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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归卫-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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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师兄师妹!”这是萧山派的师兄弟们在起哄。

    “恭喜二位,百年好合!”这是雁山派的同仁们。

    二人转向殷岐和奚言,厅里就再度安静下来。按惯例来说,长辈要叮嘱刚成婚的新人几句,他们走江湖的人虽不爱硬说什么“往之尔家,无忘恭肃”之类文绉绉的虚言,但这一环也还是不能省的。

    殷岐和奚言相视一望,略作推让之后,奚言先对奚月开了口:“我看你师兄挺惯着你,你别欺负他。”

    周围短暂地哄笑了一阵,奚言等他们收住笑音,又道:“他要是欺负你,你来跟爹告状。”
    奚月在盖头下有些羞赧地应道:“是,女儿记住了。”

    然后换作殷岐叮嘱杨川:“你的品性师父放心,就是怕你不会照顾人。日后待你师妹细心些,行走江湖你要照顾她。”

    杨川抱拳:“是。”

    不知又是谁起头大喝了一声“好”,满堂豪杰端碗敬酒,目送他们入洞房。

    洞房选了一处离正厅不远的厢房,布置得一片喜气。不过眼下,杨川主要是把奚月送回来,自己还得跟宾客们饮酒去。
    揭盖头按理说是晚上的事,在这之前,奚月得盖着盖头等他。不过杨川阖上房门便看了看她,迟疑着提议说:“要不我先给你把盖头揭了?免得你无聊。”

    奚月低眼从盖头下的缝隙里寻到了床的位置,走过去坐下,一舒气:“我又不傻,一会儿你走了,我肯定会自己揭的。不过你要等晚上才能看!”

    杨川喷笑出声,不知说她点什么好,继而只道:“那我去敬酒了。”

    奚月点头:“你去吧。别喝太多,不然晚上双修的时候……咳。”

    奚月想的是,晚上双修的时候万一他大醉无法调息,可能会受内伤。

    然而却没听到他应话,过了会儿,她头顶被轻轻的、轻轻的一按。

    他隔着红盖头吻了她一口。

    “一会儿我让二师弟悄悄把酒换成水,晚上好好双修。”

    “……”

    话题明明是她先提的,可听他说“好好双修”,她又不禁脸红起来,抬手胡乱一推他:“你快去你快去!”

    杨川便走了,这一喝,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奚月早料到会这样,江湖豪杰鲜有酒量不好的。多亏民间婚俗上此时新娘不必露面才拯救了一众女侠,不然的话,每逢江湖人士成婚,必定是新郎新娘一起大醉!

    而她在房里等得实在无趣,拽了红盖头之后,见厢房够大就先自己练了套掌法。练完之后无所事事地又坐了会儿,瞄见了撒在婚床上图吉利的“早生贵子”。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奚月禁不住手贱,先把红枣拣出来吃了。

    过了会儿,又把莲子挑出来挨个儿除芯儿。

    再过一刻,花生壳被她捏得咔吧咔吧的。

    最后桂圆也都被剥皮下肚。

    很好很好,“早生贵子”全吃掉了,这才叫图吉利。

    奚月边擦嘴边这样跟自己念叨,还很珍而重之的把余下的枣核、花生壳、桂圆皮、莲子芯都收拢到了一起,捧到房间一侧靠墙放置的条案上,搁到了正中间。

    要不是屋里没香,她估计还想冲着这些东西敬个香,拜三拜。

    ——早生贵子早生贵子,一个姓奚,一个姓杨。

    清风拂面,明月当空,满座豪杰已有半数喝得大醉时,杨川终于得以谢过众人,从厅里溜了出来。

    还好在场的只有雁山派和萧山派,萧山派的师弟们又在师父眼皮子底下不得不收敛几分,不然他即便是喝水都得被灌死。

    他吁着气往洞房走,与此同时,山下数道黑影犹如向食物聚拢的蚂蚁一般,迅速涌上山道。

    “什么人!”半山腰处值守的弟子有所警觉,然而刚一贺,便被一只手自后面按住口鼻,转而一剑割喉。

    杨川走进洞房,一声“师妹”刚叫出口,就注意到了条案上那一捧果壳儿。

    “……应该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进来。”他一脸好笑,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知是来送馔食与合卺酒的,便回身开门。

    “恭喜师兄!”方卓在外捧着托盘含笑欠身,刹那之间,却闻一声鸣音划过长空!

