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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嫂金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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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谢初芙是出了名的命格贵重,也一如传言,被赐婚睿王。
却不想,睿王第二天就一命呜呼了。
自此,初芙就成了克夫命。
不久,皇帝又将初芙硬是塞给了快一命呜呼的病秧儿子——齐王。
众人等着看齐王升天,哪知齐王却升级为天子。
众人:这不科学。
齐王:我有一个小秘密。
知道齐王秘密的初芙扶腰欲哭无泪:冤魂索命是真的啊,这王八蛋是要弄死她啊。
本文配方
1。轻破案甜宠文,1V1。
2。一切剧情为男女主服务,不要认真,不喜有缘再见。
3。架空,架得很空,无从考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初芙、赵晏清 ┃ 配角:一浪接一浪,浪浪高能 ┃ 其它:甜文、爽文、天作之合
第1章
谢初芙差点又一命呜呼了。
逃过一劫,她快步走在喧闹的街上,连正午烈阳都暖热不了浑身的冰凉,刚才那幕叫她心有余悸。
方才有小贼牵了她的钱袋,她追了前去,将人追进一个死胡同,结果一只手就掐了过来。
那手的主人是个看着瘦弱的公子,手劲却大得可以。
回想刚才的危机,谢初芙不自觉伸手去捂还火辣辣作疼的脖子,脑海里闪过行凶之人那双凤目。
似不见底的深潭,眸光又锐利如鹰,即便逆光,内中的冷漠无情都无法遮盖在暗色下。
谢初芙见过各类人,就连宫中那九五之尊也常见,可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一双眼,有种攫人的怵惧。
她想着,又摸了把自己纤细脆弱的脖子,指尖划过柔软的领口时动作为之一顿。
那个瘦弱公子松开她前手指也这样动了动,而她现在指尖下的位置是人的喉结之处,她是女子,这里当然是平整无凸感。
所以……是因为这点救了自己一命吗?
她作着男装打扮,却被那个公子发现是名女子,并在那小贼身上找到她说的钱袋,觉得她没说谎也不会有威胁?
她被放离开前,有听到那个公子淡声吩咐身边人一句‘处理一下’,她也是听到那句后撒腿就跑,生怕自己也被处理一下。
谢初芙越想心头就跳得越厉害,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希望用市井喧闹声来叫自己冷静冷静。
一只手突然落在她肩头,她一个激灵,险些要挥拳过去,是熟悉的声音让她在瞬放松下来。
“言兄,好久不见!”
“——许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谢初芙转身,蔫蔫地看向着宝蓝色素面绸缎直裰的少年。
这少年是她作男装时在茶楼结识的,家中经商,生活富盈,如今正苦读准备科举。
许廷之也发现他脸色极不好,清秀眉宇间带着惶惶,抱歉一笑:“许久未见你到静竹斋,街上偶遇有些激动了。你……这是身体不适?”
“估计是昨儿吹了风,这会子头疼。”
谢初芙随口胡绉,许廷之倒十分关切,又面露可惜:“那言兄你快些家去歇着吧,本还说请你去尝尝静竹斋的新茶,李兄他们也去的,如今看只能改日了。”
“先谢过了。”
谢初芙朝人一揖,许廷之忙还礼,等直起腰想问要不要送他家去,发现那中等个儿的人已经挤在人群中找不着了。
“走这么快,应该没事吧。”许廷之喃喃,想着这位总是弱不经风的言兄,确实如表面一样。风吹吹就能病倒。
两人一南一北,背道而驰,皆没有留意寥寥几句话已尽落他人耳中。
谢初芙一路走,在街尾的时候聘了辆马车继续往南去,走到南城另一条街上,再又闲逛一刻钟才再另找了辆马车,终于一路回到熟悉的胡同口。
她跳下车,低头快步走过威严耸立的府门,余光瞥了眼在太阳下闪着光的卫国公府牌匾,绕到紧挨院墙的小道,从那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直接进了府。
“姑娘!”
