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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风华录-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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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琰轻轻地抛着手中新得的小物事,心情亦是极好。两个小家伙想借着行令赢他,还早得很呢。殊不知他为了自家娘子的生辰,可是准备万全得很。行令的词句,也都是想过多时的,怎可能赢不了他们呢?
李遐玉见他也顽得很是愉快,丝毫不见不悦之意,便也宽心许多。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我出了一身汗,且去洗浴,你先洗漱睡罢。”
“我也出了一身汗。”谢三郎很是顺口地接道,将战利品暂时放置一旁,“早上既是一起洗的,晚上也一起洗罢。”
李遐玉突然觉得,今日仿佛不是她的生辰而是他的生辰一般。否则,他怎么比她还更尽兴几分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喜得消息
萧瑟的寒风掠过贺兰山的浓密树林与枯干荒草,呼啸而去。火红兜帽上的雪白绒毛飘动着,偶尔拂在李遐玉的脸颊上,而她却似乎一无所觉,只是定定地望向远处河间府军营中如风一般呼啸而出的骑兵。他们或身穿纸甲,或身穿明光铠,都笼罩着灰黑色的披风,看上去仿佛在地面上翻滚涌动的乌云。然而,也正是在这滚滚乌云之中,蕴含着雷霆一般,坚定不移且威势惊人的战意。
李遐玉倏然想起数年之前,她亦是同样目送着祖父离开军营,去参加反击薛延陀的大战。那时候她面上虽是镇定如常,心中却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而如今,她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离别。更何况,这甚至不过是一次番代征防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出征。然而,不知为何,她却隐隐有种预感——这一回,将士们绝不会空手而归。狼烟与战火,鲜血与纷争,已经不知不觉再度欺来,近在咫尺。
“阿姊?”李遐龄轻轻地唤道。他的坐骑有些不安地小步踏动着,从鼻中发出喷气声。他随意地安抚着爱马,也眯起眼朝远方看去:“这是轮到姊夫他们去巡防了?于他们而言,确实又是一次难得的良机。阿姊也想去么?”
“算了罢。”李遐玉转过目光,轻轻地夹着马腹,拨马往回转,“寒冬腊月地往大漠中去,何苦来哉?倒不如安安生生留在家中,待明年开春之后再说。只可惜,去年咱们一家人便没有一同守岁,今年应当同样是分隔两地罢。”
她随意地说着,不期然地又想起昨夜突然溜出军营,来到庄园中与她辞别的谢琰。鬓边仿佛还留存着他的手指穿过的感触,耳畔依稀响起纠缠厮磨的时候,他低声的话语:“等我家来……”——她当然会等着他。或许,等不及的时候,便亲自去寻他了。
“武官之家,逢边境变乱之时,又有多少人能得团圆?”李遐龄轻轻一叹,“想来这回出征应是不同寻常罢。不然,阿姊你也不会如此反常。祖母还说,过些时日打算再去寺庙中做道场,并施舍钱粮衣物与县城中的流民乞儿。阿姊,你若是觉得不安,便与我说一说,也总好过你独自闷在心中——”
“不是什么大事。如你所言,眼下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番代征防而已。”李遐玉摇了摇首,浅笑道,“若是有什么消息,再与你说也不迟。你还是安安生生地进学读书罢,课业可不能懈怠。前些时日,谢家大兄让部曲从长安带来的策论文题,你都做完了么?”