    于是在杨川接过托盘的一瞬,方卓一声闷哼向前栽倒,杨川悚然一惊,抬眸看去,只见夜色之下无数熟悉无比的飞鱼服杀进了雁山派来,不远处已是一片混乱。

    他牙关一咬,信手搁下托盘,一探方卓鼻息见他还有气,忙封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将他拖进屋中又阖上门。索性他阖门及时,顷刻间门板上又被羽箭咔咔刺了几声。

    奚月只闻声音不明就里:“怎么了?”

    “锦衣卫!”杨川道。

    下一刹,她一把扯了红盖头,经粉黛雕饰后的精致面容令杨川一阵窒息,她却已凌然抄起剑架上的剑来。

    奚月沉了沉息便要往外杀去,被杨川伸手挡住。

    他淡笑了一声,拿起托盘中盛着合卺酒的半个葫芦,饮了一口,又交给她。

    她的满目冷然倏然释开,笑睇了他两眼,接过来喝了,继而又将另一半也这样交换着一并共饮。

    馔食是真来不及吃了。

    “这笔账早晚跟门达算个清楚。”奚月扭了下脖子,旋身踹门。

    夜色之下,杀声四起,血肉横飞。有锦衣卫被一掌生生拍死,尸体当空划过去,绣春刀脱手,正好被杨川跃身接下。

    奚月一手持剑,一手扬起摘了厚重的凤冠,不多看一眼便扔到一旁。

    然后她又褪了大衫、甩了霞帔,缀着珍珠的鞠衣和褙子也被丢下,身上只余一身黄袄红裙。大带被她攥在手里,一股冷厉的杀气呼之欲出。

    几丈之外的锦衣卫逐渐开始抽神回头,依稀辩出这气势似曾相识,可又难以从夜色下看出来者是谁。

    弹指之间,那身影迅速逼近,骇人的寒气里惨叫骤起。红罗制成的大带勒断喉咙,鲜血喷薄而出,溅在色泽温婉的鹅黄袄子上。

    余人满目惊悚地退了半步,有曾见过她真容的人吞了口口水:“奚、奚大人……”

    奚月抬眸,侧颊溅上的几点血腥令她的眸光森寒可怖,轻飘的语气也令人生寒:“我这大婚的好日子,谁带你们来的?”

    “张张张……张仪,张大人。”那锦衣卫哆嗦着答话,同时下意识地扫了眼正厅。

    察觉到他的视线,杨川即刻跃身冲去。奚月随之跟上,一众被她甩在身后的锦衣卫登时松劲儿,皆感逃过一劫。

    张仪此番带来的人不少,足足两个千户所,但这满座豪杰竟没有直接与他杀成一片,倒令他有些意外。

    ——外面拼杀的,不过是极少数人,多是正好喝醉离开的弟子,碰上官兵不经思索地就动了手,他就留了一个百户所在外头。

    而正厅里,在短暂的骚乱之后就安寂了下来。张仪命人将内外都团团围住,也差了人出去将雁山派余下各处都看了起来。走入正厅,才知原是有两位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人坐镇。

    这个阵仗正中他的下怀,他乐得这样耗上一耗:“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张仪,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话刚出口,身后震起一喝:“张仪!”

