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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虎三百式-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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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你呢!”
  忽然之间,小墨兰咬牙打断了封蔷的询问。他双手怒而攥拳,指关节都给绷成了青白色,“封蔷,你答应我的事情,究竟还作数不作?!”
  “我……”我答应你什么了?
  见她疑惑,小墨兰了然,居然惨笑了一声:“呵,我早该知道,你忘了这一茬,你就是在敷衍我,从我这里得了你温哥哥的消息,报了仇,你们二人过的好好的,就这么将我丢了?”
  这难得的笑容倒还挺好看,封蔷细听了他说的话,心脏猛然一个滞顿,紧接着不安地狂跳了起来。
  那时候她的确答应过小墨兰。
  当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她不过找这还算熟悉的小墨兰问了问温萦鼻子怎么伤的,他也恰好知道。
  关于当年的事情,小墨兰负责把知道的全说清楚,封蔷去给温萦报仇。成事之后,可以找她兑现一个许诺。
  这个许诺未定具体,反正超出封蔷能力范围的她搞不来。
  其他的,比如帮小墨兰赎个身之类,虽然得破笔不小的财,她也绝不反悔。
  只是现在看这个势头,恐怕许诺的内容没那么简单。
  如果超出了封蔷的接受范围,封蔷不愿被人纠缠,也不想做个没诚信的老赖。
  那就只好……她眯了眯眼,一瞬而过的眼神吓得小墨兰不敢再奓着胆子与她对视。
  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总不能,真那么坏心地杀人灭口吧?
  “我记得,你要什么,现在就可以说。”
  “我要你,为我赎身。”
  听了这话,封蔷正要松一口气,没成想接下来还有要求。她听了,差点没被这口气给噎死。只听他道:
  “然后,带我回你的麟关去,给我一个名分。我不求太多,跟你那个温哥哥一样就好。”
  杀人灭口,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掂了掂手中的刀,她觉得或许还没到那种地步。
  于是顺了顺气儿,封蔷道:“公子别太贪了,你这可不止一个要求。选一个最想要的,想好了,告诉我。”
  不如就选最开始的那一个,给你赎身,然后我们两不相欠吧?
  封蔷期待地看着小墨兰。
  “好啊,那我就要跟姓温的一样。”见她这都不动怒,小墨兰胆子越来越肥,一步步朝封蔷逼了过来,“就这一个要求,肯不肯给?”
  他来了,封蔷下意识便向后退,眼看着快被逼进了墙角儿里。
  一边退,一边想,她忽然发觉不大对头——自己何必这样憋屈呢?小墨兰虽然名字叫墨兰,可跟温萦又不是一个人,他有什么道理让自己这样怯软?
  真是这些日子被温萦给治得太过服帖,都忘了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了。
  想着,封蔷一个侧身闪到了小墨兰背后,动作极快极稳,一粒尘土都没带起来。
  “他是独一份,你别得寸进尺。”
  小墨兰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封蔷已经走出十丈开外,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打远处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死咬着一口银牙,他立在原地,看向封蔷的背影。
  那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看不到任何爱慕之意。
  可这眼眶通红,血丝密布的眸中汹涌激烈的情绪,似乎也说不上恨,是什么呢?
  ……
  封蔷没能去了城边挑夫的家,没能见到温萦喜欢的小姑娘。
  这次出行的收获颇丰——被路人狠狠踩了一脚,还被小墨兰缠着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更有甚者,她还差点怂在那小妓倌儿面前!
  怎么会这样呢?真是岂有此理!
  总结一番,封蔷觉得一定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温萦太过于言听计从,说东不敢往西,说上天就不能遁地,连带着在别人面前也成了习惯。
  温萦也就罢了,他说的她乐意听。
  只是没想到见怂这种事儿居然还是有瘾的,只要软下来一次,日后就总硬不起来了。
  想到此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差劲儿了些,封蔷摇了摇头,决定把这种刚在脑袋里发芽的“奴性”狠狠地甩出去。
  “重获新生”的脑袋只感到十万分爽利快活,仿佛之前那个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封蔷又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温萦跟前,拍案道:
  “温萦!跟我回麟关去,我们三个明天就上路。”
  一旁的宋蛟嗦着糖葫芦,那诱人的鲜红色被甜蜜包裹,他还不忘咧嘴道:“上路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就好了,不用带上我们的。”
  “闭嘴!”封蔷瞪他一眼,随即鼓着眼睛去看温萦。
  依然是小心翼翼的眼神,依然满怀期望,依然怂。
  他抬眸,轻瞥了她一眼。嘶……
  好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势,被他这么一眼看着,马上就要土崩瓦解了。
  温萦淡淡道:“若我不同意呢?”
