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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宫略-一初-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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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桐把采来的一大捧松子和一些水放在了马背上,然后拢了拢孟清浅身上的外套,道:“我们走吧。”
“回洛阳?”
他想了想:“我们身上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很难靠自己回洛阳。还是先去幽州找你表哥吧。”
孟清浅点了点头,踩着马镫上了马。萧桐也翻身上去,两人隔得很近,他拉着缰绳,就像从后面搂住她一样。
“惊风认识路么?”陌生的大西北,他可不认识去幽州的路。
萧桐的气息就在耳边,吹得孟清浅耳根子都红了。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银哨吹了一声,惊风立刻扬蹄奔了出去。
惊风虽然是千里马,但孟清浅这个伯乐还病着,根本经不起这样的颠簸,没走多远就脸色发白,只是她不愿拖累萧桐,强撑着不说。
像是能够感受到她的不舒服,萧桐用了拉了拉缰绳,惊风听话地放慢了速度。他默默地往前坐了些许,道:“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孟清浅挣扎了一下,靠了上去,果然舒服不少,模模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连着几天的日夜兼程,天气就越发寒冷了,萧桐猜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温暖的大西北,来到了寒冷的苗国腹地。白天若有阳光还好,一入了夜,就冷得不可思议。两人一马都没有御寒的衣物,只能缩在一团取暖,孟清浅的风寒越来越重,虽然没冻死,但那滋味当真也差不多了。
人有人路,马有马道。也不知惊风抄的哪门子近路,尽往那些深山老林里走,去的还都是没有果实的杉树林,天气越来越冷不说,之前带的松子也吃完了,没水没粮的,眼看两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这天夜里下起了小雪。雪花毫无遮挡地落在两人一马身上,惊风冷得走不动路,孟清浅更加冻得缩成一团,全身瑟瑟发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萧桐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孟清浅身上,然后把她揽在怀里,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脸:“清浅,醒醒,别睡了。”
他真怕她再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孟清浅听到萧桐在喊她,可是薄薄的一层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好艰难才能把眼睛睁开,吃力地道:“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萧桐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会呢?又说傻话。”
“你又安慰我了。”
萧桐揽住她的手又紧了紧:“这阵子生生死死,我们经历的还少么?还不是活到了现在。这一回,我们也一定能撑过去。清浅,你别放弃,等到明天天亮,一切就都好了。”
“好……我不睡。”她现在连眨眼都觉得累,话音没落多久,她就忍不住阖上了眼睛,任萧桐怎么摇也再无力睁开眼。
萧桐意识到,如果今晚再找不到可以栖息的地方,孟清浅会死。
想着,他咬了咬牙,抱着孟清浅上了马,然后用力一夹马腹,竟然驭着惊风往相反的方向跑。马蹄毫无遮挡地踏在积了新雪的地面上,嘚嘚作响。
马作的卢飞快,风雪如刀更盛。
突然,马儿发出一声惊叫——天黑雪滑,惊风失了前蹄,直直摔了下去,把孟清浅和萧桐甩出了老远。
萧桐本能地把孟清浅护在怀里,受了伤了后背狠狠撞上了树干,疼得他当场晕厥。
残灯一盏,影影绰绰,时明时灭的光在眼前晃荡,让萧桐想起了战场上熟悉的刀光剑影,他猛地惊坐而起,听到身边的人嘤咛一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看到孟清浅还在身边,萧桐顿时安了心。这才开始打量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架木为支,头顶天幕,其上的圆形尖顶开有天窗,上面盖着羊毛毡,包门开向东南,两侧挂着弓箭和马鞭,帐内的中央部位,安放着高约二尺的火炉。
这种独特的建筑,他也只在战场上听说过,叫做蒙古包。蒙古包一般地下都会铺羊毛毡,人可以席地而卧,以地为床。可这家人却没有铺羊毛毡,反而用了木床。并且木床非常狭小,躺一个人尚且翻身不便,躺两个人便拥挤得只能抱着睡。这些情况无一不表明——这家人很穷。
萧桐探了探孟清浅的额头,还是发热得厉害,他立刻把身上薄薄的一层毯子全给她裹上,然后慢慢起身,后背钻心的疼,却还是坚持下床,想去看看救命恩人。
恰好这时,有人掀开门帘——那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妇人,虽然佝偻着背,但仍然显得身材壮实,她皮肤黝黑,端着一碗马奶走了进来,可以清晰的看见她手上干裂的纹路。一看便是草原上做惯了杂活的妇人。
萧桐上前,深深作了一揖:“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老妇人怔了怔,然后说了一句话,口音跟之前的船长有些相似,可是萧桐完全没听懂她的意思。老妇人索性把手中的碗推给了他,又指了指他的嘴。萧桐明了,拱了拱手,接过了马奶。老妇人便放心地出去了。
“清浅,清浅……”萧桐拍了拍她的面颊,嘴里不停地唤她。
孟清浅挣扎着动了动,幽幽转醒。
萧桐把她连人带毛毯一块扶了起来,然后把马奶端了过来喂她。
马奶的味道又腥又重,孟清浅可喝不惯,只喝了几口就皱着眉不肯喝了,萧桐好说歹说才劝得她又多喝了一些,直到她再也不肯碰碗,他才将剩下的马奶一饮而尽。
他喝她剩下的东西……
孟清浅窘迫地低下头,声音如蚊吟:“对不起。”
他愣了愣:“说什么傻话呢?”
