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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双颜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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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金碧流彩的光辉里,卫宣帝盘腿坐在鎏金透雕蟠龙书案后,斜倚三足抱腰式凭几,批阅奏章。
  兰贵妃坐在一旁,身前架着檀木绣绷,捻着针线刺绣鸳鸯戏水,低垂的鬓发轻盈地飘拂,越发显得柔婉娴静。
  一瞬间,沁水几乎要以为何氏一族并非受冤,兰贵妃从来没有处心积虑翦除萧辰。
  “父皇!兰母妃!”和往常一样,沁水清脆甜美地呼唤,像欢快的小鹿奔过去,扑进卫宣帝怀里撒娇。
  卫宣帝佯作怒色:“多大了,还这么不懂规矩,宫里也就你敢大呼小叫!”
  “沁水,用过晚膳没有?” 兰贵妃从刺绣中抬首,笑意盈盈:“刚才御膳房送来龙须糕,我想着你爱吃,就给你留着了。”
  沁水从父皇怀里转过身:“我不爱吃那假的龙须糕,我要吃真的龙须糕。”说着去扯卫宣帝胡须:“父皇才是真龙,父皇的龙须能治百病呢,记得那年父皇曾经赏给太尉爷爷,为何不赏给我?”
  “沁水!太没规矩了!”卫宣帝瞪眼作色,然而眉梢明明带着喜色。
  兰贵妃以袖掩口,低鬟轻笑。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殿中多了一人。
  沁水见状,连忙介绍:“兰母妃,我正想来求你允许我添一个侍女。”
  帝妃二人同时向紫瞳看去。
  “奴婢紫瞳参见圣上,参见贵妃。圣上万岁,贵妃千岁!” 她伏地而拜,身姿柔曼轻盈。
  “抬起头让朕看看。”虽未看见容色,嫔御如云的卫宣帝从其姿仪便感觉是个绝色。
  然而,圣命传下后,跪伏于地的女子并未立刻遵行。
  她的双肩,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父皇的话你没听见么!”沁水喊道,转而对卫宣帝嘿嘿发笑:“这个蠢丫头,第一次面圣,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卫宣帝面上殊无笑意,盯着紫瞳。
  紫瞳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然而,她眼前突然什么也看不见,惟有漫天遍地的血色,从记忆深处喷薄而出……

☆、第十九章 不堪回首

  卫宣帝,兰贵妃,均震惊得许久无言。
  多年来,卫宣帝宫中不乏丽人,但是只怕都无法与眼前的绝美女子比肩。
  也许只有兰贵妃风华正茂的时候,可以与之不分轩轾。
  夺目的艳光慑了卫宣帝的魂魄,他并未留意到紫瞳那双紫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几欲爆裂!
  而兰贵妃所不及的,是紫瞳浑身透出的矛盾气质,那种既桀鹜,冷酷,同时又妖媚,冶艳的气质。像一个强烈的气场,见者夺魂。
  这也是卫宣帝宫中任何一个美人所不具有的。他顿时对紫瞳感到浓厚兴趣,问沁水:“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丫头?”
  沁水挽了父皇胳臂,叽叽咕咕说起来:“她本是南汉骠骑将军谢安世的侍妾,被辰哥哥俘获了。我听说她身世堪怜,自幼失怙,沦落风尘,因此决定收留她。父皇,她是疏勒人与汉人的杂种,眼睛是紫色的哦。”
  兰贵妃笑道:“这等绝色,你辰哥哥为何不收为侍妾?”
  “辰哥哥那个人不解风情,不好风月,只识盘马弯弓,行军打仗。”沁水连忙答道。她当然看出父皇对紫瞳有意,她心里暗暗地巴望如此,这样,辰哥哥就永远不可能染指紫瞳了。
  尽管紫瞳曾经答应她不与萧辰来往,但她怎能轻信于她。
  何况,辰哥哥自幼性情冷僻沉闷,除了骑射和兵法,女色上并不怎么上心。此番对紫瞳,显然是用情了。熄灭他这番情意,没有更胜于此的法子了。
  卫宣帝正想让紫瞳上前细看,甫一张嘴,兰贵妃迫不及待地插。进来:“时候不早了,公主你先带她回你宫中安寝,明日我再给她建名册,定职司。”
  沁水答应了,带紫瞳下去。
  紫瞳垂了头,一声不响地跟在沁水身后,徐徐步出。
  走到殿外,沁水忽然发现紫瞳没有跟上,回首,呆住。
  紫瞳扶着廊柱,身影摇摇欲坠。
  沁水过去,冷冷问:“你怎么了?”