  “你,你必须同意,我再问你一遍,同意不同意!”
  求求你了,同意吧。
  你不同意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绑你回去吗?强人所难的事情,谁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因此恨我,再也不想理我……
  “等你在我面前站稳了,气喘匀了,脸不红了,再想法子威胁我吧。封……”
  温萦站起身来,说了这么句话。
  末了,他上下唇轻碰一下,终究还是再没叫出她的名字——
  “封姑娘,糖葫芦在桌上放着。头花和糕点也有。”
  他顿了顿,回身笑道:“借病赖在你这儿许久,之前说不尽的话,没做成的事,也都一一圆满了。”
  我要回我该去的地方,你也一样。
  话毕,温萦不等封蔷回话,推门而去。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封蔷声线偏低,若不刻意扬起来,会有一种很特别的沙哑和柔软。纵然如此,现在为了吼这一句话,也把嗓子给扯得尖利刺耳。
  她叫唤着,惊慌失措地伸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回来。

  ☆、香云

  “为什么……”
  一时半会儿,封蔷难以接受自己“惨遭温萦拒绝”的事实,只把铜铃眼瞪个溜圆,望向那摸了个空的五指间。
  好好的一双虎目,现如今怔愣无神,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答应就不答应嘛,干什么扭头就走?端了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由此可见,温萦对她到底是有多反感啊……
  收回手来,封蔷敲了敲拧着疼的太阳穴。
  不如,真的试试劈晕了绑回去这一招吧?
  正待此时,封蔷尚且呆坐着没什么表示,那边的温萦早已迈步丈量了从城西到城东的距离。
  小城本也不大,他成功地从客栈走回了春花阁,封蔷并没有追上来。
  不准备缠着他了,这么快就放弃了?
  长进了啊。
  或者,本来也没有那么需要他吧。
  温萦微微一笑,心道这样很好。
  封蔷不再使尽浑身解数地缠着他,他也就能保固自守,不随了她的诱惑而去。
  没错啊,他就是这样一个禁不住诱惑,没底线没原则的人。
  方才走出客栈的时候,不敢与封蔷对视,压根儿不能回头多看一眼。
  就这么一眼,一眼都足以让他选择丢盔弃甲,向自己的本心服软。
  本心里装了一个小秘密。
  ——特别特别喜欢封蔷,非常非常想和她在一起。
  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好,他知道自己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就只是想离她近些,偶尔能见个面说句话。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他心里迈不过那道坎,偶尔闭眼想上一想,十年前封嗅的那番话,母亲尚且在世时的音容便走马灯似的接连在眼前浮现。
  五指艰难地爬到心口处按了按,伴着左肩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痒感和酸痛。
  温萦安慰自己道:这个小秘密藏了多少年了,再藏着吧,要不了什么紧的。
  再回头,还是望不到那个本该急匆匆跟上来的俊秀身影。
  温萦吐了口气,觉得这下可以放心了。封蔷那么爱着急的性子,现在不跟着,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吧。
  这是好事啊,他轻轻地,想要将这句话告诉自己的心。
  心间就像是缺了块儿什么东西,空空落落的,好难受。
  在蓝布门帘跟前站定,近在咫尺的距离,温萦竟突然决断不得,不知到底要不要掀开帘子进去,犹豫开了。
  奇怪,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反应过来,暗笑这份迟疑来的好没道理。正待抬手,便被迎面出来的另一人给抢了先。
  “哎……呀!墨兰公子?”
  现如今有了封蔷做靠,边城也就彻底禁绝了“斜鼻公子”之类戏弄之意颇具的绰号,谁也不敢再叫。
  温萦这个本名知道的人不多,自从那档子事后,春花阁的人便还称他是墨兰公子。
  “我不是墨兰公子。”
  侧眼前边那栋雕画繁复的小楼,温萦只是淡然一瞥,道:“里面那个才是。”
  一个春花阁当然容不下俩墨兰公子,好在温萦并不稀罕这个“雅号”。
  却没见到那总恼着张脸的小墨兰公子,现如今无奈要与一个他看不上眼的人共享名字,会不会气得后槽牙都咬碎了?