“我……我不该如此娇气。”
他浅浅一笑:“以前军中将士也有喝不惯马奶的,也算不得什么,明日我挖些番薯烤了给你尝尝。”
“不用这么麻烦了,入乡随俗就好。”
萧桐不置可否。
这时,老妇人又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些像是树根的东西递给萧桐,又说了一串完全陌生的话。
他无奈摇头表示听不懂,老妇人便伸出了双手,一手摊开,一手握拳,做了个砸东西的手势。
是让他帮忙劈柴么?萧桐看了看手里像树根一样的东西,这大小似乎也不用劈啊。
“是马蓝根。”孟清浅认出了萧桐手上的东西:“马蓝根治风寒,她的意思应该是让你去捣药。”
萧桐恍然大悟,立刻拿着马蓝根出去了。
孟清浅半坐着像老妇人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老妇人连忙拉住她,又说了几句话,孟清浅也听不懂,只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向她摆摆手。
这次老妇人放慢了语速,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两人鸡同鸭讲比划了半天,孟清浅总算明白了老妇人的意思。
原来这里是苗国的最北端——北疆。当时惊风一路狂奔,早已力竭,加上天寒地冻,恰好把他和孟清浅甩在了山脚下,老妇人的相公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便把二人都救回了家。但只可惜,惊风已经死了。
孟清浅长叹一声,近日来面对的生生死死实在太多,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但转念一想,灵马护主而亡,比这世上的许多人都忠诚了太多,惊风心里当是无憾的吧。
即使知道她听不懂,但是孟清浅还是再次感谢了老妇人的救命之恩,可是老妇人却没有离开,反而一直在比划着什么。弄了许久孟清浅才明白,老妇人的意思是,她想把惊风的尸体吃了!
☆、第53章 孤灯不明思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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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惊风是战马,纵然不能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上,那也该就地埋骨,以慰英灵。况且若不是惊风从幽州赶来,又驮着孟清浅与萧桐冒雪前行,两人决然不能得救。如今救命恩人要吃救命恩“马”,即使冒着被扫地出门冻死路边的风险,孟清浅也决然不会答应。
见她神色坚决,老妇人脸上的神色暗了暗,透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凉,她为难地看了孟清浅几眼,却并没有多加劝说。
其实从屋子里的摆设和老妇人皲裂的双手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家人确实非常穷,甚至可以说是朝不保夕,难以为继。但就算如此,老妇人却还是保持着愿意救下两个陌生人的善良。她想吃掉惊风,大抵也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境地了吧。想到这,孟清浅主动用手比划着问老妇人是否有什么困难。
老妇人同样用手势告诉她,原来这家人只是北疆普通的猎户,前段时间跟村里人合伙打了一头白虎,他们家分得了虎皮,就让儿子拿去城里变卖,没想到这几日连续下雪,城中发生了寒痨,一时间把全城人都传染了。于是官府下令戒严,城里人不许出去,城外人不能进去,二老的儿子就被迫留在了城中——孟清浅现在住的就是她家儿子的蒙古包。
