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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冠天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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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不愧是姐弟吗,都是一样的心浮气躁; 目光短浅,终身大事尚未定下,就敢和自己撕破脸皮; 也不想想这宫里做主的都是谁。
先帝嫡女又如何一个不受宠的长公主罢了,在诸臣眼里恐怕还不及她母亲身边的一个近侍女官来得重要; 这样的情况都看不清楚; 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
她今日也算是给赵娴提了个醒吧; 她这表姐要是能够从此安分守己; 不再耍小心思,那一切好说; 可要是还执迷不悟; 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翌日; 段缱起了个大早,在给赵静请安过后就去了百树园; 这里种植着不少桂树,虽然不比桂宫乱花撩人眼; 但也都被精心照养着; 花开得灿烂美丽。
她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赏花; 上一回采蘩采薇误以为她要给霍景安做一个香囊; 虽是笑语,却被她记在了心里,昨日赏花宴,她观桂宫几树繁花,就起了摘它们下来做香囊的心思,只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也忘了这茬,等想起来时已经晚上了。
不过也不要紧,当天来不及,那就第二天,也不用去桂宫,来这百树园就可。
就这样,段缱带着两个侍女在园子里精挑细选地摘了不少桂花,直到装了大半个锦囊,她才注意到天色不知何时变阴了,看着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样。
看管园子的黄门忙奉上一把油纸伞,她见花摘得也差不多了,便道了声谢,命采蘩接过油纸伞,就回往了临华殿。
行至中途,天上果然飘起了细雨,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等一阵风刮过之后,雨势就陡然变大起来,被风裹着席卷而来,一把伞根本不够,别说采蘩采薇,就是被她们护在中间的段缱也被淋到了不少,无奈之下,三人只能暂时在一处亭子里歇一下脚,等着雨势转小。
说来也巧,这一次避雨的地方又是杨柳亭,段缱环顾四周,想起前几次在亭中和霍景安的交谈,心里就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忙忙压制下去。
等了半天,也不见雨势转小,又马上要到传膳的时辰,采薇就提议她去临华殿多取两把伞来,得了段缱点头同意后就撑着伞快步跑下了亭子,不多时就回来了,只是除了伞之外,她还多带了一个人过来。
望着她身后的霍景安,段缱有些发愣“霍大哥你怎么”
霍景安迈步走入亭中,一边收着伞,一边敛眸道“和殿下议事完毕,出临华殿时遇上了你的丫鬟,听说你被雨困在亭中,有些放不下心,就跟过来看看。”
段缱有些局促地笑笑“原来是这样,有劳霍大哥挂心了。”
采薇在他后头抿嘴偷笑“世子一听郡主被雨困住,二话不说就跟着奴婢过来了,一路上风急雨急的,可被雨水淋了不少。”
段缱瞪她一眼,面上有些发烧“要你多嘴。”
采蘩上前揽过采薇肩膀,对段缱笑道“郡主,采薇身上淋了不少雨,湿衣服穿久了,恐怕会得风寒,奴婢先陪她回去换一身衣裳,免得病了。”
说完也不等段缱点头答应,拉着采薇就打伞离开了,根本不给她说一声的机会。
段缱有些气急,她哪里看不出这两个丫头的意思,可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让霍景安怎么看还跑得这么快,一眨眼就没了人影,平时可没见她们两个有这么快的脚力。
她暗恼不已,但人都已经走了,她再气恼也无济于事,只能看向霍景安,有些不自在地冲他笑了一下,请他在石桌边坐下“霍大哥,坐。”
霍景安看向她“你不急着回去”
段缱一哽,这要她怎么说,告诉他不能辜负那两个丫头的一片好心
好在霍景安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而后就顺着她的意在石桌边坐下,一边整理着有些湿润的袖口,一边道“我听你的丫鬟说,你今日是为了摘花特意绕去远处,所以才被雨困在半途的”
段缱也在他对面坐下,点点头“早上见天光还好,就没有多想,想不到这雨下得这么突然,好在花摘了不少,这雨也没算白淋。”
也算是她幸运了,赶在这场大雨前摘好了花,被这雨一打,那些桂花还不知道要蔫掉多少。
“你摘花做什么”
段缱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没什么,压些干花夹在书里,染些香味。”生怕他追问,又忙道,“我本想等雨停了再走的,可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就让侍女去再取一把伞过来,没想到遇上了霍大哥,真是巧。”
