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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桐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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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可两次相救之恩,让轩决定放小六一次。轩叹了口气,“人各有志,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你保重!”
    小六向他抱拳,“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坞呈关上了车门,侍从驾驭着坐骑拉着云辇,缓缓腾空,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小六仰头,望着那云辇越升越高,渐渐地变成了几个小黑点,融入了天尽头的白云中。他在心里默默祝福:哥哥,愿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酒铺子关了好几天的门,西河街的人才知道轩离去了。清水镇上的人都是没有根的人,人们早习惯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对轩的离去很淡然,最多就是男人们喝着酒时,怀念着轩的酿酒手艺,叹息几句再见不到美丽的海棠姑娘。
    可对小六而言,轩的离去让他的日子好过了很多。至少相柳不再盯着他不放,暗潮涌动的清水镇也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一个月后,酒铺子又打开了门,开始做生意,仍旧是卖酒,但生意远不如轩经营时。小六每次经过街头时,都会去铺子买点酒,却再看不到轩虚伪热情的笑容。
晚上,相柳从雕背上跃下时,看到小六盘腿坐在草地上,双手撑着膝盖,躬身向前,愁眉苦脸地看着河水。
    相柳问:“在想什么?”
    “究竟怎么样才能解除那个蛊?轩已经派手下来过一次,索取解蛊的方法。”以轩的身份,蛊不见得会害死轩,却迟早会害死小六。小六不想自己再被他人利用,只能绞尽脑汁地思索如何解除蛊。
    “和你说了,再找一个人,把蛊引到他身上。”
    “谁会愿意呢?也许轩的某个手下会乐意。”
    相柳淡淡说:“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为什么?”
    “你自己养的蛊,你不知道?”
    “我……我是不知道。”小六心虚地说。
    “你从哪里来的蛊虫?”
    “很多很多年前,我碰到一个九黎族的老妇人。你应该知道,那个传说中最凶残嗜血的恶魔蚩尤就是九黎族的,自他被黄帝斩杀后,九黎重归贱籍,男子生而为奴,女子生而为婢。那个老妇人是个没人要的奴隶,又脏又臭,奄奄一息地躺在污泥里,我看她实在可怜,就问她临死前还有什么心愿,她说希望能洗个澡,干干净净地去见早死去的情郎。于是我带她到了河边,让她洗了个澡,还帮她梳了个九黎女子的发髻。她给了我一颗黑黢黢的山核桃,说她身无长物,只有这一对蛊,送给我作为报答。她让我离开,然后她就死了,她的尸体招来了很多虫蚁,很快就被吞吃干净。然后,我拿你实在没办法,想起了这颗带在身边多年,却一直没有用到的山核桃。我就按照培养蛊虫的方法,用自己的血肉饲养它们,再让其中一只择我为主。另一只,本来是准备给你的,却种给了轩。”
    “你怎么知道培养蛊虫的方法?”
    小六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那个妇人告诉我的啊!相柳冷笑,“胡说八道,她若告诉了你饲养蛊虫的方法,怎么会没告诉你蛊叫什么?”
    小六也知道自己的话前后矛盾,索性摆出无赖的架势,“你管我怎么知道饲养蛊?反正我就是知道一些。”
    相柳说:“你的这对蛊比较少见,如果你想解除轩的蛊,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另一个人,把蛊引到他身上。”
    “那要什么样的人才符合条件?”
    相柳不吭声,一瞬后,才硬邦邦地说:“不知道!”
    小六不相信,却不明白为什么相柳不肯告诉他,只能试探地问:“你合适吗?”
    相柳不说话,小六继续试探地说:“你是九头妖,引个蛊虫,应该没问题吧?”
    相柳没有否认,小六就当作他默认了。
    小六兴奋起来,“你说过你是九头之躯,即使我身上疼痛,于你而言也不算什么,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蛊应道你身上?”
