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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娘传-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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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这几日,而后算是把这乡间乐趣均过了一遍,也就不说继续呆着了,倒是打算这时候回家。只吩咐几个丫鬟打点着东西,先是各样散开的收检好,只免得回去那一日急匆匆的,遗落了什么。
  一应收检完毕,再次查验过一会,一行人就返回金陵。祯娘这回回家,见到人事只觉得和上月全然不同了。凡是当时觉得可憎可恼的,这时候都能轻轻放过。当时觉得无可奈何的,这时候也不再纠结心底。当时觉得难以启齿羞于见人的,这时候竟觉得十分坦然轻松。这世事难说,你说怪不怪?更怪的是祯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心里变化恁大。
  祯娘也轻轻松松上学去,学里的姊妹最是知趣,并不多问之前祯娘的事儿一句了,也不说祯娘怎的请假这许久,只是追着说些乡间风物。这样其乐融融气氛自然,这是一起把前头的尴尬事给揭过去了。
  这之后时光过的快了,等到玉润高高兴兴道:“也不知是这两年有什么运气,去岁我爹有假回家,今岁竟然又能回来了。原来他去九边,三四年才回来过一次,可把祖母母亲担忧。我只望着今后能一直这般,每年都回来一次。”
  祯娘心里推测是前头几年草原那边闹得厉害,这几年就安生下来,才有这样的好事,只怕将来不定能有。不过这样的话没人会说出来,那正是最不懂眼色的人才会做的。大家这时候都只管大大方方地恭喜玉润,希望她真能心想事成。
  祯娘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彼时她想的单纯,再没把玉润父亲安应榉回金陵看作是和自己相关的事情,只是为玉润高兴罢了。却不想这一回来的人却不只是安应榉一个,随之而来的人其中一个会和自己大大关联。
  若是没有这一回的来金陵,说不定祯娘也就没得后头波澜壮阔的一生了也说不定。所以才说无巧不成书,只是因着命里缘分多了那么一点点,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第46章 
  “栗子味的白糖来; 是栗子的味的白薯来。。。。。。烫手来蒸化了!锅底儿赛过糖了,喝了蜜了; 蒸透啦白薯啊; 真热活呀!”
  “有烂头发咧换钱!破篦子乱头发换槟榔膏!换茶碗咧饭碗哪!有那旧锡拉铜来换钱!碎铜烂铁来换钱!有破玻璃咧卖钱!大小洋喇子卖钱!蜡油来换钱!有旧鞋来卖!潮银子首饰来卖; 玉石宝石来卖; 有翠花咧卖!”
  “喝粥咧,喝粥咧,十里香粥热的咧!炸了一个焦咧; 烹了一个脆咧,脆咧焦咧; 像个小粮船的咧,好大的个儿咧!锅炒的果咧; 油又香咧,面又白咧,扔在锅里漂起来咧!白又胖咧; 胖又白咧; 赛过烧鹅的咧; 一个大的油炸的果咧!水饭咧; 豆儿多咧; 子母原汤儿的绿豆的粥咧!”
  小顺儿一手挎着一只大包,里头装着的全是一些零碎小玩意儿——陶土泥人、七巧板、九连环、果子糕点、小人书、陀螺等等。另一只手手腕上还挂着一只风筝,手里则是拿了一个漂亮的绢人正与摊主讲价钱:“哎哎; 大爷,这个怎么要价?二钱银子怎么不去抢?前头那家也卖这个; 人家都是一钱半一个!”