  封蔷为了温萦一怒冲冠,差点就能让整个边城痛哭缟素地给太守吊丧。
  虽然最后没能成功,甚至还有个更为戏剧和滑稽的结果,却也不妨碍这一惊天大闻坐上窜天猴传遍了这小小的一个边城。
  妓倌们听闻了这件事,就算面上不说,也无不在心里悄咪咪羡慕温萦的。
  好容易逮住活人,不上赶着多搭几句话,都觉得是自己的损失。
  “也对也对,跟封四小姐走了,总得用个正经名字,不好再挂着花柳名的。”
  听不出温萦语气中难掩的反感,只管应和点头。
  话不投机,正正好戳上了温萦心中痛处。
  “这我是明白的,我记得你有本名来着。你娘是温娘子,你叫温,温什么来着……”
  封蔷,还有母亲。
  她们,是温萦心中难以拔除的两根软刺。
  之所以拔不出来,倒不因为她们何其顽固,只是他自己舍不得罢了。
  终于没能想起温萦的本名,那人也不嫌尴尬,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封四小姐怎么不陪你一起回来,也好让我……”
  “她跟我来干什么?!”
  没眼色的喋喋不休被温萦厉声喝断,竟也把人吓得猛一哆嗦。
  再看过来,温萦火气初盛。
  平直剑秀的眉微微立着,以往平静如水的眼神,此时也卷起了风浪。
  封四小姐。
  这四个字像是一个魔咒,在温萦脑海中围着绕着纠缠着,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这个人知不知道他一点儿都不想听到这四个字!晓不晓得封蔷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听了她的名字会让他多心痛?
  “我,便宜么?”温萦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脸。
  “啊……?”
  “忘了吗?”温萦冷笑,“你想见她,要不要我帮你把她找了来,她应该还没忘呢。”
  那人方才还笑得灿烂,听了温萦这话,惊惧之色骤现,脸色惨白像个死人一样,额角汗出如浆,战战两腿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
  想起那日太守是何惨状,再代入到自己身上来,任谁也受不了无常鬼使就在自己身边打转儿的滋味呀!
  往常都当这毁了容的恬静妓倌是个不记仇的,却不想今日竟见到了他的第二张脸。
  封四刀的男人果然可怕,惹不起惹不起。
  如此总结道,这人原本跟温萦就不熟,哪里还敢再与之搭茬?只放下帘子便匆匆走了。
  听着身后那踉跄不稳的脚步声,温萦竟不由失笑。
  怕了么?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既然不跟封蔷回麟关,也就再没有腆着脸去接受她的回护照拂的道理。
  她又不是贱骨头,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讨没趣。
  只是这一点,春花阁的人暂且还不知道。
  没关系,迟早有一天是要知道的,然后他的生活将一如往常,就好像这些跟封蔷一同度过的日子不过长长的一桩梦境。
  大梦初醒,一曲终了,什么都不剩。
  只是再度想起她的时候,心里会更难受吧?
  往春花阁的后院儿走着,也不知道之前的住处有没有被人给占了去。
  这是温萦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时常坐在院中一角洗衣裳,然后再一件一件晾起来。
  往往晾完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整整天一也差不多就过完了……
  等一下,那是什么?
  倏尔恍然之间,眼前闪过熟悉的一抹白影。
  心房忍不住颤了几颤,望将过去,温萦蓦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件素白色的开胯长袍。袍子悬挂在院子中间,像一轮洁白的皎月。周围零零星星其他几件衣裳,与之对比就成了短褐穿结。
  轻风掀起白袍的一角,这对温萦来说,是招魂的灵旗。
  他不由自主偏了偏头,对那只过肩小老虎微微一笑。整个人只差下一步就钻进那衣服里,同小老虎就伴去了。
  “看得很入迷啊?”
  小老虎的身体忽然扭曲不成形状,温萦一惊,却原来是白袍被后面什么人给拽了下去。
  “哎!”惊呼着,下意识地伸手。
  根本不给他碰到袍子哪怕一下的机会,方才说话的人渐渐露了脸。
  温萦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幽冷哀怨的一双美目。
  “是你啊。”三个字夹杂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温萦低下头。
  一件衣服而已,竟然勾得他这样心驰神往,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小墨兰果然冷哼一声道:“封蔷也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怎么,想把这件衣裳也抢了去?”