刚溜进门,一个压低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
“苏叶,你想要吓死我!”冷不丁被人喊一声,谢初芙觉得自己心脏真要不堪重负了,今儿没被掐死也得被吓死。
名唤苏叶的丫鬟瞪圆了眼,拉住她就往里走:“您再不回来就要兜不住了,二夫人半时辰前说要见您,奴婢说您不适睡下了,现在又派人来催了!苏木在那里挡着呢,您快跟奴婢回去换衣裳。”
苏叶嘴里一长串说下来气都不喘,脚下也麻利,拉着谢初芙在府里几条小道间穿梭,很快就看到两人都熟悉的屋檐。
苏叶正要松口气,却是听到有脚步声,忙的扯着谢初芙就蹲下,借着灌木丛遮住身影。
有浅黄和浅绿的裙摆就在她们眼前晃过,还有带着嫌弃地话儿。
“大姑娘还当自己是原来吗?太后娘娘宠着,皇后娘娘宠着?她现在就是个不祥人,是夫人可怜她,怕在外头听那些人说三道四要难过,接了回府来,结果一请二请,还要三请吗?累死我了!”
“你少说两句,左右就是走两趟,被大姑娘的人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方才不满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拔高了两度:“听见又怎么样!如今府里当家作主的是二老爷,是二夫人!如今我们老爷才是卫国公,我们夫人才是卫国公夫人,还怕她一个自命清高的落魄孤女!下回我非要拿捏那个苏木,瞧她刚才那些怪腔怪调!”
“行了行了,先给夫人回话吧。”
“好像你没受气一样,就数你是烂好人……”
两个丫鬟说话的声音渐渐不可闻,身影也越来越远,在花池边上拐个弯就不见了。
苏叶这才将谢初芙扶了起来,给她拍袍子上沾着的草屑,小心翼翼窥她神色。见她微垂着眸,唇线抿着,心里就‘咯噔’一下。
“姑娘,你不要理那两个死蹄子,她们就是想躲懒。睿王爷出事是意外,战场上刀枪无眼的……明明是姑娘您才是那个委屈的。这前脚赐婚圣旨才下,后脚睿王爷战死的消息就送到京城,那信是八百里加急的,明明是在给您和睿王赐婚前,睿王爷就……”
“苏叶,我没事。”
谢初芙淡淡地打断了丫鬟绞尽脑汁的安慰,苏叶听着她不带情绪的声音,闭上嘴沉默扶着她进院子。
姑娘这怕还想起了同是战死的父兄了。
苏叶偷偷瞄了几眼不过十六岁的少女,为她小小年纪就承担各种变故而心疼。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被父母家人捧在手心中疼的,老天真是不公平。
谢初芙确实是想起了这个时代的父母兄长。
她原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另一个时空的孤儿,好不容易自立努力读完大学考了研,就遇到一场意外就莫名奇妙投胎到这儿了。成了这个时代一位妇人的腹中胎儿。
在这里,谢初芙生出生于一个极贵的人家,父亲是卫国公,母亲是正妻卫国公夫人,还有一位年少有为的兄长。
只是卫国公夫人当年生临产前滑了一跤,导致难产丧命,撒手人寰。好不容易得来父母缘的她只能无力接受失去一位血亲的命运。好在有父兄疼爱,无忧无虑长大,亦渐渐脱离了丧母之痛。
可好景不长,她十一岁那年敌国汹汹来犯,当今陛下力排众议要亲征,身为卫国公的父亲自然是跟随,兄长亦随驾护驾。结果交战一年后,猛然传来父兄为保陛下,在一场战事中捐躯的噩耗,连尸首都寻不回来。
谢初芙的天就垮了,比在自己发生意外时更绝望。
悲痛中,当朝陛下大胜回朝,怜其无依,父兄又是忠君良将,就让太后接了进宫,放在她身边养着。进宫后的谢初芙因打击险些一场大病死去,她前生本是法医学专业,还好基础医学知识扎实,在坚定的求生意中,费了大劲才把这自己从医疗落后的古代给救活。