李遐龄虽听出她在转移话题,却也不得不顺着答道:“已经做完了。先生说,他眼下已经没什么可教我的,也不好评判这些策论作得好是不好。过几日,他便要辞去西席之职,归家苦读。我以小郎进学须得他启蒙为借口,想留他继续住在咱们家,他却仍是拒绝了。他说,他当年屡试进士而不得,如今托姊夫的福,在咱们家看了这么多藏书,或许可试一试明经。若是一切顺利,明年参加县试、府试,后年兴许能与谢家大兄同年入第。”
“先生是个有志向的,咱们也不能因一己之私,阻碍他的前途。”李遐玉随意地射出一箭,思娘立即拨马前去查看猎物的情况。“不过,你如今想考进士或者明经,仍是太早了些。作完的策论,可否先请十二郎的先生看一看?若是行文引论化用皆无妨,差的便是见识了。过年之后,你便出去游历罢。”
李遐龄犹疑片刻,低声道:“如今祖父兄长与姊夫都不在,若是我再离开,岂不是只留下一家女眷?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早便生出了外出游历的念头。大唐疆域何其广阔,然而他却只去过灵州、夏州与凉州,见识未免也太狭窄了些。若能踏遍大江南北,亲眼得见各地民情民俗民风,所作之策论定会言之有物、大不相同。
“我在家中守着呢,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李遐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论身手武艺,你打得过我么?论见识,你能比得过祖母?去罢,无须为家人担忧,只需顾好你自己,别教我们替你担心便是了。到时候,我会挑五名部曲与你同去,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此外,你须得记住,自己只是游历四方的文士,不是什么游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是应当之事,却不可凡事包揽过去,须得量力而行。”
“阿姊,我还未启程呢,眼下怎么就说起这些来了?”李遐龄有些无奈,“况且,我已经不是稚童了,杀过人也见过血,不会轻易遭人哄骗欺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安心便是。”
“为防万一,我还是须得多说几回,免得你一时热血沸腾,不记得这些。”李遐玉道,满意地望向思娘提回来的滩羊,“今日的午食,便用炙滩羊罢。再多猎几只鹿或羊,送回家去给祖母与阿嫂尝鲜。玉郎,秋娘,也让我瞧瞧你们的射艺如何!”
姊弟妹三人尽情地射猎,大获而归。午食用的炙羊肉,夕食用的炙鹿肉,一连好几日都尽情地享用这些野味。在女兵庄园中逗留了数日之后,灵州境内普降大雪。严寒的冬日到来,眼看又要到冬至大节了,他们便连同李丹薇姊弟二人启程返家,各自回了弘静县与灵州。
自冬至祭祖之后,李家便开始筹备年节诸事。田庄的出息需要清点,店铺的利润需要清算,孙秋娘忙得几乎脚不点地。茉纱丽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虽然依旧健步如飞,但到底不能太过劳累。于是,赋闲的李遐玉便接替了她管的事,帮着打理孙夏与她的那一份产业。即使如此,以她干脆利落的性情,每日花在经济庶务上的时间依然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其余的空暇,便用来陪伴柴氏、抄经习字。
及入腊月之时,某日李遐玉洗漱梳妆,瞥见那枚双鹰穿云的玉佩,心中暗自算了算日子,忽地问思娘与念娘:“我的小日子,可是已经有两个月不曾来了?”许是心有所感之故,除了先前射猎之外,她再也没有去演武场对战,只是平素经常拉弓射箭而已。如今,总算等到了这个时候,想来也应当没有辜负她的期盼。
正在给她梳发髻的念娘怔了怔,双目倏然大亮:“的确是迟了两个月,元娘先前几个月的小日子一直很准!”忙着收拾的思娘猛地直起身来:“奴这便去让人请医者来诊脉,赶紧些确定这个好消息。”几个小婢女也都惊喜地笑开来,其中一人忙扭身出门去寻大管事李胜了。
“去罢。”李遐玉将掌心轻轻覆在小腹上,微微笑道,“应是差不离了。”这孩儿倒也来得很巧,应当是生在仲秋的时候。三郎的生辰是八月十七,若是小家伙能在她的腹中多待些时日,说不得便能与他一同生日了。
不多时,这个好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李家。虽则医者尚未上门诊脉确认,但柴氏仍是喜得亲自来到了孙女的院子里。李遐玉听得婢女的禀报声后,忙起身出来相迎。柴氏立即握住她的手,将她往长榻上带:“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许再习武对战,莽莽撞撞。往后也休得穿什么窄袖胡服,就穿宽袍大袖罢,连走路都能慢几分。”
李遐玉哭笑不得,宽慰她道:“祖母,儿心里有数,断不会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这两个月,儿就不曾去演武场对战,平日只是拉弓射箭而已。安心罢,儿会好好照顾自己。”
“不过两个月,胎尚未坐稳,还是小心些行事。”柴氏不容她反抗,便做了决定,“待医者来诊过脉,再让他开些安胎的方子。不,是药三分毒,还是开食疗的方子便是。厨下也须得注意,必定不能让你用什么忌口之物。”
“祖母忘了么?因着阿嫂有孕,咱们一家早便已经不用什么忌口之物了。”李遐玉接道。这时,茉纱丽、孙秋娘与李遐龄也陆续赶了过来。三人都很是稀奇地瞧着她尚未有任何异状的腹部,小心翼翼地围拢上前。
李遐玉抬首见腹部高耸的茉纱丽亦是满脸好奇,禁不住失笑:“阿嫂,你都要生第二个了,怎地就像从不曾瞧过似的?”