  摊主是个大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道:“听口音小兄弟就是外地来的,哪里知道这些绢人也是不同的。你手上捏的这个可是杜丽娘,还是薛老板的杜丽娘。如今城里玉春堂班重排《牡丹亭》,薛老板的杜丽娘和梅老板的柳梦梅正是红得发紫。别的绢人一个一钱半银子,薛老板的杜丽娘和梅老板的柳梦梅就要二钱银子。”
  小顺儿本是跟着自家少爷从太原到金陵来的,太原当然也能看戏,《牡丹亭》这样名气大的不得了的也是演过的。但是如今是在哪里,金陵!这儿可是六朝金粉地,繁华不过的地方。况且昆曲发源昆山,昆山就在苏州,离这儿就是一抬腿的远近,这就可以想见金陵戏曲风之盛了。
  这些道理小顺儿哪里知道,他只是懂了这是一个大大有名气的戏子□□了一个角色,因此就连这角色的绢人也价贵起来。
  小顺儿鼓了鼓嘴巴,有点不甘心,这个绢人确实好看,要是带回去给府里的小丫鬟们看,一准追着自己要。只是生生贵了半钱银子又让他觉得划不来,一时想要再讲讲价。只是不等他说什么,后头就有一个高个儿道:“就这个,都给他拿上。”
  这人生的惫懒,身上一身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面子狐裘斗篷,底下半露出松花绫子裤腿和厚底朝靴。这本是王孙公子的打扮,偏这人身上没有一点脂粉气,头上也没有宝冠抹额这些,只用了一只玳瑁束发冠。
  再看形容,眉眼只觉得凌厉,眉峰格外锋利,又黑又浓,皱着眉头的时候便显得不怒自威了。好在他又有面皮白皙,唇鼻肖似母亲,这才不至于让人望而生畏,反而觉得是少年英豪。因此既是热血,又是傲慢。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周世泽——他本在九边好好做他的山西镇宁武卫所左千户,打死他也不会跑到金陵来。只是家里头痛麻烦事一大堆,因此找安应榉说好话,得了护送安将军的差事,这才跟着来了金陵。
  这时候安应榉归盛国公府,他倒是跟着进了一回公府——拜见了一回几位太太,至于奶奶小姐们自然不能见到,这也就罢了。
  几位安家小辈男儿就忍不住道:“好个少年将军!到底没见过他打上沙场,只看这气派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物了。常说九边男儿重义气,轻钱财,军户子弟更是一身热血,满是锋锐。没见过别人,只见这位周小将军就知道了。”
  另一个也道:“怪道叔叔说想要把家里的姐妹下嫁,这样不凡的人物,不说将来必定有出头之日。就是没得风云际会化作金龙,与之结交也是让人觉得是心折不已了,至于旁的,自然就是靠后了。”
  周世泽可不晓得他能在一帮王孙子弟那里这样招人待见,他还颇觉得自己因着太原那边狗屁倒灶事儿心中烦闷面色不虞是不是太过冷淡了。其实他自己还觉得自己正是一个平易近人豪,爽好交际的呢。完全不知他在一帮伙伴眼里是有多难搞。
  自安应榉带他拜见一回家里人后便安排他在自家外院住下了,反正这里本就备着待客的院子,他住进来也便宜。
  这样的待客院子都是有角门可以出入外头的,倒是十分方便。周世泽是一个最自在不过的人,住在人家地头也不见一点拘束,平常不再军营里时候的懒散都显了出来。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练武,喜好睡懒觉,喜好美食好酒都没有一点掩藏——难为他一个外来客人,能人家送来早饭了还不起。
  他想的简单,安将军反正是喜欢他的,也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这时候何必装腔作势。既然如此,也就不必难为自己了,怎么随心意就怎么来就是。
  这几日他都是在金陵自在闲逛的,只是趣味不多。小顺儿是他小厮——本来小顺儿是他家家将出身,只是他家只有他一个独苗,他还是遗腹子,他便让他做了跟随小厮,算是一番特殊照顾了。
  小顺儿觉得这金陵比太原热闹有趣,就是街面上卖翠花的女孩子也比太原的水灵好看——这是江南女孩子更会打扮的缘故。可是周世泽就觉得平平了,他又不爱这些,倒是这些日子找了许多好酒楼吃饭,别的就罢了,酒水太软。
  他见小顺儿为了半钱银子在那里啰里啰唆便不大耐烦,干脆上前替他付钱。本以为这是好事儿,没想到这小崽子居然有话说:“少爷!可不能这样呢,老爷当年就是最节俭的一个,一两银子能当二两银子,不然也挣不下这份家业。要是知道少爷成了败家子,可不是要骂的。”
  周世泽只是冷笑一声:“你才多大?比我还小了六岁,你见过我爹做什么,他不在的时候你还在哭着玩儿。”
  小顺儿却是一本正经道:“我虽不记得老爷的的样子了,但是府里的叔叔们谁不说?从来念叨着,就是不想知道的也知道了。我本心里敬佩老爷,那样会生发,把府里弄的那样红火,少爷可不能让老爷的辛苦白费了。咱们就要从这小处起,可别看不上这半钱银子——放在钱庄里,要多少银子一年的利钱才有这么多?”
