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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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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啦,既然是误会,我自是该原谅阿爹。”谢宝真舒了口气,眸子恢复了往日灵动,软声说,“既是义叔父的儿子,那便让他在府上住下罢,我不讨厌他了。”
  女儿开怀了,谢乾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他怔愣地坐了一会儿,才在女儿松手前整理好多余的神色,端过床头放着的半碗药道:“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宝儿便把这药喝了,乖。”
  谢宝真捏着鼻子一碗喝到底,皱着脸直吐舌头:“阿爹……蜜饯!蜜饯!”
  谢乾忙抓了一把蜜饯给她。谢宝真塞了一嘴,很快压下了舌根的苦味,含含糊糊问:“可是阿爹,那个九哥……真的不能说话吗?”
  谢乾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将蜜饯碟子放回原处:“这孩子命苦,大概是真哑了。”
  ……
  两刻钟后,谢宝真睡着了,谢乾轻手轻脚地推门出来,却见廊下站着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正是自己的长子谢临风。
  见到谢乾出来,谢临风回身一礼,温润一笑:“谢霁并非子光叔父的儿子,父亲为何要骗宝儿?”
  谢乾没打算瞒他,只沉声问:“你听到了多少?”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您知道的,我耳力一向挺好。”
  “哼,竖子!”
  谢临风道:“子光叔父的儿子早就死了,父亲亲自验的尸。他是替谁死的,父亲知道、母亲知道,我和淳风也知道,或许终有一天,那位大人物也能察觉到。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宝儿还只是个不足两岁的婴孩,她什么都不明白,也无需明白。”谢乾铿锵道,“我们父子要做的,就是护住谢家和宝儿。”
  浮云蔽日,天空黯淡的一瞬,而后阳光重新倾泻,照在檐下冰棱上闪闪发光。谢临风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我们,真的能护住宝儿吗?”
  谢乾深吸一口气,有些凝重。
  良久,他岔开话题问:“那孩子选了哪处住所?”
  “说起这个,倒有些奇怪。”谢临风的目光越过墙头朝西一望,“那么多干净向阳的房舍他不要,偏选了最荒僻冷清的翠微园。”
  英国公府够大,翠微园是西边角落里最偏僻冷清的空屋,空间相对狭小,光线也稍逊,屋中摆设陈旧,院内铺的又是卵石路,不好走,平时鲜少有人去。谢乾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去那儿也好。嘱咐下人看好宝儿,让她尽量不要与那孩子接触。”
  谢临风回想起谢霁安静微笑的模样,总觉得那笑意虚得很,平白叫人身上发冷。
  遂点头,道了声‘好’。
  ……
  过了两日,谢宝真病好了,只是在厢房里闷了几日,气色不太好,谢临风便提议陪她去赏梅苑里新开的血梅花,顺道晒晒太阳补补血色。
  谢宝真欣然应允。梅夫人倒不太放心,将女儿三层外三层裹成粽子娃娃,这才准许谢临风领着女儿前往白雪斑驳的梅苑。
  谢府里大多是糙汉子,并不会侍弄花草,只有这后院开辟了一块梅苑,养着红黄白各色的梅花几十株,原是谢乾用来取悦梅夫人的,毕竟这位英国公夫人的娘家姓便是‘梅’。
  到了梅苑,谁知有人捷足先登了。
  几丈远的地方,一树殷红似血的红梅下站着位瘦削单薄的白衣少年。此时阳光淡薄,梅蕊藏雪,苍白的少年静静地站着,背映白墙黛瓦残雪,清瘦的身形镀上一层极为浅淡的光晕,朗风霁月般,不曾言语便已让满园梅香都失了颜色。
  这人便是新来的九哥。
  他也看到了谢宝真和谢临风,一愣,而后轻轻转过身,朝他俩露出一个安静的笑来。
  谢宝真忽然觉得,冰清玉洁的九哥比梅花更适合落雪的冬天。
  “要同他道歉吗?我曾误会了他。”谢宝真带着嗡嗡的鼻音问。
  “不必。”一向温润有礼的五哥竟然拒绝了这个提议,只道,“如有需要,我会替你转达歉意……”
  谢临风欲言又止:“……毕竟无血缘关系,是该避嫌。总之,以后少和阿霁接触。”
  谢宝真‘噢’了声,又忍不住看了几眼,那少年并不主动向前,仍是微微笑着,仿佛这是他与旁人沟通的唯一方式。
  许久,谢临风拉着她转身:“我们回去罢。”
  谢宝真看了看远处的少年,又看了看谢临风,歪着头:“不看梅花了?”