霍景安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段缱面上一热,不等她想好再说些什么,就听他道“听说昨日在赏花宴上,郡主和永嘉长公主起了纷争,把长公主都气病了”
她微微一顿“不知霍大哥从哪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
霍景安看她一眼“今日我路过长乐前殿时,有两个宫女行径宫道,谈论的就是此事。”
“长乐前殿霍大哥前往临华殿时,一直都是路过此道的吗”
他淡淡道“不错。看来这流言蜚语,还当真是流言蜚语。”
段缱见他明白了这其中关窍,心下微松,道“也不尽然,昨日我与永嘉长公主的确有些争执,说起来,这事和霍大哥也有些关系。”
霍景安道“我与永嘉长公主素不相识。”
段缱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愣之下,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喜悦,低了头,头一次带着几分揶揄之意地微微笑道“霍大哥不认识永嘉长公主,可永嘉长公主不是,霍大哥这般英姿潇洒,玉树临风,不知有多少女儿家都为此倾心呢。”
“也包括你吗”
她没想到霍景安会来这么一句,一时之间乱了方寸,羞于再笑,忙敛了容起身走到一边,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或者说,”霍景安也跟着站起身,走到她跟前,盯着她道,“郡主是想听这一句话我心中只有郡主一人,除了郡主之外,再无他人”
段缱怔了怔,忽的握紧手中丝帕,抿唇后退一步“世子说笑了。”
霍景安慢慢收了笑“你生气了”
她没吭声。
霍景安刚才若只说后面半句话,那也就罢了,可前面那句,却仿佛这话是她故意讨来的一样,不仅轻薄了自己,也看轻了自己,她当然会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霍景安时,她的情绪总是多变难测,就连她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就像此刻,理智告诉她不需要为这点小事生气不满,可她就是忍不住。
见段缱抿唇不语,霍景安敛目片刻,忽然对她躬身行了一礼,抱揖道“下臣刚才出言无状,唐突了郡主,在此赔罪,还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绕过下臣这一回。”
段缱没想到他会这么郑重其事地给自己赔礼道歉,愣怔之余心中大暖,刚才的那点气恼也立时烟消云散。
“我没有生气。”她低声道,“霍大哥不必这般。我刚才只是在想些事情。”
“事情”霍景安道。
他话音才落,一道惊雷就忽然劈下,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段缱一震,猛的想起她之前做的那个梦来。
殿下承天之命,吾等愿跟随殿下
不用劝了,我去意已决
梦里群臣的请命和霍景安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逐渐凝结扭紧,在她耳边不断回响,她怔怔立着,身子不禁有些摇晃。
霍景安眼尖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上前一步撑住她的肩膀,紧张地询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段缱连忙回过神,摇摇头后退一步,撑在石桌边缘,心中止不住地翻江倒海。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差点都要忘记了这个梦
“你真的没事”霍景安还是有点不放心。
段缱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他带着紧张关切的脸庞,慢慢道“霍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在丹明池边说过的话吗”
霍景安目光一凝,微牵嘴角“你想问什么”
聪明人说话,总不用费许多言语。
段缱低下头,不愿直视他的目光,害怕在他眼中发现失望之色“我想问霍大哥可还愿遵守当日承诺”
霍景安静了片刻。
“郡主想用这门亲事来做一场交易”
段缱觉得嗓子有点紧,有些发干。
她缓缓垂眸“从一开始,这门亲事不就是由交易而起的吗”
“以前或许是。”霍景安道,“现在呢你也这样以为”
段缱轻声道“这要看霍大哥的意思了。”
“若我说,我改主意了。你待如何”
段缱猛地抬起头,对上霍景安冷凝的黑眸,她心中一惊,又立刻强自镇定地微笑起来“霍大哥,你不会改主意的,是不是”
霍景安看着她,神色难辨。
段缱也看着他,努力压抑着心底的紧张。
“好。我答应你。”最终,他道,“只要长公主一日监国,我就一日效劳左右,助她平定藩王,稳定前朝。”
“如果母亲不再监国呢”
