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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侯-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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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送回家里妻子女儿肯定很开心,这么多名贵的花草,现在独独是给他一个人,这种场面不能让家里人看到,真是锦衣夜行,可惜。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李明楼能把一间屋子搬到江陵府,几十盆菊花不算什么吧。
“四老爷四老爷。”有管事扶着帽子急急进来,“这是新的账单您过目。”
被打断思路的李奉景有些不高兴:“今日没空。”
那管事立刻低下头没有丝毫反驳应声是退了出去,门外又有人进来,走的急撞在他身上,门口些许混乱。
“四老爷,知县来人请赴宴。”他报道。
一地父母官,也不算什么,李奉景有些懒懒:“收下名帖,今日太忙了,明日再去。”
随从响亮应声是转身跑开了。
赏花是闲情逸致,这一大早的忙乱,李奉景对丫头道:“就说我忙着呢,有事明日再说。”
两个丫头脆声应是快步向外走去,有人从门外急匆匆进来。
“四老爷今日忙,有事。。。。。”她们忙张开手阻拦。
项九鼎瞪眼:“忙什么?”
李奉景看到是项九鼎,摆摆手示意婢女退下,非常得体的说笑:“再忙,九爷也要见。”
项九鼎看着站在廊下的李奉景,竟然想不起来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样。
虽然有着李奉安四弟的名号,也披着一副富贵人家老爷的气派,但眼神飘忽说话言谈透出没有底气的单薄。
但现在单薄丝毫不见,气派填满了内里,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气度不卑不亢,甚至有长辈见晚辈的倨傲。
当然,从辈分上说,项九鼎的确是小一辈。
但这不过二十多天,变化也太大了,是谁给了他这般的勇气?钱吗?项九鼎的视线落在李奉景的腰里,剑南道的对牌始终挂在那里。
“大小姐怎么还没有消息?”项九鼎没心情跟他说笑,开门见山问。
李奉景道:“大小姐说了在这里会合嘛,怎么叫没消息。”
“已经七天了。”项九鼎重重道。
自从李明楼说要找大夫与他们分开走后,第一次三天后就会合,然后走了没多久,又发现了大夫的踪迹李明楼再次追去,过了五六天大家再会合,如此反复直到来到了许州,而这一次过了七天了李明楼还没有出现。
项九鼎似笑非笑看李奉景:“大小姐该不会又想家了吧。”
李奉景顿时变了脸色:“项九爷,你是在嘲笑我们明楼吗?”
项九鼎也变了脸色,伸手拉住甩袖转身的李奉景:“四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听我解释。”
说出这句话,项九鼎有些心酸,上一次李明楼消失,惊怒的是他,质问的是他,而不安的猜测和解释的是李奉景。
李奉景腰杆硬了之后,在这个车队里就是当家做主的人,没有人能要他解释。
“我是担心大小姐,这边山路多,匪贼很多。”项九鼎低声下气诚恳的解释,“大小姐带的人马不多。”
好话说了一箩筐,李奉景缓和了脸色,门外有随从疾步进来:“四老爷,见到了。”俯身递上来一封信。
什么信?项九鼎探身看,李奉景接过斜看了眼项九鼎,项九鼎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有些不高兴,第一次作伴上路的时候,李奉景可是天天拉着他说项家李家是一家人了。
李奉景将信一眼看完,神情淡然的将手一伸递过来:“看看吧。”
项九鼎本想倨傲的拒绝,但算了吧,李家嫁女,项家低头娶妻,他伸手接过看了神情惊讶:“又找药去了啊。”
李奉景哼了声在廊下踱步:“我们明楼是很懂事的,五天的时候让人送了口信回来要耽搁过不来,留了地址,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送过消息?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项九鼎心里想,但知趣的没有质问。
随从在一旁乖巧道:“见到了元吉,大小姐已经被大夫问诊过,只是缺少几味药,不太好找,大家陪同大夫去找药,四老爷再多等几日。”
项九鼎道:“什么药这么稀奇?竟然买不到?”
世上还有有钱买不到的药?
