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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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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食饭毕; 苏令蛮招人将碗碟收了; 麇谷居士重新把了回脉,脉冲平缓; 胎息凝滞,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阿蛮,你毒性虽解,可体内血气滞郁; 胞宫寒凝,若再不好好调养,恐折了寿岁。往后切莫折腾了。”
“阿蛮知道。”苏令蛮这回知道卖乖了,垂着脑袋,头顶上一个揪随意地往上支棱着,像一只活泼的雀鸟:“日后一定都听居士的。”
这才乖。
麇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脑门上的揪,手感柔滑,心下登时便软乎乎一片,只面上不显,一径的严肃,法令纹像是刻在脸上般:“今后每日的饭食单子,老夫单独列给你。听说你如今都是让东望酒楼送饭?退了吧。”
苏令蛮傻乎乎地问:“为何?”
麇谷居士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苏令蛮这才发觉居士竟然有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睛,与面上的苍老截然不同,这双眼里,仿佛蕴着一条星辰浩瀚的河流,世故而安然。
她静下心来,登时便理解了居士的意思:虽说东望酒楼送来之食更安全些,可如今已有辨毒之物,安全得到保障的前提下,进食这“加料”的饭食,反倒更利于拔出身边的钉子。
“阿蛮听居士的。”
接下来苏令蛮的日子,便规律得千篇一律了。
每日卯时三刻便起,跑跳打拳拉筋过后,便是麇谷居士重新调配过的汤药泡浴,这养身汤剂比之从前那副药效更剧,但效果也是看得见的,苏令蛮原先血色不足的脸一日渐一日的红润起来。
十日过后,绿萝归位。
苏令蛮已然又瘦了,脸小了一圈,一双美目顾盼生姿,除开腰肢还不够纤细外,乍一眼看去,身形竟与寻常小娘子相类,加之身量高挑,掩盖了那一点点丰腴,反显出一丝窈窕来。
此时她俏生生立在长廊下,身后是一片深色肃穆的墙垣,一笑便是寒冰消融,大地回春,万株红梅争相吐蕊,美艳娇柔自不必说。
绿萝怔立在原地,她藏于暗处多年,从京畿风云之地到这边疆旷野之境,跟着前任主公见识过的各色美人不知凡几,可这等扑面而来不加掩饰的蓬勃而烂漫的美,仍然让她失语。
仿佛为色所刺,绿萝忍不住眯起了双眼,心中惊艳尽数藏于齿间,脑袋深深垂了下去:“二娘子。”
“绿萝,你终于回来了!可让我好等!”
苏令蛮喜出望外地跑过去,笑嘻嘻地望着她,许是习惯了绿萝陪伴,这些日子她便跟失了左膀右臂似的,极为不便。
“是啊,绿萝姐姐,这些日子,二娘子每天照三餐念叨你,耳朵可痒了吧?”小八嗔怪道,绿萝低眉浅笑:“让二娘子牵挂,是绿萝不是。”
巧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绿萝此番回来好似有些不大相同了。若照以往,她们之间打趣,绿萝向来是不搭腔的。
“莫说这些有的没的,绿萝,你那边事可都处理完了?”
苏令蛮问的,自然是暗部之间交接之事。
说起来,此番绿萝也是因祸得福,暗卫向来见不得光,出任务亦常常九死一生,能最终获得准许站于阳光之下的,千中无一。而绿萝不过被饬了三十军棍便轻轻松松脱了籍,虽还是来苏令蛮这当丫鬟,对她来说却已是宛若新生。
从此后,她可以真真正正地叫绿萝,而不是以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为名。
“处理完了。”
绿萝看着身旁二娘子叽叽喳喳说得欢快,不由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欢快的笑来。小八看了她一眼,稀奇地叫了一声:“哎,绿萝笑了!”
绿萝的笑一僵,挂在脸上跟哭似的,苏令蛮瞧了,“噗嗤”笑了声,拍拍她肩膀,摇摇头便去了内室。
巧心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看小八在旁边跟只跳蚤似的踱来踱去呆不住,不由道:“小八,你跑什么呢?”