“那我就保段家满门荣宠。”他握住段缱手腕,漆黑的眸子专注凝视着她的脸庞,“让你了无后顾之忧。”
段缱怔怔看着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手腕被他握住的一圈开始变得有些发烫,她低头想抽回手,却发现和上次一样被他牢牢把着,抽离不出,下意识抬起头,却被他猝不及防地在唇上亲了一下,登时愣在原地。
霍景安低头靠近她,哑声道“缱缱,我喜欢你。你嫁给我,让我疼你一辈子,好不好”
段缱慢慢涨红了一张俏脸。
“你”她努力抽回手,后退一步,一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我早就已经应下这门亲事了”
“那是在长公主跟前。”霍景安道,“我想听你亲口和我说。”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听在段缱耳里,就让她心中起了一阵细小的酥麻之感,痒痒的,让她有些无措。
她低头避开霍景安灼灼凝视的目光,双手绞在一处,只是摇头。
霍景安见她低头抿唇不语,双颊生晕,耳廓通红,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微垂,端的是娇俏动人,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冲动,低下头想亲吻她的唇,但想起刚才段缱只因为自己略为轻佻的一句话就生了气,便不敢贸然轻薄,微微一偏,就把头靠在了她的耳边。
“你嫁给我,好不好”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拉得极近,只要霍景安再把头往下低一点,就能把唇印上段缱的耳垂,而随着他的喃喃低语,温热的气息也缓缓喷吐在了她的耳畔。
感受到这一切,段缱一张脸羞红欲滴,亭外风冷雨急,不时雨水被风卷着打进亭中,带起阵阵凉意,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我我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她低声道,声音轻软如棉,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散去,“自然是要嫁给你的。”
对于霍景安而言,以话语来逼迫他人就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当段缱真的说出他想要听到的那句话时,他却生平头一次有了亢奋之感,血脉偾张,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他想说些什么来回应,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将眼前的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第29章
段缱被霍景安送回碧玉阁时,雨势已经减缓了不少; 因着刚才亭中之事;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霍景安; 匆匆道了声谢就回了屋子,立在廊下守门的采蘩采薇见状,也跟着进了去; 打了热水来给段缱净面净手。
采薇一边拧着巾帕,一边忍不住地抿嘴偷笑; 张口想说些什么; 被采蘩撞了下胳膊; 这才闭上了嘴巴; 只是面上还带着笑意。
段缱把她们两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面上微微一热; 口中却道“做什么呢; 笨手笨脚的,还不赶快伺候你们郡主换衣洗漱,马上就要传膳了,要是晚了让母亲问起,我可不会替你们两个分辩。”
采蘩笑应了一声是,自去珠帘后捧了一件上白下红的齐胸襦裙来,另配了件压梅描边的褙子,道“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就等着郡主回来换上呢; 郡主就是再晚回来一些也都来得及。”
她这一说; 采薇也忍不住了,捂嘴笑道“只怕世子想多留郡主一会儿,郡主却不愿意,忙忙赶了回来,连句临别的赠言都不与世子说声。郡主是没瞧见刚才世子的脸色,那怔忪的,可见是完全没有想到郡主会这般无情,径直就回了屋里头。”
段缱红着脸轻斥一声“你又知道他心里如何想的了不久前,你还嫌他好生无礼,让我下次对他视而不见,怎的现在反倒帮着他来戏弄我了到底谁是你主子”
采薇就有些答不上话了,咬着嘴瞄向采蘩,采蘩笑瞥她一眼,理着襦裙褙子接过了话“咱们自然是一心为郡主的。世子品性如何,做奴婢的不敢随意置喙,可既然郡主看重世子,那就说明世子必定差不到哪去,要不然如何能得郡主另眼相看”
段缱当然晓得这两个丫头是一心为自己好,刚才会有些忘形也是因为替自己感到高兴,只是在这种事上被人说道,总会有点不自在,便略带责备地道“好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也喜欢说这种话了,还不过来替我更衣,再歪缠下去,可就真要误了时辰了。”
八月中旬,未央宫迎来了一次隆重的盛典,皇长公主赵静四十大寿,一时间,群臣恭贺、诸王道喜、各国使臣也都来朝祝贺,整个皇宫热闹至极。
