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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局,美人为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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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娘娘又为何让奴婢带着解药随小殿下去了灵山?”沲岚一问,却问出个惊人的内情——贵妃娘娘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她手心所捧的药丸,一语道破玄机:“本宫让你带去的,并非解药。那孩子若是现身,吃了这药,只会提早去见阎王!”
什么?!沲岚大吃一惊,双手一颤,险些捧不稳那粒药丸。
“吃下这药,催动‘噬心蛊’毒发,万蛊噬心,死后容貌尽毁、尸身尽烂,胸口自是留不住‘胎记’!”五年,还不足以让一个孩子的容貌完全蜕变,她不能冒险,只能抢在众人之前,亲手毁了他!“不吃这药,他也活不过三日,照样得毒发身亡。”如此,便可毁尸灭迹,不给政敌留下任何把柄,避免匡宗对此事起疑。
“所以,娘娘早就有了决断,给那孩子安排了这唯一的后路?”沲岚暗自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想明白:为何娘娘点拨圣上去糸鄯那里讨主意。
糸鄯让圣上杀尽鞫容的那批“天”字辈关门弟子时,就令蓥娘正中下怀,只等驭刺再行“灭天谕”之策!
即便宰相出其不意拿下了鞫容,蓥娘仍步步为营,让政敌无法捏住更多把柄,攻克不下如意宫,顶多是让她蒙受了一些损失。
“本宫只是没想到,鞫容会为了保全那个孩子,将自己也豁出去了!”蓥娘怅叹一声,“本宫对他青睐有加,只可惜……”
炽郎此番棋高一招,拿下了鞫容,迫得她只能丢卒保车!若是鞫容在得知那孩子必死无疑之后,仍能对如意宫图谋之事守口如瓶,她就能在宫中保他一命。
“夜深了,你且退下吧!”
提及鞫容,娘娘面浮痛惜之色,惘然若失,沲岚自不敢多言半句,转出幔帐,将那粒药丢入火炉,亲手焚毁后,转身离开。
步出殿外,站于石阶上,沲岚抬头仰望夜空,忽而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心中犹如压了块巨石,郁郁不畅:可怜那孩子,此番必死无疑了!却不知,此时此刻,他究竟身在何处?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行夜路
亥时。
长安外郭城。
石板长街上,冷冷清清,铺子打烊,家家闭户。
夜深人静时,忽来一阵轻捷的步履响动,从街道拐角疾步走来两个人,避着京城哨探与夜防营的巡哨,行色匆匆地往出城的方向去。
“想不到,京师东附苑城里枝繁叶茂的王宅大院,而今竟也败落了,树木凋零、一地残枝败叶!”
疾步走着,黑色披风将一身公子装束遮掩,李炽拉低帽檐,于街边屋檐下落着的阴影处,移动身形,不时警惕地看向四周,在顺利避过夜巡的守备兵士后,他低叹了一声:“实是扫兴!”
“匡宗暴戾,攻入京城篡夺王位之时,于赤江乌淮那一役,斩首坑埋了多少人,同室操戈,皇室血脉也日渐凋零。”玄衣劲装的无名氏,小心护在公子身旁,于深夜陪公子往出城的方向急去。
“王公贵族,昔日盛气凌人,而今多半仰匡宗鼻息,匍匐在他脚下效犬马之劳,没一个胆大的!”李炽边走边摇头叹气,“匡宗那几个皇子尚且年幼,居于宫内,王叔之中,嫠王淫逸骄奢,誊王不涉党争,亓王胆小懦弱,唯一让本公子瞧得上眼的,就是荣王!”
“卑职派人试探过荣王,他对匡宗暴政虽有微词,但……”无名氏蹙着眉头道,“但他说皇室内部不可再起皇权之争,同室操戈,内乱不止,会使李氏皇族四分五裂,王位世袭制一再被打破,恐九世之乱重演!”
“九世之乱?”李炽心头咯噔一下:从安王到匡宗,若是加上皇长子珩,算一算,皇室内部围绕皇权之争,已延续了六世,江山动荡社稷不稳,照此看来,离九世之乱不远矣!
“荣王曾提醒过匡宗,储君之位的传承须慎重立法,奉嫡长子继承制,若不然,再乱下去,我朝气数将尽……”顿了顿,无名氏忐忑地道:“李氏江山将不复存在!”
“他这是不想来帮我!”李炽暗自咬牙,哼道:“若不能让匡宗手握的皇权势力出现裂缝,不能令皇室内部再起纷争,我如何能重返东宫……不,是金銮殿!”
