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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姑花事-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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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语神态里带着的敷衍让张世秀眉头紧皱起来,“谢道长,你说明白,到底要如何救秋哥!”
  谢炳脸色隐有不耐,只是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当着薛云卉和顾凝两个意图破坏的人面前,他还需得就拢住张世秀。
  他立时又变了脸,变脸的速度然让薛云卉不得不佩服,接着他指了墙角里盖了黑布的物事,朝张世秀道:“麻烦世秀把那黑布掀开,掀开便知了!”
  他说得这般气定神闲,说完拉过蒲团盘腿坐在了地上。张世秀快步到了墙角,伸手掀开了黑布,里边竟是个四面贴了符纸的铁笼,笼内一只淡黄色小鸟嘴被绑住,躲在笼中瑟瑟发抖。
  “将这鸟嘴上绳子解开。”谢炳吩咐道。
  张世秀立时伸手进去,拽下了绳子,绳子一脱,那鸟便叫了起来。
  “救命!救命!”
  众人皆惊,怔怔看着笼中那鸟,唯独谢炳哼了一声,“你们听听!这鸟可不是鹦鹉,却会说人话呢!这就是妖精!”
  他说着又同张世秀道:“我今日就炼化了这妖精,用着妖精的妖力制服张世秋体内那妖!”
  话音一落,张世秀脸色立即又恢复了兴奋与希冀,再不追究丹药之事,直到:“谢道长辛苦!待秋哥回来,定千金万金酬谢道长!”
  谢炳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要什么金银?渡人渡己而已。”
  张世秀眼中信服更上一层,而顾凝却被那喊着人话的小鸟惊住了,他眉头紧紧皱了起了,难道那鸟果真是妖精?薛云卉脸色自然也不好,看来谢炳手里果然还有其他遭到了迫害的灵物!
  她恨得牙痒,定定看着那谢炳,正见他突然捂住了胸口,然后脊背瞬间挺直,自袖中掏出两只三清铃来,齐齐摆到脸前,转头同张世秀正色道:“将鸟拎过来!看住那两人,要发动了!”
  张世秀大声道是,呼啦一下拔剑而出,将鸟笼递了过去,护在谢炳身前。谢炳指尖立时发出蓝绿冷光,向那贴了符纸的笼中小鸟而去。冷光一到,小鸟尖鸣一声,歪倒在了笼中,似是承着巨大的痛。
  薛云卉似有同感一般,欲上前解救,张世秀却是一副拼了命的架势。
  两个抬血的人早已跑得没了影子,薛云卉左右看去,晓得只能从张世秀下手了,她哼哼一笑,“张世秀,你是等不来你的秋哥了,这位谢道长就快飞升了,哪里要救你秋哥?!”
  张世秀根本不信,“妖女,休要胡说!”
  薛云卉连连摇头,正瞧见谢炳从怀中掏出一物,光滑柔软泛着黄,薛云卉立时抬手指了过去,“你也不看看他手上拿的是什么!那可是启元真人飞升的记录丝帛,正是为此死了多少人的丝帛!他是真的要飞升,哪管你秋哥死活!”
  “丝帛”两字一出,张世秀终于愣了一下,他接受紫心山庄改建成无极长春观,自然晓得王家人的事,可他以为那不过是说给皇上的说辞,毕竟丝帛丢了,没想到却有其物!
  但见谢炳正飞快地往那丝帛看去,他忽的反身冲向了谢炳,“她说得是不是真的?!”
  谢炳没应,身体颤抖不已,许是丹药已是到了关键,他再管不上张世秀管不上旁人,只埋头看丝帛,口中念念有词。
  张世秀见他不再说话,一副入定的样子,脸色难看起来,薛云卉见状更是添油加醋,“说不定你秋哥就是他害死的!正好让你信他所言!”
  这话就像是闪电炸开在张世秀的脑海中。他的秋哥向来身强体壮,怎么会饿了几天突然横死呢?!
