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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提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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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有富连忙跟了上去:“长安且站远些祭拜就行了,虽然如今是冬季,但是气味也不会好闻——”
不等他说完,易长安已经径直站到了棺材旁边,惊诧地低呼了一声:“呀,岳母的脸上是怎么回事?!”
第42章 谋杀
何有富心里“咚”地一跳,急步走了过去,紧紧盯向棺材里。
棺材里的妻子穿着簇新的锦缎寿衣阖目静静躺着,如果不是因为脸色有着脂粉都遮不住的青灰,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似的。
何有富长吁了一口气,这才看向易长安:“长安,你岳母脸上没什么啊?大凡人去了,不都是这颜色吗……”
死气浸了一层,脂粉又遮了一层,何有富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易长安却将他刚才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转头吩咐了墨竹一声:“去打盆清水来。”
清水很快就被打来了,易长安取出自己的棉帕浸了清水,仔细往何太太脸上揩去。
何有富脸色微变,急忙上前想拦住:“长安你这是做什么!”他只觉得易长安这举动有些不妥,本能地想制止。
早候在一边的修竹及时上前将何有富拦住了:“亲家老爷,你可千万别乱动,万一撞着我家少爷的手,损了亲家太太的遗体就不好了!”
也不过修竹这一句话的工夫,易长安已经弯了腰,细细用湿帕子擦掉了何太太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
她擦得极其仔细,甚至还轻轻整了整何太太头部的姿势,等易长安再直起腰时,何太太脸颊上几道青黑的指痕顿时俨然可见。
当时他不过瞧着妻子脸上略有些红肿的模样,后来用脂粉一遮,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现在怎么会这样?!何有富脸色骤变,心中狂跳不止,急吸了一口气解释起来:
“这个……那天给阿庄清洗上妆后,又掰开她的嘴放了一块玉进去,可能是那时候她的尸身太僵硬了,所以才留下的……”
大燕风俗,如果亲人去世,有钱人家是要在死者嘴里放一块玉或一粒宝珠的,就是那一般的人家,有金的放金,有银的放银,再是贫苦,嘴里也要含一口米的。
何有富不愧早年也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这急智张口就来。要是寻常人,可能也就糊弄过去了,易长安却摇了摇头:
“岳父有所不知,但凡人死,先是全身肌肉松驰,约摸要过一个时辰左右,才会开始形成尸僵。不过我听说当时岳母刚刚身故,就清洗换衣了的,那个时候,还不会形成尸僵。
况且,就算要往岳母嘴中放玉,只须轻轻捏住下颔骨即可,岳父你瞧瞧,岳母脸上这指痕,竟然是这样的——”
易长安声音平平,听在何有富耳中却如炸雷一般,而且她还比出了一个手势——一个捂嘴的手势!
“什么?!”一声惊叫从灵堂门口发出,何志武急步冲上前,盯着棺中的母亲看了片刻,嘴里喃喃道,“妹夫,你是说我娘是被捂死的?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站在门口的田月桂和王琴脸上都是一阵惊疑,脚步微颤地慢慢走了进来。
一大早,她们就被人叫了过来,说是易长安有事相请,没想到才到灵堂门口,听到的却是这么一番话,谁也没想到一场丧事竟然成了谋杀!
瞥了进来的两位儿媳一眼,何有富立即打断了儿子的话:“没有,你娘不是被捂死的!不信我们请仵作过来——”
“岳母当然不是被捂死的!”易长安垂眸看着静静躺在棺材中的尸身,“岳母额头因撞击而致皮肉破损,可能这一处才是她的致命伤……”
何有富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阿庄是从假山跌落的,就是因为撞伤了头才去世!”
“从假山上跌落,因撞伤了头才去世?”易长安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嫌恶,“有谁见过前额都撞出那么重的伤了,脸上却半点没有擦刮痕迹的?”
无论是下落过程中还是落地的时候撞上,额头伤势如此严重,脸上却并没有撞击或擦伤,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不等何有富开口,易长安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何况岳母从假山滑落那一处我已经勘查过,那一片假山壁虽然湿滑,也因此长满了一壁的建兰。
可是除了假山顶缘种的建兰有一片看似因为失足被刬出的印痕,山壁上的建兰并没有被拉扯过的痕迹。
只要伸手抓住一把,多少都能减缓一下下落的坠势,那么,是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人在下落过程中并没有本能地伸手去抓任何可能抓到的东西呢?”