当年,二弟与六弟觊觎太子位,父皇又贪图美色、无心理政,才让他的皇叔燮王有机可趁,而今,他也要如法炮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等他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自会结束这场纷乱!
“可荣王说,皇室内乱,硝烟弥漫,百姓受苦,民心渐失,李氏江山恐怕……”深吸一口气,无名氏壮着胆子直言道:“恐怕会败在李氏自己的手中!”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荣王也敢讲?!”李炽心有不快,面色沉郁,“罢了,只当本公子是看错了眼,此人已失心疯了,看不到李氏皇族还有救星在,是匡宗不得民心,而非本公子!只要我一朝登基、重整山河,必当让我朝永固,子孙永昌!”
“公子心怀天下,卑职愿誓死追随!”与公子筹谋大业,蓄谋了这么久,怎能因荣王的一句话,就半途而废?他会陪着公子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助公子匡扶正统、完成大业!
“无名,放心!请不动荣王,本公子心中也另有人选。”而那人,即将成为他手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不日,鄂亲王之子李戬会离京,以寻访名医根治顽症为由,遁入山野五载。”
“李戬?”
此子年方十五,却是可造之材,比那些志气消磨的亲王,强百倍!李戬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锐气,确实是最佳人选!以寻医为借口,遁入山野五载,便是来投奔公子,在万籁村蛰伏五年,由公子悉心调教,此子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今次赴京搅风云、变格局,乃是第一步,之后五年内,京城里的布局也将逐一完善,一张大网已开始绵密地罩向宫城!
公子此局,五年小成、十年大成,一旦成局,放眼天下,何人能破?
又有何人能破?
无名氏面现钦佩之色,道:“公子深谋远虑,这棋子选得极好!”
边走边说,二人正途经长街东侧一家药铺,铺面打烊,门楣上挑了只灯笼,光焰摇曳,忽听门里一阵喧哗,伴着激烈的争吵、与打斗之声,惹得李炽往药铺这边瞄了一眼。
无名氏见状,低声禀告:“长安城已遍布公子的眼线,城中有一丝风吹草动,咱们都能获悉!包括这家药铺——店东家曾贴出告示寻医,称老母病重,谁能将其医治,便有重金赏赐,不少人闻风而来,其中不乏江湖术士,老太太的病却不见起色……”
“药铺贴告示求医?”
药铺子里有经验老到的郎中,竟还贴告示满城求医?莫非是东家老母病入膏肓、药石罔效?李炽随口一问,只看了那家药铺一眼,脚下未作停顿,迅速穿街而过,偕同亲信匆匆而去。
二人才刚刚离开,那家药铺子的门就“砰”然而敞,几个壮丁将一个少年架出门外,猛地掼在地上,门里又走出个掌柜模样的男子,冲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
“臭小子,招子放亮着点,别以为东家的钱好骗,自个都病得只剩半口气了,还敢揭告示来给老太太治病,找死来着?”
话落,抬脚就冲着少年猛踹过去,直将人踹到街角、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似乎失去了知觉,男子这才作罢,转身回到门里。
几个壮丁却在门外滞留了片刻,看那少年倒地不起、进气儿比出气儿少,人似乎快不行了,他们互看一眼,窃窃私语:
“阿四,是不是你刚才下手太重,闷棍子打在人家脑袋上,把人给活活揍死了?”
“胡说八道,明明是掌柜的踢得太猛,照人心窝子踹那几脚,把人踹得吐血,小命能不玩完?”
……
壮丁们面面相觑一番,此时才有几分心虚,两脚直往门里缩,嘴里头却犯着嘀咕:
“我看这小子刚来时,胸有成竹,当着东家的面,给老夫人开了药方子,一碗苦口良药灌下去,老太太拉稀弄脏了被褥,人倒是清醒过来了,刚才还能坐起来喝粥呢!”
“他开的是大寒之药,说老太太平素吃得太好,补得过火了,又整日坐着不动,消化不了,导致热毒攻心,久而不散,嘴巴都溃烂了,还发了毒疮,吃不下东西,如若不用大寒的药强灌让老夫人泻了火,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
“呸!这忽悠人的话,你也信?京城的名医可都聚在东家面前,个个都说老太太年迈体虚,得用温补壮阳之药,才能让老太太的身子骨硬朗起来!各家神医都是这一个说法,那小子来历不明,既无医馆又无名声,还敢当着本城最有名望的叶神医的面,说叶老是庸医,会害死老太太……这小子太狂!”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落难时
“唉,东家老母的病势刚见起色,几位神医就围着东家劝他改用他们的药方子,我看那小子适才只说个三两句,就让东家不住地点头,神医们十张嘴也斗不过他一个,怎么突然之间,那小子就脸色惨变,捂着心口倒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了,人也迷糊了……”
“你说这人也怪,揭告示来药铺见了东家就说他不要钱,等治好老夫人的病,只要东家赠他几味稀有名贵的中药材,我看他确实抱恙在身,为求药而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发病,给神医们有了说头,说他自己都快要病死了,哪能给老夫人看病?”
