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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妃有毒:佞王请自重-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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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奕不冷不热点了点头,在这些天里,他总觉得蒋思荷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蒋家嫡长女,她表现出对这种看上去乏味平淡的田园生活极大的兴致,这一点,令他极为震惊。

    琳琅下厨的手艺,他不敢恭维,一开始的那几天,他还发了不小的脾气,认定是琳琅还在替蒋思荷不值,故意用做的难吃的饭菜来报复他。

    后来才发现,明明是一个宫女,但没有做菜的天赋,再后来,蒋思荷就亲自下厨了,她并非天天做菜,全看自己心情。可是龙奕就是觉得,蒋思荷做的菜,比蓝心姑姑或者琳琅的都更加合他的口味。

    “老爷,夫人,奴婢先去洗菜,过会儿就能吃晚饭啦。”

    等琳琅一走,蒋思荷才抬起脸来,素净清秀的脸上有着浅淡的笑容,正如三月春光,透着一丝暖意。

    “刚才,我在集市的茶馆里坐了会儿。”

    龙奕的喉结突然滑动了下,仿佛已经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神里浮现出太多东西,故作平静地问道。“见了什么人吗?”

    “见了我爹。”

    龙奕沉默了,他对蒋家有些怨言,毕竟把蒋思荷赶到家庙里去,不是他清醒时候做出的决定。而蒋家因此而直接对龙厉投诚,甚至在边家军到城门下的时候,里应外合,让他们顺利入驻京城……这口气,他很难咽下去。

    蒋家之所以做了这样的决定,是为女儿出头,而且,势必也没想让蒋思荷继续留在他身边,

    可是,蒋思荷这回,没再听家人的建议,而是跟着龙奕来到这偏僻的小行宫来,着实是当了一回叛逆的女儿家,也应验了那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蒋家对蒋思荷这样的决定,当然无法理解,至少,这四个月里,小行宫这里从来没有任何外客的到来,宛若世外桃源般与世隔绝。

    难道因为蒋思荷还愿意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蒋家就要跟她断绝关系不成?连他的岳丈蒋国公都亲自来了山下,又为了什么?只是想看看长女有没有跟着他吃苦,还是想……劝说她尽快离开他,摆脱这种毫无价值的日子,回到蒋家,继续当她的千金大小姐?

    眼瞧着龙奕的脸色一点一滴地沉下来,她并无折磨他的意思,轻声解释。“我爹并没有让我回蒋家,他知道,我如今有丈夫,有子女,每一天,我都不曾虚度。”

    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她不会离开他,一个人回蒋家去,她的坚定,果然是她有别于其他女人的特质。

    “此次科举,蒋家二房三房都有堂弟出去考试,两人进了二甲,有一人考上了榜眼。”

    龙奕面无表情地说。“蒋家的子孙果然争气。”

    蒋思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拎着竹篮去了后院,龙奕眼波一闪,忍不住跟了过去。

    两人相顾无言,一道开始忙碌起来,那双养尊处优的双手,削薄了竹片,插在空地里,围成一圈,做成一个简单的篱笆。

    “要是下雨就糟了。”蒋思荷如是说。

    “那就再搭个屋顶。”话音未落,龙奕又踱步到了一旁,捧起几块木板,敲敲打打起来,很快就用木板搭好个遮风避雨的屋顶,直起腰来,不太满意。“下回有力气了,再重新搭个更好的鸡窝。”

    “这样就挺好了,没想到你还能做木工活。”蒋思荷笑了,把竹篮里的小鸡仔,一只一只地轻轻放入简易的鸡窝里。“活了二十八年,我从未想过这些生活也能如此有滋有味。”

    龙奕深深地看了她两眼,蒋思荷从来都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子,这一感慨也必定是发自肺腑,她的笑容也是油然而生的,比起她在深宫之中的那些年,她看上去要轻松愉快许多。

    蒋思荷看得出来,龙奕有心事,有着很重的心事,或许从他成为太上皇,坐着马车离开皇宫来到行宫之后,就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

    其实,她知道一个人从最高处摔下来,这种滋味是铭刻于心、根植入骨的,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我去看看川儿。”龙奕没头没尾地丢下一句话,往前头的小院子走过去。

    蒋思荷无言地跟着他,他们唯一的儿子,也是如今龙奕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儿子,龙川正在乳娘的看顾下,静静地躺在摇篮里。