因为家中连变,外边就有传言说她是克亲之人,连袭了父亲爵位的嫡亲二叔都不愿多见她。
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于这些封建思想说辞自是不往心中去。后来她发现太后身体有隐疾,便为其慢慢调理,太后身子一天比一天硬朗,又偶然救下危症的皇后,这些传言才渐渐没了。
在她十三岁那年随太后去上昭国寺上香,被高僧批了个贵重的命格。她是学医者,身边但凡有人生病都因她得治,她渐渐就真被传为是有福和命格贵重之人。
当今陛下也极喜欢她,甚至为她指婚,嫁给皇后嫡出的二子睿王,便是当今太子的弟弟。哪知才一日,又是天翻地覆,睿王传来战死的消息,这门赐婚并着以前她克亲的流言再度传开。
不足半日,京中大街小巷无人不议论。
帝后失亲子打击颇重,太后也因此而病倒,宫中众人都惶惶谨慎。而她几乎只有年节才见上一面的二叔父,担心她这个时候触了天家霉头,就将她从女学那处直接接回家。拘禁在府里。
其实就是怕她被贵人嫌弃碍眼,连累到卫国公府。
谢初芙经历连续失去至亲的痛苦,对冷血势利的二叔一家是寒心,当然也是恼怒的。
主仆俩这才进屋,刚掩了门,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冲进院子。然后是趾高气扬的声音:“大姐姐,妹妹来亲自请您到荣安居去。”
谢初芙听着外头叫嚣的话,径直到妆台前坐下,准备解头发。苏木也在屋里伺候,转身去柜子里取衣裳,苏叶却有些着急,说:“姑娘,我先去外头堵一下,莫叫二姑娘冲进来了。”
苏木抱着衣裳过来,圆脸上露出狡诈的笑:“不用,我刚才把元宝放院子里头了。”
元宝?
谢初芙梳头的手一顿,脑海里浮现起那个慢悠悠的小宠物身姿。
下刻,院子里就响起一声惨叫,是谢初芙的二堂妹谢梓带恐惧的叫喊。
“快啊,你们快把这东西给我拨开,啊!!它咬我脚了,你们还不来救我!!”
第2章
元宝是一只乌龟,一只珍珠龟,成年后背甲每一片都有墨渍状斑块,也俗称为花龟。在谢初芙三岁的时候就陪着她了。
珍珠龟性子是比较温和的,只是元宝在谢初芙的饲养下似乎也染了富贵人家的‘娇病’,对待外人向来是嚣张跋扈。
已成年的元宝长到了有半尺,背甲深栗,趴在谢梓芙脚面上井然是只庞然大物。又咬住了她绣花鞋的鞋面,吓得她花容失色,乱跳乱叫也甩不出去。
院子里顿时就乱了一团,两边的小丫鬟都只围着谢梓芙尖叫打转,完全没有用处。
初芙的人都不敢招惹元宝的,因为它不咬人还好,一但咬上就不松嘴。谢梓芙的人更不敢招惹它,因为元宝还得皇帝太后等人青睐。
有时初芙去女学上课了,太后会将元宝要到宫里去解闷。众人都暗地里说太后娘娘待谢家大姑娘如嫡亲孙女,是喜欢极了她,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就‘睹龟思人’。简直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完美诠释。
就凭这点那些小丫鬟们哪里敢去碰它,碰花背壳估计都得被狠罚一顿。
院子里愈发拔高的哭腔传进里屋,谢初芙已经换好外裳,苏叶也麻利给她挽了个髻,只用了一玉簪子固定。毕竟她是刚刚睡起的样子,一切简单最不引人怀疑。
苏木在给她整理襟口的时候却见到脖间的瘀痕,吓得手一抖,惊道:“姑娘,您这怎么伤着了!”
那样的痕迹,分辨之下竟是手指印儿!
谢初芙被堂妹的到来打了个岔,暂时忘记了这事,面对两个丫鬟惊怕的视线,她有些头疼。解释道:“是遇见个贼儿牵了我的钱袋,我追了过去,抢夺中扭打了起来,被掐了下。”
“什么贼人那么大胆,光天化日下还有王法吗!”