“绿萝一来,二娘子便扯着她说小话……”小八扭了扭手指:“小八都不吃香了。”
巧心拿她没办法,点了点她:“你啊……还跟孩子似的,争风吃醋呢?”
她没透露过绿萝为杨廷暗卫之事,当然也并不知道绿萝已被赠与了二娘子,只当两人有些关于杨郎君之事要谈,便知几守在门外。
“谁争风吃醋啊……”巧心嘟囔了几句,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苏令蛮安安静静地坐在南窗榻旁的八仙座椅上,听着绿萝叙说着别后之事。
“……这是奴婢的身契,”说完,绿萝从胸口掏出一张刻了官印的奴契纸垂首递了过来:“请二娘子收下。”
苏令蛮坦然接过,契纸上“官奴定印,可转手不可脱籍,”写得明明白白,而通常这等不可自赎己身的奴婢,通常是上辈犯了大罪才会如此,苏令蛮并无意追究上辈,便默不吭声地收了下来,妥善放好。
“绿萝,在我这呢,没那大过天的规矩,宽心即可。”苏令蛮笑着站了起来,一身鹅黄齐胸襦裙映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绿意,像是将春天穿了满身,让人满心满眼的舒适。
绿萝安安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苏令蛮雪白的侧脸上,怔怔出了神。
“……绿萝?”
苏令蛮手在绿萝面前晃了晃手,不明白这个一向机警的暗卫怎么到了她这,跟个零件坏了的西洋钟似的,动不动就出神。
绿萝回过神来,赧然道:“二娘子对不住,绿萝无意。”
“无妨,”苏令蛮摆摆手:“可是不舍得你那些同僚?等你空了去见见他们倒也无妨。”
绿萝摇头,她既已经脱离,便不可能再回过去,暗卫所掌之事虽有轻有重,可俱是私密要事,便她想去见见,他们也不会再见她了。
苏令蛮略一思索,心里便也明白了绿萝顾虑。
“二娘子不必为奴婢担心,”绿萝进入状态很快:“相反,奴婢还得感谢二娘子,暗卫常年在外奔走,向来是有一日活一日,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便去了。如今奴婢虽不能与曾经那些同僚联系,却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的堂堂正正的人生,也未尝不好。”
苏令蛮翘了翘嘴角,一双眼亮晶晶的,她对暗卫之事,从来都是自萧明先生那话本子里探知的,一知半解,如今一听,便又开心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绿萝莞尔,心下透亮,只可惜——
她看了看二娘子那张出离明艳的笑模样,叹了口气,容光太盛,从来是祸不是福。二娘子如今模样还未完全长开,便已出落如此,往后……
这定州苏府,毕竟地位还是太低了些。
苏令蛮自然是不知这新收丫鬟的心中顾虑,此时,她有另一桩烦心事困扰已久,如今绿萝来了,这事,便可以开始着手解决了。
“绿萝,”她压低了声:“其实居士前几日给了我一味药,可以辨毒,可这多日来,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并无异样,我一一验过,并无离覆子之毒。我与居士探讨过,恐怕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了:那幕后之人,不会再下了。”
因为她已经瘦下来了——而显然,对方也知道了她身边有个厉害郎中之事。
“可对方既然能不依不饶地下了这许久的毒,便不可能放弃,所以,下一步必有更厉害的招数。”
苏令蛮面上有些不安,她又想起了茫茫大雾里,灵堂、棺木,和她自己那双空洞茫然又悲恸愤怒的眼睛——
莫非是梦境在朝她示警?