    “抱抱他吧。”她站在摇篮旁,微微一笑。

    龙奕弯下腰,把儿子抱起来,生下来不满一年,模样很是清俊,长长的睫毛微扇,感受到父亲的体温,龙川慢慢地睁开眼睛。

    龙奕的心刹那间抽紧。

    虽然不如龙厉之子龙羽生的那么精致,令人眼前一亮,但龙川的长相端正,有种蒋思荷相似的清秀大气的气势,若是好好教导,往后应该可以长成一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吧。

    唯独,儿子的那双眼睛,却稍显黯然暗沉,仿佛蒙着一层浅灰色的薄纱,根本没有任何生动的神采,是那张脸上最大的缺陷。

    蒋思荷敛眉,看着龙奕抱着儿子龙川坐在榻上许久,久到他们父子几乎化成一尊连在一体的雕塑一般,仿佛周遭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影响到他。

    他的儿子很乖巧,若不是生下来眼睛看不到,他当真有心培养龙川成为太子人选的……到了如今的天地,龙奕不得不承认,他的运气比龙厉差了点,就连儿子的资质也差了点。

    “川儿真像你。”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龙奕才说出这一句话,眼底有着一抹不容错辨的温和情绪。

    “是吗?这几日正在牙牙学语呢,说不定再过个把月,就会喊爹娘了。”蒋思荷神色淡然,倒了一杯茶。

    目光有些迷离,手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下拨开茶杯的冲动,疲惫地闭上双眼。

    “我累了,想睡一会。”

    “好,如果你有什么事想说,等睡醒了再告诉我。”瞧他额头都湿了,小行宫这儿的四月天,还不算太温暖,一看就是他还无法忍受一整日的劳累,别说他今天光靠一人之力就搭建了一个鸡窝,这种体力活,他过去从未做过。

    她端来水盆,拧了帕子亲自替他擦脸,再为他擦手。

    微凉的水温教他舒服地微微眯了眼,随手轻轻抓着从她耳畔滑下的一缕发丝,龙奕轻轻地问了句。“思荷,跟着我,不累吗?”

    “不累。”她弯了唇角。

    “不后悔吗?”

    蒋思荷敛下的长睫颤了下,神色依旧未变。“不。”

    他问:“就算接下来的三五十年,我们过的都是跟今天一模一样的生活,你都不后悔吗?”

    她反问:“就算我霸占这你妻子的名分,你再也没有其他女子服侍,也不会再有其他更加健康的孩子,你又会后悔吗?”

    被蒋思荷这般反问,龙奕没开口,只是摇了摇头:“当初我对川儿的出生多有逃避,让你伤心了,我一直都盼望你能给我生个太子,可惜终究事与愿违,我……唉,现在看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其实,我太清楚老三的性子,或许,正因为川儿双眼皆盲,他才能放过孩子。”

    蒋思荷想了想,如果她现在跟龙奕说坦诚秦长安的原话,等龙川长大后,或许目力还能恢复,是否龙奕还是怀揣着东山再起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她知道如今的平和生活,已经是万分努力才能得来的,一旦稍有差池,当真不怕龙厉斩草除根吗?

    更何况,龙川对她而言,不是什么继承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她什么都不想,只要龙川茁壮成长。

    于是乎,她把心里的秘密还是咽了下去,一字都没说。

    “夫君,未雨绸缪可以,但杞人忧天却是多余的。”她徐徐说道。“如今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反而对皇上没有任何威胁,他没必要斩尽杀绝,如果要的话,我们怎么能过了四个月的安生日子?”

    “可惜,我让几个手下去了西南苗地,还是迟迟没有传来好消息……”龙奕抬眼看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天色,紧紧握住她的手,连那块替他擦脸的帕子也一并握住,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本不想太早说这些话。不过,今夜,我不得不说。”

    “我听着。”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龙奕几不可察的颤抖,心中微微一动,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心酸。

    “虽然丢了天子的位置,但你夫君也并非真正的一无所有——”看着蒋思荷瞬间的紧绷神色,他的笑意有些苦涩。“把花架上的花瓶拿过来。”

    蒋思荷照做了。

    “把花取出来吧。”

    她将几只鲜花取下来,才发现花茎竟然是干的,也就是说,花瓶里没有水,她狐疑看了龙奕一眼,果不其然,他朝她点了下头。

    “看看吧,里面是什么。”