“不是什么药都可以用钱买到的。”李奉景道,“比如晨间的第一滴露水,比如初冬跌落的第一根松针。”
什么乱七八糟的,装什么见多识广,就算是这些,只要花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第一滴露水松针什么的又算什么不好找的。
六叔说剑南道的人古怪,要小心应付,说李家的人很简单,哄着捧着就行。
现在看来,剑南道和李家的人,不都是姓李,一样的古怪。
项九鼎深吸一口气笑:“是,药不在贵,在于稀奇,有时候越常见的越难得。”
李奉景满意的点头,将信接过来扔给随从:“所以九爷你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有元吉那么多人陪同,不用担心。”打趣一笑,“更何况又有项南公子亲自上门,我们明楼也是急着想要治好自己啊。”
项九鼎整容:“我们项南从不以貌取人。”又嘿嘿一笑,“跟我这种俗人不一样。”
这话说得真诚又有趣,李奉景很开心的笑了,邀请项九鼎:“新送来一壶好茶。”
“什么茶用一壶装?”项九鼎瞪眼。
“好的不是茶,是壶。”李奉景得意,对身后的随从叮嘱,“你们那边留着人等着。”
随从应声是。
“今天我忙,让他们有事明天再来说。”李奉景又道,和项九鼎迈入室内。
随从应声是,眼中闪过一丝笑再垂下头安静的退了出去。
暮色降临时,天上乌云滚滚,深秋的一场雨转眼就砸了下来。
大路上油火把在雨水中飘摇,照着一队人马,这些人皆头顶莲花帽身披琥珀衫,油烟雨水蒸蒸中恍若神仙。
“小姐,已经进入淮南了。”元吉微微掀起帽子来到李明楼身边道。
骑着马的李明楼嗯了声抬眼看前方:“雨太大,寻个地方借宿落脚。”
元吉应声是转身向前而去。
李明楼看着他的背影,命令很快传开队列,马队的脚步加快。
为什么他们会来淮南,他们不需要解释,只需要命令。
而需要解释的项九鼎以及老天爷,交给身为长辈的李奉景最合适,让他们知道她不是不去太原府,她是在一直努力去太原府。
第六十二章 神仙夜宿
深秋的雨寒凉,屋子里跳跃的油灯不堪侵扰熄灭,而与此同时刷刷的雨声中有咚咚的敲门。
呆坐的老者惊得跳起来。
敲门声停下一刻,似乎给屋子里的人回神的机会,然后再次响起来,力度穿透雨声但又不砸重人心。
透过敲门声,老者似乎能看到门外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但并不凶恶。
“谁啊。”老者颤声问,并没有往前迈一步,手紧紧的抓住桌角。
“老丈,过路的,雨太大想借宿。”外边的男声沉稳有力穿透大雨。
借宿啊,老者看看自己窄小简陋的室内。
“屋子里不方便,在院子里门外也可以,跟老丈您说一声,免得吓到。”一个女声传来。
女子啊,确切说是女孩子吧,老者迟疑一下慢慢的走向门口,透过破旧的屋门向外张望,黑漆漆一片,人影与夜色重叠。
人影被一圈篱笆和木板门阻挡在院外,稀疏的篱笆简陋的门板被风雨冲击动摇西晃,其后的人影却似乎面临铜墙铁壁一步不能上前。
老者心里轻叹一声,打开屋门:“先进来再说吧。”
金桔用随身带的油点亮了灯,方二接过李明楼解下的莲花帽和琥珀衫,角落里惊讶的老者神情变得惊骇。
当打开院门火把亮起,夜色里头戴莲花身披黄衫的人影呈现在眼前,老者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惊讶的不知所措。
而衣帽解下,其下的女孩子竟然恍若鬼魅。
神仙?妖怪?