  廊下琉璃风灯飘飘摇摇,光影迷蒙。紫瞳的脸看不清楚,然而,她颤栗的身躯,起伏的胸。脯,让沁水感到她身体里有一种强烈的力量,如同江潮海啸一般冲涌激荡,喷薄欲出。
  只在顷刻,一切又平复如初。紫瞳扶着廊柱,慢慢立起身子,沉冷地望着沁水,淡淡道:“月信将至,腹痛。”
  与此同时,殿内,卫宣帝敛眉沉默。他感觉到兰贵妃起了妒意,迫不及待遣走了紫瞳。
  多年来,兰贵妃都克尽妇德,不妒不骄,今夜不知为何如此。
  “陛下,那个叫紫瞳的女子,比之臣妾年轻时如何?”兰贵妃偎进卫宣帝怀里,娇声腻语。
  “傻丫头,你在朕心中,永远是最美的。”卫宣帝安抚爱妃。
  “唉,陛下以虚言哄我。”兰贵妃怆然叹息:“自古以来,色衰爱驰。如今臣妾人老珠黄,陛下见了绮年玉貌的女子,再看臣妾,一定不堪入目。”
  卫宣帝释然,原来星儿并非性情突变,变成妒妇,而是上了年纪,患得患失了。
  捧了爱妃的脸,卫宣帝满目深情:“绮年玉貌的女子,是用来泄。欲。暖。床的。星儿你却是朕的左膀右臂,无可替代。”
  “这些话陛下可以对任何一个妃嫔说,叫臣妾如何信得?”兰贵妃撒娇。
  “你要如何才信啊?难道要朕挖出心来?”卫宣帝笑道。
  “臣妾在陛下心中,若真是无人可以替代,那么,陛下为何虚悬后位这么多年?”
  兰贵妃一语刺中卫宣帝心灵深处的伤疤,他霎时痛得心血淋漓,半晌说不出话,深邃的眼底涌出年深日久的哀伤。
  兰贵妃心疼地抚上宣帝脸庞,珠泪轻弹:“陛下,是臣妾不好,不该提及陛下的伤心往事!不是臣妾觊觎中宫,而是太在乎陛下。每每想到这么多年,我在陛下心中还是不及霍姐姐,便心如刀割。”
  “好了,好了,别说了,那些都过去了。”吻去爱妃清露般的珠泪,卫宣帝劝慰着,然而,他眼底的哀伤仍旧弥漫不散。
  合上眼帘,接受着男人的亲吻,兰贵妃嘴角迅疾地闪过一丝诡谲的冷笑。

☆、第二十章 车中密谈

  回芳德宫的路上,两人同乘一车,沁水问紫瞳:“你的目的达到了,是否可以开始说我的身世?”
  紫瞳沉默地望着窗外,夜色里的九重宫阙,千万盏宫灯闪耀,如银河天流,星辰坠海。数不尽的琼轩瑶榭,望不断的金铺玉户。宫室华耀,阙庭神丽,上接层宵,下俯万民。
  “喂,我问你话呢!你又给我装聋作哑!”沁水瞪眼喊道,她的声音脆亮,咋咋呼呼的,全无帝女淑仪。
  “兰贵妃防着我,你没看出来?她未必准许我留在宫里。”紫瞳徐徐看过来,眼底冷光粼粼。
  “你放心,父皇会留下你的。”沁水充满恶意地戏弄道:“举宫佳丽不过尘世俗物,谁能及得上你九尾妖狐?”
  紫瞳挑眉看她,眼里不知是怎样复杂的情绪掠过。唇际溢出凄凉的冷笑,紫瞳缓缓说道:“那么,等我在宫里有了名分,再开始说给你听。”
  “你不要给我玩花样,九尾狐!”沁水火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恐怕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世之谜,都是你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你有没有,你比我更清楚!”紫瞳厉声。
  沁水一时无语。犹记得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听到那样的传言,小小的心灵所受的伤害。紫瞳并非虚言,然而……
  “问题在于,你到底知道多少!”许久,沁水冷笑道:“恐怕你所知道的,跟我自己听说的差不多吧!”
