥呢!我这可是林学正亲自准的假”,张相文没皮没脸的笑着回了一句后,追着问道:“赵伯,上次我求您那事儿我爹已经吐口了,倒是您老人家啥时候才能有个准主意?”

“这事儿你三叔不发话,我说了也没用”,赵老虎在张相文面前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实是个亲厚的长者样子,“倒是你跟唐成怎么就成了兄弟?结拜的?”

“这不是跟您和我三叔学的嘛”,张相文嘿嘿一笑道:“要说我大哥要人才有人才,要文才有文才,张伯您得了他做侄女婿,那可是捡着大宝贝了。小侄这做函使的没功劳也有苦劳,您老好歹看在这面上儿跟我三叔那儿说说,我实在是不想读那鸟书了,他要是再这么拘我,我就到州里应募边军去,到时候看我娘怎么闹腾他!”

“唐成好不好要以后慢慢看着,倒是你,实打实是个小混蛋”。

这边说着话,那边儿已有人过来通知,说是诸事都准备好了,可以接函礼了。

随着早就请来的吹打班子奏起喜乐,接函礼的仪式就正式开始了,这样的事情自有套路,唐缺只是一一跟着走就是,实没什么要多说的。

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也就是女家接过函礼后当众启封读通婚书的时候,主持这次接函礼的就是赵老虎,他在念诵到媒人名字的时候明显顿了一顿,这时节正是满屋子都安安静静的时候,他这一停就惹得众人都向他看过来。

赵老虎也是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唐缺一眼后,这才向众人淡淡解释了一句道:“张无颇是本县张县尊的官讳,林玉楠乃是县学学正”,解释过后,找老虎什么都没再说的接茬儿念完。

他虽是除了介绍两人的身份外什么都没说,但这正堂里李家的族亲们听到这话后脸色却是猛然一变,这郧溪城里谁不知道林学正啊,身为一县学正,他可是本县士林文风的代表,合城公认的名流!

寻常人家能请到他当主媒已经很是脸上有光了,遑论他前面还挂着一个县尊大人!那可是一县之首的县令哪!

不管是林学正还是张县令,都是郧溪城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张县令更是本城官职最高的。要知道时俗里这些有身份的人是很少给人做媒的,即便他们在中间牵了线,也不会把名字写在通婚书上,毕竟人们习惯性认为做媒是媒婆干的事儿,有身份的人难免会顾忌到这些。

能让林学正和张县令同意把自己的名字写到通婚书里,那岂不是说唐成跟他们……一时间,正堂中人看向唐缺的目光瞬时大变,尤其是李家兄弟。

他们提前也问过妹子唐缺的来历,但李英纨说的只是唐成是个从乡下来县城的穷小子,穷小子能让林学正和张县令这样?要早知道他有这么硬扎的关系,他们两兄弟又何至于整出今天这么一出儿来……想到这里,李英贵心里忍不住又狠狠骂了妇人一句吃里扒外!

念完通婚书后就是点收函礼,随后是女家安排酒席招待男方来人,直到酒席吃到下半场的时候,唐缺才总算找到机会跟赵老虎单聊。

这一聊就是近一个时辰,当唐缺走出仅有他两人的西厢房时,忍不住长吐出一口气来,林学正果然没说错,不管赵老虎年轻的时候是多么任性使气,但几十年混下来,现在已然成了个老奸巨猾的油条。

原本在他想来,有县丞这个位子,还有将来出任县令的前途诱惑着,年纪已到五十二岁的赵老虎怎么也该动心靠近张县令这边,谁知道这老家伙的心志远比唐缺想象的稳的多。

“二龙山既在本县境内,那此地出了土匪我自然该抓,不过那地界儿地势险要,啥时候能抓着可就不好说了”,对于唐缺所说的二龙山土匪猖獗会影响到他的官位,赵老虎完全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跟我有什么干系?我不过就是个公差头子罢了!拢共管着的不过三十来人,就不说二龙山地势险要,光上面的人都不下百十多号,我能硬干的过他们?实话告诉你,土匪啸聚到了二龙山这一步就已经是州里镇军的责任了,就是上面大板子抡下来,也得是他们顶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老虎这番话听得唐缺彻底无语,往深处想想,就连那次他对手下衙役大打出手也极有可能是演给张县令看的苦肉戏,嘴上骂的虽响,其实他心里半点儿都没急过。

