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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双颜乱-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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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刚才堆积在天边的乌云,逐渐往苍穹顶上翻滚,慢慢地,黑沉沉的乌云覆盖了整个草原。
狂风大作,夹着沙土呼啸着扑向一顶顶的帐篷。
天上电闪雷鸣,牧民们慌乱地将牛羊赶进牲口圈。
女人们拉开毡房的门,召唤着草原上奔跑玩耍的孩子。
然而,坐在我左右两边的父母,却没有要站起身躲雨的意思。
他们不动,我也不敢动。
气氛很怪异。
豆大的雨点终于噼啪噼啪打下来。
娘亲这才开口说话,“你先带晖儿去躲雨,我想一个人再坐一会。”
萧辰沉默片刻,拉着我起身,离开之前,他回头低沉地说,“不管怎样,舒雅,生辰快乐!记住,你还有儿子,父汗,和……我。”
我顿时恍然大悟,今日是娘亲与爹爹共同的生辰!
难怪,难怪!
萧辰想给娘亲生辰祝福,但是又怕勾起娘亲的痛苦。
娘亲埋头在裙幅里,没有搭理萧辰。
萧辰也不再多说,带着我走下草坡。
豆大的雨点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萧辰抱起我,飞奔跑入我们的帐篷。
帐篷里一片昏暗,油灯在狂风中拼命摇晃,缭乱的光影在帐中如黑色的蛇乱舞。
我在女奴伺候下换掉湿透的衣衫,然后我走到帐篷门口。
外面变得像夜晚一样漆黑,大雨在空旷的大草原上打起一阵阵白雾。成百上千条细小的水流,正疾速往低处流去。
每当闪电掠过,远处的草坡上,娘亲独坐的身影,就突然显现出来。
从这里看过去,她的身影那么小,那么无助,那么悲伤,几乎要淹没在滔天的暴雨中。
我的心像被鞭子抽打一般,一阵阵剧痛。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误解娘亲了。
这时,几个胡力郭慌乱地闯进帐中,对萧辰说,“公主不肯去躲雨,你去劝劝她吧,你的话她总是听的。”
萧辰摇头,眼底凝聚了浓重的悲悯,然而也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坚冷,“不,你们别去打扰她。她把悲伤压得太深了,让她在那里释放一下。”
“可是……这样的雷雨,是会劈死人的啊……”哈吉还是担心。
“不用担心。”萧辰摇头,眸中隐隐流动异彩,“你们的公主命格极硬,岂会折于一场雷雨。”
☆、番外之语晖(7)
(本文还有两章结束,明天上传语晖番外的最后一章,后天上传“尾声”。谢谢直到现在还在跟文的各位亲们,谢谢蔡家的菜园和shixitu的留言。)
母亲游走于各个牧场,成功动员了爹爹治下的所有牧民,拿起武器,帮助大可汗平叛。
在这场大动员的过程中,母亲也在各大部族之间,建立了威信与名望,获得了专属于自己的一支强大军队。
母亲动员起来的部族,加上萧辰的二十多万中原兵马,再加上右律王奉命出征的军队,很快将四部谋反平定。
当政末期出现这样的内乱,我的外公扶日赫然震怒。
七年前大漠上也曾出现三个部族谋反,最后,我的小姨沁水成功劝降了叛乱首领。三个部族投降之后,全部赦免死罪,没为奴隶。
这次则不同,外公将所有参与谋反的逆贼全部诛杀。
包括查何烈和伊利斯的亲族。
夏季结束的时候,我们回到王城。
之前母亲曾经问萧辰要不要回中原,萧辰却坚定地表示要送母亲回王城。
母亲也未多加客气,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