老妇人比划着告诉她,家里本来没有多少存粮,给了一半儿给儿子让他进城,本想卖了虎皮可以换好些粮食,足够全家温饱地过完一整个冬天。不料一场寒痨,儿子在城中进不来,二老在山里出不去,眼看存粮告罄,冬天又无猎可打,只怕二老都要饿死在这个冬天里。
孟清浅听到这里,正要摘下手上的玉镯给老妇人,可是转念一想,普通人家要玉石何用,远不若金银实在,便将随身带的金饰银簪一股脑的全给了老妇人。
可是老妇人却推开了她手上的金银,继续用手比划着。弄了半天孟清浅才恍然大悟,城中都戒严了,她根本进不了城去换粮食,要金银何用。在这片冰天雪地的天山脚下,只有食物才能救命。
孟清浅这才意识到,她不是那个尊贵的公主了,在这片陌生而贫瘠的土地上,她渺小的连一只蚂蚁也不如,随时都有可能饿死、冻死。南国向来富庶,莫说路有冻死骨,就连清贫之家也非常少见,她第一次了解到,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百姓在生存线上挣扎,还在为有食果腹、有衣蔽体而殚精竭虑。
她总是说,希望这片大好山河,再无狼烟。可是原来野心不是战乱的原罪,贫穷才是。苗国有无数百姓还在生存线上挣扎着,攻打富庶的南国不是为了要扩大疆域一统天下,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清浅,喝药了。”萧桐端着煎好的马蓝根,一边走进来一边问。
原来在孟清浅沉思的时候,老妇人已经黯然退了出去。她接过萧桐递来的药,难闻的味道充斥在她的周四,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药一饮而尽,苦得她舌头发麻也不抱怨一句。
“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萧桐收了碗,问。
孟清浅并没有把老妇人想吃掉惊风的事告诉萧桐:“没什么,只是……想念洛阳了。”
萧桐低头,一声轻叹:“是我连累了你。”
“从我第一次在流觞宴上见到你开始,我们的命运就连在一起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说什么谁连累谁。”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大表哥,一定会护你周全,就算是死,也定然会把你平安带回洛阳的。”
孟清浅想告诉他,若是他因救她而死,她也无法安心独活,但气氛已经够伤感了,这些话不提也罢,便转了个话题:“你背后的伤怎么样了?”
萧桐垂下眼帘:“没事,快好了。”
孟清浅看懂了他的表情,虽然仍是担心,却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这里可没有人打更的习俗,但只要一看外面的浓浓的夜幕,便知道此刻已是深夜,萧桐关心地道:“你吃了药就睡一会儿吧,相信明天病就会好了。”
她轻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这么快的。”她顿了顿,也发现了这张小床的尴尬,低声道:“那今晚睡哪儿?”
萧桐席地而坐,侧身靠着墙。
孟清浅看了看屋子里的火炉,犹豫着闭上了眼睛。
风雪初至,很快就给大地裹上了一层银白,直到天明也没能迎来让冰雪消融的阳光。
萧桐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侧头看看孟清浅好了没有,却发现单薄的小床上空无一人。
他蹭的一声站起来,大步往门外去寻,不料刚掀开门帘,就撞上了孟清浅,他着急地抓紧她的手:“你去哪里了?”
孟清浅放下门帘,拉着他进屋道:“昨晚救了我们的老爹给了我一些金疮药,他家祖上世代以打猎为生,金疮药再灵验不过了,你快躺下让我给你擦药。”
萧桐却犹豫了。
“你不必再想法子瞒我,我昨晚偷偷探过你的脉了,你的伤根本就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如果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来了金疮药,难道你还要讳疾忌医不成?”