  这个疑问迅速地占满他的大脑,他扬了剑指向谢炳的后背,“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到了此时,谢炳已是无心再装什么,他手心射出的冷光越发丰沛,小鸟被这冷光锁住,已经像是没了声息。
  张世秀突然明白了过来,目眦尽裂,大叫一声,“你耍我!还我秋哥!”
  说着,手中利剑直射谢炳后背,而就在此时,石室内陡然一声鸟鸣,火光猛摇,一瞬之间一只紫羽大鸟突然蹿出,利爪一划,竟将张世秀的剑抓住,甩到了一旁!
  咣当一声,谢炳毫发无损,鸩鸟嘶鸣一声护在谢炳身后,而谢炳哼哼两声,没有否认,冷嘲热讽道:“死了的人还想复活?简直是笑话!愚蠢的凡人!”


第423章 别忘了叫我
  听了这话,张世秀突然捂住胸口,瞬间向后踉跄,差点倒下,顾凝不忍一把扶住了他,他却恍若未觉,面上已有了几分扭曲之态,眼中再没有一丝清明。未及站稳他便一下盯住了谢炳,纵身扑了过去,似是带着不死不休的恨意。
  可谢炳动都不动,鸩鸟好比他的护卫,张世秀一动,鸩鸟立即嘶鸣着张开翅膀阻拦张世秀。然而张世秀眼里只剩下滔天的恨,便是鸩鸟一爪抓上他的胳膊,他也只朝谢炳扑去,“还我秋哥!”
  谢炳和鸩鸟似是都没想到他竟不缠斗,疯了不要命了一样不管不顾直往前扑,谢炳慌张起来,立时扬了声,“下杀手!”
  话音一落,鸩鸟的利爪一下抓进了张世秀的脸上,向下一滑扎进了张世秀的眼睛里,张世秀一声惨叫,血瞬间流了出来,他身子仍是往谢炳处冲,尖声大叫着“还我秋哥”,俨然疯魔,鸩鸟自然不敢懈怠,只照着张世秀的喉咙,又是一抓……
  顾凝手下一颤,想上前,薛云卉却拉住了他,“活不成了……”
  走廊里又有奔走声传来,来人走到门前之时,鸩鸟正松开了张世秀,张世秀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脖颈的血喷了一地,喷到鸩鸟身上,谢炳的背上,甚至丹炉上也落了血滴,血滴被未及消退红热的炉壁一烫,发出嗞嗞的声音。
  来人见此场景,倒抽一口冷气,“张世秀……你……”
  被唤到名字,张世秀在血红的视野中看了过去,见来人穿着墨绿长袍,浑身湿哒哒地向下滴水,像极了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那时自己是乡村里无人问津的孤儿,而他是京城来的宗家之子,自己就这么看着他从雨中跑了过来,雨水滴滴答答地从他眼角眉梢滴下,他问,“你是张世秀吧?”
  张世秀记得自己当时怔怔点头,他却笑了,笑得雨停了天亮了,日光照射进来,“我不许咱们张家的人被人欺负,你跟我走,以后我护着你!”
  ……
  张世秀嘴唇抖了一抖,他视线模糊一片,“秋哥……”
  没发出声音,他已是发不出声音了,只有没了血色的嘴唇在微开微合,“秋哥……”
  “秋……”
  嘴唇合上的时候,眼帘也拉了下来,没有声音,没有动静,也没了声息。
  赤松站在门口浑身僵硬,鼻头一酸,有什么直冲眼眶,他下颌颤着,想说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失了神,薛云卉正想同他道一句劝慰,眼角却扫见谢炳指尖的冷光突然停了,周身剧烈颤抖起来,他对着两个三清铃念起经,三清铃立时腾空而起,震动之间发出叮叮当当之声。
  谢炳身上却抖得更厉害了,嘴里的经文念得更大声了,他似乎是想压制什么,然而却没起什么效用。
  众人看着他这般行径,相互对了个眼神,赤松和薛云卉相对镇定,反倒是顾凝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到,再见谢炳这般还以为他真的要飞升了,不由攥紧了拳。
  薛云卉见状握了一下他的手腕,朝他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就在此时,只听咣当一声,两只三清铃从半空中忽然落下,砸在了地上,而谢炳忽的向前一俯身,一口鲜血自胸腔喷出,三清铃和笼中的小鸟全被谢炳鲜血所染。
  谢炳抖动仍是不停,一把抓起丝帛去看,嘴里念念有词,“没错,没错呀!灵力进了我体,为何一丝都不能化为我用?!哪里错了,哪里……”
  话没说完,他又是向前一俯身,一口血又吐了出来。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薛云卉终于看到了他全部的面容,只见那脸色犹如沸水煮熟一般,额头眼角青筋根根暴起,嘴唇诡异的煞白,下巴泛着青光,他摇晃着脑袋似要看什么,可眼里越一片朦胧,好像什么也看不见,脚步踉跄着直道:“不对……不对……”
  “不对,那就对了!张世秀所谓的心头血,不过是鸡血罢了!”