平叛战争中,我也随军而行。夜里,我单独睡一个帐篷,有时候我半夜梦魇,让女奴带我去找母亲。来到母亲帐篷,总能看见母亲和萧辰在灯下,商议军务,运筹划策。
白日里,萧辰出营打仗,母亲因为箭伤未愈,经不起马匹的剧烈颠簸,不能亲临战场。她就在营地里,把萧辰前一天染血的战袍,亲手浣洗。
其实营中是有女奴的,但不知为何,母亲非要自己动手给萧辰洗衣服。
想到她从来没给爹爹洗过衣服,我心里就不舒服。
那一段征战岁月,母亲与萧辰就像是共患难的夫妻。
这让我非常刺心,非常难受。
爹爹刚刚才死,而且是为母亲死的,这么快就有另一个男人,取代了爹爹的位置。
女人之无情无义、水性杨花,从那时就深深根植于我的意识。
所以,我这一生从来不对任何女人用真情。
我记得那时我幼小的心灵,对萧辰充满了敌意。
尤其是回到王城之后,萧辰公然住进了我们府里,就像是这座府邸新的男主人。
有一次,我去马厩看望我的小流星騧,看到这匹小马,对爹爹的思念就像汹涌的潮水,涨满了我的心灵。
对萧辰的反感与抵触,也就更加强烈。
这时,我听见外面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来。
我赶紧闪到一道栅栏之后,躲起来窃听。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程大哥,你怎么不劝劝皇上,离朝这么久,万一国内有变,悔之莫及啊。”
被称为“程大哥”的人一说话,我就听出来,是萧辰的贴身侍卫长程昊。
程昊深重叹息,“皇上……难不成是不想回去,想留下来做左律王了?”
这话如一道钢针刺入我的心扉,我几乎要大喊起来“不许!不许他取代我的爹爹!不可以的!”
我拼命捂住嘴,才没有让喊声出口。
只听年轻的侍卫低低惊叫,“什么!怎么可能?!放着中原皇帝不做,为了一个女人,跑到色目国来做王公?”
程昊的声音苦涩无奈,“你年轻,刚进宫不久,大概不曾听闻当年皇上与南楚会盟的事吧?皇上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被当年的楚帝生擒。当年的楚帝,其实也就是刚刚死的那个左律王。”
大概年轻的侍卫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程昊的声音带了笑意,“呵呵,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乱得很,我三言两语也跟你说不清。总之,皇上曾为这个女人,放弃过江山。如今你也看到了,皇上对这个女人,一如既往。再放弃一次江山,也未尝不可。”
“可是如今跟当年不同啊。”年轻侍卫的声音微微颤栗,似乎难以置信,不胜惊恐,“如今分裂百年的神州大地,终于四海归一,承平一统。皇上这要是弃苍生于不顾,刚刚统一的天下必定再次四分五裂,多少百姓又将陷于兵戈涂炭。”
“当年刘备到东吴去成亲,临走时,诸葛军师就料到他有去无回,为此专门制定三个锦囊妙计,交托赵子龙。此番远征大漠,咱们当年的唐军师,现在的唐相,也给了我一个锦囊。所以,我今日才找你到一边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程昊口里的唐相,就是萧辰的军师唐定霄,萧辰统一天下之后,唐定霄出任一国宰相,总揽万机。
年轻侍卫喜之不尽,“果真如此,我当然愿效犬马。”
两人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我不知道他们有何锦囊妙计,但只要能让萧辰快点滚,我也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我暗暗希望他们能够成功。
等他们走了,我才从马厩踱出,遇到一个女奴匆忙前来,说是母亲到处找我。
“晖儿,快跟我进宫去看你外公。”母亲满面焦急。
回到王城当天,我们刚刚去看过外公,怎么今日又去?