萧桐无奈地笑笑:“我早知道瞒不过你。”然后慢慢脱去了上衣,俯卧在小床上。
孟清浅倒吸一口凉气——他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多了,伤口发炎不说,因为长期没有得到治疗,又碰了水,甚至生出了腐肉。
她尽量压住声音里的恐惧和心疼,平静地道:“你在这躺着别动,我去找些东西来。”
不多时,孟清浅便拿着一些绷带和一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刀走了进来。她把小刀放在火炉上烧,直到烧红了才拿出来放在一旁,然后递给萧桐一块汗巾,道:“你的伤口上长出了腐肉,必须要把腐肉刮掉才能上药,你……忍着点。”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见她神情凝重,萧桐轻松地道:“古有关公力攻樊城,刮骨疗伤,今有萧桐英雄救美,割肉上药,也不失为一件美谈,若有一天我们重回洛阳,说不定此轶事还能载入史册,岂不快哉?”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逗我开心。”孟清浅的声音有些哽咽。
“关二爷刮骨疗伤仍能谈笑风生,我萧桐虽不如二爷神勇,却还有那么一点骨气,你不必害怕,只管刮去那些腐肉便是。”说着,萧桐把她递来的巾子咬在嘴里,闭上了眼睛。
孟清浅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小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自小就没少帮二表哥疗伤,早就见惯了刀光剑影的伤痕,何时手软过?可这一次她真的……很心疼。
孟清浅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血腥味在嘴里漫开。虽然这样的小痛比起萧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只有跟他一样承受着身体的疼痛,她才有勇气控制自己的手去割他的肉。
猎刀最是锋利,很快就割掉了伤口上新长出来的腐肉。萧桐死死咬着汗巾,几乎咬碎银牙,双手攀着床沿,几乎把实木的床给捏碎,幸好孟清浅手法不慢,这场折磨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就感觉到有冰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然后是一系列的止血、包扎,动作轻柔的就对待刚出生的婴儿。
包扎好后,萧桐撑着身子打算坐起来,孟清浅立刻按住他道:“你躺着休息便是,起来做什么?”
萧桐一抬头就看到她唇上的伤口——被狠心的主人咬破了一大块皮,现在还在渗血。他伸手在孟清浅的唇瓣上轻轻揩了一下,擦掉了她嘴角的血迹,笑了笑:“没事了。”
氤氲的热气充满了眼眶,她点点头:“没事了。”
“对了,我醒来就没有看到过惊风,它哪去了?”萧桐问。
孟清浅迟疑了一会儿,答:“它死了。”
良久,萧桐才发出一声长叹:“惊风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等回了洛阳,我们给它立一个英雄冢,你说好不好?”
孟清浅匆匆点头,趁机别过脸去,不由地悲从中来。
如今已经是下午了,二老还没有送吃的过来,就算她可以不吃,身受重伤的萧桐也不能不吃东西。想到这,她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萧桐看到她身子微微抖动,自然知道她心中难过,只恨自己没能保住惊风,又让她伤心一次。
“惊风是一匹好马,能够护主而死,定然走得无牵无挂,你若一直为它伤心,反而让它在黄泉路上走得不安乐。”
“嗯。”孟清浅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她转身欲走,萧桐立刻扣住了她的手腕,警惕地问:“你要去哪儿?”
孟清浅稍稍平复情绪,平淡地道:“当然是去帮大娘做些活计,现在全城戒严,不准出入,山里粮食正是短缺,我们总不好白吃白住吧?”
萧桐闻言这才放了手:“那你也别太辛苦了。过不了几天我的伤就能全好了,到时候我就上山去帮大爷打猎。”
孟清浅点了点头,帮萧桐掖好被角,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第54章 卷帷望月空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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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又下起了大雪。
北疆的大雪跟南方的大雪可是截然不同,在江南就算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第二天人们起来踩一踩,走一走,雪也就融化了;而北疆一下雪,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鹅毛大雪,下不过一个时辰,地面上的雪就能积一尺厚,若是连着下一整夜,人们是根本无法出行的。