    相柳负手而立,眺望着月亮,沉默不语,半晌后,说:“我可以帮你把蛊引到我身上,但你要承诺,日后帮我做一件事情。只要我开口,你就必须做。”
    小六思来想去,好一会儿说:“除了要取轩的性命。”
    “好。”
    “也不能害涂山璟。”
    “好。”
    “不会让我去杀黄帝或俊帝吧?”
    相柳没好气地说:“我九个脑袋都注水了才会认为你能杀了黄帝和俊帝。”
    小六毫不生气,坚持地问:“答案是……”
    “不会!”
    小六道:“那成交!”
    相柳伸出手掌,小六与他对击了一下,“我发誓,只要相柳帮我解除轩的蛊,我就帮他做一件事情。”
    相柳冷冷地问:“若违此誓呢?”
    小六想了想,说:“天打五雷轰?粉身碎骨?以你的小气性子,肯定都不满意,你说吧,想让我什么下场?”
    “如若违背,凡你所喜,都将成痛;凡你所乐,都将成苦。”
    小六的脊背蹿起一股寒意,“算你狠!”小六举起了手,对天地盟誓,“若违此誓,凡我所喜,都将成痛;凡我所乐,都将成苦。”他放下了手,拍拍胸口,“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坐到。”
    相柳的唇边带出一丝笑意,“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做不到是你受罪,又不是我受罪。”
    小六问:“现在告诉我吧,如何解蛊?”
    “我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如何把蛊引到他人身上?”
    小六闭上眼睛,嘴唇快速地翕动,好似在默默地背诵着什么。好一会儿后,他说:“有一个法子。你和轩应该在一定距离之内,我才能驱策蛊,现在太远了。”按照这个方法,他们必须去一趟高辛的五神山①。可是,相柳的身份却实在不适合跑到高辛的五神山。
    小六犯愁,带着几分哀求对相柳说:“你可是答应我了。”
    相柳召来白羽金冠雕毛球,飞跃到雕背上,“上来!”
    小六心花怒放,赶紧爬上了雕背。
    毛球驮着他们向着南方飞去,一夜半日后,快要到高辛的五神山。
    相柳也知道五神山防守十分严密,即使以他的灵力修为,也不可能不被发现,他放弃了乘坐毛球,带着小六跃入大海。
    相柳在海中就像在自己家中,好似鲨鱼一般,乘风破浪地前进,小六刚开始还能尽力跟一跟,可一会儿之后,他发现完全跟不上。
    相柳游回小六身边,“照你这速度,在游三天三夜也到不了。”
    小六不满地说:“我再善于游水,也是陆地上的人,你是生在海里的九头妖,你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相柳说:“这是俊帝居住的地方,我们只能从海里过去,才不会被发现。”
    “我知道。”
    相柳无耐地说:“你趴到我背上,我带你。”
    小六抿着唇,努力忍着笑,这其实是把相柳当成坐骑了。
    相柳似知道他想什么,盯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回清水镇。”竟然一转身,就往北游去。
    小六赶紧抱住了他,恰恰抱住了他的腰,“我保证不乱想了。”
    两人的身子都有些僵硬,相柳慢慢地转过了身子,小六忙松开了手。
    相柳看了小六一眼,“去是不去?”
    “去,去!”小六立即爬到相柳背上,伸手搂住相柳的肩。
    相柳说“速度很快,抓紧!”