  周世泽自然说不过这个从来絮絮叨叨的小跟班,不过他只是放开手一把把小顺儿脖子勒住,小顺儿便一句话也不能说了——周世泽手上劲儿死大,小顺儿又是手上东西累赘,扑腾挣扎也只觉得勒住自己的不是少爷的手臂,而是一座大山。
  见小顺儿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周世泽才施施然放开手,大觉自己大度,假装板着脸道:“服了没有?”
  小顺儿先是退后几步,觉得稳当些了才道:“服气个鬼呀!少爷说不过就来这一招,我这些年老长不高就是压地厉害了!明明是少爷放赖来着!”
  周世泽从来听不到那些不合他心意的说法,只知道这是小顺儿还没服气,于是一样的事儿又做了一次。小顺儿总算想起了以往,哪一次不是他说了‘服气’这才能消停。虽然心里怄气,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果断在下一次道:“服气了!!”
  小顺儿揉了揉脖子,眼泪都出来了。周世泽看不见他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兴高采烈道:“走,带你吃好东西去!爷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金陵最好吃的黄鳝煲要去东风园里去,这时候去倒是能赶上晚饭。”
  嗯,到底没能赶上晚饭。
  这是周小爷把这东风园想的简单了,他哪里知道东风园是戏园子,也提供饭菜,这黄鳝煲就是其中招牌的菜色。他听了一个名号,还以为人家是馆子呢。更要命的是这东风园最近正在场场连演玉春堂的《牡丹亭》,一票难求,以为能去了就能吃饭?做梦!先买到票再说罢!
  不过周世泽是什么人,这时候想要吃这黄鳝煲,那就是天王老子在跟前也有吃上。只在东风园周遭的茶楼走了一路,便得了两张戏票。
  小顺儿忘性大,这时候早就不记得少爷勒自己脖子的事情了。只拿着那两张印地精美的戏票道:“少爷从哪儿弄来?就是这个,我去问那卖戏票的小哥,他们只说三日内的都卖光了,只让明日赶早就是。”
  周世泽只松了松斗篷的系带,头也不回,得意道:“这又算什么,只看见那些有票的,直问人家买来就是了。”
  买了戏票的真是戏迷又有什么打紧的,大家都是金陵人,什么时候看一出戏不成。这时候有人两三倍地出价买票,难道他不动心?所谓有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就是了。
  周世泽甚至没问人位置好坏,反正他又不是去看戏的,他只是吃黄鳝煲么。到了入场时候才看出这位置不好不坏,正在大堂位置,不是靠前,也不在外场,算是听得清看得见,但要求再多就没有了。
  也不讲究那许多,周世泽也就随便往桌前坐。不看戏台子,倒是到处找跑堂的在哪儿,要点菜来着。跑堂的还没找见,先被小顺儿抓住,看新奇般地道:“少爷,少爷,看呐,这楼上都是女人。这金陵这边就是不一样,咱们那儿的奶奶小姐们谁敢出来看戏,都是叫了人去家里唱堂会才能呢!”