  “是否相信我,取决于你。你自己决定。”紫瞳勾起一丝阴狡的笑,车中鱼纹宫灯随风飘转,光影浮动在她脸上,越发妖娆。“我在宫中正式落籍之后,自然会说给你听。若我食言,你可以有很多办法炮制我,不是吗?”
  眼珠一转,沁水心想,也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眼神陡然冷彻,一瞬不瞬盯视紫瞳:“那么,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世的?”
  “这不在我和你交易的范围内。”紫瞳淡笑。
  “你上次说,你才是沁水公主,又是什么意思?”沁水再问。
  “什么意思?”紫瞳声音忽地凄厉,望着沁水的眼光射出恨意:“就是这个意思!”
  沁水忽觉寒意彻骨,眼里透出深深恐惧:“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一刻,她突然后悔将她带进宫。但是,不带进宫,留在晋王府,她更不放心。
  有什么法子可以除掉她,不留隐患?恐怕只有假手于起了妒意的兰贵妃……

☆、第二十一章 再见倾城

  接到父皇的旨意,太子萧羽匆匆赶到建始殿东堂。
  正冠,理袍,脱履,入殿,趋步,跪拜,“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卫宣帝的声音颇为欣悦:“朕找到一个对南朝军政颇有了解的女子,今日请她来为我详解,你也来听听。”
  萧羽抬起头来,目光蓦地凝滞了。
  跪坐在龙案下首的女子,内穿水红色绫锦长裙,外罩橘红色罗纱絅衣。头部右侧绾着别致的三鬟髻,从上往下环状发髻逐渐变小。顺着三个鬟髻,簪了一溜翡翠花叶和金丝花蕊。头部左侧斜插一枝金蝶步摇,垂下长长的珠串,恰到好处地平衡了另一侧堆叠的发髻。
  从他的角度,她正侧对他,可以看见她点了红唇,唇彩点得比原本的樱唇更小,别致俏丽。
  已是倾城色,更兼擅妆容,不是那个绝艳邪肆的女子,又是谁?
  可是她没有往萧羽这里移动半分目光,矜持地侧坐着,双手置膝,长睫低垂,坐姿妖冶,曲线诱人。
  阴沉的深秋午后,殿内未掌灯。她这样一身妆扮,坐于深邃幽暗的大殿。不知为何,让萧羽想起方才在前庭,自苍松翠柏之下走过,浓绿的枝叶间,忽然有橘红色的凌霄花,飘飘悠悠地坠落。走了几步,忽然又是几片金红,从葱翠的树影里缓缓飘落。
  “怎么,羽儿认识她?”卫宣帝见萧羽神色异样,蹙眉问道。
  “儿臣……儿臣去接沁水的时候……见过她。”萧羽回过神,赶紧深垂头颈,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腔。
  卫宣帝颔首不语,眼里乌云沉沉。
  “紫瞳,你开始说吧,凡你所知,尽吐无隐,朕有厚赏。”卫宣帝敛去阴沉之色,侧首对紫瞳道。
  “是,陛下。”紫瞳的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情绪,慢慢地说下去:“妾本南朝骠骑将军谢安世侍妾,从谢将军处闻知不少南朝内幕。南汉一向是北卫罪臣的逋逃之薮。北卫冯翊王谋反兵败,逃到南朝,不仅得以栖身,而且得尚公主。但是我听谢安世说,南汉君臣对冯翊王的态度不一。以太子为代表的一派,支持皇帝重用冯翊王,打着冯翊王的旗号反。攻北卫。于是便有此番北卫与南汉交兵。同时南汉还派出大批谍者,在北卫播种谣言,最近在牧京民间甚嚣尘上的传言,其实就是南汉主使。”
  卫宣帝脸上阴霾密布,严肃地对萧羽说:“你听听,果然是汉贼所为。若非你外公设法为朕辟谣,当真会淆乱视听,社稷板荡。”
  原来,牧京突然之间沸沸扬扬传言,说卫景帝当年属意冯翊王,景帝仓猝晏驾,所留传位诏中指定冯翊王即位,奈何当今皇帝萧辙结交宫禁,买通先帝身边内臣,伪造遗旨,阴谋篡位。
  多亏兰贵妃之父兰庭松,邀约犹在世上的几位托孤重臣,出面共同为卫宣帝作证。更重要的是,兰庭松还找到了卫景帝驾崩时唯一在场的一个宦官的后人。这个宦官幼年时便已是景帝书童,侍奉景帝多年,是卫景帝最信任的心腹。
  萧羽深深垂首,似在恭听。
  卫宣帝未觉萧羽有异,转而对紫瞳道:“你继续。”
  紫瞳始终不曾抬起眼眸,长睫低垂,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上,保持这个姿势几乎不动,声音清冷依旧:“其实南汉还有另一派,坚决反对皇帝重用冯翊王。这一派的理由是,所谓冯翊王是遗诏指定继承人,乃是子虚乌有。以冯翊王为旗号,易被戳穿,百无一用。且冯翊王为尚南朝公主,狠心勒死原配妻子,可见此人见利忘义,贪慕荣华,难膺重任。南汉若收留他,只怕是引狼入室。”
  “朕已听说弟妹仙去,哪知竟是死于王弟之手。”卫宣帝扼腕叹息:“一日夫妻百日恩,王弟真忍人也!”