至午时,未央前殿摆设生辰宴,未时正式开宴,佳肴美酒,觥筹交错,歌台舞榭,鼓乐齐鸣,气氛空前高涨,众人都推杯换盏,同怡而乐。
然而,这个热闹很快就被赵静的一道旨意给打断了。
酒过三巡之后,赵静当庭下旨,赐婚于晋南王世子霍景安与长乐郡主段缱。
旨意一出,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在了脸上,殿上陷入一片死寂。
显然,他们还记得几个月前霍景安的当庭拒婚,除了少数如孙行才这般赵静的心腹大臣知情之外,其余臣子面上都有些不知所措,诸王席上的几个亲王郡王也是脸色阴沉,互相之间交换着眼色。
段缱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母亲会在生辰宴上当着众人的面下旨赐婚,转念一想,母亲素来疼爱自己,当庭赐婚以彰隆重也说得通,只是这道旨意来得太过突然,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低下头去,脸热不语。
同时,她也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幸好赵娴自从赏花宴后就一直抱病不出,今日的生辰宴也是称病没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
她倒是不担心霍景安那边会出什么岔子,毕竟不久之前,他们才互相表明了心意,对于这个赐婚,他定是会欣然接受的。
果然,殿上的气氛只凝固了片刻就被霍景安的起身打破了,他行至大殿中央,对着赵静恭敬叩首而拜,谢恩领旨,接受了赵静的赐婚。
登时,殿上一片私语,无数道目光或明显或隐晦地朝段缱射去,在赵静轻咳了一声后又立即收回,重新回到了鸦雀无声的状态。
段缱敛容,当做没有看到这些各异的目光,也跟着上殿叩谢了隆恩,和霍景安一起接受赵静的祝愿笑语,就在回席抬头的瞬间,她望见了上首赵瀚难看的脸色,也望见了诸王脸上的复杂神情,心里就有了数。
看来,这不仅仅是一场赐婚,还是一场对诸王的示威,对赵瀚的示威。
今晚以后,朝堂上的情势恐怕就会大变一个模样了。
在段缱和霍景安退回席坐之后,赵瀚就举起了酒杯,面带讽意地对赵静笑了“姑姑生辰大喜,又觅得佳婿,当真是好事成双,双喜临门,侄儿敬姑姑一杯,贺姑姑大喜。”
随着他这一声道贺,底下人也都回过了神,开始对赵静恭贺道喜起来,气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热闹。
段缱这边也受到了不少贵女的贺喜,首先是大大咧咧的怀昌郡主赵嫣,其次就是宜华县主赵萱,只是神情似有复杂,段缱察觉这点,不动声色的微微笑着,受了她这一声贺喜。
直到受完了众女的道喜,她才有空看向对面,果然见段逸在横眉竖眼地看着自己,一幅极为不满的模样。
对此,她并不意外,她这阿兄不知怎的对霍景安格外看不顺眼,或许是兄妹两人之间的相通感受吧,段逸和她一样对霍景安有莫名的忌惮,只是她如今喜欢上了霍景安,那点忌惮就随之消失了,段逸的却还留着,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换位思考,若是段逸和一个她不喜欢的女子定下亲事,她面上虽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恐怕也会是有几分不乐意的。
这么想着,段缱就对段逸有了几分理解,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目光一转,看向了他旁边坐着的段泽明。
这一眼望去,她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段泽明正在接受同僚的贺喜,只是他虽然笑着应了,眼底却殊无笑意。
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
看着眼底冷淡的父亲,段缱心里一阵不安,生辰宴一散,她就想去问个清楚,可没走几步就被段逸拦住了。
她有些着急,尽量平声静气地道“阿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这大庭广众的,有些话还是回家再慢慢说”
段逸打断了她的话“小妹,你听我说,我不是想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想说的是我这几日想了很多,原来的二十年竟是阿兄糊涂,只顾着自己玩乐,从来不曾想过你和爹娘他们。这几日,我痛定思痛,终于下了一个决心”
段缱本以为他要说赐婚一事,没想到却是说的这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由喜出望外“当真阿兄想明白了”
段逸大力点头“不错我这几日想了许多,也有了许多肺腑之言小妹,你在看什么”
段缱看的自然是段泽明,她原以为她爹肯定是要和段逸一道回去的,没想到却和赵静一起离开了,心里的不好感就更加重起来,连忙道“阿兄能有这般感悟着实令人感动,只是妹妹现在还有急事,阿兄的肺腑之言,只能等下一回再好好聆听了。妹妹先失陪一下,阿兄慢走。”