    张仪倏然一颤,阖目深吸,又抬眸缓缓地转过身。

    他虽早已从厅中装饰看出这是有喜事,见穿着婚服的竟是奚月杨川时,还是怔了一怔。

    然后他拱了拱手:“恭贺二位新婚之喜。”

    “免了吧。”奚月轻笑着拔剑,“我们速战速决,别耽误这满屋宾朋宴饮。”

第63章 被迫成婚(六)

 一时之间两方刀剑齐出; 屋中气氛顿时一紧。

    杨川攥了攥奚月的手腕; 向张仪道:“我们的功夫你见识过一些,今天又满座尽是江湖朋友。你赢不了; 何苦让锦衣卫的各位弟兄白白送命?”

    张仪神色淡淡:“但你们,应该也不愿让江湖朋友白白送命吧。”
    杨川不觉一凛。

    他原是想将张仪劝走; 可现下看来; 张仪也想反劝他们让旁人离开; 束手就擒?

    诚然,杨川也实不愿这些萧山派的师弟、雁山派的朋友为他二人白白丧命; 可他们若束手就擒; 京中奸佞由谁来除?

    却听张仪又道:“不妨我们各退一步。”

    杨川上前了半步; 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奚月:“如何各退一步?”
    “你们那边,让旁人都出去,你们两个留下。”张仪的口吻从容不迫; “我这边……未曾与奚越奚风杨川曾培共过事的,都出去。”

    奚月骤显怒色:“你……”军令不可违,张仪这话一出,近七成的人马便已都开始往外退了; 她直气得打颤; 长剑指着张仪怒喝; “你当都是熟人我就下不了手么?如今是你们杀上门来,这兄弟情分是你们弃之不要!人我杀便杀了; 你可不要后悔!”

    这话说得道理不错; 气势上却已外强中干。

    奚月自己在锦衣卫待过那么久;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底下的弟兄不过都是奉命办事,许多事于他们而言也都违心的很。穿上那身飞鱼服、拿上那柄绣春刀,走在街上看似风光,百姓见了他们都哆嗦。可脱了那身官衣,谁还不是有一家老小?

    本朝的俸禄又不高,一个个都是舍了命换那点儿钱。
    不过多时,适才人满为患的厅中已清净了大半,锦衣卫只余百余号人。

    张仪无声而笑:“各位江湖朋友,你们到底走是不走?”

    白知仁拍案而起,借力翻越过来,木桌却在掌下碎做了两半。他跃至厅中,拔剑便向张仪劈去,张仪不慌不忙地避开半步,绣春刀嗡鸣着出鞘,铛地格开了他裹挟疾风的一剑。

    刹那之间,仿佛有机关被触动一样,几名锦衣卫跃身而上,直逼白知仁而去。杨川急喝一声“白兄小心!”,旋即闪身迎战,他踅身间剪影飞闪,几名锦衣卫被步步逼退,只得暂且定住身,迟疑着看向张仪。

    张仪淡看着地面:“我再问一遍,各位江湖朋友,你们到底走不走?”
    “不走!”有人先喊了一声,厅里顿时一片呼应。气氛中的怒火和杀气都陡然升腾到顶点,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但搭上不相干的人的性命,实在是没必要的。

    奚月摇了摇头,重重地吁了口气,抱拳朗声:“雁山派的诸位朋友、萧山派的众位师兄弟。”

    她内力深厚,气沉丹田送出的声音似乎震得整个大厅都震了一震。满座倏然安静,奚月又道:“这是我们夫妻与朝廷的旧怨,和诸位江湖朋友半分也不相干。这事我们自己料理,不麻烦各位了。”

    萧山派有人站起身就吼了起来:“师妹,你逞什么强!这些个锦衣卫在我们手里也讨不了好,杀完了图个清净!”
    “就是啊,杀完了图个清净!”满屋子里又喧闹起来,奚月的眸光清凌凌扫去:“那我告诉你,这些个锦衣卫里,泰半也是不想死的。若给他们个机会去选,他们也会乐得门达去死,你们信不信?”

    ——纵使许多人平常也会收些商户的好处,偶尔也欺负欺负百姓,但不辨是非大奸大恶之徒到底还是少数。

    要不然,怎的曾培从前日日在北司骂门达,也没人给他捅到门达面前去呢?