“……”茉纱丽恍然抬起首,满脸佩服之意,“只是突然觉得……元娘你似乎无所不能,比谁都厉害。憨郎勇猛又如何?三郎谋断出众又如何?你不仅能上战场杀敌,还能将家中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怀胎生子,更胜过他们百倍千倍!”
“……我是娘子,他们是郎君……”李遐玉说罢,柴氏与孙秋娘都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李遐龄则十分认真地思索着,郑重地颔首道:“阿嫂说得很是,阿姊比许多郎君都出众,远远胜过他们。只可惜,阿姊不能为官。不论是文官武官,我觉得阿姊都能胜任。”
“且不提这些。”李遐玉摇着首,“如今我身怀有孕,便是想上战场亦是有心无力。”有了孩儿之后,她便觉得心中安稳许多,不再梦回吹角连营了。只因着,腹中的孩儿既是谢琰的愿望,同样亦是她的期盼。保护好它,让它健壮地出生,无疑比上战场更重要。
不多时,两位相熟的医者便一前一后来到了李家。两人都与李遐玉诊脉,断定脉如滑珠,确实是喜脉。于是,李家上上下下都欢喜起来。柴氏命人赏了李遐玉院中所有的仆婢,孙秋娘开始盘算给未来的外甥或者外甥女缝衣裳,李遐龄则赶紧写信让部曲带给暂时留驻河间府的李和。茉纱丽始终陪伴在李遐玉身边,与她说着各种孕期之事。
一时之间,李家便仿佛提前度过年节一般,人人都喜上眉梢。而李和得到消息之后,更是忍不住连声大笑,惊得军帐外守候的府兵们无不吓了一跳。虽说他恨不得立即逢人便分享一番,却依旧记得这是在军营之中,于是只能勉强按捺下来。当然,他也并未忘记命部曲将这个消息传给巡防途中的谢琰——混账小子,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第一百三十章 鸿雁传书
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时候,谢琰等人正在乌迷耳的铁力尔部落中做客。众人齐聚在毡帐内,边饮酒边议事,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乌迷耳高举酒樽,爽朗大笑:“过些日子便是你们汉人的年节了,若是不嫌弃,便留在我们部落中过节罢!好酒好肉,保管够!好端端的节日,也没有在大漠中流浪着度过的道理!至于巡防之事,暂且放心,我们都替你们盯着呢!”
慕容若回敬一杯,笑道:“既然族长如此盛情,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这些时日幸得族长多方照拂,我们方不至于迷失在暴风雪之中。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便尽管开口就是。我们吐谷浑的男儿,素来也是说话算话的。”
乌迷耳连连摇首,推辞道:“若非慕容郎君与谢郎君鼎力支持商队与我们往来,铁力尔这个老弱病残居多的部落亦不至于如此繁华。冬天再也不用苦苦熬下去,有粮食有肉,甚至还能喝酒,我们不知有多感激两位。两位对我们的恩情,铁力尔部落上下永远难忘。眼下终于能够回馈一二,我们都鼓足了劲儿呢。”
丝帖儿笑吟吟地过来与他们斟酒,接道:“可不是么?如今我们恐怕比汗王牙帐的贵族过得还舒坦。那些人还须得时不时担心明天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在,战战兢兢地不知该支持谁。而我们却只需要躲在草原的角落里,过自己的小日子,由得他们争斗去。最好两败俱伤,谁也别想再当什么汗王,免得再教旁人遭殃。”
“小丫头胡言乱语,莫放在心上。”乌迷耳失笑,将她喝退,“我们在帐中议事,你来凑什么热闹?就算想学李娘子驰骋战场,也须得等你武艺练出来再说!”