  沉重的叹息声中,萧羽并未抬首,也无甚表情,依旧垂睫低首。
  卫宣帝抬首示意紫瞳:“继续。”
  “冯翊王勒死妻子一事,妾也只是听说,是否属实尚未可知。但是,南汉皇帝刘敕生性懦弱,在两派意见之间徘徊。此番以冯翊王为旗号,以谢安世为先锋,驱兵犯境,几路兵马皆折戟沉沙,铩羽败逃。南汉皇帝必定会偏向倒冯翊一派。冯翊王的个性,陛下最是了解。若是南汉难容,他当如何?”
  卫宣帝默默捋须,眼里逐渐浮出阴枭的神色,一条对付南汉的计谋已成竹在胸。
  他决定考一考自己的继承人,紫瞳已经点破到如此程度,萧羽虽一向疏于谋略,亦当有所顿悟吧。
  “他当如何,羽儿认为呢?”
  殿中忽然寂无人声,萧羽这才如梦方醒。回想方才父皇与紫瞳的谈话,无论如何只记得最后一句“他当如何,羽儿认为呢?”
  这个“他”指的是谁?萧羽隐约记得是在说自己的皇叔,冯翊王。他当如何?他当如何?父皇所问,是何意也?什么叫‘他当如何?’
  自从看见紫瞳,萧羽脑子里就反复映现苍松翠影里,凌霄花凋谢坠落的意象。后来紫瞳一席话,他只觉她声音清冷悦耳,宛若风触鸣琴。至于她说了些什么,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怎么办,怎么回答父皇,完了,这回完了!
  萧羽大骇之下,额头冷汗涔涔。
  注释:凌霄花,花瓣外层是橘色,内层是红色,常攀援于苍松翠柏而生。紫瞳这天恰好是内穿一层红色绫锦,外罩一层橘色纱罗。因此,富于诗人气质的萧羽,脑海里下意识就出现了凌霄花的意象。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冯翊王乱臣贼子,构兵作乱,天理难容,即使托庇南汉,亦难成气候。周公大圣,尚有管蔡之变;汉文贤明,亦有淮南之祸。父皇顾念手足,未忍加罪,招抚劝降。奈何冯翊王狼子野心,背弃宗庙,投身敌国。父皇仁至义尽,勿忧郑庄之讥。”
  萧羽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豁出去,就冯翊王一事,发表了一通引经据典、辞采华赡的议论,但是完全不着边际,离题万里。
  卫宣帝的神色随着萧羽的声音,越来越阴沉森冷。而萧羽的头随着父皇的神色之变,越垂越低,几乎低垂至胸。
  突然,随着父皇一声“竖子岂可付江山!”萧羽额头传来一阵剧痛,一方玉石砚台“砰”地砸在他额上,又“锵”地摔碎在他脚下。
  萧羽摇晃了几下,勉力站住。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蜿蜒流进眼里,视线一片殷红,脑子里嗡嗡直响。
  父皇“嗖”地起身,“哗”地拂袖而去。萧羽不敢抬起的眼里,瞥见一角龙袍远去,随即,血红的视线里又有一道红色的丽影飘走。
  这时,萧羽方才抬首,正看见紫瞳回头。
  出乎他的预料,他以为会看见她鄙夷冷酷的目光,但是他看见的是,复杂得难以言说的眼神。
  这,是她今日首次看他。她的眼神在他血色的视线里,模糊而又空濛,深远而又幽谧。
  他的脑海里,再次旋转着一片片的凌霄花,被花色所点染的背景,则是苍寒郁暗的。
  他茫然若失地走出殿外,流云般的长襟广袖,随晚风扬了起来,如一阵烟岚轻雾。
  秋阴漠漠,暮霭沉沉。萧羽恍恍惚惚地走过了濯龙池,走过了濯龙池畔的清凉殿,从清凉殿后的沐风台上了阁道,下了阁道便是后妃居住的区域。