随着母亲来到宫里,才知道外公的病情又加重了。
外公是除了爹爹,对我最好的亲人。
王庭里的人都说我长得像外公,外公因此特别喜欢我。他一生没有儿子,我想这对于一个男人,应该是很遗憾的。
所以,外公一向都很疼我,每次我进宫,外公都要留我住在他的寝宫。
但这次是个例外,外公躺在病榻上,虚弱地跟我讲了几句话,就着急地让人把我带下去了,只留了母亲在床畔。
那一晚,我住在偏殿,由外公的侍妾照顾。
第二天听女奴们透露,母亲陪外公聊了一个通宵。
我不知道那一夜,外公与母亲都聊了些什么。第二日,辞别外公之后,母亲的神情一直很沉重。她没有带我直接回府,而是将我放在她的飒露紫上,策马出了王城。
初秋的拉塞干草原,像一片金色带绿的海洋,点缀着五彩缤纷的野花,当我们的马匹驰过,迎面的风卷起无数花瓣扑在脸上。
跑着跑着,我发现娘亲是在往北面去。
我猛然间明白了,这是去爹爹的坟墓。
回来王城的当天,我们去爹爹的墓上祭奠过,那一日的祭奠非常隆重,爹爹的部下都到场了。我记得那天,娘亲直到典仪结束,都没有流一滴泪。
今日则不同,到了爹爹的墓前,娘亲将我放下马,几乎是扑倒在墓碑前,放声大哭。
那样排山倒海的悲伤与痛苦,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涌出来,透过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撞击着我的心灵。
我直到此刻,才知道娘亲内心有多伤悲,只是她比常人更坚强。她不仅仅是妻子,更是女儿。她的父汗缠绵病榻,必须由她来肩起平叛的重任。
这一场大哭她大概已经忍了许久,终于今天爆发出来。
我默默看着她匍匐在地的背影。
她按照中原的习俗,给爹爹戴孝。一袭麻纱素裙簌簌抖动,在剧烈的哭泣中,宛如飘飞颤栗的孤魂。
直到日头逐渐西斜,娘亲的哭声才渐渐弱下去,她躺在那里,仿佛是睡着了,满面泪痕在夕阳斜照下,泛着苍凉的光。
“晖儿,你过来,把那晚的情形,再给娘亲讲一讲。”她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地说。
我便走过去,在娘亲旁边抱膝坐下。
从这一处的草坡望出去,草原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绿毯,铺展在蔚蓝如海的天空下。有一些白色的羊群散落在青草间,宛若巨大绿绸上刺绣的点点白色碎花。
上次刚把死讯告诉娘亲的时候,我给娘亲讲述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娘亲静静地听着,泪水再次从她紧闭的眼角流下。
“晖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没作声,她都不说是什么事,我岂能贸然答应。
娘亲也了解我的个性,于是自己说下去,“跟着你父皇回中原去。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你要像爱你爹爹一样爱他。可以答应娘亲吗?”
我心中剧烈一颤,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去!我永远不会爱任何人超过爹爹!”
娘亲看着我,眼底的悲伤静静流淌,“晖儿,在娘亲心中,你爹也是永远无人能及的。他救过我的命,救过我养女的命,如今又救了我儿子。娘亲这一生,永远不会再嫁,不会再跟任何男人在一起。所以,你跟父皇走,好好孝顺他,替娘亲……爱他。”
我不作声了,心里在激烈地翻腾。
我当然希望娘亲不要再和萧辰在一起,如果能够拆开他们,那我愿意跟萧辰走。
“好,娘亲,我答应你。”我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大声回答娘亲,“但是,将来谁来孝顺娘亲,照顾娘亲?”
这句话,让娘亲本已哭干的眼睛,再次涌出泪光,她坐起身来,将我搂入怀抱,“晖儿,娘亲对你太严厉,动辄打骂,你恨不恨娘亲。”
我没有说话。恨虽然不至于,但对于孩子来说,肯定没法喜欢一个凶巴巴的母亲。
“娘亲都是为你好啊,希望你成为有作为的人。娘亲曾经挣扎于最底层,若不是凭着勤学苦练的毅力,怎么可能逃离那个污秽阴暗的囚笼?”