  谢临风笑道:“不看也罢。忽而想起东街有家铺子的羊奶糕做得不错,带你去尝尝。”
  有好吃的零嘴,谢宝真乐得开心,并未多想。
  于是谢临风有拉着幺妹出了梅苑。走了两步,他回过头来,看到谢霁仍站在红梅之下,白衣胜雪,单薄瘦削,安静得如同提线木偶。
  谢临风面色平静,回以一笑,暂压下心头的思绪,缓步出了梅苑。
  等到兄妹二人离去,一直微笑着的谢霁才缓缓松弛了嘴角,仿佛摘下虚伪的面具般,方才淡淡的笑意全化作空洞的漠然。
  他久久伫立,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耳畔传来扑棱扑棱的声响,一只呆头呆脑的麻雀扇动翅膀从枝头飞下,落在谢霁单薄的肩头……
  霎时,谢霁身形紧绷,目光一寒,如同应付什么暗器利刃般下意识伸手一抓,那只可怜的麻雀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捏碎了胸腔,鲜血迸裂。
  一击致命,速度之快,力度之大,全然不像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麻灰的羽毛凌乱飘落,谢霁额上青筋凸现,望着手中歪着脑袋没了声息的麻雀,神情阴晦。
  亡命十一年,杯弓蛇影,以至于他听到麻雀扇动翅膀的声音,都像是箭矢破空而来的风响,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击。
  细而黏腻的一条血线顺着指缝淌过手背处青紫结痂的伤痕,他满脸漠然,沾着血的五指一松,那可怜的小尸体便落在里雪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乾日记:【唉,女儿不理我了,只好骂老五一顿出气!】
  【哈,女儿原谅我了!难得心情好,又训诫了老五一顿,给了他很多官场建议……啊,我可真是个慈祥的父亲!】
  谢临风日记:【……八弟淳风速回,兄顶不住了。】


第4章 
  因新帝登基不久,朝中事务繁杂,一年一度的秋狩推迟到了十一月底才进行。这样一来,围猎便与与十二月中的冬祭挨在一起,忙坏了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
  官任鸿胪寺少卿的谢临风自然也忙得脚不沾地,已经数日未曾归家了,便把四岁的儿子谢朝云送到了英国公府交给爹娘看管,毕竟父子两家只有一墙之隔,来往也十分方便。
  这日天气晴好,雪都化了,阳光下尘埃浮动,空气透着几分慵懒的意味。
  英国公谢乾下了朝,换上一身常服,与梅夫人一起启蒙长孙写字。谢朝云年幼,又天□□玩,简单的‘一’和‘二’写得歪歪扭扭的,如同蚯蚓横爬,看得谢乾直皱眉,严厉斥责:“坐端正,背挺直,腕子悬好!”
  谢朝云哆哆嗦嗦悬腕,累得龇牙咧嘴。梅夫人看了丈夫一眼,拢了拢鬓发道:“孙儿还年幼,慢慢来便是,这么着急作甚?”又嗔怪:“临风忙也就罢了,怎么淳风也总不见回来?”