“我在寻找一个大夫路过此处,惊扰老丈了。”李明楼主动解释安抚。
大夫,生病了啊,脸都不能见人啊,可怜,老者脸上的惊惧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小姐住屋子里就好,我们其他人在廊下和柴棚歇息。”元吉对老者道谢。
老者看了眼屋门外,虽然得到了邀请,也只有这几个人走进来,其他人都还安静的站在外边被雨水冲刷。
“那怎么好,这么大的雨,天又冷。”老者道,拿起拐杖,“你们且稍等,我去给你们找找住处,我们村子不大,但住几十人还是可以挤一挤,只是现在不太方便,唉,你们等等,我去问问。”
他拄着拐杖腿脚一瘸一拐口中嘀嘀咕咕的向外走。
元吉要跟上一起去,被老者拒绝了:“不好不好,还是我自己去吧。”嘀嘀咕咕的拿过蓑衣斗笠冒着雨出去了。
虽然是在陌生又简陋的地方,李明楼没有不自在,自己坐下来,金桔还摆出了泥炉,待一壶茶烧好,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村人,在火把的映照下神情惊惧的打量他们。
李明楼看得出来他们很害怕,但他们同意借宿,虽然提供的大多数是柴房家畜棚以及屋檐下,对于元吉等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们随身带着遮雨的油帐做铺盖可以很好的休息。
方二和金桔陪同李明楼在老者这里,元吉带着其他人跟随村人散开,雨夜里嘈杂喧哗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金桔简单的铺了床,李明楼躺下歇息,金桔和方二打地铺,老者则避让到柴棚里,对于老者的善意客气,李明楼没有推辞,客随主便。
一夜无话,天亮的时候雨也停了,纵然头脸被包裹,李明楼推开门也感受到满面清冽,也看清了这个村落。
村落不大也不小,老者这是住在村头,再往里可以看到散落的宅院,都是简单的土坯房,少部分有矮墙围,多数是篱笆竹门,不过雨后的清冽气息中夹杂着烟火气,但村子里还没有炊烟升起,而且没有鸡鸣犬吠,是鸡狗还在睡吗。。。。。。
元吉过来了:“小姐,可以走了。”
村外的大路上歇息一晚的兵士们已经跨马整装待发。
“每家都放了一块银子。”元吉说道。
李明楼不在意这些小事:“这个村子有些古怪。”
元吉道:“村子里有些房子被火烧过,晚上我们住的人家还有哭声,有人家悬挂了白布,办丧事。”
是深秋干燥失火了吗?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和烦恼啊。
李明楼没有再问迈步要走,老者一瘸一拐的从灶火间走出来:“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烧了一锅热汤,你们喝了暖暖身子吧。”
李明楼道谢,金桔笑吟吟的走过去将一块碎银子塞给老者:“老伯你拿着,这是我们的留宿钱。”
这一块银子留宿一年都用不完,老者吓了一跳将钱扔回去:“不能不能,怎么能要。”
外边有村人也面色惶惶的跑过来,原来也是发现了放在屋檐下的碎银子来询问以及退还。
元吉再三说明是赠送,村人还是不敢收,李明楼不耐烦这种来往,要让元吉收回来,既然给银子让他们不安,那就不要好心做坏事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以及男子的喊声打断了这边的说话。
“爹!娘!”
李明楼看去,见村外路上疾驰一个年轻人,穿的是官衙差役的皂袍。
喊声中人已经到了村口,看到了站在那边的李明楼的兵士,虽然兵士们都乔装护院,可以瞒过村人,但气势瞒不过公差。
那年轻人顿时拔出腰里的刀:“尔等。。。。。”
老者村人也顾不上银钱推搡纷纷跑去同时大喊。
“是小千!”
“小千不要鲁莽,这是过路借宿的人。”
“小千啊,快回去看一眼你爹。”
有了村人的喊声,被唤作小千的年轻人将腰刀收起,红着眼越过元吉等人向村中而去,马被催促的似乎飞起。
“还好能见他爹一面。”
“张老汉撑着一口气就等着他呢。”
“可怜,一家人就这么都没了。”
“谁不可怜。。。。”
有说话声感叹声哭声随之跟着向村中去,眨眼就剩下李明楼一行人,李明楼看了眼元吉,元吉转身跟了上去。
金桔想了想,走进老者的厨房端了一碗热汤:“小姐,热热身子吧。”
老者做了一大锅热汤,大家每个人都能分到半碗,元吉过来时大家都在喝汤。
“这个村子前几日被山贼劫掠了。”他说道。
第六十三章 哭泣的村民
原来如此,怪不得被火烧过,有丧事死了人,而且连鸡狗都看不到,这山贼下手很凶残啊。
不过将来的日子会有更多凶残的事,不仅仅是山贼杀人,官兵也杀,遭罪的也不仅仅是个小山村,而是城池。
十年战乱中,安康山的叛军极其凶残,所过之处经常屠城鸡犬不留。
李明楼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吧。”又看元吉,“把钱给他们留下。”
多一些银钱,日子好过一些,虽然杯水车薪。
元吉应声是,将适才收回的银钱包起来放到老者的院子里,陪同李明楼走出去,一面将打听到的详情讲来:“三十多个山贼半夜来的,挨家挨户的抢,敢反抗的狠狠打,有几个体弱的打死了,就有这个张小千的爹和娘,娘当时就死了,爹还撑着一口气,刚才小千进门,咽气了。”
李明楼默然走到了自己的马前,听到村里传来撕心裂肺男人的哭声,她收回视线接过方二递来的缰绳,金桔已经在护卫的帮助下上了马。
李明楼原本就会骑马,在太原府的十年常常纵马在山上奔驰,一路走来没有丝毫的不适。
那边的哭声忽的消失,响起了喧哗。
“小千,不要!”