“掌柜说这人就是个骗子,可咱听说……东家发了话,谁能治好老夫人的病,东家不惜重金也要留下此人,让他在药铺里当个管事儿的……那几个神医设有医馆,不肯留下,只要钱。这小子啥都没有,指不定会赖在药铺子里……”
“难怪!适才东家让咱们客客气气的送他走,掌柜的却不依不饶,硬要咱们对他拳脚相加,揍到他不敢再来!掌柜的是怕这小子抢了他的饭碗吧?”
“嘘!怕是打出人命了!快、快快,赶紧走!”
……
嘀嘀咕咕的,壮丁们相继溜进药铺,却闻掌柜的又来唤人,唤他们出门来,挨到街角,见那少年双眼紧闭倒在地上,胸口似乎没了起伏,掌柜的这才慌了神,赶忙吩咐壮丁们:
“快、快将这人丢到后巷去,可不能晾在铺子前门。”
几个人又七手八脚地将少年抬起,穿入后巷,刚把人丢到巷子里,一抬眼,冷不丁瞄见一辆简陋的板车停在角落阴影里,一个粗短衣裤、穷乡僻壤来的村野老头,坐在那个角落,守着满满一板车晒干了的药草。
“这、这这……这人是谁呀?”
壮丁们吓了一跳。
掌柜的闻声而来,定睛一瞅,指着那老头怪叫起来:“死老头!你、你你你……你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肯走?”
满脸打了皱褶子的小老头,哈个腰,憨憨一笑,咧着嘴巴还没说上话呢,掌柜的就不耐烦地挥一挥手,赶苍蝇般的驱逐那小老头:“去去去,都跟你说了——东家老母病重,药铺子都歇业好几天了,东家哪有心思进药材?赶紧回去吧!”话落,领着壮丁们大步离开。
小老头老实巴交地站在那里,愣了片刻,见那些人都走了,才挪步过来,低头一看——壮丁们适才丢进巷子来的,竟是个人!
小老头慌忙蹲下身来,仔细察看:躺在地上的少年,面白如纸,双眸紧闭,已然奄奄一息!
再不救人,怕是要来不及了!小老头匆忙将少年背起,跑向堆满草药的那辆板车……
※※※※※
子时。
阉人宫舍。
廊檐两侧、宫灯随风摇晃,回廊之中不时有人影走过。
夜已深,宫人们却歇不得,不时被太监总管唤去,轮班值勤、差遣着做事儿。
秉烛跪于宫门的奴人不少,只留了个面皮儿生嫩的小太监,守在阉人宫舍大院里头。
守到下半夜,实在困得不行,小太监刚想偷懒眯一下眼,却见一拨人急急走进大院,领头的那个人竟是……
“高、高公公?!”
小太监吓了一跳,屏住气儿跪在那里,不敢造次。
“昨儿刚抬进来的那个奴才,醒了没?”
在守夜的小太监面前停顿了一下脚步,高公公用手中拂尘指向阉人宫舍西侧倒数第三间房。
小太监忙不迭地摇摇头,心想:昨儿才施了宫刑,割势后失血过多,那人昏睡在房间里,一会儿打冷战一会儿发高烧,一口气都没缓过来呢,哪能这么快就醒来?
“主子有差遣,赶紧把他叫醒!”
高公公吊着嗓门,吆喝几声,领一拨人往那房间走去。
阉人住处,陈设简陋,斗室之中,一块木板,底下横两条板凳,搭作床铺。本该挤来三、五个人睡这床板,却因新来的一位公公、受过酷刑,满身的血腥味,呛得人实在受不了,索性让出了这张床,今夜,便只有他一人睡在此处。
伤病之中,睡得是昏昏沉沉的,神智都仿佛坠入泥潭,深陷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朦朦胧胧之中,他好象又回到了自小成长的地方——山中那座不知名的道观……
……
魂牵梦绕的故地,历历往事在梦中重现——他正奔着那座道观,疾跑而去:
“师父——师父——”
奔入道观,一眼看到师父他老人家仰面躺在草席上,瘦骨嶙峋、形如枯槁,他悲从心来,扑到师父面前,声声唤:“师父你快醒醒、快醒醒!”