  谢乾捉住谢朝云的腕子,一边教孙儿描摹一边回答:“今年乃多事之秋,先帝丧期未过,围猎之事本该暂且搁置,可偏偏夏中突发旱涝,年末又赶上雪灾,朝中士气低迷,朝臣这才上谏天子借围猎和冬祭来挣耀皇威。老八身为羽林长史,要负责提前开道、清理猎场之事,时间久些也属正常,少不得过两日便回来了,到那时再接宝儿与阿霁一并随行。”
  何公公昨日传了皇上口谕,点名永乐郡主谢宝真和英国公府的三个儿子随行围猎——三个儿子,自然也包括前些日才进门的九郎谢霁。
  梅夫人抿了口茶汤,蹙起秀丽的眉道:“皇上的耳朵倒是灵敏。”
  谢乾握着孙儿腕子的手一顿,‘嗯’了声道:“皇城脚下无秘密,英国公府收养义子之事,传到圣上耳中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一想到谢霁是那个疯女人的孩子,梅夫人就如鲠在喉,心中说不出的不痛快,凉凉道:“我看圣上兴许察觉到什么了。谢家基业走到今日实属不易,夫君何故为了一个失踪了十一年的孩子铤而走险?若是哪日咱们藏不住他了,是福是祸都未可知。”
  “当年事发时阿霁才四岁,如今十一年过去了,谁还能认出他是谁家后人?即便认出来了也无甚大碍,当年风波平定,早已换了天下了。”往事沉重,谢乾也无心再教孙儿练字,松了手复杂道,“何况,谢家的基业也有阿霁的一份。”
  “好罢,你们谢家的债谢家来偿,只是莫要连累宝儿。”这些天,夫妻俩因为谢霁之事没少吵架,现在事已成定局,再拌嘴也无甚意思。梅夫人放下茶盏,换了话题,意有所指地说,“猎场未曾婚配的皇孙贵族那么多,我看圣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乾明白她是在担心皇上想借女儿联姻之事,宽慰道:“我谢乾只有这一个女儿,绝不送她入宫为妃为后,凭谢家三代的累累战功,圣上不至于这点情面都不给。再者,宝儿还小,谈婚论嫁言之过早,夫人多虑了。”
  “……祖父,孙儿想去踢毽子。”谢朝云一双眼直往窗外瞟,屁股如坐针毡般扭动不安,可怜巴巴地打断二人谈话。
  谢乾正没了耐性,闻言沉下脸道:“不可。我谢家的子孙皆堪负大任,从不做踢毽子这等幼稚之事!”
  话音刚落……
  “阿爹!今日天气好,我可否能去后院踢会儿毽子?”窗外,一身真红窄袖短袄的谢宝真从窗台下冒出个头来,顶着一层金色的阳光,娇俏问道。
  谢乾当即大手一挥,应允道:“去罢!南厢房的漆花柜子里有几只孔雀羽毽子,去挑个自己喜欢的!”
  窗外的谢宝真双眸一弯,欢呼一声走了。
  谢朝云很委屈:“祖父~”
  还未开口撒娇,就见谢乾一张黑脸仿若乌云悬挂在面前,沉声说:“宝儿姑姑可以踢,你不行。练字!”
  谢朝云:“噫呜呜呜……”
  ……
  谢宝真喜欢去西苑踢毽子,那儿僻静宽敞,可以任意玩闹不受拘束。
  少女的笑声清脆,翠羽毽子一起一伏。紫棠踢了难度颇高的个花样,抬脚一顶,将毽子传给谢宝真:“郡主,接着!”
  阳光给园里的翠竹和枯树镀上一层暖意,谢宝真挽着袖口提着裙边,脚尖灵活一勾,便将那飞来的毽子勾住。因这只毽子是新的,踢起来不太顺脚,她没控制好足上力道,眼睁睁看着那毽子飞过墙头,掉到翠微园的院子里去了。
  黛珠和紫棠提着裙裾跑过来,徘徊在墙边张望,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惋惜:“啊……掉进去了。”
  “捡出来便是。”说着,谢宝真伸手准备推门。
  “郡主不可!”紫棠快步挡在谢宝真面前,看了眼门上‘翠微园’的牌匾,咬唇欲言又止。
  “为何不可?”谢宝真眨着眼问。
  黛珠没紫棠那么多小心思,解释道:“郡主不知,这园子现在有主了,住的是新来的九郎。”
  子光叔父的儿子?
  见两个侍婢颇有顾虑,谢宝真疑惑道:“就算住了人,也还是我谢家的地方,我为何不能进去?”