何有富面无表情地看着易长安:“阿庄平常不爱动弹,做事时手脚一直都有些慢,可能是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到了下面的地上。”
易长安轻点了下头:“多谢岳父为我解惑。岳父不如再帮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岳母后脑处同样没有擦伤的痕迹,头皮却有一片紫黑?这明显是当时皮下大面积出血的症状。”
“阿庄当时梳着圆髻,许是因为头发厚实,这才没有明显的擦伤,不过还是磕着了的……”何有富咬了咬牙。
易长安轻轻鼓起掌来:“岳父果然解释得好,不过那一眨眼的跌落,既能重重撞伤额头,又能狠狠磕到后脑……不过在小婿眼里,这些伤痕怎么看着更像是被谁揪着发髻往墙上撞更来得恰当些?”
灵堂中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站在角落里的老杨管家目瞪口呆,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知道先下去回避,瞧瞧姑爷带来的那两个长随多有眼色,这会儿早就悄悄退下去了,不像他,想着老爷会吩咐事情,还傻瓜愣愣地杵在这里,这会儿竟听到了主子们之间的隐私……
老杨管家只顾着懊悔,并没有注意到,跟他一样站在一边的儿子正在微微发抖,脸上神色惊骇。
就这么大的灵堂,易长安的视线有如实质,刺得人避无可避。扫了眼灵堂里站立的众人,何有富脸色一阵铁青,深吸了一口气,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长安,你是云娘的夫婿,是我何家的半子——”
易长安却挺直了身子直视何有富:“所以岳母含冤而死,我身为女婿,不是更应该帮岳母昭雪冤情吗?”
何有富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何志武却猛然感觉到了什么,又惊又疑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瞥了一眼棺材,又看向易长安,嘴唇嗫嚅:“妹夫,这件事……娘已经去了,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再打扰她的清静了吧?”
“不要打扰了岳母的清静?”易长安冷笑了一声,退后一步立在棺材边,“二哥不妨上前来看看岳母这额头和后脑的伤,最好再想一想,岳母带着这样的伤,能不能在九泉下安息!”
第43章 呸,奸夫淫妇!
何志武不仅不敢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两步,只是看着易长安的眼神中带了哀求:“妹夫……”
见易长安不为所动,田月桂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就算婆婆是意外身死,妹夫又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何有富不由一怔,转头看向了田月桂。
易长安这才把目光转到田月桂身上,轻轻摇了摇头:“我有咄咄逼人么?我只是陈述了岳母的死另有其因,倒是岳父一直急着解释,倒像是……”
易长安微微冷笑了笑,止住了剩下的话。
何有富这时才醒悟到,从头到尾,易长安并没有说过是他杀的人,倒是他因为心慌,自己主动跳了出来说了这么一大通,明显的欲盖弥彰了!
就在王琴惊疑地看了何有富一眼,下意识地往丈夫身后缩了缩的时候,田月桂却上前一步,款款跟易长安一福,声音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刚才是大嫂莽撞了,大嫂这就给妹夫陪个不是。都说姻亲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妹夫初到太平县安家,又是官面儿上的人,各处都要用度,想必手上不甚宽裕。
云娘如今又怀了身孕,更是要小心将养。何家既是妹夫岳家,自然不能看着妹夫拮据,更不能让云娘受苦啊。都说家和万事兴,就是云娘想来也不愿意看到娘家出些这样那样的事……”
何志武眼睛一亮,立时连连点头:“是啊,妹夫,你现在可是个官身,要是岳家传出些什么事来,少不得到官府那里撕掳一场,不说钱财要送进去大半,只怕还会影响到你。
你看现在也近年关了,云娘还是双身子的人呢,正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你回去,这时候妹夫你也要跟几位上官早早拜年……辛苦妹夫这一趟过来奔丧,家里早给你备了不少年货……”
这是打算用财物贿赂,堵住她的嘴?易长安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看向田月桂,冷笑了一声:“大嫂的心思倒是转得真快,又这么敢想,若是身为乱世男儿,只怕早成了一方枭雄了,难怪……”
慈不掌兵,谁不知道乱世枭雄更是心狠手毒,才能在乱世闯出一片天地来?
田月桂抬眼盯着易长安,脸色微微发白,却几乎泫然欲泣下:“我一个年青守寡的妇道人家,不过是为了婆家着想,妹夫何必这么讽刺我?”