  周世泽大觉这小子丢人,嚷地这样大声,好似个没见过世面的,其实太原也有女眷人家去外头看戏,不过是没有金陵这样司空见惯罢了。周世泽见周遭人都看过来,便更不想理小顺儿了,只到处乱瞟,倒是一下看见了小顺儿惊奇的楼上——女眷都在上头看戏,这时候还有帘子掩着,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鬓影香衣。
  周世泽暗自嘀咕女人确实比太原那边大胆,太原那边可难得见到二楼全是女子的。不过他心思不在二楼上头,最多偷眼看过一回,一见跑堂的身影,立刻叫住道:“小二哥过来,上两盅黄鳝煲,其余招牌菜也上半副,好酒也来得。”
  跑堂的心里也纳闷:这明明是个世家公子的打扮,只是看着不像,倒是像个外头跑江湖的武人。但这也差着一些,身上又有一种混江湖没得的尊贵。这些跑堂的不知见过多少三教九流,眼睛毒着,一时倒是猜不准周世泽的出身。
  不过什么出身也要伺候客人的,跑堂的也不管心里疑惑,只是笑着道:“这倒是对不住贵客了,咱们东风园是戏园子,这就要搭台唱戏,所以只卖饭食,并不卖酒。这也是怕有贵客喝醉了,到时候有些不爽,最后有个什么不好。”
  周世泽只觉得今日是事情都和自己作对了,明明是吃个饭,却不是馆子是个戏园子。这也就罢了,这会儿好容易进来,又遇到不能要酒。这时候已经坐定,真个不吃了,他性子又嫌麻烦。只得解开斗篷道:“只管先上菜罢!”
  小顺儿难得有眼色一回,看出自家少爷不算高兴,上菜上饭后就前后殷勤布菜。周世泽哪里是要人伺候的,在军营里的时候还不是自己做,这时候有个人他还嫌妨碍喱!只挥挥手道:“吃你自个儿的去,哪里要你管!”
  好在东风园里的黄鳝煲确实是名不虚传,虽没的好酒,也足够了。没得好酒,周世泽便只埋头大吃,一会儿便鼻头冒汗,可见这黄鳝煲做的地道!
  等到他再抬头有心思看上头演出什么的时候倒是一乐——正出演的是《锁五龙》。这倒是比他想的好多了,原以为唱《牡丹亭》的堂子只怕都是一些软绵绵的戏了,没想到竟也有这一出。虽他是个不爱看戏的,只觉得太假,但看这隋唐演义总比才子佳人痛快不是。
  只听堂上花脸单雄信唱到:“号令一声绑帐外,不由豪杰笑开怀。某单人独一骑我把唐营踹,只杀得儿郎叫苦悲哀,遍野荒郊血成海,尸骨堆山无人葬埋。小唐童被某胆吓坏,某二次被擒也应该。他劝我降唐我不爱,情愿一死赴阳台。今生不能把仇解,二十年投胎某再来。”
  这就是一个碰头彩,实在是这花脸唱的地道,腔调精彩。况且这玉春堂是个女戏班,这花脸也是个女孩子,说是才出道,只十五六岁。底下的戏迷是清楚,越发觉得难得,因此也就叫好越多了。
  “帘子拉开一些”祯娘对微雨道。祯娘这时候就在东风园二楼左边些的位子上,她也是听住了这一段,因此想仔细看看,才让微雨拉开帘子。
  这可是难得的,毕竟祯娘看戏最爱两样,或者为了看人,或者为了听音。那些戏词没得一点才气的,祯娘是不看的。其余的就是这两样来挑剔了——或者扮相好看,美丽非凡。正如这一回她来看戏的缘故,杜丽娘薛老板。或者腔调老到,真恰到好处,十分动听。
  这一回是花脸戏,自然说不上美丽了。这样的戏,就是上头的人抱着肚子常祯娘也觉得没什么,她也只管闭着眼睛听就是了,这也算正经的‘听戏’了。可是祯娘却在这样的戏开嗓后让把帘子打开,这是要看呢,可不是稀奇了。
  只听上头又有一段‘见罗成把我牙咬坏,大骂无耻小奴才。曾记得踏坏瓦岗寨,曾记得一家大小洛阳来。我为你造下了三贤府,我为你花费许多财。忘恩负义投唐寨,花言巧语哄谁来?雄信一死名还在,奴才呀!奴才!怕的尔乱箭攒身尸无处葬埋!’。
  祯娘忍不住拍了一下手掌,只觉得这一处一声‘奴才’,调子可是真绝了。