难怪二龙山那边儿一直没什么动静,这老家伙心思深沉的很哪,要是单从个人感情来看,只怕他心里也盼着姚主簿能把张县令给拱走,毕竟两人在一个衙门里待了几十年,又是各自分管一块儿没什么利益冲突,姚主簿要真能上位,待他怎么也得比张县令实在。

正是这番深谈,使唐缺对赵老虎的认识深刻的多了,也明白了张县令和林学正为什么要花费偌大的心思来笼络他。由此,他也对唐朝官场的认识也加深了一些。

虽然隔了一千三百年,但官场里的道道跟后世所听说的还真没什么区别,很多时候就连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先是下了码子,随后直到唐缺说出替张县令到州城送礼的经过,并经赵老虎反复询问细节并确认了刺史大人对张县令的态度后,这老家伙才总算点了头。

看来,让赵老虎心动的不仅是县丞的位子和将来出任县令的前景,更重要的是金州孙刺史的态度,这人行事真是太稳了。

唐缺正在吐气的时候,身边的赵老虎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道:“连给上官送礼这样的事情张无颇都能交给你办,看来他对你是信任的很哪!小伙子前途无量,给我那侄女倒是正好般配”。

赵老虎这话可就说的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唐缺本想着软刺他两句回去,蓦然心下一动,娘的,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儿,对赵老虎这号人你就不能跟他客气。

唐缺心下这么想着,脸上已是露出苦笑道:“说什么前途无量,如今张县令想把我弄进县衙都还被姚主簿给软顶着办不下来”,言至此处,唐缺猛然想起什么事一样看着赵老虎道:“对了,县尉大人可是跟姚主簿在一个衙门当差多年的,我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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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终于成公务员了!

“你小子还跟我打这花呼哨”,经过刚才一番深谈,赵老虎对唐缺明显的亲热了许多,笑骂了一句后道:“行,这事我下午就找老姚说去,不过等你进了县衙,以后张无颇那边儿有什么动静儿记得知会我一声”。

不愧是赵老虎,果然是半点亏都不吃的!心里想着,唐缺脸上自然是含笑答道:“当然,不管怎么说县尉大人也是英纨的四娘舅嘛”。

“知道这个就好”,别看赵老虎已经五十二岁了,放声笑起来还真是豪气十足,颇有几分《水浒传》里绿林好汉们的风采,“二女儿是你什么人?还一口一个县尉大人的叫我?”

……

尽管中间颇有曲折,但要办的两件事总算都妥当的办下来了,唐成走出李家大门时心情要比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女家接了函礼,双方这门亲事就算正式订下来了,至此,妇人反倒不好跟着他一起回那边的住处了,这段时间直到成婚就得待在家里才行。

唐缺走的时候李家人回了“答婚书”,随后就是唐缺将这答婚书交给唐张氏两口子,由他们出面去找阴阳先儿看吉日子,看定之后再把日期报给李家,要是李家对这个日期没意见的话,双方就开始按这个日期操办婚事。

虽说李英纨嫁进唐家是做妾的,但整个程序走的跟娶正妻一模一样,甚至因为有了张县令和林学正这样的媒人,她这次出嫁要比郧溪县城里绝大多数的初嫁女还要风光。

半生婚姻多舛,这次妇人总算能将往日的晦气一扫而空了,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她送唐缺走时为什么会当着众多亲族的面儿忍不住的泪水涟涟!

妇人是喜极而泣,她高兴,唐缺也很高兴,这股子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车行许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由此,另一件事也就涌上了心头,“二弟,你到底有啥事求着赵老虎了?”

“还赵老虎,大哥你该改口叫四娘舅了”,正透过车窗往外张望的张相文先调侃了唐缺一句后,才放下窗幕笑说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请他帮着跟我三叔说说到县衙的事儿”。

张相文今年也不过刚满十六岁,没想到就有了这想法,“噢!你不读书了?”