何有富忿哼了一声,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迎上易长安的视线:“长安,你一向聪明能干,原来也只是因为手中无银钱活动,才屈才只到太平县任了推官。
你放心,以前是我没有想周到,刚才得你二哥和大嫂提醒,我也是想通了,我何家虽然不是豪富,不过也有些家底,趁着过年帮着你好好打点上下,想来凭你的能力——”
“想来凭我的能力,踩着岳母的尸骨能更登高一层?”易长安的语气戏谑又冰冷,何有富怍然色变,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何志武连忙上前打圆场:“妹夫,爹娘往日也是一贯和睦的,或许、或许是其中有些误会,一时、一时……失、失手……这才铸成大错……妹夫,云娘已经没了娘,你就忍心看她——”
“我不忍心。”易长安摇了摇头,不等何志武脸上露出喜色,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他震得呆在当场,“我更不忍心看着云娘的父亲和她大嫂在合谋害死了她娘后,还安然逍遥法外!”
“大嫂?!”王琴差点尖叫起来。
刚才公公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心里早有了些思想准备,也跟丈夫何志武想得一样,以为可能是公公和婆婆之间偶尔吵架,公公一怒之下动手失了分寸,这才导致了这一出悲剧。
可是,易长安怎么又扯上了大嫂?他为什么说是公公和大嫂合谋害死了婆婆?!公公和大嫂……
田月桂脸上的血色瞬间尽失:“易长安,你不要血口喷人!”
“大嫂何必这般色厉内荏地否认?”易长安却一点也不动气,反而极其冷静,“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事,导致岳母会这般动气,以至于岳父和你在惊惶和盛怒下痛下狠手?”
何有富牙关紧咬,却明显可以看到脸上肌肉的抖动,对上二儿子和二儿媳置疑满满的目光,终于咬着牙开了口:“不要胡乱扯上你大嫂,是我当时喝了些酒,跟阿庄为了些琐事吵——”
“琐事?”易长安摇了摇头,“元儿其实是你和大嫂的孩子,这样的事怎么是琐事?岳母那天跟元儿玩躲猫猫,无意中闯入东次院,结果发现你和大嫂……这样的事也是琐事?!”
她每说一句,何有富脸上的肌肉就有力地抖一下,等到易长安说完,何有富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停地颤了起来,却伸指巍巍颤颤指着易长安,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你、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你、你根本就没有证据!我、我要告你诽谤岳父,你、你这是忤逆,对忤逆!我要告你!”
“证据?我自然有,不过我没必要拿给你们看,有什么事,我自会去衙门里分说。”易长安目光一转,却犀利地盯向小杨管事,“杨管事,这件事,你可也是证人呐,一会儿上了公堂,可想好怎么说了?”
大家不提妨易长安会突然转向跟小杨管事说话,都惊怒地向缩在角落里的小杨管事看去;小杨管事顿时哆哆嗦嗦地抖了起来。
知子莫如父,老杨管家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想将儿子挡在自己身后,易长安却轻飘飘地扔了一句话过来:“此等命案,又牵涉到人伦大妨,小杨管事可知道若在堂上做伪证,会是什么结果?”
那天太太意外身死,小杨管事被唤过去抬尸时就感觉到了不妥,太太再和元孙少爷游戏,是决计不会跑到那座假山顶的边缘去找人的。
后来太太的尸身被抬回房间,要清洗洁净了再换上寿衣,奶吓得不敢进去,一向跟太太不怎么对盘的大奶奶却主动担起了这事,整理遗容后虽然把太太满脸的血给洗干净了,但是妆却画得特别浓,像是用脂粉盖住了什么……
小杨管事虽然心里疑惑,却一直只敢把这疑惑藏在心底,没想到刚才三言两语的,竟然被姑爷看出些端倪来。
这会儿易长安一句话直指人心,小杨管事终于受不住这压力,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姑、姑爷,小人是真没看到太太是怎么死的,小人、小人只是知道老爷和大奶奶平常、平常就……
而且,就是在老爷寻常理事的那个东次院里……老爷有一回遣走了人,打开东次院的后门接了大奶奶进去时,被小人无意中撞见,小人后来留了心,才发现两人经常、经常……”
王琴睁大了双眼瞪着大嫂田月桂,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她一直觉得公公偏心大嫂,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因为大嫂年青守寡、守着元儿的原因,而是这两人私下有了苟且!
可恨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为着这事怄了多少回,吃了多少冤枉气!她冤枉个什么啊冤枉,公公当然要护着那个姘头了!