  不同于祯娘为之叫绝,周世泽正听的无聊。他本就是一个沙场上来回的主儿,这时候听这些人唱沙场上的事儿,只觉得太假了。这些人也扭扭捏捏,真战阵上两军对垒,让你们这样说话?唧唧歪歪,也不是打仗了。
  等到这一出《锁五龙》唱完,他只往椅子后背一靠,不看戏台子,倒是觉得看这些痴狂叫好的戏迷有意思的多。这时候就见楼上的女眷和靠前头的看客往台子上扔东西——或者银子铜钱,或者是身上系的配饰。
  这就是稀奇,这样的打赏往往只有最后唱大轴戏的角儿才能,这才到压轴呢,竟有这样的打赏,实在是不俗了。周遭戏迷都是拼命鼓掌,还道唱单雄信的方老板这回要发达了,眼见得就要成角儿呢。
  这样放赏太原那边倒是没有的,周世泽觉得有趣。特别是楼上的女眷从上往下扔,要是不小心砸着了上头唱戏的人可怎么办啊,这可是疼的很的。因有这样的疑惑,他就只往上头看,然后再也没想过东西砸不砸地到人了。
  在楼上围栏边上拄着下颌的女子,从周世泽这儿只看到一个侧脸和一点手腕,甚至见不到一个清楚样子。但是周世泽却觉得自己看的清清楚楚——或者说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只晓得是雪肤翠眉,唇红齿白,就连手腕也与人不同,在碧水一般的翡翠镯子映衬下,又白又腻。与之相比,其余的人的不是太柴就是太壮了。
  短暂的一会儿,周世泽什么都想不起来,唯独记起小时候听嬷嬷说过的鬼怪故事。那时候嬷嬷肚子里有一肚子故事,其中吓人的专放在夏日里说,再炎热的时候听到了也觉得背后发凉。
  那个名叫《画皮》的故事里有一段‘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当时人人听了都觉得阴森恐怖,只有周世泽不觉得。
  今日见了祯娘倒是觉得恰到好处了,这眉目间哪里是人间女子能够生就的,分明是眉目如画,是画上去的还差不多——这是多小心绘上去的,才能真恰好‘绝色’。周世泽虽说过此生定要娶一个绝色,但是真让他说个‘绝色’该是什么样子,他也没个所以然,最后也只能勉勉强强一句‘好看的女子’之类。
  然而今日之后就不同,到底已经知道了人间绝色是什么样子——漫不经心地听戏,让身边丫头放赏,不晓得世上有个男子正为她颠倒神魂。这时候周世泽看她,越发觉得就是《画皮》里的女鬼,不正是因那是一张人皮死物上绘画容颜,才会更加不像真实,鬼气森森的漂亮。
  祯娘不晓得自己正被人编排成了女鬼般的人物,不过这倒是和《牡丹亭》今日上演的《魂游》《幽媾》正相契合。
  祯娘本就为了看薛老板的美人美色,这时候越发近着栏杆了。只细听‘泉下长眠梦不成。一生余得许多情。魂随月下丹青引,人在风前叹息声’,薛老板扮相美甚,祯娘这时候不只听音,也是看人。
  《牡丹亭》一出,全剧都是好戏,是祯娘难得觉得样样俱全的,只与身边微雨道:“才气所在,哪里又有体例高低。看这《牡丹亭》就知了,汤大家难道就比别的诗家词家弱了去了。”
  说来《牡丹亭》主旨在于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何等的石破天惊。世间多得是庸碌男女,几个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门当户对,相敬如宾了此一生罢了。
  然而世间总会有不同,有的是痴情儿女来到,这也合该用《牡丹亭》这出戏来陪衬——岂不是恰到好处。
  祯娘没有往下看一眼,但是周世泽只往上头凝神——他晓得自个儿从此以后该不得自由了,世间有这样一个,见到他便知道你再踏不出人身边一步。
  他一时不说话,两折戏的功夫只是一呼一吸之间。不是犹豫也不是彷徨,散场时候周遭人都在拼命叫好,只他扯过小顺儿的脖子,指着楼上祯娘所在道:“我要娶她做老婆!”