“快拦住他!”
李明楼在马上看到村子里那个穿着皂衣的年轻人冲了出来,手中举着刀,他身后乡亲们急急的追赶阻拦。
“爹娘已经死了,我要报仇,我要去救兰娘。”张小千大声喊。
元吉催马到李明楼身边:“山贼除了抢了牲畜粮食钱财,还抢了十几个女人,张小千新婚妻子在其中。”
张小千跑的很快,李明楼能看到他通红的双眼。
“拦住他!”一瘸一拐的老者举着木杖喊。
有两个站在路边的村人扑上去将张小千按住。
“小千啊,你一个人去送死啊。”老者哀声,“张家就剩你一个了。”
张小千跪地嘶吼:“就剩我一个,我还活着做什么,我才走了几天,回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村人闻言不少跟着流泪。
老者含泪拉起裤脚露出被打伤的腿,血已经不流了,翻着肉露着骨头骇人,:“不是不让你报仇,咱们也想报仇,可是怎么报?小千,你快去县里请老爷差人剿匪。”
原本送信的人找张小千也是为了这个。
张小千是村里唯一当差的人,能跟县老爷说上话,以为他会带着官差来。
张小千神情更加痛苦,像被斩断了腿的野兽倒在地上,用头重重的碰地:“没有官差。”
没有官差是什么意思?村人们不解。
“我听到消息就去见了大人,大人说。。。。”张小千将脸埋在地上,无颜见乡邻,“没有人手去剿匪,让再等等。”
怎么会没有官差?县衙里养着很多人呢,窦县还有官兵呢,大家见过抓逃役时来的几乎能踏平村子的差兵。
张小千的声音呜咽泣血:“要去护送给浙西大都督的寿礼。”
李明楼勒住马,看着在地上咚咚撞头的年轻人,不仅是眼红了,额头也红了,渗出一片片血迹。
浙西大都督,安德忠,安康山的长子。
虽然安氏没有儿子接替父亲承袭节度使,但安氏父子都被封为节度使,这也是大夏朝头一份。
安康山在北,安德忠在东南,虽然都是一地的节度使,但威慑却是两三地,连淮南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小县城都要给他送寿礼了。
以前只是听姜亮和刘范讲述安康山父子怎么嚣张奢靡,听故事和亲眼看到感觉是不一样的。
村人们神情茫然不懂浙西节度使是谁,更不懂为什么人命没有寿礼重要,但明白这意思是不会有官兵来剿匪救人了。
张小千从地上跳起来:“我自己去救人。”
老者神情悲戚:“你一个人是送死。”
“我一个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张小千惨笑,看四周:“我们大家一起去。”
四周的村人神情惊惧。
“不是有其他人也被抓走了吗?”张小千喊,看着一个男人,“春山叔,小麦子被抢走了吧?”
被唤作春山叔的男人神情悲戚,在他身边的一个妇人已经大哭起来:“天杀的啊,不能活了。”
“好,我去。”春山红着眼喊道,“连妻儿都护不了,死了算了。”
便有七八个人男人也站出来。
老者悲戚掩面:“不是怕死,那些山贼有兵器又占山高处,我们这么点人又没有兵器真是去送死啊。”
“山贼大概有多少人?”有人问。
老者拭泪:“那晚来了三十多人吧。”
“他们在这里占山很久了吗?”那人接着问。
老者想了想,摇头:“没多久,上半年还未有这种事。”
“那他们人数不多,我们这些人够了。”那人说道。
怎么就够了?村子里总共只有一百多人,其中一多半都是老弱病残,青壮撑死算也就二三十人,老者叹气:“不要说傻话,你们,你。。。。。”
他的声音停下来,神情惊讶的看着适才说话的人,其他村民也都看过去,张小千也抬起头,一个全身都罩在大大黑斗篷里的人居高临下遮住了晨光投下一片阴影。
元吉说的最后一句我们这些人够了,是对李明楼说的。
李明楼点点头:“来这里时候尚短,且从未有过这种劫掠,人数应该就是那几十人。”她的视线落在张小千身上,“你是本地人,对这里熟悉,先带他们去查看一下。”
张小千的视线越过李明楼看向她的身后,那里高头大马精壮的护卫足足有五十人,他们身上马背上鼓鼓囊囊,很明显是携带了兵器。