王琴张嘴就下意识地啐了一声:“呸,奸夫!”
第44章 瞒不住鬼
何有富面色胀得青青红红,偏过头不敢看二儿子和二儿媳。
田月桂却一口啐了回来:“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杨管事是有一回想调戏我,反而被我给狠狠斥退了,这才怀恨在心,借着这个时候故意陷害我的!
王琴,你一直看我不顺眼,早就想把我赶出何家了,这回你就可着劲儿地闹吧,不就是想借机独霸何家的家产吗?”
说到末了几句,田月桂已经语音哽咽起来:“可怜我和元儿孤儿寡母,元儿还是个心智不全,不过是想着吃一口饭平安长大而已,就哪里碍着你们的眼了?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何志武一时又有些动摇起来;他也希望易长安说的错的,希望小杨管事是挟机报复,毕竟哪一家愿意家里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呢?
看着田月桂当着自己的面唱念做打,连易长安都忍不住有些佩服些她来:跟现代很多凶手比起来,田月桂的心理素质简直是太好了!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何元稚子稚语被她引出了话,如果不是她和墨竹、修竹连夜在房间里仔细搜索,如果不是她早早又让墨竹和修竹暗中找人问了一回情况,如果不是先前借着给何太太擦洗掉脸上脂粉的时机仔细检查了一遍,她可能也会被田月桂这一副作态给蒙过去。
“大嫂不必一脸忿忿,当时你和岳父在东次院那间内室里幽会,你说到了何元心智不全,说他也是岳父的儿子,要岳父多拔些家产过来到你们母子名下。
却没有想到这话正好被一路跟何元玩躲猫猫游戏的岳母听到了,岳母当即闯了进来,不仅大骂你不止,更是在气头上扬言要把你们的丑事抖到族里去,让族长过来主持公道。
见你被岳母撕扯住,惊惶和恼怒之下,岳父不仅从后面紧紧捂住了岳母的口鼻,更是拉扯住她的发髻将她用力往墙上撞去。
发现岳母被撞死后,你们紧急想了一个法子,首先由你借口看到何元跑到西边偏院去了,偏院有门可以通往外面的街道,何元如果跑出去,有可能走失,因此你喊齐了大部分下人去西偏院寻找何元。
而另一边,岳父则负着岳母的尸身偷偷走出来,背到假山上往下扔了下去,还将假山顶边缘的一丛建兰故意做出痕迹,自己再回到东次院来清除掉痕迹。
你在偏院没有找到何元,停了一阵后就引着人往后园里来,自然而然地发现了岳母一头是血地躺在假山下,你就过去喊叫起来,从言语上引导下人们以为岳母也是为了找寻何元才失足从假山上跌落的……”
易长安一边侃侃说着,一边拿出了那支白玉佛手钗,有意无意地在手中摩挲起来:“大嫂,须知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你瞒得了人,却瞒不住鬼——”
田月桂见了鬼似地盯着易长安,目光从易长安极其笃定的脸上移到她手中那支白玉佛手钗上,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浑身发起抖来。
这件事,她敢打赌只有天知地知,她知和何有富知道,可是易长安是怎么知道的?
她和公公早就暗渡陈仓,只可笑何庄氏生前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死前才得知真相,难道是何庄氏那死鬼真得含着一口怨气,不仅找了小鬼过来在灵堂闹事,夜里还托梦给了易长安?!
不然为什么易长安说的,竟仿佛是他当时就在旁边亲眼看到了一样!
其实田月桂之前说得对,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光是一两名人证并不可靠,因此易长安才会把那支白玉佛手钗拿在手里,就是故意用鬼神之说引得田月桂胡思乱想。
她说得“瞒不住鬼”这句话,其实是意有所指,指的是人心中生的暗鬼!不过在田月桂听来,却绝对会以为是另外一个意思。
如今看来,显然已经达到了目的,易长安却并不罢休:“对了,岳母身材矮小,与你撕扯时虽然被你阻拦着伤不到你颜面,但是却是在你身上狠抓了几把的。
当时大嫂并未着外衫,这才过去五天,想必身上还有抓痕未愈,一会儿衙门里自会派个女牢子过来查验。大嫂也不必与我在这里多费唇舌,还是好好想好到时在杨县的县尊大人跟前如何说辞吧。”
眼看着田月桂已经抖得如筛糠一样,只听得“扑通”一声,却是何志武给易长安跪下了:“妹夫!妹夫你不能报官啊!你要是报了官,你可要我们何家怎么在杨县立足啊!