“那鸟书有啥好读的?未必我还真能中个状元?自打六岁开蒙进学堂,我早就待腻烦了”,张相文说到读书时还真是一脸的恶心表情,“要论我的心思,其实最想去的还是军中,只可惜咱大唐的镇军太没劲,边军又太苦,这么一划拉,倒是走我三叔的路子挺合适”。

说到这里,张相文嘿嘿一笑道:“我三叔年轻的时候也跟赵伯一样,好逞性子使气打架,那又怎么样?大哥你是没见过我三叔现在的威风,走街上大老远都有人叫着‘三爷’上赶子的巴结。他如今是流外一等,再熬两年资历就能申请流外转流内了,到那时候官服可就混上手了,不也成了成了堂堂正正的官人?既然有这条路好走,我干嘛还要去学堂里受那罪”。

唐朝官制分的特别细,不仅是同一品级的有正、从之分,而且还有流内、流外之分,流内九品,是指官,都是与品级对应的官服;流外则是针对吏员定等次,所谓流外转流内,就是由吏员转为官员,转过去之后就是真正的官身,也就自然有了《唐律》官、良、贱三等人中官人的身份。

心性使然,唐缺后世里见多了身边厌学的同学,对此也很好接受;再加上张相文家还有他三叔这么个例子潜移默化,他不想上学也就不足为奇了。

见他实在是厌学了,关于自己的未来也想的周全,唐缺倒不好再劝什么,毕竟人各有志,“你要真想好了我也就不说了,说起来你要能到县衙也好,咱们今后可就成同事了”。

“可不就是,而且咱们还是一文一武,再合适没有的了”,张相文的话引得唐缺一笑:“既然如此,晚上有个宴请你就一起来吧”。

“宴请,谁宴请谁?”

“林学正设宴请你三叔,我倒觉得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先跟林学正说一下,请他出面劝你三叔更好,毕竟你三叔也是希望你能走由学入仕的正途,要是有林学正出面告诉他这条路不适合你,许是他就歇了这心思,早点顺了你的心意也说不准”。

“嘿,大哥就是大哥,想的比我周全,要说还真是邪了门了,我三叔那人就是粗人一个,年轻的时候还好些,这几年年纪上来之后怎么就越来越敬重读书人了,请林学正帮忙说道,好!”张相文嘴里说着,已顺手挑开了帘子对车夫吩咐道:“先不回了,去林学正府上”。

唐缺去了林学正府后就再没回去,先是帮着张相文说了他的事儿,随后又瞅着机会说了跟赵老虎交涉的结果,听说赵老虎已经答应靠过来,林学正自是喜形于色,当下就派了心腹家人到县衙里报信儿。

正事说完,三人就在林家坐着闲话,等到天色差不多之后,由此分乘两辆马车去了定好的酒楼。

说来也怪,张相文的三叔张文生从身材到长相都跟赵老虎有些相似,真不枉了两人既是直接的上下级又是结拜兄弟,唐缺见他感觉有些脸熟,正是去年护卫张县令下乡巡查的公差头领。

张文生上次跟着县令大人下乡,一趟转下来印象最深的就是唐缺,回城之后多次还多次拿唐缺做例子教训张相文,这也间接促成了两人结拜。有这么个缘故在,张总捕对唐缺也不陌生。

及至听张相文说他已经效仿三叔跟赵伯那样跟唐缺结拜之后,张文生虽然说着“胡闹”,但看脸上的笑容却很是欣慰,当下就脱了手上戴着的一个金镏子塞给了唐缺,只说是叔叔给侄子的见面礼,算是在说笑间坐实了两人的结拜情谊。

事情果然如张相文所说,虽然此前张文生跟在赵老虎身后不掺和张、姚之争,但私下里对本县文人宗首的林学正的确是很尊敬,四人寒暄着上楼进了雅阁,说说笑笑的甚是热闹。

酒过三巡,林学正将侍酒的小二打发出去后,开始正式进入主题。

有赵老虎答应在前,张文生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听说唐缺竟然成了结拜大哥的侄女婿,而且这桩姻缘还是张相文做的函使,张文生大笑着连称呼有缘,并一再嘱咐正式成亲的时候务必莫忘了请他。