“你们,是什么人?”他声音干涩的问。
老者先一步出来对李明楼摆手:“这位小姐,这与你们无关,你们快些行路找大夫去。”
这是个胆小的老者,但又是胆大的,在刚经过劫掠自己还被打伤的雨夜,敢开门让素未相识的路人借宿。
李明楼笑了笑:“既然借宿的费用你们不肯要,我们就以工相抵吧。”
第六十四章 奇怪的山贼
正午的日光将雨后的大地铺照,村落虽然依旧没有鸡鸣狗吠,炊烟已经袅袅升起。
两个妇人小心翼翼的从外边搬来一张桌子,桌子有些旧但看得出是村子里最好的,又有两个村妇忐忑不安的从厨房里端来饭菜。
“东西都被抢了,做不出什么好东西。”妇人们低声喃喃,不敢看坐在院子阴凉里的李明楼,不仅仅是因为她独特的打扮,还有她要做的事。
瘸腿的老者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顾不得在意招待客人吃喝太寒酸,一心劝阻:“这位小姐,那些山贼很凶残,你们不是官兵官差,不要去冒险。”
李明楼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是官兵。
金桔笑嘻嘻:“这叫为民除害路见不平,我们不怕的。”
老者哭笑不得,路见不平为民除害只是说的轻巧,这个女子听声音也不够十四五岁,怎么家里人没跟着,这些跟着的人也不管,她说去剿匪,还真听命去了。
“小姑娘,会死人的。”老者叹气,这些小姑娘哪里见过死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死,“我昨日不想留你们,是怕山贼再来你们遭殃,唉,真该赶你们走。”
“山贼在前方占山为王,我们经过也可能遭殃。”金桔认真道。
老者一时无话可说。
门外响起脚步声,元吉和张小千回来了。
“山高陡峭,正面路上设了几道哨卡,哨探很机敏。”元吉介绍打探的情况,“后山待天黑一试。”
当然他不是来诉说事情多难办的。
“这些山贼是抓活的?”他问,“还是就地解决?”
抓获和就地解决是两种不同的打法,剿匪是当地官府的事,他们抓了是不是要交给官府?
一个只顾着去送寿礼的县官不可靠,山贼交给他们没有用,李明楼道:“就地解决吧。”
落草为寇劫掠杀人,死有余辜,这种人留着在乱世里更是祸害。
元吉应声是。
老者和张小千神情复杂,这个小姑娘是在说杀人吗?这么简单轻轻松松,这个小姑娘……
“小姐你们是什么人?”张小千忍不住问。
他带着元吉一行人走了这一圈,虽然元吉他们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作为才入行一年经验并不怎么丰富的官差,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官宦。
能用的上这般侍卫的官宦一定比县官高。
李明楼看他一眼:“过路的寻医问药人。”
其实一开始没有表明身份就是要掩饰了,张小千知趣的垂下头没有再问,只要他们能惩奸除恶,管他们是神仙还是妖怪。
元吉带走大部分人马,只留下方二等四人陪同李明楼,村人有十几个站出来要一起去,简单斟酌之后,张小千带着七人跟随。
“爹,娘,等儿救了兰娘,报了仇再来安葬你们。”张小千跪地对着家的方向重重的叩头。
其他男人也纷纷立誓,背着镰刀铁钎锄头,在村人眼泪中跟随元吉一行人离开。
村里人又期盼救回亲人又怕亲人受伤,报了仇欢喜,苟且偷生也不是不可以,一直到了天黑也没有消息传来,村子里变得更紧张,无人入眠。
李明楼没紧张,山野土匪还需要担心是对剑南道兵马的羞辱,她也没有睡着,她现在的睡眠不分昼夜,似乎随时能睡着,似乎永远睡不着,这一世和那一世在醒睡之间交替,半睡半醒之间被元吉叫了起来。
屋子里点着一盏灯,元吉身上沾染着吓人的血迹。
“山上的土匪有点问题。”他低声道。
深秋的夜色沉沉,老者站在院子里看着要上马的李明楼,再看到金桔也拎着小包袱跟上,神情更加惊惧,这是要…。。跑吗?