堂儿和茹儿还那么小,他们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如果有这样一个祖父和伯母,你要他们从小就受尽世人的唾弃吗?!”
王琴之前还在忿忿丈夫为什么不让易长安去报官,等听到丈夫后面说的几句话,顿时一个激灵醒了神,也跟着重重跪了下来:“妹夫,家丑不可外扬,求你看在云娘的面子,千万不要报官啊!二嫂和你二哥求你了!”
“不告官,那真凶如何处理?”易长安退开一步,避开了何志武和王琴夫妻俩的跪拜。
何志武急切地抬头看向易长安:“大嫂……大嫂可以病死,只是父亲、父亲终是长辈……”
田月桂下意识地看向何有富,先前何有富就是开口将何庄氏的死扛下的——
只是这一回,田月桂却要注定失望了。何有富触到她的目光,闭了闭眼,慢慢转过头去不敢看向这一边。
先前他是担心两人之间的不伦被暴出来,两害相权,还不如承认是自己一怒之下失手打死妻子。因口角,夫殴妻至意外身故,虽然也是命案,每每判刑下来,夫却并不致死,流放个几年,慢慢使些银钱还是能再回原籍来的。
可是如果是他和寡居儿媳通奸的事发,以至殴打妻子致死,这样败坏人伦的命案,两人的结局都会是一个死,只怕还不能痛快死——
既然如此,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能让田月桂保全体面脸面安然死在家里,能让他好好活下去,何有富又怎么会不珍惜这样的机会?
“何有富,你——”田月桂说出了一个“你”字,又紧紧咬住了下唇。
她现在还能说什么?说当初何有富是如何在她面前花前月下地赌咒发誓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白给灵堂里的诸人当笑料而已!
何有富依旧偏着头不敢去看田月桂,嗫嚅着嘴唇终于蚊嘤一样开了口:“月桂……我会把你葬入何家祖坟的……”
始乱而终弃,末了只是一句会葬入祖坟?易长安几乎冷笑出声:“你们不必想那么远,现在已经晚了。”
第45章 恶胆
晚了?这是什么意思?!何家众人齐齐抬头向易长安看去,何有富猛然醒过神来:“墨竹和修竹呢?你那两个长随呢?”
“自然是被我遣去办事了。”易长安从容答了一句,见何有富眼神忽亮,心里忽生警惕。
果然,何有福脸色骤然狰狞起来:“志武,把门关了!杨大,带着你儿子把这小子给我揪住,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我一概不追究!”
被点到名的何志武和老杨管家还在愣神,田月桂已经一个纵身扑过去把门拴紧,身子抵在了门栓上。
王琴一脸惊骇地看向何有富,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何有富却抢先压低了声音:“志武,志武媳妇,你们可还有堂儿和茹儿!”
何志武颤声道:“爹,妹夫、妹夫可是个官身……”
“一个从七品的小小推官而已!水火无情,难道火一燃起来还长着眼睛不烧当官的?!”何有富不耐烦地低斥了儿子一句,自己劈手一根挂白幛的竹竿率先向易长安敲去,“杨大,你还不快围住他!”
竹竿挟着风声虎虎砸下,易长安眸子微眯,身形急闪拔出了那把制式匕首,堪堪架住了那根竹竿,竿头却因为弹性一弯一弹,狠狠砸在了易长安肩头。
易长安的肩膀顿时一阵痛麻,不得不将匕首交到了左手。
她只用带锯齿的刀背架住竹竿,不敢用刀锋去削,就是知道这种情况下,她没办法一刀削平竹竿,哪怕只是略微削成斜的,这样的竹竿都会对她更有威胁性,简直就是竹枪了。
何有富立即意识到了易长安的顾虑,舞着竹竿更是毫无顾忌地一竿竿向她打去。他这势头太猛,反而让老杨管家几个缩在一旁插不上手了,不过却是堵在了茶水间的门口,让易长安没法儿蹿进去暂避。
易长安目光微闪,借着灵堂内的家具摆设躲闪,突然出声:“田月桂,你以为何有富只是想烧死我一个吗?再是灵堂失火,单单烧死我一人岂不是摆明了令人生疑?如果再加上一个美貌的嫂子一起——”
何有富急急打断了易长安的话,手中的竹竿舞得更加密起来:“姓易的你胡说什么!月桂你不要听他的!”