    “请诸位都先离开。”她一双美眸冷冷地划着张仪,“我们自己会会这位张大人便是。”

    厅中一时无人再与她争,但也无人就此离开。

    杨川一喟,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八仙桌边端坐不语的殷岐:“师父。”

    殷岐拈须叹息,默了默,出言道:“都出去吧,我和你们奚师叔在此陪着你们师兄师妹。”说罢又看向雁山派的众人,拱手,“诸位雁山派的朋友,多谢诸位的好意。可这事,着实是跟雁山派不相干的。”

    一众晚辈沉默不言,没人想违背师命,可又觉得这般走了实在憋屈。

    正自僵持不下,却是白鹿怪杰一拍桌子:“你们可真磨叽,都不走?那我走了!”说罢就往外走。

    这倒令奚月一讶:“爹?”

    奚言摆着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自己的麻烦自己收拾。”

    途经张仪身侧时还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就多一句嘴,你们脚底下是雁山派几百年的基业。打归打,尽量别毁人家东西。不然修起来可贵得很,若把雁山派逼急了成了山匪,去打家劫舍,又是你们锦衣卫的麻烦。”

    张仪哑了哑,奚言也没等他应话,潇潇洒洒地一挥手就走了。

    他这么一走倒起了大作用,萧山派众人看看师叔又想想师父方才的话,随之迟疑着一道离开。雁山派的一瞧,行吧,他们倒是想讲义气,可萧山派的都先扔下同门不管了,雁山派也着实没道理非在这儿死撑。

    等到小辈们都出去,奚言倒又折回来一趟:“哎,师兄,你也别耗着了,咱们兄弟找个地方喝酒去。”

    这句话说得殷岐连带奚月杨川都怔了一怔,觉得好像别有隐情,却又不太想得明白。

    殷岐打量着奚言:“奚师弟……”

    “快走,别磨蹭了。”奚言招着手催促他。殷岐犹豫再三,觉得先出去一趟也罢。

    反正若不对劲,他也随时可以再杀回来。

    殷岐便也出去了,结果他踏出门槛,就见奚言还帮锦衣卫关上了门。

    “师弟,你什么意思啊?”殷岐眉头紧锁,奚言拉着他就往远处走:“快走吧,别捣乱了。俩孩子准定没事,要不咱打个赌?”

    ……谁有心情这个时候跟你打赌?

    殷岐腹诽着,道:“若你猜错了,孩子就得改姓杨。”

    奚言摇着头直笑。

    看来孩子姓奚是姓定了,亲爹和师爷都不够聪明,可不怪他这个当外租的。

    厅中,张仪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将绣春刀回刀入鞘,接着又连同刀鞘一起从腰间摘下,信手丢到了一旁。

    杨川微愣:“张仪?”

    张仪叹着气摇头:“奚大人,您二位留下的麻烦,未免也太多了。”

    顿了顿又说:“你们两个不死,门达安不了心。所以我这趟出来,必须想个辙交差。”他看看奚月,“你扔在外头的凤冠霞帔,我就先拿走了。”接着又看向杨川,“你的婚服一会儿也给我。”

    然后,他一步步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八仙桌边坐下,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下手都有点数,上吧。”

    厅外众人,只听厅中喊杀声骤然掀起。不论是退出来的锦衣卫还是一众江湖豪杰,面色都变了几变。殷岐转身就要往里冲,被奚言一把抓住:“别慌。”

    “这万一……”殷岐心说万一你赌错了呢?

    奚言浑不在意地摆手:“且先等着就是。”

    他二人不动,萧山派和雁山派的晚辈便也不好动。

    江湖这边的人不懂,候在外头的锦衣卫也不想杀进去送死。

    厮杀打斗声持续了足有两刻,一片混乱,满是喧嚣。

    好几扇窗户在打斗中被撞坏,但因为时有暗器飞出,也无人敢凑上前一观究竟。只是可想而出,厅中现下必定已是一片狼藉。

    殷岐担忧得面色铁青,奚言则在旁边啧嘴:“我都说了,让他们尽量别毁东西,怎么就不听呢?”