  恶狠狠地盯着温萦,那只轻抚过衣裳的手尚未落下。
  这只手,是抱过封蔷的吧?
  他们还做过什么,这个半老无盐,没一个人愿意临幸的妓倌,他究竟能给那个女人什么?
  他能给而自己给不了的,究竟是什么啊?!
  “抢衣裳做什么?我若是要她的衣裳,她给多少件都不会说多。”
  偏过头去,刻薄的言语用来掩饰方才那一丝茫然无措。
  是啊,温萦在心里自嘲。
  他要什么封蔷都会给的。只是,他哪里敢要啊……
  “温公子,愿不愿意随我到楼上一叙?”
  一闪而过的恨意被温萦正抓了个着,他轻笑一声:“你我二人,有什么可叙的?”
  “不是二人啊。”小墨兰抱着衣裳转过身,传入温萦耳廓的一字一句都虚无缥缈,“只要你心里有她,我们就是三个人。”
  这次相邀,相当于一道鸿门宴,温萦不是没有察觉。
  只是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只觉得一定要跟着那小墨兰走,就算前面是地狱也要跟着跳下去。
  嗯,心里有她。
  “请进。”
  房门被小墨兰轻推开来,这地方是温萦曾经住过的墨兰居。跟他在时比起来,这其中已然翻天覆地,是大变样了。
  扑面而来的没有兰草清芬,而是一团团浓重的香云。
  这是点了什么香啊……
  此时隔扇已关,举目望向婷然立在眼前的小墨兰,映入眼帘却只有重叠成堆的绛紫色。
  侧耳一听,嗡嗡振振的声音也总突不破耳鼓前那一层薄膜。
  听不到,看不见。
  温萦心中了然,手上无可反抗,脑海里却异常地安稳冷静——
  “你下药了。”
  

  ☆、悟

  “我喜欢她,我想……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想和她在一起。”
  方才那绛紫色身影早就不见了踪影,周遭时卷时舒的香云却挥之不去,云缭雾绕恍若仙境。
  温萦置身于此,只觉得浑身散软,缠粘的乏力感愈发渗透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缓步行来的女人,她足下踏着极其轻快的鼓点儿,驻足时,二人之间尚有一段距离,恰好都看不清对方面容。
  她掩嘴笑着,声音可真好听。
  “娘。”
  “嘘。”示意温萦噤声,女人扬手将周围烟云拍散,硬给那浓云雾障撕了个口子出来。
  她道:“你瞧,前边儿是阿鼻地狱,是无尽火海,那是我来的地方。你喜欢的人,要带你去的也是那个地方,你想跟上来吗?”
  “我没有答应……”
  “告诉我,你要跟上来吗?”女人打断了温萦说话,形色明显不再从容,变得有些焦躁。她道:“被发现了啊。”
  女人想了想,仿佛刚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忽地裙摆微扬,一阵风似的,冲破香阵来到温萦身侧。
  “孩子,我……”她似乎在说一句很重要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听清楚才行。
  温萦附耳过去,一道惊雷就此炸在耳边。蓦然一瞬,他惊得瞪大了眼睛。
  女人,奇观异景,炼狱火海……
  霎那间,它们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甚至都算不上一场梦境。
  地板很冷、很硬,很快地把温萦拉回现实。
  “晡时到了,温公子。”小墨兰听见响动,侧目瞥了一眼。他坐在镜台跟前,同侧卧在地板上的温萦说话时,居高临下。
  手指叩击在桌面儿上,能看到指甲上翻飞的千层红,笃笃响声听起来很有规律。
  三个时辰过去了,本以为封蔷会来的……为什么不来呢,不要她的心上人了吗?