  虽然五哥说过,以后尽量少和九哥接触,兄妹俩无血缘关系要懂得避嫌……可进去和他道个歉总不算逾矩罢?
  先前误会谢霁是私生子,以至于对他出言不逊,谢宝真一直心怀歉疚。虽说这两天他们也曾同席用过膳,但大多时候都是阿爹在对谢霁嘘寒问暖,自己和阿娘沉默不言,并没有机会开口,索性借此机会进去和他赔个不是。
  如此想着,她已越过紫棠推开了大门。
  一股凉风卷地而来,窄小的院落空荡荡萧瑟得很,冷得谢宝真一哆嗦。
  她迈进院中,四处环顾一番,方搓了搓手臂嘀咕:“这儿怎么这么冷清……”阿爹不是挺看重他的么,怎会让他住这样的地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身后的紫棠忙跟上来,有些紧张道:“郡主有所不知,并非咱们谢府苛待,这处房子是九郎自个儿选的,国公爷和五郎送了很多吃穿用度的东西过来,全被九郎堆在屋里,极少取用。而且这位九郎脾气孤僻古怪得很,不喜旁人靠近,听闻还会打人的……郡主,您还是在外头等着罢,奴婢给您捡回毽子便是!”
  谢宝真回想起初见之时,自己威胁那哑疾少年‘不许靠近主院’的话,心想:他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挑选了如此偏僻的住处罢?
  不由心中愧疚更甚。
  “他会打人?”回想起少年总是面带微笑的模样,谢宝真有些怀疑紫棠话语的真实性。
  说得太入神,谁也没留意到一个人已悄无声息的从墙边走来。
  直到此人到了身边,谢宝真才发现他的存在,不由吓出‘啊’地一声,连连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瞪着湿漉的眼睛惊魂未定道:“九……九……”
  一声‘九哥’到底没叫出口。
  苍白单薄的少年立于阳光下,依旧一身白衣,更显寂寥安静。他并不介意谢宝真的失礼,只从袖中摸出一只华丽的孔雀翠羽毽子,掸了掸上面的灰,这才将其递到对方面前。
  少年微微侧首,弯着眼睛展开一个安静的笑,一如初见。
  这样温和无害的少年郎,怎会打人?
  按捺心下的疑惑,谢宝真迟疑着接过少年掌心的毽子,软声说了句:“谢谢……”
  一低头,看到了少年的手。几日前那手背上的伤痕已经淡了不少,结着暗红色的痂,但掌心却又多了一道很深的新伤,似乎是什么利器所为。天冷干燥,伤口难以自愈,仍旧是新鲜渗血的紫红色。
  察觉到了谢宝真的视线,白衣少年垂下眼,不动声色地蜷起五指垂下,试图将手藏进宽大的袖子里。
  这样一个少年,又瘦又哑,身上总是新伤叠旧伤,也没有人替他包扎伤口。也不知怎的,谢宝真下意识去拉他的手腕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话还没说完,那谢九郎眸色微变,迅速抽手推开了谢宝真的触碰。他这番抵触的动作着实来得太突然了,谢宝真踉跄一番,墩地朝后跌去——
  动作发生在电石火光的一瞬,紫棠和黛珠根本来不及反应,谢宝真已跌坐在地上。
  尾椎骨一疼,杏粉色的新罗裙也沾上了不少尘土,谢宝真的掌心因撑地擦破了皮而火辣辣地疼,她却全然不觉,只呆呆地仰首看着前一刻还在微笑、后一刻就将她格挡在地的九哥,全然一副‘从来没有人敢推我你竟然推我’的震惊和委屈。
  短暂的茫然过后,她咬着唇,而后慢慢湿红了眼圈儿。
  作者有话要说:宝儿(愤愤记录):某年月日,九哥家暴我!
  谢霁(十分心慌,强作镇定):……宝儿要什么都可以,撕掉这一页如何?
  感谢在2019…12…01 21:03:33~2019…12…03 21: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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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谢霁显然没想到谢宝真一推就倒,微张着淡色的唇,有些怔愣。
  “郡主!”紫棠和黛珠骇了一跳,齐齐奔来搀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谢宝真,又是掸土又是查看她手掌,杂乱焦急道,“郡主您没事儿罢?伤着哪儿了?”