“这事张叔得吩咐自己的侄子去”,唐缺边提着酒瓯给张文生斟酒,边笑瞅着张相文道:“小侄在城里没得力亲戚,成婚的时候少不得要靠二弟帮衬,要真忘了给张叔你发喜柬,那也不是小侄不恭敬,全是二弟的错”。

这番话自然又引来张文生等人一番笑,林学正拈须而笑的同时,心里也对唐缺暗暗点头,自己当日毕竟没看错人哪,这个唐成不仅学业上有天赋且肯下苦功,而且脑子好使,做人又通脱,最难得的是他这份子不委琐的气度。也真是怪哉,此人在那么个小山村里长大,但不拘是当日见着见张县令还是如今面对张文生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时,混没有乡下年轻人的拘谨,话说的好,又会活络气氛。

“怪胎”,林学正心里对唐缺的这个评价并没有贬意,而是隐含着几分期许,正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对唐缺的各个方面都有所了解之后,林学正的想法已跟当日村学里的严老夫子相似。

这个唐缺呀,的确是有前途!

只不过严老夫子是从唐缺在学业上的天赋和勤力着眼,其落脚点也是在科举上,相对来说看的面还比较狭窄些;而林学正则是一个整体评价,他这句有前途倒更多的着落在仕宦上。十八九岁就有如此表现,再慢慢历练,仕宦途中却是可堪造就。

唐缺自然不知道一脸和煦笑容的林学正在想这些,但白天了结了两件大事,晚上的事情也顺利,此时坐在这郧溪城内最豪华的酒肆雅阁中,面对一桌精美菜肴,也由不得他不心生感概。

一年多前刚穿越来时,还在发愁饭都吃不饱,第一次进城找工作时,他也曾到过这家酒楼,当时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在这家酒楼里做个跑堂的小二哥,好歹挣一份钱填补家里的存粮窟窿,谁知就是这么个卑微的希望都没达成,还被掌柜的臊了一顿给轰出去。

那时候的他走出酒楼时是怎样的尴尬和郁闷,又何曾想过仅仅在一年多后他就以贵宾的身份在酒楼最好的包厢里谈笑吃酒?

人生无常,一千三百后如此,穿越到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后,依然是如此!

感概着世事无常的同时,唐缺也不得不感叹人际网络的强大,想他正是因为结识了严老夫子,才有了在张县令及林学正面前露脸的机会,正是这次机会使他能够跳出小山村进入县学,也正是这次机会为此后张相文主动找他结拜埋下了伏笔,而经由张相文,自然而然的又与本县总捕有了叔侄之亲;至于李英纨那边更不用说,认识一年多来,这个美妇人不仅成了他的妾,更经由她跟赵老虎结成了实实在在的扎实亲戚。

因为他出身的环境起点低,所以张县令对于他就有知遇之恩,也正是这份知遇之恩,使张县令更容易相信他,经由姚主簿拉拢的考验后,情势困难的张县令在颇有些无奈的情况下派了他去州城送礼,这次事情办的好,唐缺也是借由这件事的出色发挥获得了张县令的真正信任,成为其心腹之一。

一头连着张县令,一头由李英纨连着赵县尉,另一头又由张相文连着张文生,在如今郧溪县衙三派之间,他成了张、赵之间最重要润滑剂和牵线人,应该说特殊的人际关系造就了他这样特殊的位置和作用,而他也在发挥这种作用的同时,获得了进入县衙做刀笔吏的机会,只要这次张、赵联手能顺利把二龙山给剿灭,他这个一力促成两派联手,又跟两派关系都很密切的人必定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更好的发展机会。

表面看来,仅仅一年多时间唐缺就能摇身一变成如今的模样实在是运气,但细想想的话就会发现这种说法其实很勉强。

唐缺第一个最要感谢的人是严老夫子,但他为什么能得到严老夫子的青睐?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他在课业上的“天赋”,而是他那种扎扎实实的态度,在这种扎实的态度之后,唐缺付出了多少努力?起早睡晚,刻苦学业,可以说正是他这份实在博得了严老夫子的欢喜,并最终给了他机会。

而在李英纨那里也一样,正因为他没有图谋家财的意思,正因为他对李英纨也很实在,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实在,是啊,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唐缺这一年多来的变化其实都根源于实在这两个字儿,世界没有那么多幸运,其实所谓的幸运就是艰辛付出的必然。

对欢宴,握酒樽,唐缺默默总结着这一年多的经历时,竟意外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做人和做事,就跟穿越之初在家里种地一样,都可以简简单单的归结为两句话:下多少种,收多少苗;流多少汗,吃多少饭!