    小六将两手交叉,牢牢地扣住,相柳好像还是怕小六抓不住,双手各握着小六的一个手腕,搜一下,像箭一般,飞射而出。
    相柳就如海之子,在大海中乘风破浪地前进,身姿比海豚更灵巧,比鲨鱼更迅猛,比鲛人更优雅。
    小六从没觉得自己如此自由轻盈过。在大海中驰骋的感觉和天空中的驰骋有相似之处,都十分自由畅快,可又全然不同。在天空中,是御风而飞,随着风在自由翱翔;在水中,却是逆水而行,每一步的前进都不得不与水浪搏斗,每一次的纵跃,都是迎着浪潮,翻越过浪峰,再冲进下一个浪潮中,让人充满了征服的快感。
    小六无法睁开眼睛,只觉得耳旁的水潮如雷一般轰鸣着,好几次,他都差点被浪潮冲走,幸亏相柳的手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让他总能再次抱住相柳。
    到后来,小六什么都顾不上想,只知道手脚并用,尽力地缠绕住相柳,让自己不被他的速度甩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相柳慢了下来。小六睁开眼睛,发现他们身周是密密麻麻的鱼群,相柳和他就藏身在鱼群中。五彩斑斓的鱼群,分分合合,就如天空中的彩霞飞舞变幻,小六伸出手,它们也不怕,就好似他是同类,从他指尖欢快地游过。
    相柳的声音响在小六的耳畔。“我们已经在五神山,和颛顼的距离应该不远了,你可以尝试着把蛊引入我体内。”
    小六发现自己的身子下有鱼群托着,行动很容易。小六拿出来一颗黑黝黝的山核桃,咬破自己的中指,挤出心头血,把血液涂抹在半个核桃上,然后把一半血红一半黝黑的山核桃递给相柳,示意相柳像他一样做。
    相柳的大拇指的指甲变尖锐,轻轻在中指划了一下,流出血来。他将心头血涂抹在另一半的山核桃上。
    相柳把血红的山核桃递回给小六,小六示意相柳把有血口的那只手高高举起,朝着五神山的某个方向。小六说:“你放松,如果可能,请在心里欢心地表示欢迎蛊虫的到来。”
小六双手紧紧地把山核桃夹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催动着自己体内的蛊。
    没过一会儿,小六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急促地跳动,可非常诡异的是他还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脏在跳动,两颗心脏就好似久别重逢的朋友,一唱一和地跳动着。小六迟疑地伸手,贴在相柳的胸口,真的是他的心脏。
    小六不相信地问:“蛊已经种到你体内了?这么快?”
    相柳鄙视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人竟然也敢操纵蛊。最厉害的控蛊者可以远隔万里,取人性命,难道你以为那些蛊还像你一样慢吞吞地翻山越岭?”
    “咦?”小六感觉到手中的异样,张开手,看到山核桃光彩闪动,竟然在逐渐地融化,变成了点点碎光,如流萤一般绕着小六和相柳飞舞着。慢慢地,一半落入小六手掌,一半落在相柳的手掌中消失不见,就好似钻进了他们的体内。
    小六不敢相信地把手挥来挥去,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小六的脸色很难看,对相柳说:“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蛊好诡异,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他静下心,凝神感受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异样,他问相柳,“你感觉怎么样?”
相柳十分平静,看了一眼空中,“我感觉我们该逃了。”刚才引蛊作法,不能完全掩藏住小六的气息,已经惊动了五神山的侍卫。
    相柳抱住小六,急速地沉入了海底,风驰电掣地向着远离五神山的方向逃去。
    海里所有的鱼群自发自觉地为他们护航,一群群各自成阵,干扰着高辛神兵们的注意力,引着他们分散开追击。