  他在阁道上定定伫立,俯瞰濯龙池,沧波荡晚,远树依微。池岸对面的妃嫔寝宫,层甍叠宇,崇轩芳榭,蔓延成一线,被低低的暮云压在水天之际。
  他忽然觉得空虚,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他真的对治国安邦,对那些权谋韬略,了无兴致。多少次,他都想豁出去了,告诉父皇,你就立三弟做太子吧,儿臣非人君之器,将来做个逍遥王爷足矣。
  可是他没有勇气,他怕伤害母亲。他知道,母亲毕生的心愿就是正位中宫,成为皇后。然而,这个心愿,父皇是没法让她如愿了。于是她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儿子,希望儿子继位后,她能成为临朝太后。这样百年以后,她就会被尊为父皇的嫡妻,与父皇合葬,并肩享祭。
  思绪茫茫,不知不觉下了阁道,迤逦行至母亲的徽音殿。
  萧羽是兰贵妃唯一的亲生儿子,出入徽音殿往往无须通禀。但是,今日有些异常。
  萧羽绕过正殿,穿过第一进庭院。母亲的心腹,内侍总管苏英,一看见他,神情慌张,转身就跑,喊着:“太子驾到!太子驾到!”
  萧羽心中微微诧异,但是他仍旧不疾不徐地前行,刚走到母亲寝殿门口,就望见烛光熹微的殿内,幽幽映着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
  萧羽一眼认出是表兄兰韶云。
  萧羽刚脱履进殿,兰韶云转过身来,深深一揖:“参见太子殿下。”
  萧羽淡淡地笑着:“表哥今日怎有空过来?”
  兰韶云抬起头来,脸上神情极不自然,“有好一阵没来看姑母了,想念的紧。恰好上次我替人顶班,今日轮值便由那人替我,于是就过来了。”
  萧羽颔首未语,顾向母亲。
  母妃倚在榻上,身后靠着彩绣引枕,一袭水蓝色曳地宫裙,颈间悬着大块棱角分明的深蓝色宝石,长发披垂,莺娇燕懒,确是一副与亲人闲聊家常的摸样。
  “羽儿,你额头怎么了?”兰贵妃看见儿子额头的伤,蹙眉问道。
  萧羽嘴角泛起微微苦涩。今日当殿策对,惹怒父皇一事,始终会传入母亲耳中。不过,自己能瞒得一时是一时。
  “适才在池边滑了一跤,撞在湖石上。”萧羽敷衍道。
  兰贵妃摇首叹气,上上下下又将儿子打量一番,眼神逐渐绝望:“羽儿,何以你全无人君威仪?你看看你父皇,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风范。再看看你,身为储君,未来之君,镇日恍恍惚惚,没精打采,像个什么样子?”
  萧羽垂首不语。每次见母妃,总有一番训斥,他已经习以为常,麻木无觉。反正不论他做得如何,总是难合母妃的要求。
  兰韶云侍立在侧,眼见贵妃训子,亦是屏息垂首。

☆、第二十三章 晋封顺常

  训斥一通后,兰贵妃方缓了辞色,口气柔和下来:“澜儿身子好些没有。”
  太子妃兰澜是太子萧羽的表妹,其实也就是兰贵妃安在萧羽身边的眼线。
  兰韶云是兰贵妃长兄的儿子,兰澜是兰贵妃次兄的女儿。不仅如此,萧羽的侧妃里还有两个姓兰的,是兰贵妃的远房侄女。另外三个不姓兰的,却也是兰氏党羽们的千金。
  “太子妃病体渐有起色,母妃勿忧。”萧羽白皙如玉的脸上,神色空漠。
  兰贵妃横他一眼,很不满他对太子妃的冷漠。随手拈了案上碧玉盘里的红枣蜜饯,却迟迟不入口,只咬在唇边,似在思索。
  末了,又将蜜饯放回盘中,似闲闲问起:“你父皇刚封了个顺常,你可知?”