    将双环花瓶倒置,一捆银票从里头掉了出来,粗看了下,约莫有三四十张,每一张都是一千两银票的面额,也就是说,至少有三四万两的白银,藏身在这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花瓶里头。

    “说也惭愧,我从皇子时期就开始经营的私产,直到五年前才能在京城用太川号出世,本来远远不止这些,但由于两次失误,资金缩水了近乎七成……边家军进城的那些天,我让人及时抽出了太川号所有存在银装的现银,虽然不多,但这些都是我留给你和孩子的,谁也别想抢走。再过个十年,女儿就要找人家议亲,你看看,给她早点准备嫁妆。至于川儿,以后找个知识渊博的师父,教他学点东西吧,我听说盲人也能认字读书,就是这样的师父不好找……”

    蒋思荷捧着这一小捆银票,手心里沉甸甸的,她听的热泪盈眶,那张鲜少有大喜大怒的素淡脸上,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何必对我交代这些?”

    “迟早要说的。”他说不定哪一天就走了,如果来不及告诉蒋思荷他这一笔私产的存在,他岂不是死不瞑目?

    他果然是在交代后事吗?!其实龙奕的气色,已经比起在皇宫好了不少,毕竟,蒋思荷知晓真相,是她为皇帝秋来了解毒的药丸。而蛊虫似乎暂时不曾威胁到龙奕的生死,大不了,他们就这么做一辈子的有名无实的夫妻罢了。

    “虽然不多,但你一定要好好收着,这世道,没有银子是万万不成的。”

    “我有银子……”蒋思荷低声呢喃。他们看起来,只有山下几块田地,实际上,栖凤宫属于她的首饰,秦长安命人悄悄地转交给蓝心姑姑带了回来,光是那些首饰,就能值不少钱,再者,当初她还有一笔不小的嫁妆,除了一些大件的东西不太方便之外,存在银庄的银子还是有的。

    “我知道,不过,那些都是蒋家给你的,这笔钱,是我给你的。”龙奕沉声道。“不一样。”

    见蒋思荷沉默不语,神态透着淡淡的落寞,龙奕却像是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又像是经历了一段不可思议的旅程,整个人如释重负,心中豁然开朗。

    “有些话说开了,未必不好。”

    蒋思荷紧紧握着这些银票,看了很久,才轻轻地搁在锦囊里,站起来慢慢地来到窗边。

    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她听到自己清冷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吐出来。

    “就算只有一年,一个月,我们也要把这段日子过好,别给任何人留下遗憾,好么?”

    龙奕吐出心中积压已久的一口郁气,眼底隐约有了一小簇火光。“如果最后一段路是你陪我走过的,我又怎么会遗憾呢?”

    蒋思荷依旧不曾转过脸来,并非她无动于衷,视若无物,而是因为她的眼底再度蓄满泪光,她花费了不少力气,才能克制住崩溃大哭的冲动,但即便如此,她的肩膀还是有着细微的抖动。

    这一切龙奕全都看在眼里,她难受,他亦不好过。

    可是,这世上,纵使你是王孙贵族,王侯将相,又何尝有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夜色,渐深。

    ……

    栖凤宫。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秦长安的面前,隔着一层江南博云纱的浅白色面纱为帷幕,她淡淡地笑着,一身宝蓝色的宫装,将她衬托的端庄高贵。

    而站在对面的人,是裴九,他依旧一套紫色长袍,脸色有着异于常人的苍白,却又不显的病弱,那双杏仁般的狭长双眼中,涌动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跟秦长安之间,隔着一层纱帘,但是依旧可以看得清楚,端坐在帘子后面的那位女子,像是一幅画,有着画中人的静态美,光影投映在博云纱上。乍眼看上去,仿佛不太真切,但第二眼看过去,却觉得那人格外灵动鲜活,纤毫毕现,好似连每一根青丝,都能瞧得清楚。

    他们在馄饨摊前的偶遇,若她相信那是“偶遇”而并非他的刻意安排的话,两人已经有三个月没见面了。

    新年始末,总是他每一年最难熬过的时间,每次总要跟行尸走肉一样,在别人眼里,他年纪轻轻就酗酒、烂赌,银子来得快去的更快,是典型的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小人物一个。所以,无人在意他又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事实上,他几乎天天买醉,只因他太过痛苦,苦不堪言。

    但是,今日一睁开眼,客栈门外已经来了一个叫长芳姑姑的女子,是秦长安的人,她会把他请到宫里来,的确让他有些意外。

    裴九抓了下耳朵上的银饰,笑的有些勉强。“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第五卷 傲视天下 014 我喜欢的是女人

    裴九抓了下耳朵上的银饰,笑的有些勉强。“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放肆!”站在秦长安身畔的白银怒斥一声,她因为练武的关系,那张脸本就很少有表情,是宫里有名的“面瘫”大宫女,比起翡翠的精明火辣,她训人的效果惊人,话不多说,冷冰冰的眼睛飘过来,就能让人小心肝抖一抖。“竟敢对娘娘不敬!”