她说完也不管段逸有没有听明白,提着裙角就快步走出前殿,往赵静仪仗那边走去,段逸一头雾水,想要跟上,却被她身边的采蘩抱歉拦住,只得停下脚步,抱怨道“她走那么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晚点再说,下一回,下一回可就要等到半个月后了哎,你跟你们郡主说说,让她好歹先听我把话说完啊。”
采蘩讪讪一笑,道了声“大公子,实在对不住”,也匆匆低头离开了,留段逸一人立在原地,一阵摸不着头脑。
若是这样还好,段缱明显是奔着赵静去的,他也能在心底安慰自己母亲事大,可当他见段缱在半途遇上了霍景安,硬是略顿脚步,对那家伙点头示意了一记,心里的不满就登时升腾而起。
凭什么自己妹妹对自己呼来喝去,对那个家伙就这么温婉可亲,差别对待也不能这样
他沉了脸朝霍景安走去,准备给未来妹夫一个下马威,却不想霍景安连正眼也没瞧他,直接就转身去了它处,直把段逸气了个倒仰。
老天没眼、老天没眼啊,这等货色都能娶到他的妹妹,他不服
段缱赶到临华殿时,赵静和段泽明已经入了殿,她正想也跟上,侍立在门口的近侍女官就伸手一拦,道“郡主,殿下正和大将军在殿内议事,旁人不可擅入,还请郡主稍待片刻。”
她没法子,只能转身离开,就在这时,陈谭从殿内快步出来,行至她跟前,对她敛衽行了一礼“殿下请郡主进殿。”
段缱一愣,正疑惑母亲怎么知道自己跟来了,就见陈谭冲她微微使了个眼色,心里一警,面上不显,冷静地和她道了声谢,跟着她步入了殿内。
陈谭把她领入殿内就躬身告退了,赵静和段泽明待在里间,有厚厚的珠帘帷幕相隔,并不知道她的到来。
果然,此举是陈谭自作主张,赵静根本就没有宣她入殿。
段缱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她真的很想知道里面两人的谈话,想知道父亲为什么在殿上闷闷不乐、看上去对这门亲事并不赞成,就没有再去深想,小心找了一处容易藏着的地方,放轻呼吸,尽量靠近了听里面的谈话。
一开始,里面的声音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她听不大清,和没过一会儿,段泽明就猛然拔高了声音,吓了她一跳。
“你就是想着退路,也不能牺牲咱们的女儿”
第30章
临华殿里间; 段泽明霍然起身“你就是想着退路; 也不能牺牲咱们的女儿”
“你以为我就想这样”赵静也从席上站了起来; 沉着脸看向他; “是,我是可以推了这门亲事; 但之后呢霍景安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如今藩王的情势你不是不知道,我打压了两年才勉强有了点成效,就这还造成了人心浮动; 要是推拒了这门亲事,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段泽明深吸口气“削藩事关重大; 不可能一蹴而成; 你想在几年间就取得成果根本就是”
“异想天开; 是不是”赵静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这两年来我的动作是急躁了点; 可有那个让我慢慢来的时间吗那些人的野心越来越大; 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赵峻和赵巍更是联合起来要置缱儿于死地,要不是缱儿福大命大; 她早就”
她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更是忍不住低头一阵闷咳; 段泽明连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被她一把打开; 强压着咳意继续说了下去。
“若非晋南王世子出手相助; 缱儿早就在青庐山泽明,这件事并不像你想得那么不堪,这里面或许有许多利益考量,但更多的还是真心实意。若非霍景安亲自提亲,缱儿也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我怎么可能不顾她的意愿就把她嫁出去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狠心的妻子吗,狠心到能连自己女儿的终身都可以拿去交换”
段泽明紧皱着眉,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妻子“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私心”
“私心”赵静怒极反笑,“你告诉我,什么叫做私心我的私心就是让逸儿和缱儿都能平安一世”
她转过身,厉声道“我们现在能够护着他们,是因为我把持着朝政,可将来呢陛下已经十三了,等再过几年,他大婚之后,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亲政到时你还觉得我们还能护住段家,护住逸儿和缱儿他们吗”
“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由我来教导逸儿,他能成器最好,若不能,也是我们命里注定,无福消受,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把缱儿推入火坑,那霍景安不是什么良配”