被母亲搂在怀里,她独有的体香丝丝缕缕沁入肺腑,我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将脸埋进娘亲胸脯,“娘亲,我走了,你怎么办?”
娘亲一时未语,我抬起头,看见她的目光越过爹爹的坟墓,落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坟,凝目了片刻,又再缓缓回到爹爹的坟。
“晖儿。许多年前,我就曾经梦想着回到大漠,嫁一个爱我的人,牧马放羊,生儿育女,宁静地度过一生。但是那个男人,刚刚向我求婚,刚刚准备带我回大漠,就毒发身亡,死在我面前。”
我朝不远处那座坟看了一眼,知道母亲指的是他。墓碑上的汉字我认得——兰韶云。
“后来,与你爹爹重逢,结缡于战乱中。那时正是南楚四王之乱,你爹被你奶奶狠心地背叛了。
在山河破碎的境遇下,他跟我来到了大漠。七年夫妻生活,对于他是全新的生活,是最自由轻松的时光。对于我,何尝不是一生中最安宁的时光?
可是,我注定得不到宁静和安逸了。注定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相夫教子,夫妻恩爱了……
晖儿,昨晚,你外公把色目国交托给我了!”
我心里一震,抬目看母亲。
她紫色的眼睛,变得从未有过的深邃,斜晖在她眼底映出各种情绪:有悲苦、决绝、无奈、亦有顽强、坚定、雄心……
☆、番外之语晖(8)
(这两天有事,更新会比较晚哦。明天还有最后一章“尾声”)
“媚烟……别哭哦,坚持到天明,我给你买糖糕哦……”
“夏郎,我会坚持住,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站直了,挺住!永远不会低头,永远不会放弃,永远不会言败!”
“傻丫头,我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聪明,你的勇敢……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十七岁的小媚烟,渴望爱与温暖的小媚烟……”
“夏郎……我也喜欢你……在我的生命里,不论阳光多么温暖,都比不上你在那年冬天给我的怀抱。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在寒冷的冬夜,把所有衣物都脱下来给我取暖的十七岁少年……”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飘忽的梦境里,仿佛听见爹娘的对话。
等我睁开眼睛,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锦缎披风。
月色融融,洒下一片银辉。夜风送来草原上独有的清香。
“爹爹……”我唤道,刚才我分明感觉到爹爹就在身边。
但是等我的目光缓缓移动,却霍地看见了灰冷如铁的墓碑,上面血红的字体“爱夫高君琰之墓”,深深刺痛了我。
娘亲躺在墓碑旁,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哭累了,满面泪痕折射着月光。
“舒雅——舒雅——”
有人在喊娘亲,这声音有些耳熟。
娘亲猛地睁开眼睛,愣愣地听着。
“舒雅——舒雅——”
这一声声,如此悲切,如此哀狂,带着撕心裂肺的力量。
娘亲爬起来,拉着我走到草坡边上,往下看去。
夜色里的大草原,月色皎洁,星光清幽,一望无际的连天碧草,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轻纱中。
萧辰站在草坡下,朝着上面呼喊,雄沛的内力将他的呼喊传出很远,在这片坟墓区久久回荡,似乎可以惊醒熟睡的魂灵。
他秀伟的身影浸浴在月色里,玄青色大氅翻卷如云,身后是大片一直铺展到夜幕深处的茵茵碧草。
“舒雅——高句丽犯境,朕必须立刻回国,朕已传下旨令,明晨开发——”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宰相唐定霄交给侍卫长程昊的“锦囊妙计”。
不仅仅是我,萧辰和娘亲也不知道这是计谋。
那一刻,我从娘亲身上感到一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
刚才还在我爹墓前信誓旦旦地说:“我永远不会再嫁,不会再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但其实,听说萧辰明日就要离开,娘亲的灵魂已经被抽空了。
女人真的好假!