    他将额头的碎发往后拨,露出额头的他看起来稚气许多,裴九眼珠子一转,仿佛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该称呼你为娘娘吗?”

    面对此人古怪的性子,秦长安已经见怪不怪,这个跟她同龄的男人,在这般反问的时候,眼神还有些委屈。

    这人怪的离谱啊。

    她不禁想,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墙角,还以为他们两人过去是相识的老熟人呢,就算年纪一把的朝廷高官,见了她还不是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皇后娘娘”?这位市井出生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年纪轻轻就把脑子搞坏了呢,就连到了规矩森严的皇宫里,也不知收敛,这世上能见到这般风格独特的,也是挺少见的,因此,她觉得有趣。

    秦长安伸出手,不让白银继续开口怒斥,不怒反笑,不疾不徐地开了个玩笑,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么,依照裴九爷的意思,我们之间该如何称呼啊?”

    若是他们过去当真见过面,裴九故意装熟,无非是想要攀高枝,这是人之常情,她能理解。

    可是,她再三确定过了,此生绝对没有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见过裴九,那么,他这些奇奇怪怪跳脱常理的举动言语,就很让人费脑筋了。

    裴九倒是真的没想过她会反问自己,一时脑袋发热,过去种种宛若在脑海里放了五光十色的眼花,仿佛这个灵魂也要跟身体他情不自禁地幽幽说道:“敏敏……”

    秦长安听的一愣,只因那个字眼在裴九的舌尖反复游走捻转,音量不高,她隔着一段距离,听的不太清楚,只知道听着很像是“妹妹”。

    她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你叫我妹妹?我长的跟你的妹子很像吗?”

    白银则一脸的不赞同,她一度认为裴九有点不太对劲,看似世故圆滑,骨子里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明明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不等别人有心陷害,总是主动撞到别人的枪口上去。犯下这种大不敬的错误,这条小命理应死上个十回八回,一点也不可惜啊。

    否则,他难道一点也不怕被上位者砍掉脑袋吗?秦长安虽然是女人,可是一国之后,她的手中同样掌控着生杀大权。该不会,裴九这家伙认为得罪一个皇后不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吧?他的这些自信和勇气,到底是谁给的?这人是不是傻啊?

    裴九却突然紧绷了身子,他紧紧抿着唇,脸色白的像纸一样,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犯了一个那么大的错误,他果然是失心疯了吗?

    他抬起了脸,环顾四周,这里是栖凤宫,没错,栖凤宫啊……他的思绪飞快运转着,他该如何自圆其说?

    秦长安听错了,等于给他一个圆谎的机会,他应该顺水推舟,说见到她的一切不正常的反应,都是跟自己的妹妹有关,该怎么说才能博得她的同情呢?说他有个多病的妹子,还是一个夭折的妹子,哪个听上去更可怜?可怜到她可以挤出一点点的同情心,把刚才那一岔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我知道你家中没有兄弟姐妹,你是裴家独子,又哪来的妹妹呢?”谁知道,秦长安却慢条斯理地挤出一句话,听上去,宛若春雨润无声,可惜,细听之下,话锋极为凌厉,甚至,还带着一股子的锐气。

    “你——”他错愕地问:“你查我?”

    秦长安抿唇一笑,身边的白银却面无表情地开口,接话说下去。“查你怎么了?你以为栖凤宫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吗?”

    裴九却无视白银的针对,那双杏仁般的眼,依旧直勾勾地盯着纱帘后的秦长安,渐渐的,那双眼里的慌乱褪去,剩下的是看不清楚的深沉颜色。

    “可曾查到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

    一听裴九的声音,秦长安就明白,此人已经重新恢复了镇定,果然,不是真傻,而是装傻吧。

    “其实,真要说起来,娘娘跟我认识的一位熟人长相相似,我才会忘了该有的规矩。”裴九脸上的神色,收敛了几分,没了笑容,表情也僵硬起来。

    这样的话,听上去很敷衍,不过,秦长安没打算继续深究下去,毕竟,她今日见他,想问的另有其事。

    “我们就不必兜兜转转了,我问你,裴九,四个月前的那场暴雪,五十年不遇的暴雪,你是如何知晓的?”