不过今天还好,雪才刚开始下,还没积多深。
孟清浅还穿着来时的秋衣,站在大爷大娘就住的蒙古包外瑟瑟发抖,她到底是个地道的江南女子,不习惯这种连门都没地儿敲的帐篷式房屋。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大爷大娘正在屋里煮东西,见孟清浅来了,连忙招呼她过来坐,手口并用的比划着说,正打算给她送吃的去。
孟清浅依言过去看了看,锅里煮的是马奶,她也喝不惯,这还没煮开,奶腥味就遮掩不住了。可眼下这情况,有马奶喝已经是一件非常奢侈非常幸运的事情了,她怎么还能挑剔呢。
大爷大娘一阵寒暄后,她打手势询问家里还有多少存粮,大爷大娘也不隐瞒,直接带了她去看了——封在木桶里的半桶马奶,几块肉干,小半袋青稞。四个人吃,即是每日只食一餐,最多也只能撑三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孟清浅长叹一口气,虔诚地向大爷大娘打着手势,沉重的表达了她今天的来意——她愿意把惊风的尸体交给大爷大娘处置。
大爷大娘脸上均是欣喜,尤其是大娘,还不敢相信地打手势跟孟清浅确认了好几次,每次都得到她肯定的回复时,才终于安了心。
但很可惜,他们的喜悦一点儿也没有感染到孟清浅。她心里的愧疚与不安,大概就像天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冰雪,永远不会消融了吧。
还是大爷会察言观色,立刻呵斥大娘,让她别表现出这么开心的样子——他不怕孟清浅听到,反正她也听不懂。
大爷舀了两碗马奶塞给孟清浅,让她带过去给萧桐喝。锅里的马奶本来就不多,舀了两碗几乎就见了底,孟清浅坚持只拿走了一碗,进了自己那间蒙古包。
萧桐到底不是铁人,终于扛不住身上的疼痛和疲倦,俯卧在小床上睡着了。他的脸恰好面对着孟清浅,秀颀的浓眉紧皱着,让人恨不得用擀面杖给他擀平了。
孟清浅和萧桐在洛阳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甚至还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可她始终觉得两人之间就像横着一条怎么也跨不过的河,她站这头,萧桐站那头,可以相望,却不能相偎。反倒是从萧关逃难到这里的几个月,每天都在生生死死间挣扎,越是提心吊胆,殚精竭虑,两人反而越能够敞开心扉,互相扶持。
也许是因为到了这里,他们都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了吧。
想着,孟清浅席地而坐,靠在床边上,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双腿。
她一定是个不祥人吧。姐姐为她而死,也害得二表哥一世伤心,害得父皇肝肠寸断;乐儿也是因她而死,害得李家一家,家破人亡;雪霏又因她而死,在去南国的路上服毒自尽;惊风本是叱咤沙场的战马,也为了保护她尸骨无存;还有,还有她那可怜的,还没满月的孩子……
孟清浅捂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手上、膝上,浸入了衣里:还有萧桐,为了她身受重伤,也不知熬不熬得过这个冬天。也许雪霏说的是对的,她根本就是害人精,最该死的一直是她啊!
“清浅,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萧桐的声音,她想梦中惊醒一般飞快地擦干眼泪,慌张地道:“没……没什么啊。”
萧桐坐了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把她提了起来按在床边坐下:“怎么又哭了,发生了什么……”
孟清浅捂住脸,想把眼泪遮起来,泪水却从指缝中流泻出来:“什么都别问了好么?我只想……静静地看一会儿,只有这样,我还不会因为害怕而倒下。”
“好。”萧桐把她揽在怀里,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孟清浅身子一僵,然后自然地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肩上。
记得小时候,她很怕打雷。只要一打雷就会吓得睡不着觉,还会一直哭。每到这个时候,父皇就会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小时候觉得,父皇就是她的定心丸,只要有父皇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现在觉得,萧桐就是她的定心丸,只要有他在,所有的惊涛骇浪,都会有人为她抵挡。
直到怀里哭声没了,抽泣声也完全消失了,萧桐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地问:“要不要喝点水?”