苏叶恨恨骂了起来,苏木听得心有余悸:“姑娘,您到底是姑娘家,您不能仗着自己力气大一些就贸然行事!这万一真出事了,您叫奴婢们怎么去见国公爷!”
国公爷临出征前可是千交待万嘱咐的,一定要照顾好姑娘,如今国公爷不在了,她们唯有更加小心伺候。
却不想出门一趟就伤着了!
“以后不能让姑娘您再自个出去了!”苏木后怕中红了眼眶,“而且不过是一个钱袋子,姑娘您又不缺那几两银子花,以后一人可不能再冲动行事。”
谢初芙忆起巷子里的事也是后怕的,那双凌厉的凤目再度在脑海里闪过,手背上瞬间都激起鸡皮疙瘩。
她忙安抚两人:“我省得,下回不会再这样了。”说着,视线落在妆台那的浅绿钱袋上。
若里头装的只是几两银子,她也不会那么莽撞去追,那可是她好不容易买到的最后一盒胭脂,是要用来作证用的重要东西。
为了不负人所托,她为这合胭脂真是拼老命了。
那个掐她的凤眼公子还钱袋前也打开看过,来判断她是不是说谎,好在是有惊无险。
苏木苏叶这才缓了缓情绪,收拾她换下的男装。苏叶要帮她把妆台上的钱袋子收起来,谢初芙见着忙伸手拿了过来,放进袖中。
“这个还是我随身带着吧。”
苏叶被她快速地动作唬了一下,幽怨地看了过去,她们家姑娘什么时候那么爱财了,就生怕要少了似的。
外头院子的动静越闹越大,谢初芙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这钱袋子里的东西重要,收到婢女的目光,只当默认自己是爱财了。其实谁又不爱白花花的银子。
她收好钱袋,径直出了屋。
菱形纹的门扇随着她的动作被打开,谢梓芙又一阵尖叫直冲耳膜。
谢初芙皱了皱眉。放眼看去,她那带着狗属性的大乌龟还咬着人鞋子不放,这种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应该是养了只恶犬。
“元宝,松嘴。”谢初芙快步上前。
出屋前她还顺手抄了桌上的小琉璃杯,里面养了几只鲜活的虾。她一壁说着一壁将小琉璃杯放在地上。
谢梓芙脸都哭花了,这时哪还有刚才叫门时的汹汹气势,见到她出现,宛如见到救命稻草,几乎是扑上去。
谢初芙被她尖锐的叫喊和哭声闹得头疼,元宝这时还不松嘴,她只能弯着腰伸手在它背上敲了两下。
谢梓芙哭得一抽一抽,腿绷得都快要抽筋,元宝终于松了嘴。
只见它一缩头,身子吧嗒一声掉到地上,然后再懒懒伸出脑袋和四肢,慢悠悠地爬。
苏木见它爬过来,熟练的将琉璃杯里的虾都倒出来。元宝并不看那些活蹦乱跳的虾,而是朝着谢初芙爬去,蹭到她绣花鞋上。
那样子像是在找安抚一样。
谢初芙弯腰本想抱它起来的,它却是突然一张嘴,从嘴里滚出个溜圆的珍珠。有小母指指甲大小。
躲到一边的谢梓芙眼尖瞧见,又是尖叫一声:“我鞋子上刚镶好的珠子!”这双是新鞋,她求了好几回娘亲,才将珍珠给了她,装饰到鞋上的。
苏木苏叶两人暗中就笑了,这小东西的名字还真取对了,聚财又识货,给她们姑娘咬下了好东西。
谢梓芙这边叫着就推小丫鬟上前要把珍珠再拾回来,小丫鬟才一动,元宝就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还张了张嘴,仿佛是在示威。那丫鬟被吓得当即缩了回来——
惊恐地想,这东西是成精了吧!