    裴九的眼神,瞬间冰冷无光。“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晓,而且,还是拜你所赐,我提前囤粮。否则,你以为皇上开仓放粮,这些稻米都是从天而降吗?”她浅浅一笑,眼神熠熠生辉,却又有着一种近乎咄咄逼人的光彩。“我本不相信你当真有这些才能,可是我却砸了大一笔银子,只为了试探你的才能是真是假。事到如今,你可别跟我说,那些是酒后醉话,胡言乱语。”

    裴九听的眉头紧蹙,眉心之间那颗黄豆大小的观音痣,仿佛黯然不少,此刻看起来,却有种近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娘娘试探过了,还满意吗?”

    “很满意,小诸葛名不虚传啊。”她笑,极为自如。

    那一刹那,脸上露出一抹虚幻的花儿,惊艳了他的眼,裴九原本满心防备,但却又在看到那张笑脸的时候,脸色稍霁。

    她的笑意越来越淡,最终了无痕迹地消失在眉眼之处:“裴九,你不如猜猜看,今天能否活着走出宫门?”

    此言一出,却又像是朝着意乱情迷越陷越深的裴九,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他不得不瞬间清醒,告诉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处在何时。

    “娘娘不会杀我的。”裴九正色道。

    “这一招,算是未卜先知,还是读心术?”她当真有些好奇。

    “娘娘非但不会杀我,还想招揽我为朝廷做事。”

    “全都猜中了。”秦长安缓缓击掌,眯了眯美眸,气定神闲地笑道。“裴九,我一直坚信,上苍给你某种异能,不是让你埋没当一个普通人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定是有某种特殊的原因。与其当一个小小的方士,何不到朝廷来,利于百姓,利于国家呢?”

    裴九垂下眼,一时之间,无人看得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只听得他幽幽地说。“这是物尽其用的意思?”

    “随你怎么想。”

    “若我说,我此生不像其他人,不想飞黄腾达,不想功成名就,更不想名满天下,娘娘会怎么看我?”

    她并非没有料到裴九的不配合和拒绝,只是,他此刻的眼神有种诡谲的……沧桑感,仿佛这些世人贪婪追求的名利权势,他早已经历过,如今,视为粪土,认为他们不值一提。因此,让他到朝廷来当官,对别人而言是诱饵,可是,他并不会上钩。

    她不觉得这是他想要跟自己讨价还价的架势,而是……他好似当真很在意她的观感,仿佛她对他的看法,比起任何名利,都更加重要。

    那一刹那,她的心情,竟然罕见的激动和复杂,她深吸一口气,继而粲然一笑。“我认为你泯然于众人,正是因为你早已放弃那些身外之物,才会甘于在市井中生活,若我跟你说当了官可以有钱有势,你定然不屑一顾。你想要的,跟这世上很多人都不太一样,不过,你的确是个人才,就此放过实在可惜。”

    裴九意兴阑珊地说道:“娘娘何尝认定一定可以说服我呢?接下来,你想用天下苍生的安危来劝我吗?”

    见识到了裴九的油盐不进和顽固不化,秦长安有些烦恼,但能在她皇后的身份下还能如此坚持自我,裴九此人着实有点与众不同。

    她想如何走下一步,如何循循善诱地说服他,甚至知道他不爱权势不爱银两,她正打算抬出百姓的名义,正如他可以预兆出一场五十年不遇的雪灾,那么,留下此人,对王朝的发展一定有用处。

    毕竟,这世上的天在人祸不少,姑且不谈人祸,每个国家可能遭遇到的天灾就有不少,比如洪灾、旱灾、雪灾、地牛、山崩、风暴等,若能因为裴九的一句话,提前做出准备,必定可以减少不少人员伤亡和钱财损失。

    “曾经,我也很在乎天下苍生,甚至那一度是我认定最重要的事。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我人生中最在意的东西……”裴九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中,才缓缓抬起眼,那双狭长的眼底,没了往日世故的笑容,黑压压的,宛若一口古井,看不到此人的深度。

    秦长安的脸上不见任何慌乱,她的双手交握着,十指上只带着一枚戒指,不是寻常可见的宝石戒指,而是一枚罕见的金色琥珀,琥珀里头还有着一朵粉色的桃花,裴九看到了,心中咯噔一声。

    “那是永生花吗?”