孟清浅松开了他的衣襟,轻轻地摇头。
萧桐见她的眼睛肿得厉害,心中一阵愧疚——她在南国是掌上明珠,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可自从嫁给他以后,不是受尽委屈,就是提心吊胆,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安心日子。他还曾信誓旦旦的向游子轩保证,会护她一世周全。可如今,却连明天都不敢妄加定论。
想着,萧桐长叹一口气:她终究是所托非人呐。
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孟清浅忍不住低下头:“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萧桐忍不住嘴角上扬,弯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是啊,丑死了。”
孟清浅忍不住双手捂脸,羞愤欲死,直到听到萧桐低低的笑声,才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以后少哭些,我……你表哥和父皇会心疼。”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能强忍着憋坏了自己,我再不济,总可以替你擦眼泪。”
孟清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胜过天上的繁星,又像浩瀚的大海,倒映着满天星河,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萧桐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孟清浅还以为他是不悦,尴尬地收回了目光,转了个话题:“对了,大爷煮了马奶酒让我送来给你喝,北疆物质匮乏,一碗马奶已经是来之不易了,就算味道不好,也将就一下吧。”
“你吃过东西了么?”萧桐问。
孟清浅点点头:“吃过了,我喝不惯马奶,所以就留给你了,你别介意啊。”
萧桐轻笑:“我最爱喝马奶,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总要喝上好几碗。”说着,他端起碗把马奶一饮而尽,强忍着那股难闻的腥味,回味似的舔了舔唇角。孟清浅这才放心地收了碗。
入了夜,木床太小,孟清浅怕挤到他的伤口,坚持自己坐在床头和衣而眠,萧桐拗不过他,只好在小木床上俯卧着入睡。
清晨,天刚蒙蒙亮。孟清浅翻了个身,睡得正香,突然想起她不是坐着睡着的么?于是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小床上,身上紧紧裹着毯子,而萧桐已经不知去向。
她立刻起床,简单的洗漱过后便出去寻找萧桐,可是寻遍了四周也不见人影,只好去隔壁问问大爷大娘,却发现二老也不在蒙古包里休息。她心里有些慌乱,连忙奔出去寻人,奔走了许久才终于在山涧边找到了大爷大娘。
惊风的尸体也躺在山涧边,四蹄僵硬地张着,仿佛还是奔跑的姿势,大爷大娘此刻磨刀霍霍,正要处置尸体。孟清浅心中一痛,难受地别过脸去。
大爷大娘还以为她是后悔了,特意追来把马要回去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挡在马的前面。
孟清浅感受到他们的敌意,苦笑了一声,用手比划着询问大爷大娘是否有见过萧桐。
二老连忙摇头,只想尽快把她这个不速之客轰走。
孟清浅苦涩地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惊风已经僵硬的身子,逼着自己转过头去,恨不得随惊风而去。
惊风啊,你是名满天下的战马,曾征战沙场,护佑一方百姓平安,如今命客他乡,就要尸骨无存了,愿你的英魂安息。如有来生,你一定要投胎到一户好人家,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主人了。
磨刀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孟清浅忍不住捂住耳朵快步往前奔,脑海里不断想象着惊风小时候的样子;在战场上的英姿;以及它最后保护她而死的模样……
“住手!”
这一声住手振聋发聩,显然是用了内力的,孟清浅和二老同时吓得呆住。
山林里走出个一身是血的人来,额前的碎发凌乱的散着,让人看不清面容。他的后背负着一头强壮的雪狼,那雪狼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鲜红的血顺着洁白的皮毛往下流,显然刚死不久。
“萧桐!”孟清浅惊呼。
萧桐迈着沉重的步伐,忽然猛地把雪狼摔在二老的脚下,二老立刻被吓得脸色苍白。
☆、第55章 天山有幸埋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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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桐手指往下,指了指雪狼,然后食指平直大爷大娘。二老吓得一哆嗦,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萧桐也不加理睬,直径走到惊风面前,握住已经僵硬的两只前肢,一用力,把惊风的尸体负在了背上,往前走去。
大爷大娘愣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是用这匹雪狼来换惊风的。这雪狼可比马珍贵的多,二老大喜过望,立刻开心地磨刀剥皮,满心满眼都充满了得以生存的喜悦——这个冬天的粮食终于有着落了。
“跟我来吧。”萧桐对发呆的孟清浅道。
孟清浅这才从震惊里走出来,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了过去。
“你……你怎么知道惊风的事?”孟清浅犹疑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是昨晚大爷告诉我的。”他的语气带了些许怒意:“如果大爷不告诉我,你就打算自己这么偷偷哭一辈子么?”
孟清浅低下头,心中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空无一字,最终还是只能低声道一句:“对不起。”
萧桐叹了一口气,恨自己不能多生出一只手来抚平她的悲伤,只能扯开唇角,尽量微笑着告诉她:“没事了。”
不多时,萧桐就带着孟清浅来到天山的脚下,这里长了一颗高大的云杉,周围间或排列着一些小树木。背靠苍山,面临溪涧,不失为一处好地方。
萧桐小心翼翼地把惊风的尸体放下,然后从树后面拿出了两把铲子:“我问山民借来的,我们一起把惊风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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