    相柳却拉着小六,在幽深安静地海底潜行。每当小六的一口气快断绝时,相柳就会再给他渡一口。
    海底的世界竟然比陆地上更色彩斑斓,各种各样颜色的鱼,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动物。小六好奇地东看西看,相柳也不催他。
    神族喜欢用水母和明珠做灯,小六见过很多次水母做的宫灯,却是第一次看到活的水母。它身体晶莹透明,曼妙的弧度,真是天然的灯罩,不把它做成灯都对不住它的长相。
    巨大的海螺,红紫蓝三色交杂,像是一座绚丽的宝塔。小六忍不住敲了敲螺壳,琢磨着螺肉是什么味道。相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好吃。”
    海底居然也有草原,长长的海草,绿的发黑,随着海浪摇摆,看不到尽头。相柳带着小六从海草的草原中穿行时,竟然也有莽莽苍苍的感觉。小六还看到一对对海马,悠然地徜徉在海底草原上,惹得小六瞪着眼睛看了半晌。
    海底也有各种各样的花,色彩绚烂,形状美丽。小六看到一朵像百合得花,蓝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蕊,他伸出手去摸,花突然冒出细密的尖锐牙齿,狠狠合拢,差点咬断小六的手指。小六这才反应过来,所有的花都是动物,等着经过的鱼儿自投罗网。小六瞪相柳,你居然也不提醒我!相柳噙着丝笑,握着小六的手去触摸那些美丽妖艳的“花”,那些花瑟瑟发颤,却不敢再咬小六。小六笑呵呵地把“花朵”们蹂躏了一番。
    小六知道他们在被高辛神兵们追击,却感受不到危险,因为相柳从容镇静,让他觉得这不是逃跑,而是相柳带他在海底游览。
    他们在海底游了很久,小六怀疑至少有十个时辰,但小六玩的开心,也不觉得时间漫长。直到完全逃出五神山的警戒范围,相柳才带着小六浮出了水面。
    白羽金冠雕毛球飞来,相柳抓着小六跃上雕背,驾驭白雕返回清水镇。
    小六觉得又困又饿,紧紧地抱住毛球的脖子,对相柳说:“我先睡一会儿。”
    小六呼呼大睡。
    相柳坐在白雕背上,凝望着云海翻滚,面沉如水,无忧无喜。
    很久后,他看向好梦正酣的小六,手慢慢地贴在了自己心口,唇角微微地浮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归

    解了轩的蛊,小六的心事了去,好好地睡了三天。
    等闲了下来,小六才想起忘记问相柳上次射杀轩的是不是璟的未婚妻,如果是防风意映,那么为什么她会帮相柳射杀轩?难道防风氏和神农义军有关系?还是其实是相柳帮防风意映?相柳不是说过他闲暇时会做做杀手吗?
    小六翻来覆去地琢磨,几乎寝食难安。
    几天之后,他忽然想通了,轩已经走了,不管是不是防风意映射杀他,都没有意义。何况那些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恩恩怨怨,根本不是小六所能理解的,只要肯定不是璟想杀轩就行。
    小六把所有事情都抛到了脑后,继续过自己闲散的生活。
    盛夏,酷热难耐,小六拿这个蒲扇,扇来扇去,依旧满身是汗。
    璟从后院的院门进来时,小六正躺在屋檐下的竹榻上,边挥舞着蒲扇,边不停地叫唤:“好热,好热!”
    璟走到榻前,把一串靛蓝色的冰晶风铃挂到屋檐下,霎时间,丝丝凉意从空中笼罩下来,炎热消散。
    小六看着风铃,天人交战,要还是不要?已经要了两串,不要第三串,好似很矫情,可前两串是为了救轩的性命,小六总觉得事关大义,和自己无关,如果是自己私用,却好像有一种私相授受的感觉。
    璟坐在榻旁,看着小六神情变幻。
    小六突然坐了起来,恼怒地问:“这里是清水镇,不是青丘,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璟凝视着小六说:“你在这里,我不离开。”
    小六气的把手里的蒲扇砸到他身上,“你不是说听我的话吗?那就离开,远远地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是涂山璟,不是也十七!”