“就算逸儿能成器又如何一旦陛下亲政,要杀要剐还不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段泽明焦躁不安地在室内来回走动“你怎么就不明白,亲政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陛下一无亲信相助,二无理政之能,到时折子依旧由你过目批阅,圣旨依旧需要你的长公主印,亲不亲政又有什么区别”
“那藩王呢”
他脚步一顿。
赵静转过身,步步靠近着逼问他“我问你,藩王怎么办你是带兵平了他们藩地,还是把他们全部都灭门抄家这几年朝廷的情况你也都看在眼里,大魏眼看着就要有一场诸王之乱,以你我之力根本就无法避免,和晋南王联姻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你这是在养虎为患”段泽明沉声道,“遇见一头爪牙锋利的老虎,你该拔掉它的牙,磨钝它的爪子,而不是好吃好喝地供养它,予取予求,把它的野心培养得越来越大”
赵静苦笑“我也想拔掉它的牙、磨钝它的爪子,可我手无利器,如何拔牙磨爪泽明,你信我一句,从始至终,我要的都只是我们一家人的平安。现在诸王以晋南王为首,霍景安又掌握晋南军政大权,只要他没有动作,其余六王也不会妄动,这样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给朝廷留一口喘气的余地。”
段泽明闭了闭眼“就是留了余地,又能有多少静儿,你觉得那晋南王世子是个甘心屈居人下、蜗居一隅的人吗万一你确定他不会掺和其中,与其他藩王一争高下”
赵静道“那更好,我们的缱儿会是皇后”
段泽明猛地变了脸色。
“从一开始,你就在打这个主意,是不是”
大魏气数将尽,早在几年前,他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或许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改朝换代这四个字很是骇人听闻,可对于他们而言,却压根算不上一回事。他们这种人居高甚久,早已失去了对天家的敬畏,一向只对权势低头,没有谁会真的忠心一朝,忠心一代,就算是身为赵家人的妻子,在面对大魏气数将尽的事实时,也只是叹息一声就过了,更遑论其他人。
天子式微,藩王坐大,前朝勾心斗角,如今的大魏,看似歌舞升平,其实早已风雨飘摇。
妻子这些年一心扑在朝政上,勉强挽回着大魏的颓势,他本以为她是想延续赵家江山,也想过前路茫茫,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没想到妻子却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把注压在了女儿的身上。
见丈夫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赵静别过脸,语调重新恢复了和缓“你没有我了解霍景安,他的确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但他也是真心喜欢咱们女儿的,缱儿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段泽明长叹一声“少年之爱能有几时久那霍景安尚未加冠,不过少年心性,知慕少艾,又会对缱儿有几分深情”
赵静微笑起来“这就是我们女人家的事情了,你不用管。总之,这一门亲事,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段缱立在外间,听着里面二人的对话,一时怔然。
她想起自己上一回给母亲送药时碰上父亲,那时他的神色看着就有点不对劲了,只是她没敢问出口,现在想来,父亲当时恐怕就是在为此事烦恼,怪不得他会欲言又止地叫住自己。
也怪不得她的阿兄会被拎去军营,原来不是因为父亲忽然起了管教阿兄的心思,而是为了能让她自己自主地选择亲事,不必被迫嫁人。
父亲的一片苦心,她竟然直到今日才知晓。
也是直到今日,她才知晓母亲竟然有着那样的心思。
皇后。
这是她从不曾想过的两个字。
段缱立在隐蔽之处,听着里面二人的对话,心中百感交集,直到话题开始转向别的,她才压下思绪,悄悄退了出去。
殿门口的几个女官不知何时都退到了长廊下面,门口处只立着陈谭一人,见她出来,微笑着上前敛衽一礼。“见过郡主。”
段缱在门槛处停住,低声问她“为什么”
陈谭静默片刻,轻声回道“殿下虽执掌大权,但于朝堂之事,亦有许多身不由己。”
段缱沉默一会儿,垂眸道了一声多谢,离开了临华殿。
她没有回碧玉阁,而是立在不远处的长廊下望着临华殿口,夜幕渐渐降临,晚风骤起,带来一阵秋凉寒意,采蘩回去取了一件梅色的斗篷过来给她披上,和采薇一道陪着她立在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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