    终于,厅中在短短几息之内变得安静。

    接着,厅门骤开:“逆贼已死,回朝复命!”

    “师兄!”几个萧山派弟子首先急了,向厅中冲去。情急之下,他们甚至顾不上与锦衣卫过招,更无暇多想涌出来的锦衣卫为何也没同他们动手。

    进进出出间,场面又混乱了一阵,连在外面等候的锦衣卫一时都看不清谁是谁,混乱了半天才依稀看见镇抚使大人出来。

    逆贼的尸体呢?

    一片混乱中,没人看见。不过到了山下便见到了,一时也无人觉得不对。

    一方大厅在打斗之后变得一片狼藉,婚宴上没喝完的好酒、没吃完的肘子烧鸡洒得到处都是。血迹自然也有,即便是做戏,也总不免有人要受伤的。

    是以白知仁在看到奚月杨川全然无事时,突然觉得非常痛心疾首,心下数算着损失,面色极为难看地庆幸:“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杨川窘迫地朝他拱手:“回头我们赔。”

    白知仁还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说不用不用。

    殷岐的神色也难免复杂,为杨川奚月松了口气后,终于忍不住问奚言:“你到底怎么觉出的不对?”

    “呵。”奚言从墙边歪斜的桌上摸了把瓜子,嗑着一个道,“孩子可得姓奚。”

    殷岐一噎:“姓奚姓奚。你赶紧的,说个明白。”

第64章 被迫成婚(七)

   奚言拈须一笑:“你说; 是他们两个独自来雁山派更显眼,还是咱们近来给他们操办婚礼更显眼?”

    殷岐理所当然道:“那自是操办婚礼更显眼啊。”

    婚礼之前足足大半个月; 日日都有人下山去买这买那。不说别的; 鱼肉酒菜要买吧?婚礼上都要贴的大红喜字; 不能指望雁山派一群大男人给他们剪吧?再者; 萧山派来参宴的弟子提前几日到的雁山,一道上了山来。那可是几百号人,阵仗大得很。
    奚言轻哂:“那不就是了?锦衣卫直接寻来雁山; 显然是早知他们在此。他们上山锦衣卫都知道了,近来这上上下下都忙着婚礼的事; 锦衣卫会不知道吗?”

    四周围离得近的人都在若有所思地点头; 可又谁都没想明白——“这也不等于那位张大人会放他们走啊?”殷岐问出了众人的疑问。

    “哈哈哈哈。”奚言一阵朗笑,收住声又说,“那师兄你觉得,锦衣卫傻么?知道山上有上千号人在欢庆大婚,这个时辰决计不可能睡,还非得此时杀上来硬碰硬?他们再迟上一个时辰,等众人都尽了兴; 大醉之下回房便睡再杀进来; 不好么?”

    如果那样; 就算之后仍会有人被惊醒,锦衣卫也可先收拾了大半人马。人数上的悬殊一出来; 锦衣卫的胜算便可大许多; 想找奚月杨川自也会更容易。

    殷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奚言又笑笑; 继而问奚月:“那位张大人,回京之后会不会被门达找麻烦?”

    若会,他们可以将计就计,半道以为弟子报仇为名劫了张仪,从此留在江湖上便是。

    不过奚月摇头:“不会。我问了,他们事先找了两具与我和师兄身量差不多的尸体,一会儿下去穿上婚服便是。这大热的天,一路押回京城早该腐得看不出模样了,门达要疑也没的疑。”

    殷岐缓然点头:“那你们近来还是多加小心,少下山。不然万一山下还有门达耳目,徒惹麻烦。”

    “是。”奚月杨川一并应下,殷岐扭头便招呼弟子们明日一早下山回萧山派,这才像喜事变丧事的样子。
    众人又忙碌了一番,一道当一片狼藉的正厅收拾出来,又为伤者治伤。忙完之后,奚月杨川虽仍返回了洞房,不过一时间谁都没心情圆房双修。

    奚月歪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愣神,杨川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着笑:“我这回可是真恨上门达了,早晚亲手要他的命。”

    说完发觉奚月没反应,他偏头看了看,走到床边,见她躺在外侧的地方,便推了推她:“往里点。”

    奚月下意识地往里一拱,杨川在她身边坐下,又晃了晃手:“想什么呢?”