  萧羽还未答话,旁边的兰韶云,肩头微微颤了一下。
  顺常,在北卫后妃等级中居于倒数第二位。是很低的品级了。
  “哦。”萧羽语气冷淡,了无兴致。忽然,他心头一动,莫非就是她?
  “你见过她。”兰贵妃似漫不经心瞥了儿子一眼,“就是沁水带回来的那个女俘虏。”
  果然没猜错。萧羽眼里不知是怎样的神情,一掠而过。艰难地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儿臣见过。”
  兰贵妃望着儿子,似笑非笑,再次拈起那一枚蜜饯,放进嘴里含着。
  兰韶云在一旁,身姿忽然变得有些僵直,低垂的眼皮连眨几下。
  兰贵妃也未就此说下去,含着蜜饯吮了半日,对儿子道:“你回府去用晚膳吧,多花点时间陪陪澜儿,她也挺不容易的。”侧眸对兰韶云:“你也回去吧,代我问你母亲安好。”
  萧羽与兰韶云一同走出徽音殿,天色已晚,等在外面的侍卫替萧羽提着琉璃宫灯。
  并肩走着的二人,一时无话可说,有片刻的尴尬。
  萧羽与表兄兰韶云自小一起长大,幼时曾是最要好的玩伴。但是渐渐地,两人性格差异显现出来,萧羽沉湎诗文,兰韶云舞枪弄棒。而且,兰韶云极为在乎家族的声誉荣耀,是兰氏新一代的顶梁柱。萧羽则淡泊得多,不论对于兰氏的盛衰,还是对于北卫的国运,都毫不萦怀。
  两人差异渐深,如今已经有些相视陌路了。每次萧羽在母妃殿中见到兰韶云,总觉得他鬼鬼祟祟,总能从他身上嗅到阴谋的气息。
  但是想起沁水拜托自己的事,萧羽不得不殷勤地首先开口:“大舅是不是还准备上奏,弹劾何天佑?”
  镇北将军何天恩,是何琦君之兄。牙门都督何天佑,是何琦君之弟。
  当初冯翊王的封地,正在镇北将军辖领之地,镇北将军镇。压不力,使冯翊王能够席卷沧州,兵锋直逼关中。因此兰庭松和长子兰敬臣,弹劾镇北将军有意放走冯翊王。
  恰好何天佑又在都中做牙门军,牙门军是帝都外最重要的守军。晋王萧辰若是谋反,何天佑与之里应外合,牧京必当陷没。
  兰氏正是深谙萧辰的妻族在军中居职要害,此番才借冯翊王谋反一案,将何琦君一门株连坐狱。
  “镇北将军未能拦住冯翊王,若是流放,也算是罚当其罪。但是大舅坚持要斩首,实在是量刑过重了。牙门都督虽是镇北将军亲弟,但确实蒙冤受屈了。试想,当年莎车入寇,彼时何天佑镇守西北重镇酒泉,矢尽粮绝,依旧坚守不降,一直等到援兵驰至,终于大败胡虏。正因他忠心贯日,父皇特授其担任守护京都的要职。”
  萧羽大谈何氏功绩,无非是想激发表兄的良心。表兄任右卫将军,直接守卫禁内,与皇帝关系最为近切,深得卫宣帝宠信。故此,迎接最心爱的女儿此等重任,卫宣帝才会交给兰韶云。
  萧羽希望兰韶云能劝得兰敬臣停止弹劾。
  “救了何氏一门,晋王羽翼更丰,于你有何好处?”兰韶云眼里泛起一丝叹息的意味。
  “陷害忠良,暗算骨肉,食不知味,寝不安席。若能良心所安,从此便可食而有味,寝而愈香。” 萧羽凝视着兰韶云,眼神纯澈。
  “晋王若得江山,你将不知死所,食而不得,寝而不能,何谈食香寝安?” 兰韶云脸上冷笑四溢。
  萧羽并未被这句话挑起任何情绪,容色清和平静,轻轻仰起头,“三弟,他不是这样的人。”
  仰头的瞬间,有淡淡的星辉洒在萧羽脸上,衬托得他好似梦幻里的神仙公子,清秀高华,隽雅飘逸,难描难画。
  兰韶云看着他,狭长的眼里满是嘲弄的笑。

☆、第二十四章 奇女妙策(一更)

  萧羽与兰韶云在濯龙池畔分道扬镳。兰韶云上了阁道,萧羽往东去芳德宫。答应沁水的事,虽然办得不如人意,也得给沁水一个交待。
  来到芳德宫,曾婕妤喜上眉梢:“太子来得正好,沁水今日又在为师傅留的题烦恼。”