“我有桩事,还需你替我去办。”苏令蛮面色发冷,绿萝还是头一回从苏二娘子脸上见到这等神色,冷酷又脆弱,如企图从虎口里夺下幼儿的雌鹿,绿萝觉得荒谬,再一眨眼,二娘子又恢复了正常。
“好。”
绿萝恭敬地应下。
安静的室内,苏令蛮幽幽的声音响起:“真不希望……”
不希望什么,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绿萝心中发涩,却无从安慰起。
她这前半生,见过太多的背叛,基于利益、基于嫉妒,基于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第54章 顺藤摸瓜(三)
“二娘子,小八出去了。”
绿萝低垂着脑袋; 不忍去看苏令蛮面上神情。
后日便是寒食节。前些日子独孤信之死终于爆出; 定州城内人心惶惶; 谣言四起,为安抚民心,兵马司与太守府便联合设了一场春日宴; 以宴请全城,一纸邀帖已然送到了吴氏手上。
为表郑重,苏府阖府都会前去; 而同样的; 定州城里有名有姓之家,也都会去。
人一多; 便容易出错; 幕后之人但凡有些脑子,必然不会放过这般绝佳机会。
苏令蛮提前着人暗中盯着各处,不论是西厢东厢还是外院俱是如常; 厨房采买如初; 孰料竟是小八从倒座的一处角门串通了守门婆子偷偷溜了出去——
当然; 盯梢之人俱是藏于暗处,由苏令蛮花了大价钱请刘轩帮忙雇来的。来历五花八门; 三教九流尽有。
整个苏府全都蒙在鼓里,连巧心小八都不知。
“……当真?”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苏令蛮明白过来,突然笑了一声; 再开口时,声音涩哑得厉害:“去了何处?”
“济民药铺,寻了一个姓邱的大夫。”
邱大夫?
“原来如此。”苏令蛮思及当初让小八去寻帮闲来看着邱大夫,忍不住叹了一声,转过身,院中小刀提着扫帚,慢悠悠地扫着落叶,一夜风雨,这些还未长严实的绿叶便被雨打风吹了去。
绿萝抬头看去,只见到二娘子挺直了的背脊,鹅黄色襦裙轻轻摆动,竟突然让人有了弱不胜衣的错觉。
二娘子果真瘦了许多啊。
她恍然地想着,却听苏令蛮幽幽地问:“绿萝,你觉得当真是小八么?”可她怎么觉得,不大对呢。
苏令蛮说不出何处不对劲,她有限的内宅生活,从来就是操心软塌塌的娘亲,怼一怼大姐,揍一揍三弟,简单又粗暴,还不曾处理过这等事,想了许多,临到了时,却又不确定了。
“再看一看。”
绿萝沉吟半晌,建议道。她比苏令蛮年长不过五岁,见识的风波诡谲不少,内宅争斗从来杀人不见血,小八如此快跳出来,倒是出人意料——
除非那幕后之人早就不在意,或者,跳出的,是个迷惑人心的幌子。
而且苏府怕不只有一个钉子,唯有行动之时,抓个正着,才能牵出那幕后之人,只抓一个,全然无用。
“如此也好——”
话还未完,院中便传来小八叽叽喳喳欢快的声音,她见苏令蛮站在窗口,还踮脚挥了挥手,开心地喊了声:“二娘子!”
苏令蛮扯了扯嘴角,小八已经颠颠地跑到廊下,从外室探了个脑袋进来:“二娘子,小八可能进来?”
“进来。”
苏令蛮招招手,小八手中提了一串油纸包,嘴里鼓鼓囊囊的:“二娘子,小八特地出去买了些红枣糖和麦芽酥,你可要来点?”
苏令蛮摇头:“你个馋丫头,就留着自个儿吃吧,也不怕蛀掉了大门牙。”
“二娘子!”小八跺脚,一口将嘴里的咽了下去,才道:“你又取笑小八!”