  看来,她也不过若此吧。
  “其实我要的不多,温公子,我没打算抢你的东西。”小墨兰自顾自解释道,叫了温萦的名字,实际上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长指甲抚在铜镜面上,镜中是一张精致秀丽近乎完美的俏脸。
  “我就是想尝尝被人珍重的滋味。”镜子里映射的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温萦,模糊又渺小,像极了案板上濒死的待宰活鱼。
  小墨兰看他这样狼狈,时常苦大仇深的哀怨表情,现如今也换成了得意的微笑。
  起身,行至温萦身前,弯下腰来搀扶他。
  搀到一半时,猛地松手。那瘫软无力,失去了支点的身体便毫无悬念地——再一次跌落在冷硬的地板上。
  温萦闷哼一声,尚不等神志缓清,又被拎了起来。
  就这样反复几次,一次比一次拎得高,一次比一次摔得狠。小墨兰觉得十分有趣。
  刚开始的时候,温萦还会哼哼几声,后来干脆闭上眼睛再不吭气儿,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弄。
  “好玩吗?”十几次过后,小墨兰似乎玩得还不过瘾,却已然累得香汗淋漓。
  温萦个头偏高,再怎么瘦弱也依旧是有分量的,砸在地上能听得“噗通”一声。肉体跟地面碰撞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掷入小墨兰心里,泛起一层层愉悦的涟漪。
  “你现在赶快琢磨琢磨吧。等你的封四小姐来了,一定要给我准备好几百种死法,让我挨个儿尝试一下。”
  “她,不会,不会来的。”哑着嗓子,温萦艰难道。
  小墨兰凝眉,“怎么,她真不要你了?”
  “嗯……”
  是的,她不要他了。
  “有头无尾的负心人,她也是么?”小墨兰似乎在质疑温萦,又好像在心里质疑他自己。
  不像啊……
  不是的,她很好,特别好。是他自己不识好歹。悄悄地,温萦在心底里为封蔷辩护——一切都不是她的问题。
  是他。
  前怕狼后怕虎,担心步了母亲后尘的是他、刻意疏远封蔷,将她远拒在心门之外的也是他。
  “你可别诳我,她不是那样的人!”小墨兰满脸阴骘地瞪了温萦一眼,脚下踩着的步履一时间也不大稳健。
  封蔷绝对不是一个负心的女子。
  可温萦身上有伤,自从他回到春花阁来,更是三个时辰没见踪影。按道理说,她不可能不担心,不过来找一找的。
  这说不过去啊……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温萦压低了嗓音,喉头溢出几声轻咳,“是我自己执意回来,她拦不住。”
  执意回来……
  小墨兰听罢微微一怔,随即冷哼道:“跟着她的好处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你倒喜欢在这种地方遭人白眼。温公子,你诳谁呢?”
  温萦侧过脸去不再说话,是撒了谎后心虚的模样。于是小墨兰继续道:“我也是妓倌,你有多想离开这里,我兴许比你还甚几分。”
  他空有绝色的好相貌,仅仅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能俘获人心。
  没有可心的性格,没有讨巧的手段,小墨兰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用这副过不了多少年就会衰颓的皮囊交易来的而已。
  他从来看不起后院那些迟暮日西却还求着客人临幸的老妓,更接受不了自己有朝一日也变成那样。
  “我不愿意跟那些人一样,我要走别的路。我想过杀了鸨母自己上位,也想过勾引一个憨直的客人骗他带我私奔……我比谁都想离开这里!”
  小墨兰说着,他对这春花阁的滔天恨意再无掩饰,只看得温萦满心惊讶。
  是啊,没有一个妓子是真心喜欢青楼的,温萦也一样。
  但他从来都没想过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他是生在这里的,没得选择自己的命运。
  十三岁时,母亲跟着心上的男子离开,只说日后若有可能再来接他。那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再这个地方终老一生的打算。
  果不其然,母亲早早死在了遥远到他想都不敢想的那个地方——麟关。
  便是母亲没死,他又如何忍心打扰和破坏她的“家庭”呢?
  如果没有封蔷,可能温萦连“离开这里”四个字都不会装在脑子里。
  为什么小墨兰这么迫切地想要离开呢?虽然同为妓倌,温萦却根本参不透这一点。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有一个人活着的法子,每个人都大不一样。自己又何必在这里质疑别人的想法?
  “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样。”
  “那倒不妨说说。温公子,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让封蔷那般对你掏心掏肺?”
  小墨兰不继续在温萦脸跟前站着,也依旧没有扶他起来。却转身坐回了杌凳之上,对于封蔷和温萦二人的“情史”,他很感兴趣。
  “我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觉得我不能跟她回去。”温萦想了想,最重要的一点,关于母亲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
  他还有其他顾虑——
  “我若随她去了,说不定会给她家里带去困扰,也有可能抹黑她的名声。如果……”
  “如果有朝一日,她不再宠爱你了,那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小墨兰接话道:“温公子,你是这么想的吗?”