  话一落,谢炳立时朝薛云卉看了过来,眼眶起了青筋,“是你!是你害我!”
  他说着,要朝薛云卉扑来,却被顾凝一剑挡住了路,“师叔,你那飞升本就伤天害理!”
  “伤天害理?”谢炳浑身抽搐起来,脚下踉跄不停,说话的语调也变得尖而诡异,“你们这些凡人才伤天害理!害我鸩鸟一族全部灭亡!”
  话到此处,他似是打开了话匣,凄惶地笑了两声,也不管薛云卉、顾凝和赤松的惊奇,絮絮叨叨地用那诡异的语调说起了尘封多年的往事。
  ……
  外间的雨还在下,越下越急,一下一下地催着人赶路。
  袁松越赶到无极长春观的时候,得了跟着薛云卉的人的禀报,脸色不由地一沉,脚步一顿,直奔地道入口而去。
  只是尚未赶到,却被刚来到此处的秦游显遇了正着。
  “袁二?你到此处作甚?!难道连无极长春观的事,你也想管吗?!”
  秦游显一脸惊诧,然而袁松越心思根本不在此处,如同没听见一般,这便要错开他过去。秦游显但见他目中无人又着急忙慌赶路,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两步挡住了袁松越的去路。
  “袁二,不要欺人太甚!”
  秦游显还不知道冷名楼刺杀未果一事,当下见袁松越满脸不耐与不屑,恨声道:“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这个庶子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终于把袁松越的注意引了过去,他当即冷笑一声,“买凶杀我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千般万般的手段!”
  秦游显一怔,“你竟知道?!”
  袁松越却没心思多同他废话,直道:“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你秦游显甚至秦家,就快倾覆殆尽了!”
  “你说什么?!”秦游显怒目而视,欲一把拽住袁松越的衣领,却被袁松越毫不费力地闪了过去。
  袁松越朝他一声冷笑,笑声在冷雨中异常清晰,他再不多言,一把拨开秦游显,抬脚便走。
  秦游显哪里想他这般过分,火气在冷雨的浇灌下越发旺盛,指骨攥得噼啪响,一下握住了剑柄,这便要利剑出鞘。
  而就在剑光一闪之时,突然有人出了声,“秦大人,还想得一个刺杀朝天大员的罪名吗?”
  秦游显眉毛倒竖,定睛看去,只见竟是锦衣卫北镇抚使,他心下突然不安,“锦衣卫?”
  那北镇抚使点了头,“正是锦衣卫查案,秦大人必须要跟下官回一趟京城了!”
  北镇抚使说得客气,可秦游显却在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什么确定之数,当下脚下一颤,下意识转身欲跑,可锦衣卫的人也早有准备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秦游显如何瘫软在锦衣卫脸前,袁松越并不想问,此刻他一颗心越跳越快,不安在头脑中飞快蔓延,不知是心中不安太过还是什么旁的,他竟感到了地面在动,然而再一凝神,这动更剧烈起来。
  就这一息的工夫,方才那轻微的晃动突然被放大无数倍,整个无极长春观剧烈地摇晃起来,房顶的黑瓦哗哗掉落,路边的树木抖动不止,观中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华康在后追着袁松越喊侯爷,“侯爷,要地震了,得快快避开!”