绿萝奇异地看着二娘子与小八有来有往地说了一通,直到小八轻快地步出了房门,才道:“奴婢还以为二娘子会不理小八。”
苏令蛮轻笑了声,没答她,反倒提起了幼时一事:“我八岁时,便晓得做戏要做全套。”
“那时阿爹不喜欢我,我还以为是大姐姐太出色了,便忍不住想要吓唬吓唬她,捉了两条胖头虫放到她衣服上。大姐姐胆小,哭着鼻子去跟阿爹告状,阿爹拿着板子打了我几十下我都硬挺着没认,后来反倒阿爹以为是错怪我了,给我买了包桃酥哄我。”
那也是她唯一从阿爹那里得到过的东西,桃酥被她藏了一个月,坏了都没舍得扔。
“现在想想,我大概是从小就坏。”苏令蛮虽然在笑,眼里却仿佛有泪光闪过:“所以,不过对着这些人做做戏,也没什么难。”
何况,小八还没真定了罪,没什么。
绿萝没答腔,视线落到苏令蛮紧揪着的两根手指上,青葱般的指尖此时渲染了一点红,充血似的。
小八拎着一串油纸包回了下人房,巧心听到门响,翻了个身,懒懒地问:“小八回来了?”她昨天值了一夜班,被二娘子打发回了房。
“是啊。”小八哼着小曲,将装有红枣糖和麦芽酥的油纸包拆开,各抓了一把丢给了坐起来的巧心:“吃吧。”
“你没去二娘子那?”
小八往嘴里塞了块麦芽酥,舔了舔嘴道:“反正绿萝姐姐在,二娘子就让我就躲了会懒,时间充裕便偷溜出门买了些东西。”
“不过我觉得二娘子最近有些奇怪。”麦芽酥咯嘣咯嘣咬得清脆,小八嘴里含含糊糊道:“虽说绿萝姐姐来,帮我们分担了许多事,可二娘子对我们不如以前亲近了。”
“哟?你这小脑袋瓜还挺能装东西的?”巧心手里抓着糖酥没吃,若有所思道:“二娘子许是有旁的打算,对了,你那弟弟怎么样了?”
小八絮絮叨叨地将事讲了一通,两人说到乐处,还齐声笑了起来。
窗外一声猫叫,巧心吓了一跳,掀被下床,看天色不早,便穿了衣裳招呼着小八一同去了二娘子那。
苏令蛮刚自小镜居回来,陪居士用过膳唠嗑完一圈,正悠悠闲闲地绕着长廊走,权当是饭后消食。
苏令娴领着弄琴,手里不知捧了些什么,也正袅袅婷婷地往小镜居走。
两厢对上,苏令蛮没让,脚一跨,手一拦,恰好将两人挡在了月亮门外头:“怎么?大姐姐,又想去碰钉子了?”
苏令娴视线堪堪在苏令蛮脸上一转,就像被刺痛般立刻挪了开来,脑中还留着那一段霜雪般的肌肤,嘴里酸得像是吃了颗没熟的青果子。
自那山野居士一来,苏阿蛮便跟吃了神仙药似的一日好过一日,便她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与如今的二妹妹站一块,她完全成了陪衬的。
“二妹妹,何必如此?若哪一日居士肯为我出手,大姐姐必领你这份情。”
苏令蛮知道,大姐姐这是心里不平衡了。
从前两人出现,从来是她做那陪衬的绿叶、奚落的笑柄,如今两人倒了个,一向清高自命不凡的苏令娴受不了这份落差,也是理应。
可惜她终究没弄明白,或者说潜意识里就不愿承认,自个儿不如这个向来瞧不起的二妹妹。一个姝色惯了的,旁人只会觉得应当;可若是一个丑胖怪了的,再漂亮起来,那些从前个高高在上秀优越感的,便会觉得心理不适了。
苏令娴将这一切顺理成章地推到了那山野居士身上,也未肯承认和相信苏令蛮原本就长得比她好。只一个劲地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到了居士身上,认为他出一出手,自己便也能脱胎换骨。
“大姐姐去了这许多回,可成了一回?也不必寻我阿娘,我阿娘从来就管不住我,更没法强求居士。”
苏令蛮笑嘻嘻地拱手,脚步一寸不让,目光落在苏令娴端着的盘子里,一只小小的檀木盒子,盒雕已是精致以极,凑近了闻,还有股淡淡的檀木香,这檀香与寻常熏香味不同,闻之有提神之效,心里顿时有了主意,调笑道:“哟,阿蛮还不知,大姐姐竟有这本事,这有价无市的沉檀竟也被你得了。”
“可是我那镇哥哥送的?”
“你——”苏令娴气急上脸,面上绯红一片:“休得胡言!”