刚才就被何有富弃了一回,田月桂此时早不复当初的信任,听到何有富急斥,更觉得他是作贼心虚。
易长安说得没错,灵堂失火恰恰只烧死他一个,确实会令人生疑,但是如果带上她一起,何有富在之后又有心引导,让官差以为易长安是见色起意,而她不从之下,两人纠缠在一起导致起火,这样的说辞就很说得过去了……
毕竟是同床共枕了这几年,何有富哪里看不出田月桂的想法,急忙呼道:“月桂,你相信我!就算还要死一个人,我们随便扔个签了死契的丫环进来就行了,以后你就可以改头换面,我带你远走高飞,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改头换面,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正儿八经地做夫妻?这样的话实在充满,田月桂顿时又犹豫起来。
如果不是必要,何有富是不会想自己死的,他对自己的身体有多迷恋,迷恋到不顾人伦将这段畸情一直偷偷维系下来,田月桂对这一点还是有自信的。
如果可以找一个替死鬼……
大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因为力道极大,一边门扇被踹得断了轴,直接扑倒在地上。
一道颀长的身影昂然入内,环顾了灵堂内惊呆了的何家众人,目光落在了易长安身上:“看来本官来得正是时候?”
素色的灵堂,因为来人一身大红纻丝纱罗服,腰系鸾带,手持一柄绣春刀,刀未出鞘,灵堂内除了易长安以外的众人却齐齐打了一个寒噤:锦衣卫!
“咣当”一声,何有富手中的竹竿掉到了地上。
陈岳视若无睹,径直向易长安走去:“长安在自己的岳家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惹得你岳父要如此追打,恨不得将你立时杖毙?”
听到来人亲热地唤着易长安的表字,何有富腿一软,整个身子都瘫倒在地;早有跟进来的缇骑将他提在了一边。
易长安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陈岳身上那件几乎将整个灵堂都照得耀眼的服饰,垂首一揖:“下官多谢大人相救,并,恭贺大人圣心独具,又得擢升。”
她顶了易梁之后,为防穿包,苦学过大燕朝的各种常识,陈岳虽然腰上的象牙腰牌已经成了“锦衣卫副千户陈岳”,可他身上穿的这件大红纻丝纱罗服,本来是不该一个从五品的副千户穿的。
只除了……燕皇特意恩赐!
陈岳笑了笑:“本是过来有些公干才穿了这衣服,路过杨县时听说长安正在岳家奔丧,临时起意过来看看,没想到……”
他脸上虽然笑着,目光去冰冷异常地扫了灵堂一圈,何志武几人受不住这无形的气场压力,地跌跪在地:“大、大人,不关小民的事啊,都是、都是……”
或许是生死攸关,同样跪在一边的王琴倒迸出勇气,口齿更伶俐一些:“都是民妇的公公和大嫂做下不伦丑事,不合被妹夫发现,公公这才想杀了妹夫灭口,大人,民妇几人之前都是俱不知情——”
“之前是俱不知情,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刚才呢——”陈岳脸色冷淡,一个拖长了尾音的“呢”字,如重锤敲击在何志武和王琴心头,让两人浑身冷汗淋漓,再不敢吱半声言语。
易长安本来是想拖一拖时间,等墨竹和修竹两个把杨县的官差带过来就好了,没想到官差还没来,倒是陈岳意外闯入。
心里暗叹一声,易长安拱手一揖:“此处灵堂不便,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先前堵在茶水间门口的杨氏父子两个早就跪地上簌簌发抖,陈岳一脚一个,将两人踹飞了出去,就如此间主人一般,扬扬进了茶水间。
易长安深吸了口气,将左手的匕首插回靴筒,也跟了进去:“大人,此事事关下官岳家,如果不是为了还死去的岳母一个公道,下官也不会做出报官的无奈之举。何有富和田月桂两人因奸杀人,罪无可恕,只是其余的几人……”
刚才那几个人可是守着门的,说是何有富的帮凶也确实不为过!陈岳似笑非笑在看了易长安一眼:“上次一别,长安犹对我说过,案情之事,你一向就事论事,并不会因为当事人是我就有所偏颇,原来在长安心里,还是有着亲疏之分的啊。”
易长安赧然垂下眼帘:“内子刚怀了身孕,娘家出了这样的事,本就伤心,要是……何家全家倾覆,我担心内子——”
不等她说完,陈岳就轻轻一摆手:“罢了,长安一颗爱妻之心,我总不好不成全。先前我瞧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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