  然而袁松越犹如未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手透凉甚至凉进了心中。转眼跑到了地道的入口,华康再喊下不得,他只作未闻,拨开一旁倒下的树木,纵身跳了进去。
  地道里一片狼藉,土灰自石缝间滑落,几次,砸下的石块险些将他砸到,越往深处,震荡越发明显,袁松越冷汗自额头鬓角落下,不详的预感像是脱缰的野马,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
  不知跑了多久,地道墙壁内突然传来嗖嗖穿梭的声响,就像是墙内土里有绳索拉动,袁松越心念一动,正与看个究竟,不想前方头顶处轰隆一声,地道顶的大石竟突然一歪,灰土砂石哗啦落了下来,那大石半悬着哪里能撑得住里,一瞬之间也向下一倾。袁松越听见不及,跃过难料,提剑欲挡,却见那露出的泥土中,突然有根茎飞快地长出,一下牢牢地绑住了大石,固回了原位。
  袁松越眼睛盯了那根茎一瞬,心下一顿,而与此同时,震荡的紫心山竟也像是被绳索缚住一般,在压抑的震荡中逐渐缓了下来。
  地震轻了,袁松越的不安几乎攀至顶峰,口中一声声叫着“穗穗”,一声声喊着“等我”,眼泪自眼角滑落,根本不自知……
  就这么跑着,突然看到了灯火通明的石室,他精神一震,拔腿朝那奔去,可还未奔到门前,却听里间一声大喊,“圆清!”
  袁松越心脏极速收缩,脚下不由踉跄。
  地震完全停了下来,若非是一片狼藉,谁还记得前一息的地动山摇,可袁松越却在这平静之中,脚下踉跄着向前跑去,奔跑的声音一下一下咚咚作响,孤独而响亮。
  终于,他到了石室门前,室内火光亮得刺他的眼,可他却在这刺眼的光亮中,看到了倒在顾凝怀里的人,她似是疲惫极了,眼睛就快闭上了去。
  “穗穗……”袁松越颤抖,“穗穗!”
  薛云卉陡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清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侯爷。”
  袁松越一步上前,接过她小心搂进怀里,看着她眼皮又不可抵挡地垂落下来,眼泪自眼角向下划过脸颊,自下巴啪嗒一下滴落下来。
  “穗穗,怎么了?”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尘土,嗓音轻颤。
  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袁松越看着鼻头酸涩不已,又将她往怀里搂去,“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好……”薛云卉微微地笑。
  这一声说得轻轻柔柔,是从没有的柔弱模样,袁松越却越发想起了她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恣意,心头像是被谁用力撕成了两半,疼痛将他吞没。他抱紧她站起了身来,说着“不怕,穗穗”,她又笑着开了口,这次,是长长一句:
  “我先睡了,你别忘了叫我。”
  火光忽的一暗。
  “穗穗,别睡……”
  ……
  “穗穗!”
  ……
  雨还在下,落在摔到粉碎的黛瓦上,落在连根拔起的花树上,落在存活下来的人身上。


第424章 醒来已夏
  四个月后。
  “……这一剑怎么可能?正好挑到师叔的剑尖上!”
  “好一个利落转身,我练了半年都没练会!”
  “师叔脚下占上风了!师父让咱们扎马步真没错……”
  好热闹。
  耳边惊叹声此起彼伏,许是被这些热闹吸引,想去到外边一探究竟,床上睡着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不熟悉这房里的摆设,只是看着看着,觉得这副清心寡欲的摆设,像是又回到了福清观。只是福清观哪有这般宽敞明亮的屋子呢?难道她成了福清观的主持,所以分到了好屋子?
  脑子有些空,还嗡嗡闹得厉害,她不耐再想,只听着外间惊叹声不断,准备先凑凑热闹再说。
  她坐起身来,左右寻了一番,寻到一件素白细布直裰,针脚细密平直,一看就是好做工。她拿过来穿在了身上。
  好大的衣裳!