李明楼回头看到了金桔:“你不用去,在这里等着,山上很吓人。”
金桔想了想,将包袱塞给老者,还是坚持上了马:“小姐不怕我也不怕。”
小姐不怕是因为小姐见过死人。
当年安康山攻打过太原府,贼军突袭来,太原军差点抵挡不住,太原府的民众都去守城,她当然也去了,将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城门前一锅粥一锅肉日夜不停,不仅保证了守城军民的吃喝,还养活了闻讯奔来的难民。
一开始太原守兵和项大老爷要驱赶难民,但后来是这些源源不断的难民提供了守城足够的人力兵力,让他们坚持到武鸦儿杀了安康山,叛军终于溃退。
她不仅援助米粮,还亲自上了城墙守城,看到过叛军冲城死尸一摞摞,看到过叛军恐吓威胁虐杀的难民如猪羊。
她还亲自拉弓射箭,只可惜箭术未能杀贼,事后项南给她的信上说回来交她箭术,让她将来成为神箭手,百步能杀贼。
只可惜她箭术未成,先被他当作贼百步射穿。
李明楼收回思绪看着金桔点头,那就去看看吧,将来乱世里没有太平地,先适应一下吧。
老者手里抱着包袱目送一行人疾驰而去,心里慌乱担忧一言难尽,事到如今他除了祈求老天保佑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老者的担心是多余的,李明楼来到山贼所在的山下时,山寨已经被攻下了。
夜色掩盖了大部分血腥,但连杀鸡都没有看过的金桔还是吓得哆嗦,被李明楼拉着蹒跚。
李明楼裹布下的眉头皱起来:“我们伤亡多少?”
元吉道:“伤十人,亡四人。”
对付一群山贼竟然会有这样的伤亡?
“他们不像是山贼。”元吉道,“他们的哨岗布置的很严密,哨探也极其厉害,交手后更是进退有序,这不是乌合之众能有的战斗力。”
“你是说他们像是官兵?”李明楼听懂他的意思,有些惊讶,“可有活口?审问怎么说?”
元吉摇头:“全部死战,没有活口。”
这也是问题,落草为寇的山贼是为了活命,乌合之众在死亡来临前往往崩溃,怎么会有战死不退的信念。
“大小姐,发现一个山洞,里面堆满了…。”有兵士急奔而来,火把明暗交汇下,神情惊讶。
“里面堆满了什么?”李明楼问。
兵士答道:“兵器。”
第六十五章 洞窟里的兵器和女人
这是一个藏在半山腰的洞窟,如果不是暗哨多,元吉等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
火把照亮这边,李明楼可以看到这些山贼死状的惨烈,他们穿的都是普通的衣衫,身下散落的兵器却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山洞口的遮盖已经撤开,在兵士的火把的拥簇下李明楼走进去看到了堆积的兵器,分类别类摆放整齐,刀枪剑戟入架,弓弩箭簇落地,甚至还有一堆铠甲。
这个山贼不仅抢了一个小山村,还把淮南的兵器库抢了吗?看到这一幕大家冒出这个念头。
李明楼俯身抓起一把长刀。
“已经看过了,没有标识。”一个兵士答道。
李明楼挥动长刀砍在一旁的一根立柱上,尽管她的力气小,立柱还是被砍出一道深沟。
非常锋利,是官造上好的兵器。
“可惜一个活口都没有。”元吉说道。
“他们是官兵。”李明楼道,心里很笃定不需要再查问了。
元吉心里已经认定这个答案了,但还有不解:“是淮南道的兵马?这是做什么?”
以前在边境当兵,会有斥候装扮为普通人,甚至潜伏敌人境内,但在大夏淮南腹地,官兵装扮成山贼做什么?而且还做出了真正山贼会做的事。
“他们不是淮南道的兵马,是其他地方的兵马,来这里冒充淮南道兵马,以图挑起乱事。”李明楼道。
她将来历和原由目的说的如此笃定,元吉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李明楼也没有再解释,端详着山洞的兵器,不用猜了,这极有可能就是宣武道来淮南挑起兵乱的兵马。
竟然这么早就已经潜藏在淮南道,怪不得兵乱蔓延的那么快,一发生就燎着了整个淮南道,原来火种早已经撒下了。
这次真是误打误撞,李明楼眉头又皱起,她来这里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兵乱中救下韩旭,但现在无意中毁了宣武道,确切说安康山的安排,会不会打草惊蛇?
当然如果知道这些山贼是宣武道的叛军,她也是会动手的,安康山的叛军作恶多端惨绝人寰,人人得而诛之。
怎么能不打草惊蛇呢?至少要拖延一些时候,或者这也是命运的反扑,要阻止她改变韩旭的命运,让她知道命运不可改变。
看到李明楼出神,元吉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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