  黛珠‘呀’了一声,握着谢宝真的手都有些发抖,惊呼道:“手流血了!”
  说是流血,其实也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而已,和谢霁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新伤旧痕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英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连掉根头发丝都是大事儿,更不用说受伤了。
  两个侍婢心中忐忑极了,原以为以谢宝真娇气的性子,定要跳起来大闹一顿才肯罢休。可谁知,平时咋咋呼呼的小郡主此时却一声不吭,只垂着头,生闷气般看着自己脏兮兮破了皮的掌心,扑簌的眼睫上有晶莹的泪花将落未落,抿着唇强撑的模样可怜得不行。
  紫棠很快稳住心神,用帕子极轻地拭去谢宝真伤口上沾染的灰尘,低声哄道:“郡主别怕啊,上点药就好了。”
  可是府中上下对谢宝真保护得很好,极少让她受伤,故而厢房中并没有常备这类药膏,大多都是燕窝、阿胶糕之类,派不上用场,只能向国公爷和梅夫人请示……可如此一来动静闹大,两个侍婢少不得要因疏于看管而受责备了。
  正哄着抿着唇不语的谢宝真,一旁的谢霁终于反应过来,有了动作。
  他向前一步,指了指谢宝真的手掌,又比划了个手势,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些什么。见谢宝真依旧垂着头,他又执拗地将那个手势比划了一遍。
  黛珠生怕这位素爱‘打人’的九郎又伤到谢宝真,忙挺身护住她道:“郡主金枝玉叶,九郎下手又没个轻重,还是离远些好。郡主的伤,奴婢们自会处理干净的!”
  谢霁缓缓放下了比划的手,果真不再靠近,乌黑的眸子只定定地看着谢宝真。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扎人,谢宝真忍着泪抬头,在他眼里看到了些许愧疚。
  这位九哥寄人篱下,又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活得像只惊弓之鸟,谢宝真知道方才那一推几乎是他本能的抗拒,而并非存心有意伤害自己……反正之前自己也曾对他出言不逊过,这跌的一跤就当扯平了。
  想到这,谢宝真心中宽慰了不少,但仍是有气,湿着睫毛小声嘟囔:“若是想道歉就免了,我又看不懂你在比划什么……”
  谢霁依旧看着她,眉头微皱,又很快松开,然后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房舍,做了个包扎缠绕的动作。
  谢宝真这会儿看懂了,谢九郎是说自己房里有药,可以给她包扎上药。
  谢宝真屁股还疼着,心里也憋屈,本想拒绝,但一看两个侍婢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又改了主意,摩挲着掌心的伤口半晌,方踢着脚尖勉强道:“你这有药的话,就随便敷点罢。”
  “郡主……”紫棠仍有些顾忌。
  谢宝真却低声打断她:“擦破点皮而已,何必闹大了让爹娘担心。”
  这件事的确可大可小,两个侍婢对视一眼,喏喏不再言语。
  谢宝真跟着谢霁的步子进了一间类似书房的屋子。紫棠说得不错,谢霁挑的这屋子虽然偏僻冷清,但屋内该有的陈设物件一样不少,虽不见得多奢华,但胜在整洁干净,想必是阿爹照顾谢霁的喜好,暗中派了仆役打扫的缘故。
  谢宝真刚进门,前方的谢霁忽的停了步子,警觉地转过身来看着她。
  那眼神依旧虚无,非喜非怒,虚无到极致了便显得有些冷。谢宝真猝然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谢霁并非在看她,而是越过她的肩头落在紧跟进来的紫棠和黛珠身上。
  谢宝真见他沉默地看着侍婢们,便猜想以他孤僻的性子,定是不想让外人进屋。想明白后,她回身对黛珠和紫棠道:“你们在外头候着罢。”
  主子不让进门,下人自然不能进门,两个侍婢不敢违逆,垂首道了声‘是’。
  谢霁果然收回了目光。
  房间的炭盆里头也堆着最上等的银骨炭,却并未烧燃,只当摆设似的放着。谢宝真感到一股凉意从骨子里渗出,冷极了。
  她看了眼在蹲在矮柜旁翻找药瓶的谢霁一眼,几乎脱口而出道:“天好冷,为何不烧碳?”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方才好心关切谢霁的伤,却反被推了一跟头,这会子还管他冷不冷的作甚?