  薛云卉看看手脚,看看衣摆,这衣裳明显不是她的,是谁的呢?她低下头闻了过去,深吸两口,突然鼻头一酸。
  外边响起了一阵响亮的掌声,还有几声大笑传进她耳中,再熟悉不过了。她咬了咬唇,试着站了起来。太久没站在地上,脚丫子不过刚沾到冰冰凉凉的地板,就是一歪,幸好她早有准备,扶住了一旁的交椅。
  天已是很热,她穿着长到拖地的外袍,不穿袜子也没人会看见什么,外间掌声仍此起彼伏,她不再等待,一路扶着交椅、衣架、书案屏风和窗棂,来到了门前。门开着,轻纱门帘被风吹拂得帘角飘飞,门外日光正好,偶有几片树影随风浮动映在纱帘之上。
  外间一片掌声中,她听到了男人低笑着道:“顾道长承让了。”
  顾凝收了剑,说“没承让”,也一样笑着,“只我今日早间少吃了一成饭。”
  男人笑了起来,围在一旁的小道童们也咯咯地跟着笑,一片其乐融融中。
  顾凝收剑的动作突然一顿,目光定定落在袁松越身后,怔住了。接着,有小道童也捂嘴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好似看见三清祖师显灵一样,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
  “怎么了?”袁松越笑问众人。
  只是话一落,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下一抖。
  他慢慢回过身来,目光从房前檐下一路掠过,落到站在门前的那个细瘦身形时,手中的剑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地上卷起一阵风,风还未定,方才还在院中练剑的人已是纵身飞到了门前。
  薛云卉见他纵身飞来,到了自己身前又怕伤了她似得不敢上前,不由得又是一阵泪意上涌。
  “穗穗,你醒了?”他轻声问。
  薛云卉朝他点头,又朝他笑,一伸手搂住了他的腰,“侯爷,抱我,我站不住了。”
  袁松越心肝瞬时一颤,长臂搂紧了怀里的人,“好。”
  清风拂过纱帘,吹起素白的衣摆水蓝的飘带,吹动檐下的铃铛轻声细响。
  顾凝微微一笑,回过了头去,见着脚下一群小道童没见过这等场面全傻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二人看,立时干咳一声,“非礼勿视,都去吧!”
  小道童们这才回过了神来,急急慌慌地捂了眼,齐齐说是,一转身,呼啦一下全跑了。
  ……
  袁松越把薛云卉抱回房里,紧紧搂着,指尖细细摩挲她的肩头,觉得是真的,又怕不过是他一场梦。
  她睡了太久,从春寒料峭睡到夏荷初绽,若不是顾凝的师祖全真教的掌门张济学每每看过,都说她快醒了,他心里的害怕只怕是会更添一层。
  初初他听顾凝说起那日在地道石室里的事,已是说不清有多急多怕。
  谢炳根本就不是谢炳,是鸩鸟化灵后的转世,他自藏书阁全真弟子的手札中窥到了天机,原本就不甘心为人的他,便四处搜集消息,筹划邪术飞升的大事。
  这是天道的漏洞,更是人间的惨案。
  谢炳借助张家人想为张世秋复生的心思,掌控张家人为他所用,后又不惜害死王烨夺取丝帛,按照那丝帛中的记录在紫心山收集炼丹的药石,做最后的准备。因为薛云卉救助赤松并让其转世的原因,谢炳的计划乱了起来,他趁顾凝师兄弟不在,便日夜吸取化灵的玉如意和小鸟的灵力转至三清铃中,而张正印的背叛却让他心急起来,他谎言骗得痴心的张世秀的帮助,提前开启了阵法,杀死张正印夺取其手中三清铃,最后用阴阳童血灌注丹药,服下丹药再吸收三清铃中封印灵力为己用,修为则瞬间大成,立时飞升!
  可惜就在最后这一道阴阳童血中,谢炳万万没想到张世秀小心送来的所谓心头血。根本不是人血,而是袁松越挟持张世秀的手下,掉了包的鸡血!