  尽管温萦不想承认,但被人一针见血地戳中心事,还是默认了小墨兰的猜测。
  “哈哈,哈哈哈哈……”
  即便是在客人面前曲意逢迎得时候,小墨兰都不曾这样发自真心地笑过。
  他笑够了,看向温萦不解的脸,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温公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怂包蛋啊。”
  “……”
  温萦只剩无话——他觉得小墨兰不可捉摸的程度完全不啻于犯起蠢来的封蔷。
  那张美艳的脸笑起来真好看,连他一个心思不在这上的男子都看得挪不开眼睛,若是拿去对付来嫖的客人们,勾魂夺魄也足够了。
  只是小墨兰从来不这样笑,从来不对那些人这样笑。
  “你管他呢!”小墨兰豁然站起身来,笑道:“你早晚都是要死的,自己的事还没顾及全呢,居然还为别人细细考虑一番。”
  他俯下身子,“你是有多闲啊?”
  一看小墨兰又弯下了腰,想起刚才反复数次的折磨,温萦下意识地微微一颤。
  前者见状,心情似乎更好了些。
  “这次是真想扶你起来,你既然不乐意,那我也就不多事这一回了。只是温公子,我觉得你真愚蠢。”
  “……或许吧。”
  他或许就是愚蠢,明明好事已经找了上了门来,苦苦思念了好几年的小丫头终于长大回来,还要带他走,他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有可能……小墨兰这样一心要为自己争取好处的想法,才能真正地过上好日子吧?
  只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学不会了。若是下辈子还能转世为人,还会遇到封蔷,他倒乐意像这小墨兰公子取一取经,做个为自己而活的人。
  走向镜台边,小墨兰矮下身子在妆盒子里摸索着什么。
  许久,他拿着一个木塞封口的白瓷瓶子扭身回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封蔷那样的人,独独对你情有独钟了。”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温萦瞪大了双眼——赫然看见瓶身周围裹了圈朱红夺目的布条,上书三个大字:
  鹤顶红!
  只见小墨兰不知第几次地又俯下身,似是要把瓶子递给温萦,“哝,温公子,给你准备的。”


  ☆、丹朱

  丹朱艳色的致命剧毒,安安静静地躺在药瓶子里,被那样一双染了蔻丹的玉指环着。
  瓶子腹部那一圈红纸,小墨兰指上艳如情花的蔻丹,美得直叫人挪不开眼。温萦吸了吸鼻子,逐渐退散的香云之间,丝丝缕缕缠连着血腥之气。
  该是他的幻觉吧。
  将死之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幻觉?
  “你想死么?”
  冰凉的话语粘腻缠人,钻进了温萦的耳朵里,像一条危险的毒蛇吐着信子,真让人不寒而栗。
  “……不想。”
  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想了。
  小墨兰轻拂衣袖,把那“给温萦准备的”鹤顶红又收回了自己这里。他绣口轻张,认真地问道:“为何?”
  “她还在,我不想死。”
  明知道这样或许更会将小墨兰激怒,到时候直接掰开了自己的下颌强行灌药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他今天可就真的折在这儿了,在这个曾经还是自己“地盘儿”的小屋子里,他和封蔷共处了近半个月的地方。
  他之前觉得死了也还不错——倒不是有什么艰难之处急于解脱。
  跟乱葬岗的陈尸饿殍堆在一处,用不着装殓,也没人给超度,就这样变成一个随处漂游的孤魂野鬼。
  要飘到麟关,时常瞧着封蔷。
  倘或母亲也因为无人度化,投不了胎,现如今还游荡在人世间……那么母子相聚,就更好不过了。
  鬼的容貌可以自己选择吗?那他就要恢复年轻时的容貌,做个漂亮的鬼,就是顶好顶好的事情了。
  “温公子,你还真是自相矛盾。”小墨兰轻哼了一声,似乎并未被如何激怒。
  只听他道:“她在或不在,对你来说有何区别?”
  是啊,仔细想来,真是没什么区别。
  温萦没打算跟封蔷回麟关,他不愿再走一遍母亲走过的路;封嗅知道他的身份,若是封蔷带他回去,那个人绝对不会闭一只眼;他害怕,最怕的是封蔷会跟她父亲是一样的人。
  深情的时候那么深情,甜言蜜语都说尽了;绝情的时候那么狠心,能看着昔日的爱人死在自己面前,心跳都不会加快一分。
  宋蛟曾说过这样一句玩笑话:你别看封蔷表面儿上跟伯父最不投机,老是俗人,大老粗之类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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