  谢霁并未理会她的小纠结,自顾自找到外伤药,又打了盆干净的水过来,朝谢宝真微微一笑,示意她在书案后坐下。
  谢宝真依言坐下,屁股还有些疼,不由蹙眉轻哼。
  谢霁已拧干帕子递过来,谢宝真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有些生疏地用湿帕子擦拭去伤口周围的灰尘脏物。刚放下帕子,谢霁又将药瓶递了过来让她涂抹。
  谢宝真拿着那只细口的小瓷瓶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才顺利拔下塞子,放到鼻端嗅了嗅,然后便将瓶嘴对着伤口倒药,却怎么也倒不出来。她眨眨眼茫然了一会儿,才发现里面装的不是药粉,而是凝固的药膏,难怪无法倒出。
  谢霁静静地看着她折腾,着实没想到谢家上下竟将这女孩娇惯到连抹药都不会的地步。
  犹疑片刻,他终是败下阵来,手臂一抬取走了她手中的瓶子,随即拿一旁扁细的玉签子细细地挑了一尖儿药膏,刚要递给谢宝真,却见她极为自然地伸过双手,将粉嫩的手掌心摊开在他面前的案上。
  谢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要自己帮忙上药。
  还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女。
  谢霁垂下眼盖住眸中晦暗的情愫,嘴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将那玉签子上的药膏轻轻点在谢宝真的伤处抹匀。
  小少女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指尖白嫩带粉,指甲修剪得很是圆润剔透,连掌心的纹理都像是精雕细琢般的浅淡漂亮。相比之下,谢霁那双青紫交叠、指腹带茧的手就要显得粗糙可怜得多了。
  药膏抹匀在小少女葱白般纤细好看的手上,谢霁嘴角的笑却越发淡薄。
  相对而坐的谢宝真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她心性单纯,平日里受了委屈也是哥哥们哄着才好的,何况谢霁并非阿爹亲生,又身世可怜,她早已打消了对他的敌意。
  这药膏刺激伤口,又疼又痒,难受得很,谢宝真哼了声,想要抽回手,却被谢霁一把按住。
  这人看起来瘦,手劲可真大啊!谢宝真乖乖坐好,不敢挣动了。
  不一会儿上好了药,谢宝真便缩回手吹了吹伤处,药膏被体温软化,散发出一股子草药的清香,微凉的感觉渐渐取代了先前的灼痛。谢霁将药瓶和玉签子整理好归类,袖口也随之微微敞开,不经意间,谢宝真又看到了他手上的划伤。
  她很想问问谢霁那些伤是怎么回事,然而张了张嘴,终究又闭上。她仍介怀方才谢霁动手推人之事,心有余悸……
  可那些伤实在太碍眼了,看起来比自己要可怜得多,谢宝真坐立难安,几番吞咽,终是没忍住:“……是有谁欺负你吗?”
  晦暗的光线中,谢霁侧了侧头,肩上一缕头发自然垂下,露出疑惑的表情。
  谢宝真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手上的伤,问:“这些,我爹不管你吗?”
  谢霁恍然,而后拉下袖子盖住伤口,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意思是‘不管我’还是‘没有这回事’。
  他好像除了微笑和摇头就不会做其他的了,而奇怪的是,谢宝真却难得没有丝毫不耐,只是觉得这少年伤得这么重还能笑得出来,着实厉害。
  “你伤了右手,不好包扎罢?”抹了药便忘了疼的谢宝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问,“为何选这么偏僻的住处,还不让仆役进门服侍?”