    璟垂下了眼眸,唇紧紧地抿着。小六非常熟悉他这样的姿势,再狠不下心骂他,扭过了头,不去看他。
    半晌后,璟的声音传来,“你轻柔地帮我清理伤口,细致地帮我洗头,耐心地喂我吃药吃饭,体贴地为我擦洗身体。你怕我疼痛,和我说话;怕我难堪,给我讲笑话;怕我放弃,给我描绘美丽的景色;怕我孤单,给我讲你眼中的趣事。你不仅医治了我的身躯,还救活了我的心。你永远无法想象,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只是叶十七,可我不得不是涂山璟,为此,我比你更恨我自己。我知道你讨厌涂山璟,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来见你。可是,我不敢离开,你让麻子有了家,给串子找了桑甜儿,为老木安排好一切,你已经在准备抛下一切,继续流浪。我怕我稍微一转身,回头时,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璟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些沉重,他沉默地看着小六,小六一直没有回头。
    他站起来,默默地走了。
    小六颓然地倒在竹榻上,看着头顶的风铃,十七竟然看出来了,他打算离开。
    有人走进院子,小六用手盖住眼睛,没好气地说:“我在休息,不要烦我!”
    来者果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坐在了榻旁,安静得犹如不存在,如果不是他身上没有药草香,小六几乎要以为是璟去而复返。
    小六移开手,眯着眼睛,立即瞪大眼睛,惊得一个骨碌坐了起来,竟然是轩。
    小六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已经解了你的蛊,你应该能感觉到。不信,我扎一下自己,你感觉一下。小六说着就想找东西扎自己。
    轩拦住他,笑道:“我知道蛊已经解。我来是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
    “我师父想见你。”
    小六心内惊涛骇浪,身子发软,强撑着笑道:“你师父为什么要见我?话再说回来了,他想见我,我就要去见他啊?”
    轩站了起来,对小六说:“我的名字是颛顼,轩辕颛顼,轩辕黄帝的嫡长孙,我的师父是高辛俊帝。”
    小六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只能惶恐地说:“久仰,久仰!可我是清水镇的人,既不是轩辕子民,也不是高新子民。”
    轩说:“我在汤谷养伤时,师父来看我,我给师父讲了一点你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突然对你生了兴趣,让我把和你交往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他。听完之后,师父还想要见你,并且特意命我专程来请你,带你去高辛见他。”
    小六干脆利落地说:“我不去!”
    轩叹了口气,“这是帝王之召,恐怕由不得你拒绝。小六,不要让我为难,我不想对你动粗。”
    小六立即服了软,陪着笑说:“那好吧,我跟你去高辛。可是,你得给我半天时间收拾行囊,和亲友告别。”
    轩踌躇,他很清楚小六的狡诈,而且清水镇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少,他不方便在清水镇久留。
    小六哀求道:“我可救过你两次,难道堂堂轩辕王子,竟然这么对待恩人?”
    精明的轩可不愿让小六拿捏住他,笑吟吟地说:“你第一次救我,是因为你帮相柳设计我,我不追究你,已是饶了你。如果你不给我下蛊,我压根儿不需要你第二次救我。阿念是高辛王姬,你三番四次开罪于她,应该知道她十分想杀了你,是我一直在保你。此次去高辛,你就是掉入了阿念的掌心,随她处置,难道你不希望我能护你?咱俩究竟谁欠了谁的恩情,还真是很难说。”
    小六苦笑,“如果我不去高辛,根本不需要你保护。”
    轩说:“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半时辰,给你两个时辰收拾东西,和亲朋好友告别,天黑前我们出发。但如果你再耍心眼……轩甩了甩衣袖,竹榻碎裂成了粉末,小六跌坐在地上。”
    上一次,轩在清水镇时轩,不管别人是否清楚他的身份,他都尽量以轩的方式处理问题,而这一次他来,却是颛顼,他的身份是轩辕王子。
    小六怔怔地看着颛顼,颛顼负手而立,眉眼间有俯瞰苍生、不容置喙的威仪。小六竟然觉得无限欣慰,他这样很好,会平易近人、温和谈笑,也会翻脸无情。铁血冷酷,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那个位置好好地活着。
    小六站了起来,回屋收拾衣物,心里急速思量,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见俊帝,他能瞒过颛顼,却绝不能相信自己能瞒过俊帝。
    可是怎么才能逃离?颛顼亮明了身份来接人,只怕带了不少侍卫来,而且他有俊帝的命令,应该可以随时调动高辛驻守在清水镇南边的军队。必要时,他也能以轩辕王子的身份,让驻守在清水镇西北的军队配合他。
    虽然小六能变幻容貌,可是从刚才那一刻起,已经有神族高手在盯着他,如果没有人帮他遮掩,转移那些盯梢的注意,他纵使变幻了容貌,也逃不掉。
    小六分析完,发现以他自己一人之力,完全没有机会逃脱。小六这个时候十分想念相柳,只有他才不在乎轩辕和高辛,也只有暂时逃入神农义军的地盘,才有可能避开颛顼。但自从高辛之行后,小六一直没见过相柳,现在仓促间,根本没有办法向他求助。
    剩下的唯一可以帮他的人就是涂山璟了,涂山氏的生意遍布大荒,还常常贩售各种物资给神农义军,小六不相信他们没有隐秘的通道进出清水镇。
    但现在是高辛俊帝和轩辕王子要他,涂山璟帮了他,就是与高辛和轩辕过不去,几乎可以说是与整个天下为敌,涂山璟愿意为一个玟小六与黄帝和俊帝敌对吗?