娘亲疯了一样,拉着我的手,从草坡上冲下去。
疾速的飞奔让我摔倒在地,从半山腰往下滚。
最后,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所托,凭空跃起,然后落入了一个坚实而强劲的怀抱。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我没好气地对萧辰吼道。
“晖儿,不许这样跟父皇说话!你忘了今天答应我的吗!”娘亲厉声呵斥,声音嘶哑,大概是今日哭得太多。
我气鼓鼓地撅起嘴,瞪眼往上看萧辰。
萧辰浑不在意,依然紧紧将我抱在怀里,强劲的双手将我箍得不能动弹。
“舒雅……我们找一个地方说话。”萧辰的声音控制得比刚才冷静。
“就在这里说不行吗?”娘亲也在极力地控制情绪,声音微颤,“那就回府去说,怎么样?”
“不,上面就是他的坟。府里是你和他生活过的地方。”萧辰的声音透着霸气和决断。
娘亲沉默片刻,说道,“夜里风寒,我怕晖儿挺不住,要不先送晖儿回府?”
“我抱着他,应该没问题。”
“那好吧,你跟我走。”
娘亲看我一眼,“你跟父皇乘一匹马,父皇身上暖和,要乖啊。”
我翻了个白眼,没有搭腔。
娘亲骑上飒露紫,我被萧辰抱上铜爵。
萧辰展开大氅将我紧紧包裹,为我挡去一路疾驰带起的夜风。
我蓦然间出现了幻觉,仿佛抱着我骑马的,不是父皇,而是爹爹。
他们不仅容貌相似,就连身材,都是非常像的。
就是身体的气味不同,陌生的体香从背后传来,提醒着我,这个人不是我的爹爹。
在给我买下小流星騧之前,爹爹带我骑马都是把我放在他身前。
就像今晚萧辰这样。
复杂的情绪在心里一缕缕泛开。
我失去了最爱的爹爹,但是多了一位父皇。
这位父皇不像爹爹那么亲切随和,很少看见他笑,总是酷酷的。
我的心中突然难辨悲喜。
驰马很久,颠簸的节奏和温暖的怀抱,让我慢慢地昏昏欲睡。
我不知道娘亲把萧辰带到了哪里,下马之后,我一直迷迷糊糊。
萧辰和娘亲似乎找了一个草坡坐下,然后,我就在萧辰怀里睡着了。
突然,额头触到一样东西,我惊醒过来。
是萧辰探手入怀,拿什么东西。
他看见我睁开眼睛,眼神显得很关切,很深厚,注视着我。
我讨厌与他对视,索性再次闭上眼睛装睡。
“怎么了,晖儿醒了?”娘亲问道。
“又睡着了,嘘——”萧辰的声音明显放低了。
但其实,我没有睡着。
萧辰用大氅将我裹得更紧,我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有三件礼物要送给你,朕这次远征大漠,特意带来的。”
原来刚才撞到我额头的,是礼盒。
借着月光,我看见萧辰把一枚温润莹白的玉佩放在娘亲手里。
“伏羲玉佩?”娘亲的声音带着惊喜。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送给你的礼物。”萧辰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后来被你拿去作为陷害我的罪证。”
“辰……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怎么会忘记?”萧辰近乎耳语,透着沉醉与魅惑,“紫瞳,你的身材真好……比我所有的女人都好……”
“你好混蛋啊,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干了……”月光下,娘亲脸上漾着浅浅羞涩,“沁水要是聪明,那时就应该看出你的本质。”
“朕的本质是什么?”萧辰的声音冷冷的,酷酷的。
“你说呢?哼,外表严肃,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娘亲在手里不住地摩挲着玉佩,紫眸深处是穿透一生的刻骨爱恋,“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喜欢得要命……让我怎么办呢?那时,我本来是为夏郎来找你报仇的……可我第一次被你干,就爱上你了……萧辰,你这个该死的男人,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痛苦……我怎么能爱上仇人呢?这个人烧死了我的救命恩人啊!这个人是我最大的仇人的儿子啊!”