  这会儿谢霁不摇头了,只用食指沾了点铜盆里的清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稚气的两个字:喜静。
  谢宝真‘噢’了声,一边轻轻按揉着掌心上了药的地方,一边悄悄抬眼打量谢霁,沉默片刻又问:“你叫谢济,是哪个济?”
  少年依旧用食指沾了水,写下一个字:霁。
  “啊,原来是这个字。”谢宝真眼眸一亮,“我在书上见过:雨雪天晴,怨怼消散,是为‘霁’。‘朗风霁月’也是这个‘霁’,你的名取得真好。”
  少年下意识弯了弯眼睛,眉骨处的伤痕和嘴角的淤青已经很淡了,更显得他笑容干净和煦。
  “你多大了?”谢宝真打心眼里好奇。
  少年写道:十五。
  “十五?你竟然有十五岁啦?!”谢宝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我瞧你这个子身形,还以为你和我差不太多呢。”
  想来也是因为谢霁自小流离在外,吃不饱穿不暖才发育迟缓的缘故。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
  “你给我上了药,礼尚往来,我也给你包扎一下罢……只是,你可别再打我。”谢宝真抿了抿唇珠,眼眸纯净,坦然道,“这些伤别人瞧见了不好,会以为谢家苛待你。”
  作者有话要说:临风:我似乎感觉到了危机。
  淳风:我也是。
  老父亲谢乾:……


第6章 
  谢宝真头一遭主动关怀别人,就吃了个闭门羹。
  谢霁拒绝了她‘礼尚往来’包扎伤口的好意,甚至屈指成拳往后缩了缩,明显的疏离。
  不知为何,他特别抵触旁人的亲近,谢宝真看出来了,只好悻悻道:“好罢。”
  谢霁起身,将药瓶收拢仔细放回柜中,然后听见身后少女轻声道:“你……真的不能说话吗?”
  谢霁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很快恢复常态。
  谢宝真并无恶意,圆润水灵的眼中扑闪着些许好奇,或许还有几分真情流露的关切,问:“天生如此还是……能不能治好的呀?”
  谢霁合上抽屉,起身朝谢宝真笑了笑。他并没有回应那一连串的问题,只是指了指外面,又朝大门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无声地示意她:你该回去了。
  谢宝真眨巴眨巴眼,为自己的不受礼遇而感到挫败,虽说对这个神秘的九哥有着无限的好奇,但娇惯的自尊心并不允许她继续纠缠下去。
  她心性单纯如明镜,他人对她笑,她便只看得见笑;对她好,便感受到好……哪里能看透重重面具下是黑是白、是丑是恶?
  谢宝真恢复了往日的矜贵,拍拍裙裾起身。大概是冷,她吸了吸鼻子,“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和阿爹说,他会为你做主的。”
  谢霁只是微笑。
  等到谢宝真嫣红窈窕的身姿消失在门外,少年嘴角的笑才渐渐淡去,仍独自站在阴暗中,看着掌心的血痕发呆。
  “雨雪天晴,怨怼消散,是为‘霁’。”
  脑中回想起少女清灵柔软的嗓音,他不自觉上扬嘴角,弯成一个嘲弄的弧度: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郡主。她哪里会明白,带着满身嶙峋的伤痕苟活于世之人,怨恨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仆役来报:“九郎,国公爷请您去偏厅一趟。近来天冷,得给您量身做几套冬衣呢。”这些天来,下人们都知晓谢霁喜静的性子,不敢贸然进门叨扰,只在门外扬声通报。
  谢霁抬眼,眸中映着窗棂上凉薄的光,许久才叩了叩案几边沿,笃笃两声,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片刻,他起身转到内间屏风后,将单薄的素衣一件件解下来,露出劲瘦单薄的上身。一缕微光投下,落在他脊骨分明的背上,照亮了一背深深浅浅的伤痕——刀伤,箭伤,大大小小少说有□□处,疤痕刻在少年瘦骨嶙峋的身躯上,尤显触目惊心。
  谢霁弯腰抓起一件新的里衣披上,遮住了胸口的红色印记,也盖住了那些伤痕。他重新换好衣裳,垂眼漠然地扎上护腕,直到彻底盖住腕上和手背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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