    奚月回神:“我在想张仪说的东厂四下搜罗高手的事。”
    杨川哦了一声:“咱不是早就亲眼见识过?”

    “……不是。”奚月坐起来望着他,“我在想,东厂的这种作为如若被传出去,必定满江湖都会为之激愤吧?再者,若江湖朋友们知道东厂连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我们说他们栽赃萧山派,是不是多了几分可信?”

    杨川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们此前只知道东厂有不少高手,还会江湖功夫,以为他们是请了江湖上的人去传授武功。今日听张仪说了,才知不是,不全是。

    传授武功的人是有的,东厂在这方面不吝钱财。像萧山派这样人数众多的大门派,自难免有下了山独自行走江湖的弟子会为钱低头。可这些人在东厂搜寻的人中,只占极少数,与奚月杨川交过手的也并非他们。
    张仪说,他暗查了好一阵,东厂真正在找的“高手”,并不是功夫上乘者,而是资质上乘者。事情是一个叫周促的阉官在具体着手操办,此人是薛飞的亲信,自己会些功夫,在看资质方面也独具慧眼。

    江湖上练功习武,用功自然重要,不过与生俱来的资质也很要紧,奚月杨川都属于天生资质上乘,今天中了暗箭的方卓资质也很好,只不过自己用功不够,才被杨川甩开了一大截。

    张仪说,周促在找的,就是他们这样资质上乘的人,但是要年纪小的。最小的八九岁就给买来或者绑来,最大的不过十五六。

    “那如果他们长大后慢慢知道了东厂是什么地方,不肯当东厂走狗呢?”奚月当时这样问。

    张仪冷笑:“想得太多了。这些孩子一进东厂,早早地就给阉了。日后若不想跟着东厂混,那就以死明志吧!”

    阉人要行走江湖,可也不太容易。满江湖的都会笑话你,你也不能碰到谁都拉着人家解释自己被东厂戕害过吧?

    所以,少数人会自尽了事,大多数人都是在激愤之后不得不低下头来,在东厂度过余生。

    这着实令人胆寒,奚月听得打了个哆嗦,又问:“你有可以昭示天下的证据么?”

    张仪摇头:“没有,我也只能打听到这儿了。想直接接触那些高手可难的很。”他说着一喟,“来告诉你们,是因为我想东厂干了这么多年,一定难免有半道逃了的。你们若能让他们出来说几句话,估计比什么证据都管用。”

    奚月当时目瞪口呆:“……这谈何容易!”

    大明的疆域有多大,大明的江湖就有多大。再说,那些人如果是被带回京的途中就逃了,那还好说;如果是挨过那一刀后硬逃出来,很有可能会逃去邻国隐姓埋名地度过一生。要找他们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是以奚月当时只能叹气,连张仪自己也说他知道这很不好办。然而此时,四周围冷静下来,奚月就忍不住地琢磨起这事,很不甘心地想要试一试。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既能洗清萧山派的污名,还能一举激起满江湖的激愤。其实,若江湖上能团结一心,东厂大约也不会这么嚣张,竟连绑孩子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从前着实是冷眼旁观的人太多了。

    奚月一脸期待地望着杨川,很想从他这儿听两句认同的话。这回杨川倒看出她的意思了,也很想博她一笑,但是无奈,这事确实十分棘手。

    “你若想一试,我可以帮你。”他苦笑着叹息,“不过,如果我们真能找到一个两个……那可真就是天助正道了。”

    奚月有气无力地向侧旁倒去,却是目测错了距离,一头磕到了墙面上:“哎呦!”她蹙眉揉头,杨川嗤笑着滚上床,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

    奚月对这种亲密举动显然极不适应,立时挣扎,杨川轻道“别动”,运起了五分内力才把她箍住,温温和和地抬手帮她揉额头。

    奚月不禁脸红,复又挣扎起来:“没多疼!”