“你这个废物!你怕它一个小畜生做甚!”谢梓芙快要被气死了,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
她本来是要找谢初芙麻烦,也是想要炫耀她这身刚刚新裁剪的衣裳。
这身衣裳的料子谢初芙也有的,是太后赏的云锦,宫里也就只进贡了几匹,她一眼就看中了,可谢初芙却不给她。她馋了许久,终于说动娘亲给寻得一模一样的,做了衣裳。就是想告诉谢初芙她如今才是卫国公嫡女,想要的东西自然就能有,一点也不比她差!
哪知进门就被一只乌龟吓得狼狈万分,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本该要受到刁难的人如今却面带浅笑立在她面前。简简单单的衣着装扮,和自己惊慌间弄得皱巴巴的一身相比,谢初芙就如锦服披身,光彩照人。
其实谢初芙相貌只是中等偏上,清秀一词足已配她,偏生她有双十分漂亮的眼睛。那是一双杏眼,圆而亮,眼尾又如同一片桃花瓣,带着上扬的弧度,笑时仿佛星辰碎落,皆坠在其中,漂亮灵动得叫人足于忽略其它。
现在初芙就正是在谢梓芙气急败坏中得体的微笑,盈盈眸光,明媚逼人。谢梓芙看着,觉得自己的一切在她眼中就成了笑话。
谢梓芙再也经受不住,憋屈得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终于一跺脚:“你等着,我非得告诉娘亲,让她炖了这只小畜生!”放下狠话就跑走了。
跟着谢梓芙的丫鬟婆子脸色有些发白,忙朝立在原地的谢初芙福一礼,嘴里惊慌喊着二姑娘您慢些,哗啦啦追了前去。
一时间,挤在庭院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苏叶挥挥手让自己人也散了,询问道:“姑娘是就这样过去见二夫人,还是……”
谢初芙弯腰先把元宝抱起来,看它凌空挥着爪子,走到院子南边的小池,把放它了进去。
“你在家中好好呆着,别吓人了。”
元宝仿佛听懂了,咕咚一下就缩到水里,悠哉地往池中间用石头砌的歇息地去。谢初芙又看了它几眼,这才转身笑笑说:“就这样去吧,二婶娘不是着急得派了好几波人来催。晚了……谢梓芙还不知道要怎么含血喷人和含血喷龟。”
苏叶被含血喷龟四字逗得扑哧一笑,向来稳重的苏木也扯了扯嘴角。
***
荣安居是卫国公府的正院,原本这处是谢初芙父母在住着的,只是人死灯灭,谢家二房袭了爵位后就成了二房夫妻的地方了。
谢初芙沿着抄手游廊不急不缓往那走,在经过正院门口的玉簪花丛边又停足站了小片刻。
如火的八月正是玉簪的花期,翠绿枝叶间绽放着云似的花儿,雪魄冰姿。
她父亲说,娘亲最喜欢的就是这玉簪,正院门口这片花丛是她娘亲当年亲手种下的。如今却是花树仍在,夺艳盛放,故人都不在了。
谢初芙静静看了会,眼底藏着感伤,拾步进了正院。院里早被重新整修过,她幼年记忆中的事物都不可寻迹。
走到二进,在通报声中,她才到抱厦就听到堂妹谢梓芙带着哭腔的怨恨话儿。
“您快将她轰出去,她就是个害人精!她才回来几天,祖母今儿就头疼得未能起身,她在这里,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谢二夫人的声音也紧接着传了出来:“就是要让她走,也得见着她再说,这会子你就先别闹脾气了。”
居然是默认了女儿要赶人的话。
谢初芙在抱厦听得柳眉微微挑起。明明就听到小丫鬟的通报,却还是不遮掩地就说了出来,声调都不压一下,她这二婶娘如今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装了。
她身后的苏木苏叶闻言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愤愤又担忧去看主子的神情,却见她只是唇角扬着清浅的笑,在小丫鬟们投来的微妙目光中走了进去。
第3章
谢初芙裙摆逶逶扫过地上罗铺的大红织金地毯,来到正说话的母女跟前,淡淡喊了声二婶娘。
谢二夫人拍了拍瞬间瞪圆眼的女儿,脸上挤出笑来看过去。
十六岁的少女亭亭玉立,一袭浅黄的衣裙,在色泽浓艳的红毯之上显得极为素雅娴静,让人视线免不得在她身上多转了两圈。
似乎看够了,谢二夫人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初芙来了,快坐。”
谢初芙笑笑,直接走到边上的空位坐下。谢二夫人眼角就一抽。
这死丫头还真不客气啊,居然就在这上座坐定,与自己平起平坐。
还当现在是以前,仗着宫里贵人宠爱,他们还得捧着她?!