  谢炳服了用鸡血练成的丹药,吸入体内的三清铃灵力完全不能转化,灵力东奔西突,他已走火入魔。只是他对凡间的恨意滔天,便是即将魂飞魄散也不放过凡人,他将所有灵力统统灌注到紫心山中,东奔西突的灵力在他的有意控制之下,让紫心山地动山摇起来。紫心山上山下所有人,将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谢炳当时已是全没了人样,浑身青紫,青筋无端暴起,眼中浑浊一片,他用那变了调的尖嗓仰头大笑,只等着所有的一切随他一起毁灭。
  只是他没想到,有人竟拦住了这场地动山摇!
  他当时眼睁睁地看着薛云卉双手按在了墙上,看着黄色的光晕自她手掌溢出进入墙里土里,看着一息一息过去,他拼死发动的地震竟轻了下来,甚至停了,他忽的一头栽在了地上。
  “你也是灵……你怎么能向着那些愚蠢的凡人……”
  薛云卉缓缓摇头,“因为我也是凡人。”
  薛云卉话音一落,谢炳忽然大笑,然他笑声刚出,突然口吐鲜血不止,转瞬没了声息。
  那被他吸噬灵力的小鸟却在这笑声中醒了过来,看着他,用细弱的声音道:“凡灵物转世须得在凡间活满十年,须得为凡人传宗接代,二者缺一,一旦身死便是魂飞魄散。”
  薛云卉看着谢炳的尸身,松了口气,忽的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二百岁的关头有仙人曾经指点,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她当时又一心修行,全将这话抛之脑后。现下想来,她孤身在人间活过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会散,同一心飞升的谢炳无甚区别,反倒是她的鬼侯爷,冥冥中拉住了她……
  薛云卉想着,浑身力道却散了,她腿下一软,瘫倒在了顾凝怀里,却听到了地道里有人喊着“穗穗”。
  是她的鬼侯爷。
  ……
  紫心山的地动引来了云游的青潭法师,青潭法师似是对薛云卉的事了然于心,悉心救治数日,待全真掌门张济学率众赶来,便道:“这位薛道长是道门中人,张道长若是不嫌,留她往武当山休养,想来能尽早醒来。”
  张济学自然答应,连带被谢炳迫害得奄奄一息的玉如意和小文鸟一并带了回去。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不是赤松转世加快了谢炳的计划,这二位未必能保全性命。袁松越上报朝廷自己身受重伤,需要休养,正值卢川县疫病已得控制,他又破获一起迫害孩童的惨案,朝廷嘉奖,允了他去了……
  他轻声喊着怀里的人,“穗穗,果真醒了?”
  薛云卉埋在他怀里呼吸那熟悉的气味,听着他的问话笑道:“醒了!侯爷在外和顾凝过招,这热闹我得凑呢!”
  她又调皮起来,袁松越只听她闹腾着同自己说话,就觉得心安,回想那些她沉睡的日子,这样的闹腾比玛瑙翡翠都珍贵,越发搂紧了她,“穗穗,多说几句话给我听。”
  薛云卉咯咯地笑,眼泪却滑落下来,“侯爷,我想吃小酥鱼,有吗?”
  她想要的,他没有不应的,他正要张口说“有”,话到了嘴边转了回去,“穗穗,这可是武当山全真教,咱们回家吃可好?”
  薛云卉一愣,却越发缠了他,脑袋往他怀里来回轻蹭,“就要现在吃,侯爷给我抓鱼去,咱们偷偷炸了吃!”
  她故意歪缠,袁松越岂能不知,伸手轻点了她的额头,“回家先把亲事办了,你便是把侯府炸了吃,我也不问一句。”
  亲事拖了太久,薛云卉知道她的侯爷一天都等不得了,只是她却皱着眉头泛起愁来。
  “就怕京里迎来我这个道士侯夫人,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吓着了,到时候又是满城风雨!”薛云卉摊手,“可我的老本行不能丢呀!”
  袁松越却朝她笑着安慰,“穗穗莫担心,有人在咱们前边顶着呢!”
  “咦?谁呀?”
  袁松越摸着她的脑袋,“是锦衣卫指挥使韩烺的夫人,听说这位夫人头十箱嫁妆,全是名刀名剑,已是震惊京城了。”
  “啊!”薛云卉瞪了眼,一脸可惜,“我经错过了这么个大热闹!”