第47章 
  小顺儿本来只是迷迷瞪瞪地看上头的杜丽娘和柳梦梅; 暗自觉得杜丽娘可比府里丫鬟姐姐们好看多了,正着迷呢。忽然被自家少爷一句‘我要娶她做老婆!’给拉回神了; 没应过来是什么事体; 就先顺着指头往上看。
  这时候祯娘正是兴致最高的时候; 从一只手上拔下一只金钏; 俯着身子倚着栏杆,便往戏台子上扔。她难得眉眼间全是笑意,一点点嫣红色在皮肤下头若隐若现。小顺儿这个小孩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当下就呆呆的。至于周世泽就更不用提了,见到这样灯火潋滟; 只觉得心头有一把火烧了起来。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是喉咙里干渴而不自知了。周世泽定定地看祯娘微微理了理额边的散发; 又扶了扶鬓边的小凤钗,然后就不见了——这是往后去了,戏已经完了; 自然是要走的。
  周世泽这时候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 拉着犹自摸不着头脑的小顺儿就去了东风园对面茶楼的二楼; 眼不错地盯着东风楼门口。
  他心里既觉得人自然是要从这儿离开的; 又是忐忑的很; 只想着这戏园子若是有别的出口,人往别处去了怎么办。又想怎么不限打听清楚这东风园的情形,后头忍不住骂:老子哪里知道能遇着这个!
  这一想又是美滋滋的; 只觉得自己这就是要成亲了——也不想想人家知道不知道他呢!
  正是这个时候小顺儿也回过神来了,噔噔噔地跑到周世泽趴着的窗边道:“嘿!少爷; 那就是少奶奶啊!可真是好看,难怪你看不上老太太府上给说的亲,那可真是差远了——说起来,少爷知道那是谁家的小娘子么?到时候好上门提亲喱!这事儿定下来,老爷太太泉下有知该多高兴!”
  他在那里叭叭嗒嗒,周世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时刻看着下头——他自出生起就是千户的儿子,将来可是做不着小兵,也不知道斥候该何等眼尖警觉,这时候只暗恨没学会那一手,不然也就不怕漏掉人了。
  等到祯娘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的斗篷出来的时候,周世泽就觉得自己是白操心了——她出来了他就见不着别人了,怎么会漏了去。当下又是莫名笑了,只因祯娘这件斗篷倒是与他相像。这样的事儿他平常哪里在意的到,这一回却偏偏看见了。
  祯娘自东风园里出来,外头虽有店家屋檐灯笼,也有间隔着点亮的灯台,但如何比得上戏园子里头灯火通明。里头明亮的灯火透出来,祯娘的头发丝在光下也是影影绰绰了,行动间偶尔露出靠色三镶裙边妃红色盘金五彩绣龙,后头是丫鬟妈妈拥簇着。神色不动,仿佛冰雪仙子,但是又是人间富贵景象,真是清冷又艳丽了。
  倒是把周世泽心里的一团火烧地更热了些,等到祯娘乘着马车走的时候,周世泽也只记得马车前头灯笼似乎有个‘顾’字,然后就是一串车铃铛声音,最后了无踪迹。
  周世泽回过神来就笑出声,拍了桌子道:“这一回来金陵是来着了,看少爷给带个少奶奶回去!”
  这话是说的响亮,小顺儿一惯觉得自家少爷虽然格外不讲道理,但真是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因此也是信了。但是没想到时候又过去十来日,别说上门提亲了,就是是哪家小姐也没弄清楚!