    “我知道没多疼。”

    “那你揉什么揉!”

    杨川好笑地端详了她这不解风情的模样两眼,

    然后亲了她额头一口。

    奚月一下就傻了。

    她一直觉得,杨川在诸如这般的事上分毫不开窍,指望着他哄她,她一定会被气死。

    谁知道他会突然这么的……柔情蜜意?

    她懵了半天才说:“你从前看我生气也不知哄我……是故意的吗?”

    “啊?”杨川一下子愣住,显然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奚月暗翻白眼,正正色,拍他的脸:“那你说,你怎么突然会哄人啦?”

    “……我努力学么。”他说着又亲了她一口。

    奚月望着他怔住。

    在他背后两尺远的地方,有个齐腰高的烛台,烛台上支着个碗口大的红烛。从她这里看去,正是他侧后烛光氤氲,照得他的棱角都柔和起来,令她的心跳砰然加快。

    他平时话不太多,是个内敛的性子。倒有一腔正气和一身上乘功夫,可正气和功夫又都不是在日常中就能看出来的。奚月倒是很快就探知了这两点,再加上他又生得好看,她才禁不住地对他渐生了好感。

    倘若只是泛泛之交的话,他大约会是她眼里如磐石一般的人。有几分硬气,却又平平无奇。

    可现下,他让她感觉如沐春风。她甚至觉得,自己先前可能是瞎了,他明明极好,比谁都好。

    奚月禁不住地沉沦进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中,然后,她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借力倾上去吻在了他唇上。

    这一触之后,就仿佛高手见了绝世秘籍一般,忽而痴狂起来。

    她一下下地继续吻下去,让杨川莫名感觉到一缕贪婪的意味。

    他便以一种反攻的味道更加用力地回吻过来,不知不觉就将她按到了床上,手情不自禁地摸索她的衣带。

    “……”奚月猛然惊觉自己好像惹了什么麻烦,惶然一偏头,局促发问,“干什么……”

    “双修。”杨川含含糊糊地答话,信手一扯束着床帐的系带将这一方天地隔出来,手再落回她衣上时,一下就变得蛮横起来。

    嘶拉一声,薄绸撕裂,奚月登时咬牙:“婚服全让张仪拿走了,我就剩这身缘襈袄裙了!”

    她愠恼地声讨道,说着运力至掌,如同撕纸一般报复性地把他的衣服也撕了。

    撕完心里仍不痛快。

    ——他撕的可是她难得保留下来的一部分婚服!

    她于是把他的中衣也撕了。

    肌肉紧绷的赤|裸胸膛顿时撞入视线,热汗沿着肌肉的纹理正往下淌,看得奚月怔然咽了口口水。

第65章 再入江湖(一)

    一夜颠鸾倒凤缠绵悱恻。床帐内冷热交织; 奚月体内积压数月的极致寒凉与杨川贯出的灼热碰撞消融,房中足有大半夜低吟喘息不断。

    第二日,二人难得地直到日上三竿时才陆续醒来。奚月张口想说话; 然则刚说了个“早”字; 就发觉自己嗓音沙哑。

    她微怔; 旋即蒙住被子翻身避了开来。
    刚坐起身的杨川失声而笑,躺回来将她连人带被搂住:“找人煮个梨汤给你?”

    “……”奚月在被中咬牙; 反掌便是一击。杨川及时迎住; 推住她的手掌; 又柔和握住。

    她掀开被子扭脸瞪他:“你再拿我寻开心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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