丝帖儿微微撅起嘴,将银酒壶扔进他怀里:“有人来寻谢郎君,像是有急事,我便带他进来了。好心好意,阿父你却不领情,真教我失望。”
闻言,慕容若与乌迷耳侧首看去,果然见坐在另一侧的谢琰身边立着一个面熟的魁梧大汉。那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原本风度翩然的谢琰神色瞬息变化万端,竟一时顾不得世家贵公子的形象,又惊又喜地立了起来:“我……我要当耶耶了!”
他朗声大笑起来,举起酒樽一饮而尽,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气。乌迷耳、慕容若反应过来,刚要庆贺几句,便见他拿起旁边的酒壶,过来向着他们重复道:“我要当耶耶了!!”帐内所有人怔了怔,都随之笑道:“恭喜谢校尉!”
“我要当耶耶了!”堂堂陈郡谢氏嫡脉出身的世家公子,仿佛再也不会说别的词句,只知大笑着与人畅饮,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多时,帐中的河间府武官、铁勒勇士便都被他灌了一回酒。然而,他却犹嫌不足,继续抓住众人痛饮。仿佛不如此便无法表达出内心汹涌而来的惬意畅快一般。
孙夏被他灌得最多,趁他不注意,凑到慕容若身边,压低声音道:“从未见三郎这么高兴的模样,简直像是魔怔了。慕容果毅,他该不会直到遇敌的时候,还会拉着那些敌人嚷嚷自己要当耶耶了罢?”
慕容若呵呵一笑,瞥了瞥仍在四处团团转饮酒的某人:“头一回当耶耶,谁不是如此?且陪他喝个痛快就是,我便当作没瞧见,不会拿军法规矩给你们治罪,安心罢。”说罢,他心中却不免盘算起来——年纪仅相差两岁,不论此胎是男是女,今后或许都能做成一桩不错的儿女亲事。当然,只是或许而已。作为耶耶,他也乐见周围亲近人家有人才品行皆出众的小郎君小娘子,免得到时候无从抉择不是?
这一夜,谢琰以一人之力,将军帐内所有人灌醉了。而他自醉梦中醒来之后,便立即写了一封热情洋溢兼事无巨细的家信。将厚厚的信件放进信匣,他便命那送信的部曲入帐。然而,随之钻进来的还有眸光转动的丝帖儿:“谢郎君,我已经许久不曾见李娘子了。我帮你送信,正好见她一面,也好见识见识你们汉人的繁华城池,可好?”
谢琰打量着她,嘴角轻轻地挑了起来。
年二十九,远行千里跨越大漠与漠南戈壁的两骑终于抵达弘静县。李遐玉闻讯而出时,孙秋娘已经将那位身量娇小的信使引了进来。小信使见了着宽袍大袖的她,双目微亮,脱下厚重的披风与兜帽,露出一张轮廓依稀有几分熟悉的俏丽脸庞:“李娘子,可算又见着你了。当初穿着男子袍服的你,与如今真是大不相同,我险些不敢认呢。”
李遐玉微微一怔,勾起嘴角:“原来是丝帖儿,许久不见,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当年分别的时候,这位七八岁的铁勒小娘子瘦弱不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而如今,她已然是十一二岁的模样,身量抽长,小荷初绽,乍露丽色。“三郎他们如今可是正在你们部落里?如此也不必担忧他们过冬之事了,还须得多谢你们的盛情款待。”
“无妨,你们家的商队先前与我们做的生意,一直让阿父赚得笑得合不拢嘴。这些日子我们所得的粮食酒肉,足够招待他们这上千人了,更何况他们还自带了粮草。”丝帖儿爽朗地摆了摆手,“且不说这些,我是替谢郎君送信来的,你且看看。”
“不急,你千里迢迢而来,且先沐浴罢。待会儿与我们一同用夕食,如何?明日便是元日,若是不着急返回,你便在我家多住些日子,等过了上元节再走。我们大唐人的年节,可不兴离别,你便入乡随俗罢。”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听说你们过节很是繁华热闹,正好亲眼见一见。”