“……小容,”两鬓苍苍的老人,吃力地睁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你回来了。”
“师父,”看着病入膏肓的老人,那时年少的鞫容,心中悲凉,泪水夺眶而出,“徒儿无能,没能帮您请回个郎中……”
“你穿着道袍下山,可有……”老人喘息着问,“可有受委屈?”
“没、没……”鞫容慌忙低头,掩饰脸上的痛苦,目光低垂在身披的这件道袍上,洗得泛白的道袍,打满补丁,却是师父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如今却被人撕裂了下摆,——那是在他下山请郎中之时,被城中官兵踢打所致!除了道袍撕裂,他身上也有伤。
“……徒儿只是想不通,咱们与世无争,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挨人打,连活命都难?”
他是孤儿,呱呱坠地时就被父母遗弃在山脚下,或许他的父母已不在人世、也或许他们在四处乞讨,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如何养活他?但,他比旁人幸运,虽遭亲人遗弃,却遇到了师父。
师父将他收养在山门里,在这饿殍载道、民怨四起的纷乱世道之中,山中道观远离了俗世纷扰,是净心清修之地,他一度以为:不论外头的世道怎么乱,也与自己无关!以为自己会在道观中平静而淡淡地过一辈子,无欲无求!
怎知……
新皇登基,百姓们眼巴巴盼着朝廷有所变革,减赋税、赈灾放粮,能让庶民在旱涝之年、颗粒无收之时,不再流离失所,而能安生度日。怎知,新皇一心只求长生不老之术,无心朝政,登基不到三日,服“道人”仙丹暴毙。继而,杀侄篡位的渊帝,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取缔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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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情节需要,本文第一章的内容略有调整,在鞫容投奔真妙观的细节上加以完善,已于本文首发网站更正补充完毕)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究因果
皇权之争,殃及无辜。
不仅城中百姓深受其害,连山中道观清修之地,也难以保全。小小道人的他,切身感受到了这世道的不平!
皇帝老儿离他如此遥远,却仍能将他的生活毁于一旦!——渊帝奢侈淫逸,为建行宫、为招揽天下美色,做尽劳民伤财之事!皇帝老儿日日纵欢享乐之时,他却吃不上一口饭!
道观香火一断,师父他老人家就病倒了,身披道袍的他,进城去化斋讨米,在城门边上就被朝廷的士兵及地方小吏打骂驱逐,连去药铺请个郎中,都成了奢望。
“……傻孩子,民不与官斗,人不与天斗!你生气……又有什么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公贵族眼里,庶民之命,卑微低贱,犹如蝼蚁!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师父?”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受病痛折磨、已是弥留之际,他却束手无策,即便是努力过,却只换来一身的伤痛!
心里的忿忿不平,与即将失去至亲的悲痛,让他开始痛恨这样的世道,痛恨这样的国君。
“……拯救天下道观……亦或普渡众生……”老人闷咳数声,咳出了血,自知大限将至,不由得怆然悲笑,“……那是无边佛法、或儒家之论……咱们追仙问道只修自身……道家则论清净无为、无欲则刚……为师以为,人不能胜天……除非是神仙!”
“小容啊,只有脱胎换骨位列仙班的神仙有能力变换日月星辰……有仙家法力,才能逆转乾坤、拯救天下苍生!”
不懂心怀天下苍生的人君,自是招得民怨!想要改变现状、颠覆一个巍巍皇朝,那是常人想都不敢去想的事!也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吧……
“孩子,去凌峰……”老人油尽灯枯,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视如己出的孩子,“去真妙观里……找掌门清虚子……让他、让他收留你……进修道法!”
“师父、师父!您不能丢下徒儿,我只您一个亲人啊!”
泪如泉涌,哭声凄切,老人却长叹一声,骤然阖目,与世长辞,给活着的亲人留下了心伤,难以自愈。
鞫容从那日起,心性猝变,骤然癫狂无状,自号“真仙”,嬉笑怒骂、玩世不恭,成了道门之人眼中的异类。
来到凌峰,见清虚子年迈,他本想接掌真妙观,以一己之力,率师兄弟们,振兴道门,怎知,蛮玄子他们只将他当作狂徒异类,不予接纳。
凌峰真妙观不容他,迫使他下定了决心,前往长安帝都,一心想要见见皇帝老儿,想要求个官,想要捞得权利地位,因为那些东西,曾经主宰了他的命运,甚至左右着他的生死!只有得到权利,争做人上之人,才能让自己的命运不被他人掌握、践踏。
于是——
入长安、闯宫门,机缘巧合,亲眼目睹了一次宫变!