谢二夫人吸了口气,笑不出来了:“初芙啊,不是婶娘说你,已经是十六岁的姑娘了,总该要懂礼仪尊卑。”
谢初芙诧异地看了过去,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地事,“婶娘说什么?是婶娘叫我坐的,以前不是一惯都坐您身边的,今儿坐下怎么就成了不懂礼仪尊卑了。”
这堂屋高座是张填漆罗汉床,中间放了矮几,隔出了一左一右的位置。以前二房夫妻虽不常接她回府,但只要回来了,为捧着和讨好她,只要二老爷不在,她都是坐这右侧的位置。
谢二夫人被她一句一惯坐这里噎了一下,显得自己像足了逢高踩低的小人。
谢梓芙见她敢顶撞自家娘亲,一抬手指着她高声道:“谢初芙,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以前!你现在就是人人厌弃的……”
“梓芙!”
谢二夫人听女儿开口就知不好,忙呵一声打断话。叫女儿说下去,她真要坐实缝高踩底的作派,再是暗中不喜谢初芙,她也还要点脸的。
谢梓芙到嘴边丧家之犬被呵得咽了回去,气得脸通红。心里辩驳着:明明就是这样,为什么不叫她说!
谢二夫人也不好再揪着先前话说了,露着讪讪地笑道:“今儿叫你来是这样的。你家来也有几天了,你这几年不是在宫中便是在女学,我们都是聚少离多。其实你舅舅那边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你几回,我想着女学近来放假,你也该到你舅舅家去去。”
“经婶娘一说,我确实许久不见舅舅了。”谢初芙感慨似的叹一声,“可舅舅身为大理寺卿,听说前阵子京中又出了几起案子,估计也没空见我。”
“话哪能这么说。”谢二夫人听着心里就有警惕,这怎么听都像是要赖在家里的推脱之词,“你舅舅事务繁忙,你这个时候就正该去。左右学院没说什么时候恢复上课,你就到那先住几天,总能见到舅老爷不忙的时候,你去给他问问安,这份关切他定然要十分高兴的。”
京中学院因为睿王战死一事都停了课,酒楼和百姓人家也都不敢摆宴,睿王遗体正送回京城,确实不知该什么时候会恢复如常。
谢二夫人这话其实就是在戳她的痛处,谢初芙听得明白,却仍朝着谢二夫人就笑了,眼眸弯弯,容光逼人。
“婶娘说得也很对。”
谢二夫人也跟着笑,心里只当她难受在强撑,想着那就快滚吧,带着你的那些衰气快滚。
“那我就叫人帮你收拾收拾,套了马车,一会就出门吧。”
谢初芙站起来,福了一礼:“那就劳烦婶娘了。舅舅喜欢喝绍兴酒,府里为了中秋刚好采买了;听说前阵子舅母风寒,那就劳烦婶娘再让人准备些滋补药材吧,表哥那里……表哥那里我也好久没送过什么东西了,既然去了要是没带礼物,别人还以为我们卫国公那么小气。婶娘准备两匹蜀锦好了,我记得前儿管事也买了,正好做秋衣。”
她说了一连串,笑得明媚:“舅舅家其它两房有添丁,表弟表妹也不少,就劳烦婶娘给我准备些打成各式样的小金裸子好了。”
谢二夫人听得慢慢张大了嘴,面有急色站了起来:“你这是要搬了国公府过去吗?”
而且没说要给她准备这些!