    念头一旦腾起,小六完全无法再抑制,甚至比想逃离清水镇更迫切地想知道璟究竟在天下和他之间会选择哪个。小六看向屋檐下的冰晶风铃,唇畔慢慢地浮起一个冷笑,选择哪个,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六走进前堂,没有病人,桑甜儿正在拿着药材背诵药性。
    小六对桑甜儿说:“回春堂就托付给你了。如果老木难过,你就告诉他,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同行一段已经足矣。”
    桑甜儿眼中浮起泪花,默默地跪下,给小六磕头。小六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孝敬老木。你是个聪慧的人,春桃的一些小心眼,你让着点。人生无常,若有什么事,麻子和春桃能依靠的只有串子和你,串子和你能依靠的也只有麻子和春桃。”
    小六转身,脚步匆匆,跨过门槛,离开了回春堂。不管能否顺利逃脱,他都不能再回到回春堂了,将近三十年的相伴要再次结束了,也许下一次的相逢是在麻子、串子的坟头。
    小六沿着长街,边走边和所有的街坊邻居打招呼。二十多年来,他的人缘不错,所有人都回他一个大笑脸,有人叫道:“六哥,刚出炉的肉饼子,拿一个去。”有人喊:“六哥,谢谢你上次那包治头痛的药。”
    小六微笑着一一回应,纵使几十年后再走在这条街道上,纵使景物依旧,却不会再有人和他打招呼。
    小六走到了璟居住的宅邸,他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从上次静夜领着他走的后门翻了进去。有侍卫立即上前阻拦,小六忙说:“我是玟小六,上次静夜姑娘带我走过这条路。我要见涂山璟。”
    侍卫们彼此看了一眼,不再动手,只是紧盯着小六,有侍卫匆匆离开。
    不一会儿,静夜飞奔而来,气鼓鼓地瞪着小六,好似在说怎么又是你!
    小六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了。我想见你家公子。”
    静夜翻了个白眼,挥手让侍卫退下,转身就走。小六忙跟上。
    和去年一样,庭院内开着各种鲜花,有茉莉、素馨、剑兰、麝香藤、朱瑾、玉桂、红蕉、阇婆、薝卜……廊下挂着各种颜色的冰晶风铃,微风吹过,馨香满庭,清凉浸身。
    静夜领着小六,静静地穿过庭院,来到书房前。
    涂山璟坐在案前,有两个人跪在下方,正在奏报着事情,隐约可听到什么不可再纵容篌公子。
    静夜站住,小六后退了几步,站在一丛玉桂前,低头赏花。
    等屋内的谈话告一段落,静夜进去禀奏,议事的两人匆匆地离开了。
    璟走到小六身旁,“发生了什么事?”