  北卫的公主除了识达礼仪,还需明习经史。凡公主都有两位师傅,女师傅教导礼法仪态,男师傅传授经史子集。这两样都是沁水最头痛的,她想学的是骑术剑法,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卫宣帝特许她跟着皇子们一起上武课。
  但是礼仪和经史,亦不许耽搁。故而,每次萧羽来芳德宫,沁水都要求他帮她完成经史师傅布置的作业。
  萧羽的笑容温润如玉:“我真是赶得巧啊。”
  曾婕妤掩嘴而笑,陪着萧羽进到沁水的书房,撩开碧玉贝壳串成的珠帘,只见房中空无一人,花鸟纹彩漆书案周围乱七八糟散放着书册,墨笔乱扔在书案上,墨迹处处,纵横污秽。
  萧羽摇首叹息:这孩子总是这样。
  曾婕妤殷勤笑道:“太子先在此稍候片刻,妾这就让人去叫公主。”一壁说着,一壁吩咐人上点心羹汤。
  萧羽随口问了一句:“沁水上哪去了?”
  “她的一个侍女刚被圣上封了顺常,回来收拾行装,沁水过去道别。”曾婕妤虽然笑着回答,但是眉间浮着一抹晦暗,自语般低声说,“说是道个别,怎么这会儿还不过来。”
  “慢着!”萧羽心头一跳,长身而起,叫住那个准备去唤公主的宫人:“还是我过去吧,你带我去。”
  曾婕妤有些诧异地看着萧羽秀逸的身形,从面前急急地飘过。
  下人的房间通通都在东院,沿着长廊一溜厢房。宫人将萧羽带到房外,从紧闭的房门传来争吵声,萧羽站住,隐约听见沁水的声音说:“你骗我!这不可能!都是你胡编乱造的!你想挑拨我们父女关系,你这个恶妇!”
  萧羽看了眼带路的宫女,廊下角灯照着宫女的脸,她满面好奇与诧异,瞪大了眼,竖耳倾听。
  “咳咳……”萧羽故意高声咳了两下。
  房内沁水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片沉寂,阒无人声。
  半晌,房门吱呀开了,一个梳着可爱双鬟的小脑袋露出来,正是沁水。
  “羽哥哥?你来作甚?”看见萧羽,沁水愣住,旋即又笑了:“正好,师傅今日留了个题目,你帮我做一下。”
  萧羽笑了,还未说话,房内走出一个窈窕身影,倚门而笑:“冯翊王乱臣贼子,构兵作乱,天理难容,即使托庇南汉,亦难成气候。周公大圣,尚有管蔡之变;汉文贤明,亦有淮南之祸。父皇顾念手足,未忍加罪,招抚劝降。奈何冯翊王狼子野心,背弃宗庙,投身敌国。父皇仁至义尽,勿忧郑庄之讥。”
  她徐徐念出,与萧羽当时回答父皇的话,竟是一字不差。看来她不仅是记忆过人,且对于这段话中的几个典故,应该是熟知的。萧羽顿觉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沁水被弄得莫名其妙。她一向尚武轻文,这段话根本就听不懂,加之完全不知道今日父皇考问萧羽一事,更是云山雾嶂。看看紫瞳,再看看萧羽,气呼呼地喊道:“好啊,羽哥哥,你跟九尾狐暗通款曲!九尾狐现在可是父皇的顺常了,你小心一点哦!”
  萧羽清俊的脸上泛起苦笑,不接沁水的话,而是让她遣开下人,向她说起来此的目的:“沁水,你托我的事,只怕我力所难及。既如此,我托你的事,你就不要费心了。段怀睿咎由自取,你不用替他求情了。”
  沁水跺脚着急:“这可不行,羽哥哥,你以为我只跟你一个人交易啊?我可是陷入了三重交易。”说着侧眸瞥一眼紫瞳。“辰哥哥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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