在成长的过程中,在向上挣扎的过程中,且不论你对别人如何,但是对自己却一定要实在,不要空想明天如何如何撞大运,而应当实实在在的准备,实实在在的做好手头应该做的事情,惟其如此,当机会来临时才能紧紧抓住,最终把机会转化为真正的幸运。

“幸运女神只垂青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很俗气,但的确很实在”,唐缺喃喃自语声中,完成了最自己这段日子的反思与经验总结,也一并确立了自己做事所应秉持的方向和最基本原则。

唐缺坚信,只要能坚守这条从深沉的土地上用汗珠子摔八瓣儿换来的宝贵经验,那么,在他今后的人生历程中,必然有更多的“幸运”会如影随形!

这一晚宾主尽欢而散,原本林学正让唐缺来的意思是当说客,谁知因赵老虎那里进展顺利,这边实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原本的说客就变成了陪客。虽说唐朝的酒都属于压榨酒,远没有后世蒸馏酒的度数高,但实在架不住张文生的海量,最终让唐缺这个陪客醉意醺然,全凭着张相文将他送回家。

至于到家之后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唐缺一点儿也不知道,等他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了。

睁开眼的唐缺见外面已是天光一片,迷迷糊糊的他顿时激灵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段时间连着请假,课业拉下了不少,连带着本班的授课先生看他脸色都不好了。

直到唐缺看了床榻一边放着计时的沙漏后,这才吐出一口气倒回了床上,外面看着虽然亮,但辰光还早。

唐缺在床上小寐了一会儿,等睡意醒的差不多了就翻身而起,梳洗过后就往县学而去。

张相文做事真够干脆,昨晚他三叔才答应他进县衙,今个儿就没见人,只是快到散学的时候,他才溜溜达达的晃荡过来,把留在校舍中的东西给收拾走了。

赵老虎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而且姚主簿看来也甚是卖他的面子,前边唐缺进县衙的事儿因有姚主簿软顶着,虽然是张县令亲自开的口,但文书什么的就是办不好,而今昨天中午唐缺才跟找老虎说这事儿,到今个儿上午就有县衙里的杂役来报说备档文书什么的都已办好,让唐缺下午即可入职。

姚主簿虽然不待见唐缺,前面出手就想把他的根子给彻底废了,做事不可谓不狠;但一事涉到赵老虎,此人退的也极干脆,毕竟他虽然看不顺眼唐缺,但也未必就真当他是盘菜,为这么个人得罪赵老虎明显是得不偿失。进退果断,这姚主簿不愧是衙门里的老油子。

这个消息让唐缺从昨天开始的好心情继续得以保持下去,跟张相文出了县学后,两人约定下午同到县衙报到,随后便各自回家不提。

等唐缺赶到家后,却意外的发现本该留在娘家的李英纨竟然到了这里。

“不在娘家好好待着”,二进院子里,唐缺顺手把迎上前来的妇人揽进怀里笑说道:“怎么,一半会儿都离不得?”

昨个接了婚书,两人的亲事就是彻底定下了,这时节虽然身边还有丫头,但李英纨还是紧紧抱住了唐缺的腰,“阿成,你不该那样”。

“不该怎么样啊?”唐缺虽然嘴上笑着反问,但心里却明白妇人要说的是什么,昨天立文契时,他并不是按赵老虎说的那样如果两人过不拢的话给妇人一半儿家财,而是先在文契上写明了妇人的资产总数,随后注明一旦两人将来万一过不拢,则妇人在文契上注明的财产尽可全部带走。

其情形就类似于后世里许多年轻人结婚前所做的财产公证,正是八零后男女们特有的精神面貌在婚姻关系中的体现。

后世里很普通的东西,在唐缺看来很正常的事情放到唐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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