“噫,我们国公府如今落魄到就些都拿不出来了?可不是明明都是现成的?”谢初芙不谎不忙笑着说,“侄女这回一趟外祖家,什么都不带,不也显得二婶娘您这当家主母太没面子了。”
要她走可以,但不叫吐点血,她是不会走的。是他们怕她不祥,她可不怕自己。
谢二夫人被她一副无赖样气得真要吐血了,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一两百两银子。
谢家二房是从长房那袭了爵位,但两房先前就分割过财产,即便袭爵位也就是空个头衔。而且两房并没有分家,袭爵的时候二老爷又当着皇帝的面许过诺,会待兄长遗孤如已出,一应用度人情往来都从公中出。
二老爷这么些年还是在兵马司混着个五品武职,日子并不多富裕,这一两百两银子下来,就跟在谢二夫人身上剜了块肉没两样。
“你……你……”谢二夫人嘴里那句你这要得也太多了,憋了半天憋不出来。
她确实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这边还僵持着,府里门房那头的管事跑得气喘吁吁来禀。
“夫人,陆家、陆舅老爷家的大公子来了,说好久不见大姑娘,来看看大姑娘。”
谢初芙眼底就闪过精光,笑吟吟朝怔了怔的妇人道:“大表哥来了,正好我也不用过府了。二婶娘也就不必要费心准备这些。”
谢二夫人一听心里别提多着急了。
什么时候不来,偏生这个时候来,她可不能再让这丧门精留在家里!
谢二夫人狠狠瞪了眼来得不合时宜的管事,去拉了侄女的手,暗里都快要恨得磨牙,面上却得笑成朵花。
“你大表哥来了才好,你正好跟着他一块儿家去,最重要的是叫你舅舅知道你的一片孝心。婶娘这就准备你说的东西的。”说罢,一扭头,那张假笑的脸狰狞得吓人,吩咐着她的心腹婆子,“大姑娘说的都记下了吗,快去准备,记得还要套好车!”
这个丧门星快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谢初芙自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难受,笑容更加灿烂:“那我再去给祖母请安,顺带说一声。”
“别!你祖母这会子难受,你别去了,也怕给你过了病气。”谢二夫人忙的拦下,要是叫这丧门星去了,她得平白挨一顿数落。
老太太多恨这孙女,她清楚明白的。
谢初芙面有可惜,又说了几句劳烦婶娘照顾祖母云云,才在对方赶瘟神一样的焦急神色中施施然离开。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沉默许久的谢梓芙望堂姐远去的背影却有些出神,手紧紧攥着——
陆家表哥来了。
谢初芙出了正房院门,面上还是舒心的笑意。苏叶苏木却是为她难过,气得唇都抿得发白,谢二夫人说的那些话,还刺耳着。
苏叶到底气不过,扶着她手说:“姑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他们就是明着要赶姑娘您走。您怎么就能应下!这就是您的家!”
“在这憋着连出个门都要偷偷摸摸的,不若到了舅舅家自在,那里没有人将我当瘟神赶。”
少女一脸不在乎,对这种家人,她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苏叶还是难受,苏木怕她说得再多,真的惹姑娘伤感,便道:“其实姑娘是算好了的,不然昨儿哪里会叫我们送信给表公子,不就是要表公子接姑娘去陆家的。”
谢初芙就喜欢苏木通透的性子,她确实昨天就算好了,准备今日就去陆家小住几日,所以她表哥才会来得这么巧。
正好叫抠门又爱面子的婶娘出点血,那些东西,就能叫对方三天睡不好觉。
她安抚自己爱炸毛的婢女道:“苏木说得是,苏叶你也没说错,这里是我的家。谁还能阻止我回来不成?”
她去散散心,再来回碍碍他们的眼,气得他们鸡飞狗跳的,这日子岂不快哉。
做主子的心宽,她们做丫鬟的自然也没啥好操心的了。两人扶着她一路再院子,准备收拾收拾,到陆家小住去。
才回到院门,三人远远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处,似乎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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