弄琴帮腔:“是啊,二娘子,这沉檀可是大娘子废了好大功夫得来的。”
“可阿蛮前几日听说,大舅舅在家将镇哥哥好生打了一顿,说是丢了一块珍藏多年的沉檀,好生不巧。”苏令蛮手一捞,快得苏令娴没反应过来,便将那檀木盒子取走了。
“你——”
苏令蛮已经打开了盖子,一块约拇指大小的褐色沉檀静静地躺在底部,她手一挑,便在在沉檀的右下角找到了一点米粒状的印子:“阿蛮以前淘气,当初玩的时候不小心将大舅舅这沉檀砸了个印子出来,瞧,可还在呢。”
苏令娴被揭了个底儿掉,脸色难看得像是调了色的盘子,硬撑着道:“这,这……是我不小心掉地上碰到的,妹妹两口一张,便将这私相授受的名儿往姐姐身上套,可是不大厚道?”
苏令蛮“噗嗤”一声笑了,摇摇头:“厚道不厚道,阿蛮是不知道。但是大姐姐您送礼,好歹得弄明白些再送,这五两的沉檀,是一颗米粒作记,十两的沉檀,一个元宝记。”
这些常识,寻常人接触不到,自然不知,可经手人总该明白。苏令娴说自己千辛万苦得来,还能不知?她着急忙慌地承认了磕伤,反倒是落了苏令蛮的陷阱,不打自招了。
苏令娴张了张嘴,一张脸憋得通红,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绿萝在一旁弯起了眼睛,笑眯眯地想:二娘子可真是淘气啊。
苏令娴闹了个没脸,抢又抢不过,遥遥看着麇谷居士的小镜居,差点没掉几滴伤心泪。一身素淡的墨染裙,皱成了风里的咸菜花。
苏令蛮心里一股闷气自动自发地寻着了出口,见苏令娴僵着脸仍嘴硬不肯走,也不稀得理她,朝小镜居喊了声:“居士,这沉檀可要?”
麇谷不耐的声音传来:“滚滚滚!哪儿来的阿猫阿狗,尽往老夫这钻,打量老夫没眼睛?”
指桑骂槐,语气嘲讽得厉害。
从前几回,麇谷虽没见苏令娴,却也没这般不客气,这回怕是耳朵尖,听到了内里纠纷,这下跟捅了马蜂窝了,他又是个混不吝的,完全不讲究那套男女规矩,全然没给苏令娴留面子,苏令娴一二八少女,还未及嫁人,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再站不住,转身便跑。
苏令蛮笑嘻嘻地挥手:“大姐姐,您慢走!”
弄琴匆匆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忽儿便跑了个没影儿。
“居士,阿蛮也走了?”苏令蛮又朝里喊了声。
麇谷这才板着脸走了出来,他刚刚正巧在小镜居的院子里踱步,听了一耳朵,生平最恨的便是这等心术不正之人,恼了:“往后你那大姐姐再来,老夫可不会客气。”
苏令蛮对他的不客气好奇,问了,麇谷没答,只一个劲儿地赶人:“你也走,看着便烦!”这话说得硬,口气却软,苏令蛮全然没放在心上,笑盈盈也走了。
麇谷居士看着苏阿蛮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全没点女儿气,不由摇了摇头:
脸是正过来了,其他的,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苏令蛮拿着沉檀一路笑眯眯地回了揽月居,巧心和小八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迎接,笑意便更大了,随手将沉檀给了巧心让其收起,打算过几日便送还给大舅舅,好歹这也算是一桩不大好听的丑事,讲给大舅舅听一听,免得让镇表哥蒙混了过去——
若镇表哥折腾过了,将大姐姐娶过去也是极好的。
巧心好奇地问:“二娘子,您不气了?”
“这两人如此绝配,送作堆岂不是更好?”苏令蛮想到苏覃,不由头疼:好像这弟弟不大看得上镇表哥,可如何是好?