渊帝驾崩,燮王篡位,他以道人诳语,示“天谕”,欺帝王,讨得一道圣旨,恩赦道教,而后为官,暗中协助贵妃夺皇长子,直至立天机,号令天下道观,扬眉吐气!
成为人上之人,他却因何不满?执意夺“天谕”,联手后宫贵妃,诬陷皇后左氏,加害皇长子珩,与朝廷大员、废太子李炽,明争暗斗!
小小道人,与权贵争斗无休,处处树敌,癫狂至此,世人不解!
他,却自知因果!——在暴君身侧为官,一年又复一年,从万籁村被屠、到民间屡发叛乱,又逢边疆战乱不休,皇室内乱不止,他看尽暴君所作所为,即便将饱受战乱、饥寒之苦的孤儿,收养至天机观,由百至千,也只是杯水车薪,世道依然不平,他手握些些权利,却只是比平民稍好一些,自己的命运及生死,依旧由不得自己做主!
为争权夺利,曾双手沾满鲜血,他却似乎成了暴君的一丘之貉,踩着他人的尸首,往上爬,爬到顶,却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万丈深渊!
牺牲他人性命所换得的权利,只满足了私欲,助纣为虐,却无法改变现状,世道依旧不平,要这权利,达不成夙愿,又有何用?
师父说:唯有神仙能换日月星辰、能救苍生。
如若至高皇权在平民眼中就是这天、是这日月星辰,那他口口声声自称“本真仙”,却为何不能与天斗一斗?
夺“天谕”,下“噬心蛊”,请公孙伯羊,授“帝王术”、“天下论”,潜心栽培小狼儿成为真正的破军煞星,断言匡宗命有劫数,且在劫难逃,并立下七年之约,——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为图谋颠覆!
颠覆匡宗暴政!
师父说神仙能为之,那么,他就要追求这个“真仙”大业!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不信者,谓之癫狂;信者,究其因果——
世道不平,不平则鸣!
天子又如何,他不满这暴君坐江山,何惧挑战至高皇权、挑战天威,与天斗!
壮志在怀、英雄无惧,凛然踏上“癫狂道”!
“匡宗,七年之约,你等着、等着……”
梦呓声声,忽而感觉脸上冰凉,不是泪水,那刺痛却穿心而过。
鞫容猛地睁眼,骤然清醒了神智,看看自己身处的位置——阉人宫舍一间陋室。
阉人……
他竟忍不住想笑。
在高公公命人又将一盆冷水泼到他脸上时,他不改癫狂之态,猝然开口道:“狗奴才,本仙数日未洗澡,你们怎能只洗本仙的脸,还不往本仙身上冲洗一番?”
“鞫容!”高公公看他时的表情,犹如见了个怪物,“你可知自己被施了宫刑?”怎的还能笑出声来?
“求仙问道之人,断七情六欲、炼凡胎肉身,苦心志、劳筋骨!多谢公公,连根斩断本仙最后一丝尘垢,让本仙超脱世俗,臻于化境!”
鞫容大笑几声,牵扯到伤口,钻心的痛,却是越痛越疯癫。
“你这人到底是疯子还是傻子?”
高公公似在叹息:之前的鞫容,为争做人上之人、为求扬眉吐气,一心攀附权贵,必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让自己吃苦受累,还险些丢了性命。
究竟从何时开始,鞫容竟变了,变得不再一心追求权利,而似乎在追求一种凌驾于权利之上的更高境界,舍身取义一般,不惜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但,那究竟是什么?
“本仙心境,凡人莫猜!”血色染在枕上,鞫容兀自笑得如癫似狂。
高公公瞧着暗自心惊:施以宫刑之后,此人的容貌怎的越发像女子,一抹苍白之中、沾着殷红血色,衬得柳眼眉腮,妖娆异常!似有倾国之艳,愧煞真红颜!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非常道(最终章)
“鞫容,赶紧起来!主子命你子时去瀚幽阁,给禁闭在塔楼内的囚徒,送饭。”
拂尘一弹,高公公催他起身下床。
“给人送饭?”鞫容动也不动,笑骂:“宫里头的人都死绝了?没瞧见本仙行动不便么?”难道是匡宗有心刁难?“送饭这种小事,高公公为本仙代劳就是了!”