  实在是周世泽把个事情想得容易了,他就是再有能耐也没经过打听女子人家啊。况且这金陵又不是他的地头,这儿他既不认识官面上的人,也不晓得地头蛇的门道。到头来唯一能求地着的也只有安应榉这个侯门出身的上峰了。
  他原来没想过去求上峰安将军,只觉得显得自己没能耐不是,正是死要面子了。不过周世泽到底最讲究实惠,一筹莫展的时候就不硬撑着了,立刻到了安应榉书房——难得的是还做出了求人的样子,这可让安应榉惊着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下手不打仗的时候多混账,那就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一般,让他老老实实求回人多难啊,这可是认得的朋友想也想不到的境况了。因此他真以为是天大的事情,别的事情都暂且靠后,先让周世泽在书房说话了。
  周世泽早先是顾及面子,少年人傲气又爱惜面子也是寻常,这时候下定决心求人了却不再扭扭捏捏了,只是一股子理直气壮。这样的性子自然不能是吞吞吐吐,爽快道:“前几日见了一位小姐,是要娶她为妻。”
  这样大剌剌就开口,饶是安应榉常在军营里与一帮糙汉呆着的也觉得惊住了,嘴里一口茶差点呛着。好容易咽下去了便道:“这事儿,这事儿找我做什么?早先要与你说亲,你自己推脱过,这时候说这个——倒是想想这里是金陵,怎么与你说亲。”
  安应榉就奇了怪了,别的军中汉子,就是再粗糙,到了男女之事上也要脸红的——还越是大老粗越是扭捏。怎么周世泽就偏与别个不同了,这样爽快起来,听语气倒不是说亲,而是替他买些金陵土特产去太原一般。
  周世泽听了安应榉的话,艰难提醒自己这是自己上峰,自己还整求着人,好悬才没给出气死人的脸色。只是撇了撇嘴道:“就是在金陵才找您,在太原我自个儿就办妥当了——这不是您的地头?”
  安应榉的意思本是指的周世泽是太原人,让金陵女儿远嫁太原实在太难了,谁家肯呢——小门小户贫寒人家自然不在意,毕竟周世泽也是少年将军,这是求不来的佳婿。但是安应榉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小混蛋眼光可高。或者小门小户里也能有出类拔萃的,想来西施本也就是乡间浣纱女不是,但是世间娇女一般还是在富贵人家的。
  也是了,贫寒人家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里有女孩子可以养护自己,更不要说装饰了。如此这般,寻常情况自然比不上那些娇养的女孩子了。
  周世泽却是不会想到这些,安应榉也很快明白他这时候心思单纯,只觉得自己看上的女子提亲就是了,难道还有不成的?不得不说这心思猜测岁不睡十成十,也有七八成了。安应榉不知怎么给他直接说破,只得道:“别的不说了,只说你家在太原,没得一个长辈点头,可怎么说亲。”
  周世泽理所当然道:“我爹娘都已仙去了,上头自然没得长辈。天底下没得长辈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不成亲了么,人家是自己做主,我自然也是自己做主!可别给我说那边的老太太,早分家了,又不是我正经曾祖母,摆什么谱儿?还想做我的主么。”
  周世泽虽没的父母兄弟,但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个来历。想当初他祖父就是出身九边千户人家,只是命里不好,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这就有了后母。人说有了后母就有后爹,有时候也是确实。
  新奶奶也能生孩子,可把他一个发妻生的少爷挤到一边去了。等到年纪大了,要出路的时候就简薄地打发出去了——家里千户的位置只能有一个儿子继承。他是嫡长子,本来该是他继承的,继母自然打发他。
  后头若不是周世泽祖父自己争气,立了战功也当上千户,可不是就让人踩到泥地里去了。如今那边府上算是周世泽的亲戚,繁衍人口日多,又没得出息的,倒是不如周世泽这边,于是便想着与周世泽这边走动起来。
  原想着不过是个少年,又是年少无亲的,到时候走动起来还怕他不尊重?谁能想到周世泽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性子,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圆过来,当时就大大咧咧道:“可不敢和贵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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