“所以,你才会有那样又爱又恨的眼神……”
“是啊,后来我听说你为沁水跪雪地,为了救沁水向武阴侯投降。我真的好绝望,那五年里,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你。我知道,那五年里,你恨毒了我。我把你整得那么惨,一代贤王落得反贼的命运。我以为我们永远没有机会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打败我,为什么打败我之后,又要再次来占有我!”
我震惊地从萧辰的大氅敞开的缝隙看出去,娘亲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肩头剧颤,埋藏多年的爱与痛在这个夜晚骤然爆发。
萧辰沉默地伸出手去,轻抚在娘亲痉挛的脊背。
“你在沁水与我之间摇摆不定,对我最大的伤害,不是你的不专一,而是沁水带给我的凌。辱!
你还记得沁水是怎样骂我的吗?烂。货、yin。妇、媚。猪。辰哥哥,你和这样的女人睡,就不嫌恶心,不嫌肮脏么!
沁水这样的女人,做了我的情敌。让我不禁一次次自问,你喜欢她,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她比我干净?比我纯洁?
因为,论相貌,论才情,甚至论对你的好,她都不如我。你应该知道,后来我对你,比她对你更好!
可你还是放不下她,甚至于我们最后一次吵架,你还记不记得?
‘你以为你干净,你睡过多少男人?’你是这样说的吗?萧辰?
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也不想这样啊!
如果有来生,辰,我希望比沁水先遇到你,我希望把第一次给你,希望一辈子做你的女人,哪怕是之一……”
“舒雅——”娘亲哭诉的时候,我感觉到萧辰的胸膛在剧烈起伏,有山洪爆发般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激荡。他声音嘶哑地痛声呼喊,“别说了!是我对不住你……能不能给我机会,一切重来?”
这时,我看见月色里,一道绚丽璀璨至极的光辉流过。
仿佛一道从天而降的彩虹,落在月夜茫茫的大草原。
“九鸾钗?!”娘亲含泪看着萧辰手里的第二件礼物,不敢相信地惊呼,“真的是九鸾钗?你从哪里得来?”
“当年朕灭吴越时候,在吴越王宫中所得。你应该听过九鸾钗的传说。”
九鸾钗是数百年前,中原最后一个统一王朝的末代皇帝,专门为他的皇后打造的。这位皇帝专宠皇后,一生都没有旁幸妃嫔,七个儿女全都是跟皇后生的。灭国之前,这位皇帝血战身亡,他的皇后殉情而死。这也成了民间津津乐道的一段爱情佳话。但是后来,九鸾钗失传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想到竟是流落到吴越国宫里。想来也是,自从九州分裂,就只有吴越国垂统长久,江山稳固。
“朕一直留着这枚九鸾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隆重而盛大地向你求婚。”真切而浓烈的感情,在萧辰胸间如海潮汹涌,我贴在他胸口的脸都被他炽烈的爱意,灼得发烫。
他终于喊出了七年来一直镂刻在心底的愿望:
“舒雅,嫁给我,明天跟我一起走吧。”
娘亲没有回答,低头看着手里精美绝伦的九鸾钗。九只鸾各由九种颜色的玉石雕镂而成,珠光耀耀,玉色熠熠。
流转的丽辉投在娘亲眼里,焕发出的光彩比九鸾钗更夺目。
“朕已经想好了,如今天下一统,牧京地处偏远,朕准备迁都。迁都之后,赵南康和七十个妃子,都留在旧都。新的宫城里,只有你和我,这样可好?”