    小六苦笑,原来璟也知道他是无事不来,小六回身,说道:“轩辕的颛顼王子在回春堂的后院里,听说高辛俊帝要召见我。”
    璟慢慢地说:“我陪你去高辛,俊帝是贤明君王,应不会为难你。”
    小六说:“他贤明不贤明关我什么事?我不愿意见他!”
    璟问:“你想逃掉?”
    小六笑笑地看着璟,“是啊,我想逃掉。”
    璟说:“很麻烦。”
    小六点头,满脸都是笑意,“是很麻烦,不麻烦我就不来找你了。涂山氏肯定有隐秘的通道进出清水镇,你帮我逃走。”
    “好!”
    小六的笑僵在脸上,盯着璟,“如果一旦开始逃,就是违抗俊帝旨意,帝王威严不容冒犯,颛顼肯定会带人追击。如果我们执意反抗,他肯定会下杀手,一路之上必危险重重,即使侥幸逃脱了,你可就同时得罪了轩辕国和高辛国。”
    璟握着小六的手,拖着小六走进了书房,对静夜吩咐:“准备衣物,我要带小六离开清水镇。”
    静夜应该是听到了小六和璟的对话,痛恨地盯着小六,深吸了几口气,才把心头的怒火压下去,对璟说:“公子不必亲身犯险,奴婢带两个得力的人护送六公子离开,奴婢以性命起誓,必竭尽全力,保证六公子的安全。”
    璟温和地说:“准备我和小六的衣物。”
    静夜知道璟已经决定,不敢再劝,只能去准备衣物。
    静夜拿来了两套衣物,小六走到屏风后换好,静夜帮他把头发梳理好,身上挂好荷包短剑,乍一看就是一个游走四方的镖客,璟也做了同样的打扮。
    静夜捧出一个玉盒,里面躺着两个人偶,去不是木头雕刻,而是毛茸茸的,好似是动物的毛皮。小六好奇地想摸,静夜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这是用数万年九尾狐妖的尾巴做的人偶,非常稀罕珍贵。九尾狐是世间最善于变幻的生物,尾巴是它灵气汇聚之处,这两条尾巴每一条都有上万年的灵力,用它做的傀儡,只怕伏羲大帝再生,也看不出真假。”
    璟刺破中指,将一滴血滴入人偶的心口,人偶迅速长大,变成了一个和璟一模一样的人。人偶幻化的璟把另一个人偶递给小六,温和地说:“要一滴你的心头血。”
    如果不是小六亲眼看到他变幻,几乎要觉得站着的璟是真的,坐着的璟才是假的。
    小六滴了一滴心头血给人偶,人偶迅速长大,变成了一个和小六同样高矮,同样胖瘦的人,五官却是一片空白。
    静夜震惊地轻呼:“怎么……怎么会这样?这人偶是涂山先祖传下的宝物,从没听闻这样的事情。”
    小六紧张地干笑:“大概我长得太平凡了,这人偶辨识不出来。”
    璟站了起来,他把手放在人偶的脸上,从额头细细地往下摸,随着他的抚摸,人偶渐渐地长出了五官,变得和小六一模一样。
    小六如释重负。笑道:“好了,好了,变好了。”
    人偶也笑,用和小六一模一样的声音说:“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长什么样,还责怪我能力低微。”
    小六脸色发白,恶狠狠地威胁:“你是已经死了数万年的狐狸,别作怪!惹火了我,我一把火烧了你!”
    人偶哼了一声,走到另一个人偶身旁站住,那假璟居然温柔地拍拍小六的手,安慰着他。
    小六看的目瞪口呆。
    静夜得意地说:“若没这份生气,也不会是稀世珍宝,能以假乱真。”
    小六心中赞叹,问璟“你的计划是什么?”
    璟说:“让他们两个扮成涂山氏的家仆,从涂山氏运送货物的秘密通道走。今日正好有一对镖客要离开,我们变幻容貌,扮作镖客,大方地离开清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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