但想到大姐姐透露出的那一点移情苗头:
杨郎君这么一块香馍馍,竟然也被她给瞧上了。
苏令蛮觉得不大爽快,虽然她自己也不太弄得明白这种黏黏糊糊的不痛快感从何而来,却不妨碍她直觉性地想要抢占地盘——这大约是人类求偶的共通兽性,和边疆女郎的一点自我忠实。
巧心小心翼翼地觑了二娘子一眼,问绿萝:“可是二娘子碰见了什么?”
绿萝摇头不语,巧心似也习惯她的沉默,转身去了外间,叫小刀提热水来,一会二娘子该泡汤浴了。
“小八,你来我身边多久了?”
铜镜里,小八轻手轻脚地帮苏令蛮将头发解开,乖巧应道:“二娘子七岁时,小八便来了。”
“竟然如此久了……”苏令蛮叹了声:“一眨眼,我的小八也大了,可以嫁人了。”
鼓鼓的脸,大圆眼睛,眼睛里还透着股稚气。这样的小八,当真是那心计深沉之辈,在她身边潜伏如此之久下毒?
苏令蛮私心里有点不敢信,可又不敢不信。
小八将发梳从头至尾地梳了遍,赞叹地看着二娘子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二娘子从前还说这头发实属浪费,可小八觉得,也唯有二娘子,才能配得上这浓墨青丝了,跟仙女似的。”
苏令蛮早听得耳朵出茧,小八读书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词捣腾,偏回回又说得真诚无比,让她哭笑不得。
“得了,再说仙女仙女的,怕天上的仙女都该给你说恼了。”
小八扁了扁嘴:“小八这辈子见过的人,也就二娘子最好看,听说京畿的那王娘子是第一美人,可小八觉得,若那王娘子见了二娘子,也该自惭形秽才是。”
“越发说得没边了。”苏令蛮无奈,起身将外衫脱了,小刀已经提了热水进来,绕到屏风后给木桶装起了热水。
热气渐渐泛过来,氤氲着看不清面上神情。
苏令蛮收起笑,静静地看着小八跟只灵活的小雀鸟似的跳到绿萝身边,一把抱住了她胳膊晃了晃:
“绿萝姐姐,你说小八说得可对?”
绿萝认真地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王娘子她见过几回,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跟泥胎木塑似的,美则美矣,不够灵动,哪里及得上二娘子这般鲜活,一笑便让人心里仿佛种满了阳光。
“小八,你在说,二娘子的尾巴就该翘起来了。”
巧心打趣着说道,她试了试水温,看差不多,便拉着小八退了开去。
如今这泡汤浴之事,全是绿箩伺候着,已经是惯例了。
绿箩将养身汤剂拆开,放了约有一份的量,便帮着苏令蛮退去了素缎里衣,只余肚兜,人便退了开去。
苏令蛮踩在杌子上正要将腿伸进去,却忍不住“咦”了一声。
绿箩闻声转了过来,却听苏令蛮道了一声:“味道不对。”她平素闻惯了,早就熟悉了这汤剂的味道,稍有点不一样,便觉察出来了。
绿箩连忙快走几步,一把将苏令蛮从杌子上抱了下来,扶到屏风另一边去。
苏令蛮一边系着袋子一边吩咐绿箩去将居士秘密请来:“务必不能惊动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绿箩:我有严重的粉丝滤镜
阿蛮:希望不是小八,不是小八!
第55章 顺藤摸瓜(四)
两盏琉璃灯内; 幽黄的烛火活跃地跳着,将不大的屏风一角照得透亮。浴桶内的水还温热; 苏令蛮披了件长衫; 懒懒地半靠在屏风上,水汽氤氲间面上神情让人看不真切。
麇谷居士被绿萝领着,提着藤箱绕过众仆役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也没打招呼; 直接俯身小心地取了点水出来,置于一盅白色的瓷盏里。
浴液清透,白色的瓷底微微泛着一点绿; 不仔细瞧绝对发现不了。
“如此晚还要劳烦居士跑一趟; 阿蛮真是深感愧疚。”苏令蛮叹了口气。
麇谷觑了她一眼; 一眼便知这丫头心里藏着事; 忍不住呔了一句:“任想什么?便真的有人要害你,又有何要紧?”他人生沉浮数十载,风波诡谲、生死伦常间; 见过的丑恶不知凡几,早就习惯了。
苏令蛮笑了声:“也是。”心里如何,却是不能与旁人道了。
麇谷也是没搭理她,先以银针探知,银针毫无异样,便又轻扇小风嗅之,眉间一蹙,似想起什么,俯身从藤箱里翻了翻; 掏出一支长形的空心竹管,开了盖,滴了一滴透明的液体进去,顿时如油泼入水,白盏内立时水汤四溢,不一会便清澄的液体便完全变成了粉色,在幽黄的光里,透着股妖异。
绿萝“啊”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眉峰隆起,成了一个山字。
“小丫头你也知道?”