  说着,再不管旁的事,拉了袁松越的手,“走!咱们回京看看去!”
  袁松越见状无奈地摇了头。
  说到旁人的热闹,便把自己的事全忘了,她就没有不凑热闹的时候!
  只是拥着这样的她,他才安心。
  他算想明白了,自己后面这大半辈子,只要牵着她的手,陪着她凑热闹就行了。
  (正文完)


第425章 番外:不消停日常
  元嘉十五年的某一日,袁松越下衙直奔家中而去,刚迈进家门便听到嘹亮的哭声。袁松越立时皱了眉头,一边往里去,一边招了管事高来问道:“夫人是不是出门去了?”
  高来摸着一头汗赶忙道是,袁松越又问,“是不是荞姑娘来了,夫人才出去的?大姑娘呢?”
  高来老老实实回他:“夫人带着两位姑娘乔装打扮了一番,都出门去了。”
  袁松越一副“晚了一步”的表情,使劲叹了一气,只听着正院里的哭声快将房顶掀翻了,只得先直奔正院而去。院子里,奶娘愁得一头疙瘩,见着袁松越来了犹如瞧见了救苦天尊,立时抱着怀里哭闹乱蹬的一岁多的娃娃,道:“世子爷快看,侯爷来了!”
  娃娃听懂了,立时扭着小胖身子往门处看,果见他爹大步走来,嘴巴一瘪,倒是不哭了,张开两只胖胳膊喊道:“爹爹!”
  袁松越赶忙几步上前接了过来,接过来一看这小子根本眼上没泪,反倒进了他怀里,瞬间安稳了,砸吧砸吧小嘴闭上了眼睛。
  这乖巧的模样着实惹人疼,袁松越瞧着这红彤彤的小嘴巴,心道他娘亲估计没能想到没等自己他便醒了,急不可耐地出门去了。
  袁松越已经对他家侯夫人的不省心无可奈何了,只好哄着家中小儿睡沉了,才将他放下,问奶娘道:“夫人可说去哪了?”
  “说是东风胡同。”
  ……
  东风胡同口有一家茶楼,茶楼雅间里,一位长须道士看着雅间里三位老妇人脸色怪异地盯着另外一老妇看,只看得那老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瞬间解气,带着一大一小两个道童,一甩袖子,道:“清风、明月,随为师去吧!”
  没人敢拦,大道童拉开了们,长须道士将小道童往咯吱窝一夹,乘风而去。
  三人一走,那脸色青白的老妇人再扛不住,眼一黑瞬间倒地,丫鬟去扶都没扶住,那老妇人额角磕在了桌角,撞出了血,整个雅间人仰马翻。
  然而乘风而去的师徒三人身形陡然一转,进入了另一间雅间,门砰得一关,三人全笑了起来。
  “姑姑,高夫人这下可该消停了!”大道童摘下头上大大的道帽,俊俏的小脸立时全露了出来,她一边帮小道童摘帽子,一边笑道:“这下可解气了,姑姑真真最疼阿荞了!”
  被阿荞叫姑姑的自然是薛云卉,她捋了一把胡须,哼哼两声,似是意犹未尽。
  “老虔婆!竟敢趁着家里没人让她孙子偷偷闯进你院子!多亏我阿荞激灵,伴做小丫鬟躲了过去,不然被那小子拉扯一把,老虔婆定要咋咋呼呼什么你名节坏了,她孙子娶了你是便宜你了的话!若不是我看她要犯病,合该再让她丢够人!”
  高夫人是薛云沧家的西墙邻居,刚搬进京来半年,她怎么瞧阿荞都觉得好,几次露出想让阿荞配给她孙子的意思。可她那孙子都十二三了,还连鼻涕都擦不干净,明摆了脑子不好使。她挑唆卫慕不成,她竟想出这么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招儿,趁着薛云沧上衙,卫慕去医馆买药,阿荞刚下学的当头,让她孙子偷偷从薛家院墙爬进来!
  薛云卉说完话犹自生气,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出气不停。小道童已经摘下了帽子,露出的小脸同她甚是相像,当下顺着她的腿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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