“鞫容!”高公公拔尖了嗓门,气得头发直竖,“你都自称‘真仙’了,受点皮肉之苦,还下不得床来?圣上亲口命你去送饭,赶紧起来!”
“起不来!”鞫容索性赖在床上闭了眼,道:“没听过仙人送饭一说,只有仙人指路之法,喏,出门左拐,高公公请自便!”
高公公牙根儿一痒,强忍住想要活活掐死这狂徒的冲动意念,道:“瀚幽阁内禁闭之人,乃是出主意让圣上派遣驭将军杀上灵山,杀尽你那批关门弟子的人!”见鞫容表情一变,他趁热打铁地问:“给此人送饭,你去是不去?”
鞫容睁开眼,盯住了高公公,直盯得人心头发毛,才开口问道:“他是什么人?”匡宗又为何要让他在半夜三更去给那人送饭?
“南山客,糸鄯。”
当年的“糸卿”,曾令鞫容印象深刻,经高公公提点,他立刻想起此人来,而高公公接下来所说的话,更令他吃惊不小:
“子时送饭,送的并不是简简单单一顿饭!”
不是饭?他分明看到随高公公一道来的太监手里,捧来了御膳房的珍品,山珍海味,有酒有肉,那不是饭菜又是什么?
似乎看出了鞫容心中的疑惑,高公公俯下身来,凑在他耳根子旁,一字一顿地道:“圣上让你送去的,是断头餐!”
“断头餐?!”鞫容面色一变。
南山客献上的计策,是杀尽天机观‘天’字辈弟子,匡宗事后才知:皇长子珩就被鞫容藏在那批弟子里头。
老子险些错杀了儿子,这是鞫容与糸鄯二人的错。
而皇长子尚未找到、生死未卜,匡宗怒火中烧,偏又杀不得鞫容,便只能将怒气发泄在糸鄯头上。
糸鄯不是想要有人给他送饭,想要好酒好肉吃么?匡宗就命鞫容在子时去给他送上断头餐!
“他能吃到这断头餐,说起来,还是拜你所赐!”
拂尘指向鞫容,高公公透露的口风,令鞫容瞬间明白了:羿天没能顺利入宫来!
“你要是真个起不了身,”高公公往门外一指,“贵妃娘娘怜你负伤,赐下软轿,命奴才们抬也要将你抬去瀚幽阁。”
门外抬来的软轿,其实只是布兜缠棍这等简易的代步工具。
“来呀,把人抬出去!”
得高公公口令,几个小太监上来,不由分说地将鞫容拖下床,架到门外,推入软兜之中,奉膳的太监跟在后面,一路行往瀚幽阁。
“去了瀚幽阁,你还要陪那个将死之人说说话……”
高公公在路上出言提点:这些都是糸鄯的要求,在他临死之前,匡宗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鞫容尚不知自己此去,见过糸鄯之后,未来在宫中的日子,也将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此刻的他,心里想的是别的事,并未用心去听高公公的那番提点。
刚才被人强行架出门来,推跌在软兜内,触及伤口,痛得他直冒冷汗,顾不得听旁人在说些什么,鞫容只觉胸口忽来一阵心悸,登时感觉不妙:
贵妃蓥娘怜他负伤,赐他软轿?不对呀!既然“皇长子”被他藏在天机观数载,尚未平安返回宫中,那么,作为“皇长子”的“母亲”,她总得在人前做个样子、怨怼他一下吧?怎么反而来怜他?还赐他软轿?
莫非……蓥娘已对那孩子做了些什么,于心不安,才会以赐软轿为借口,对他加以安抚?
不!那孩子不能有事!他拼尽一切,只为保全那孩子……
“停下,快停轿!”鞫容挣扎着想爬下软兜,想要立刻去如意宫问个究竟。
“天谕”是他赴京那日,在宫城里,初见匡宗时,种下的“因”,有因必有果,七年之后,自见分晓!
故而,“天谕”不能被人毁去!
“停轿——!”
鞫容大喊,却无人理会,徒劳地挣扎几下,终究是筋疲力竭,他瘫在软兜内,怔然望向夜空。
前途未卜的忐忑,骤然紧绷的心弦,他在心口默念着一个名字:
羿天!
※※※※※
呜吰——呜吰——
宫中风声未定,又忽来一阵高亢的号角声,京城的四座角楼同时吹响画角,警时报晓。
曙光东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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