麇谷诧异地瞅了她一眼,他并不知绿萝曾是杨廷暗卫,只以为是个有些功夫的小丫头,如今见她目露了然,不由兴味盎然,暂时忘却了对妇人的厌恶。
“奴婢不是很确定,但遇竹心榄变粉水的话,恐怕是草岭菇。”绿萝迟疑道。
“不错。”麇谷肯定地颔首:“此菇长于罗城以北,阴凉山涧之地,本身无毒,但研磨成粉,再辅以黑心草,轻则能使人皮起麻疹,痒痛不堪,重则流脓生疮,溃烂皮穿,实毒矣。”
绿萝听罢,忍不住微微侧头,觑了苏令蛮一眼。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花容失色的小娘子,却未料这二娘子年纪小小,却是神色如常,除了一双嫣红的唇瓣微微发白以外,竟看不出其他情绪,只一双秋水眸沉得像一片幽暗的湖,那些鲜活外放的情绪,一下子全数收敛到了不知名处。
“所以,”苏令蛮长久无言,再开口时竟然倒了嗓子,哑得割耳朵:“那下毒之人,是想再害我一次?让我皮烂容毁?”
一双手,藏在长袖里,已然绞得发白。
苏令蛮想起巧心,想起小八,忽而又觉得着实没什么意思。在她十四年的人生里,阿爹从来缺席,阿娘虽好些,可也时常掉链子,唯有巧心和小八常随身边,一个心细如发,照顾妥帖,一个心直口快,嘴甜似蜜。
如今突然这两人不能信了——
连空气都透着股茫然,苏令蛮揩了揩眼角,发觉竟然一点泪意都无,仿佛是自中毒伊始,心底便早知有这么一天来临似的。
麇谷居士抚了抚苏小娘子的发顶,难得柔声解释:
“草岭菇无色无味,泡入水中本不该被你察觉。只你平日泡惯了老夫配的养身汤,黑心草与其中一味药冲了,将这馨香之气变得有一点涩,你才会发觉。不过——”
苏令蛮眨了眨眼,一双瞳仁安静地看着麇谷居士,并不催促。
“不过这毒,所下剂量极少,依老夫看,二娘子便是泡了,也不过起些皮疹,过个十天半个月,皮疹便会自动褪下。”麇谷不大想得明白。
苏令蛮却立刻意识过来了:后日就是寒食节!
若她这几日起了皮疹,自然是不能见人的,更去不了寒食节,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下这么个不痛不痒的药,只为阻止她去寒食节,怎么看都不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浴桶内的水已经冷透,麇谷居士拎着藤箱坐到了屏风另外一边的圆桌旁,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了口才慢悠悠道:“想那么多作甚?不如将人提上来问一问。”
“居士所言极是。”
苏令蛮朝绿萝点了点头,绿萝知几,几个纵步便跳出了窗,一声呼哨,暗处人影纵横,不一会便四散开来,去提人了。
麇谷心中奇怪,只觉得这手功夫哪里见过似的,房内两人均未吭声,一时安静了下去,他忽而击掌道:“老夫知道了!这丫头是,是,是——”
“就是阿蛮从杨郎君那千辛万苦要回来的暗卫。”苏令蛮帮他说了。
“对对对,老夫差点忘记这一茬了。”麇谷敲了敲脑袋,笑道:“我这师弟,最爱藏着掖着,就是脾气太差!”
苏令蛮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便心情再差,也忍不住想:这莫非就是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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