这样执着与狂烈的爱,连我都有微微的震撼,我不信娘亲不感动。
但我心里还是希望娘亲拒绝。
我感到萧辰等待的心跳得很厉害,扑通,扑通,激烈而沉厚的心跳,一下下撞击我的身体。
终于,娘亲开口了,“辰……前几年你南征北战,我父汗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挥师东进,马踏中原。
但是,因为我的劝阻,他放弃了。父汗杀兄夺位,开疆拓土,雄心勃勃。晚年,却为了女儿,放弃了雄图伟业。
大概是人年纪大了,建功立业的心思淡了,对于亲情却格外渴望。
父汗都可以为我放弃帝王的霸业,我岂能辜负他对我的重托?
昨晚,父汗说他准备立我的堂弟,八岁的温迪为王储。将来父汗百年之后,就由温迪继承汗位。
父汗身染沉疴,自恐一旦不讳,温迪年幼,不能亲政,所以准备托孤于我和右律王。
若只托孤于我,父汗担心右律王及其支持者不服。
若只托孤于右律王,父汗又担心右律王窃夺汗位。
色目国是曜日可汗一手建立,曜日可汗的嫡系孙子,如今就只剩温迪。
父汗昨晚恳求我,一定要为他守住父辈的基业,不能让旁支小宗,夺去了本属于我们这一脉的汗位。
这次平叛,右律王功勋卓著,威望攀升,拥护者众。将来若是右律王一人摄政,难保他不起篡位之心。
所以,父汗要用我牵制右律王。在温迪能够亲政之前,我怎么能放手离开?”
母亲一席话说完,萧辰长久不语。
我从他胸膛的心跳感觉到,他的心,正被绝望和痛楚一寸寸吞噬。
萧辰与母亲之间陷入一片无底深渊般的沉寂。
我微微眯着眼从萧辰的大氅往外看。月光遍洒,风吹草Lang,暗蓝的苍穹下,柔软的、轻盈的银色光海,缓缓地波动,蔓延开去……
“所以……这枚九鸾钗……我不能收……还给你吧。”娘亲终于说话,强抑住胸臆间的哽咽,极度的伤心让她话语断续,声音低哑。
萧辰接过九鸾钗,握着长枪十荡十决的双手,此刻却承受不住一枚钗环的重量,不住地颤抖着、痉挛着。
过了好久,我感到萧辰做了几次深呼吸,把胸中蔓延开来的剧痛狠命地压住,才能够平稳地开口说话,“舒雅,还有最后一件礼物,你无论如何要收下。”
萧辰拿出一个玉瓶放在娘亲手里,“你生辰那日,朕没有找到机会送你。这是母后用的驻颜秘方。母后看上去比实际年轻十多岁,碧儿的容貌也是她修复的,所以我想,她常用的驻颜品,必有奇效。这一瓶不多,你用完之后,再遣使者去朕那里拿。”
“遣使……”娘亲脸上突然笼罩起凄迷恍惚之色,“辰……这便是以后,我与你之间的联系方式了吗?”
刹那间,我感到萧辰在抽搐,激烈喷涌的痛苦与不甘,撞击着他的心房,几欲崩裂。
后来我回忆起那一夜,才真正理解了他的悲哀。
那是一个成就千古伟业的帝王,却无法得到此生至爱的悲哀。
他们都是如此好强的人,同样拥有着强大的灵魂,却又致命地爱上了对方。
在最后的离别之夜,作为当世最强大统治者的这对男女,最后一刻竟然都没有哭泣。
那一晚,在月光如水的草原,青碧无际的绿色,像巨大的丝帛在水里漂荡。
他们订下了这样的契约:
萧辰说:“舒雅,将来铲除右律王,若需臂助,遣使找我。”
舒雅说:“辰,我保证,在我摄政期间,匹马不侵中原。”
再后来,我实在支持不住,睡过去了。
我不知道后来他们又做了什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在我自己的房间。
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娘亲和萧辰的声音。
“你不要把晖儿过继给赵南康、何琦君,她们当年加害过我,恨我必深。如果韩香能回到你身边,你让她做晖儿的养母我才放心。”
“好。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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