    她讶异于隔着一层纱帘,裴九的眼力还能这么清楚,当然,更好奇的是,他看得懂这枚琥珀的价值,一看就是内行,而非门外汉。

    怎么可能?

    裴九不过是个普通小百姓啊,他的身世连落魄公子哥都够不上,而且几乎是出生以来,家境就极为潦倒穷困。而后,又是一直跟最底层的人们混成一团,若说他是个懂琥珀的行家,甚至能够精准地看一眼就说出“永生花”这三个字,其中必有隐情。

    “没错,这就是永生花。”秦长安心头登时一片雪亮,至今,这块琥珀似乎是跟裴九谈话到现在,他唯一流露出兴趣的东西。

    裴九定定地看向她,眼神里果然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一看就是识货之人。

    她心中微微一颤,却不由自主地将左手覆上了右手,遮住了自己的戒指,笑的很冷。“可惜,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考虑,不过,这东西不成。”

    他愣住,其实,他并未生出贪心,他只是诧异于能看到永生花这样上等又独特的琥珀,情不自禁问了句,却被当成是贪得无厌之人了吗?

    他跟她,至今不过数面之缘,秦长安这个女人,无论是靖王妃,还是成了如今的秦皇后,她从来不是以那些浮夸又奢华的装扮赢得别人的注意。她总是宛若一阵清风,有时候是春日的暖风,但有时候,是隆冬的寒冽冷风。

    而当一个从不在意外表和首饰的女人,如此看重一颗戒指的时候,可见这东西,必然有着不同的意义。

    “是他送给你的吗?”

    裴九一出口,就被面瘫大宫女白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当真想不清楚,裴九此人的脑袋是否跟明云一样,应该打开头骨,看看里面是否哪里不对劲。不单对皇后大不敬,对皇上也是如此,果然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秦长安不置可否,毕竟她跟裴九身份悬殊,她完全没必要回答裴九的问题,但这样的反应落在裴九的眼里,自然就是默认。

    但裴九的神情,刚刚还是永生花的惊讶,此刻眼神已然黯然神伤,变化有目共睹。

    不由地让她这么想,裴九果然还是暗暗恋着龙厉吧,因此看到心仪之人送给她的礼物,才会吃醋和落寞吧?

    秦长安轻轻咳嗽了声,觉得应该把话挑开了说,面无表情地道。“裴九,你喜欢男人我管不着,不过,喜欢有妇之夫就是你的不是了。”

    裴九忍不住强撑着自己的精神,才能稳住混乱的情绪,他几乎找不到自己伶俐的舌头,万分尴尬地喃喃。“我喜欢的……是女人。”

    并未细细地听他的回应,先入为主的反应早已让她认定他无非是为自己解释罢了,毕竟要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下承认自己的“不正常”,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此事若不是我一直压着,裴九,你以为你还能如此快意地在外头喝酒赌钱么?皇上若是知晓此事,必定勃然大怒,到时候,你可曾想过后果?”

    说完这一番话,她自如地转过身子,拿起茶几上的一小碟豌豆黄,用勺子挖了一块,细细品味着,如今怀孕已有三个多月,不单嗜睡,胃口也越来越大,这不,才谈了一会儿,她又饿了。

    翡翠很贴心地在她可能停留的地方,全都会准备一些点心,只要她肚子饿了,就能找到东西填饱肚子,完全不必等御膳房送来膳食,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

    裴九一脸苦笑。“谁说我喜欢男人?我这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嘴里的豌豆黄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她美目一瞪,白银急忙手快地送上温热的红枣茶,她大大地喝了两口,俏脸已然变得冷若冰霜。

    “裴九,你敢发誓吗?!”她可不是他一两句狡辩,就能糊弄的无知妇人。

    “我敢用自己的性命发誓,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让娘娘如此深以为然,笃定我喜欢男子,而且喜欢的还是当今皇上……”裴九一脸认真,是他鲜少给人正儿八经的模样,甚至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判若两人,有些陌生。

    他在气恼,没错,他也会生气,不要看他平日常常挂着摘牌笑容,好似笑容不要钱,但事实上,他太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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