孙秋娘接道:“阿姊,不如让这位小娘子随着我住罢?大年节的,也不能让咱们的客人孤零零地住在客院中。我的院子里正好空着正房,摆设铺陈都换上新的,便可待客了。”因着孙夏与谢琰的院子都扩建的缘故,李家内院已经不剩什么空院落了。而外院通常是招待男客所用,又离得远,亦是不合适。
李遐玉略作思索,微微颔首:“我如今尚有些不方便待客,秋娘你便替我尽心招待罢。”孙秋娘亲热地挽着丝帖儿的手臂:“阿姊尽管放心。丝帖儿,你的身量与我相似,正好可以穿我新做的衣衫。走罢,我带你去我的院子里逛一逛。”
丝帖儿很体谅李遐玉如今的身体状况,点头道:“李娘子只管安心养胎。若是因我的缘故,让你劳累了,恐怕谢郎君会生吃了我呢!”说着,她又笑道:“真是从未见过他那般欢喜的阿父,将整个帐子里的人都灌醉了,一直大笑不止。”
闻言,李遐玉浅浅一笑,眼波婉转,风华绽露,又含着几分母性的慈悲之态,引得孙秋娘与丝帖儿二人都一时看得呆怔住了。直到两人走后,她才取出信件细细看完,又欲罢不能地重复了几遍,方收了起来。
夕食时分,李家众人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因顾及客人的习俗,食案上准备了驼峰炙、西江料(猪肉丸)、暖寒花酿驴蒸等大荤之物,且也并不必遵循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丝帖儿换了身及胸襦裙的打扮,梳着双丫髻,瞧着越发俏丽几分。她与茉纱丽坐在一起,看起来竟有几分姊妹之感。
“原来嫂子是契苾部之人,怨不得咱们生得相像呢,我们都是铁勒人呀。”小姑娘与往昔完全不同,很是能言善道,汉话也说得十分流利,将柴氏逗得开怀不已。“我主动提出想送信,谢郎君开始还百般不愿意。我便说,光是派部曲回去送信有甚么意思?倒不如让我去给李娘子讲故事,逗她笑呢。”
“故事?”柴氏笑道,“你会讲什么故事?莫不是铁勒传说罢。若是有什么婉转曲折的故事,说来听一听?”说罢,又望向李遐玉,叮嘱道,“元娘可不许跟着大喜大悲,免得伤身。不然,就让丝帖儿只管与我们说,你与茉纱丽都避开罢。”
李遐玉失笑:“祖母安心就是,儿和阿嫂一定会小心谨慎地控制情绪。”
茉纱丽也接道:“祖母,不许我们习武也就罢了,如今连故事也听不得了,儿可不依。”
丝帖儿眨着眼,紧跟着道:“我可是特地来给李娘子讲故事的,她若是不听怎么能成?回去之后可不好向谢郎君复命呢。其实,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可笑之事,只是前一段时间跟着阿父去了一趟汗王牙帐,见到许多有趣的事而已。我想,李娘子应当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她这般说了之后,连原本不甚在意她们说什么的李遐龄,也不由得收起了心不在焉之色。
李遐玉双目微动,轻轻颔首,笑道:“如今已经久不在军中,许多消息祖父都不许三郎传给我,倒教我对这些局势之事一无所知了。丝帖儿,你果然来得正好。”自从北疆发生异动之后,她便失去了对事态的知悉。便是能够继续训练女兵与部曲,也依旧因无法参与战事的缘故,渐渐沦落成了寻常妇人。说来,心中也确实藏着几分失落之感。却想不到,谢琰竟察觉了她的感受,将丝帖儿给她送了过来——当真是,心有灵犀。
“若是李娘子喜欢听,便是让我天天说也无妨。”丝帖儿高兴地道,便源源不绝地说起了薛延陀牙帐中的暗流涌动。她虽尚且年幼,但因幼逢变故,对这些奇诡之事格外敏感,又得了父亲乌迷耳的指点,故而所见所闻所推所断,皆甚为可信。
李家人听了,所思所想自是各不相同。丝帖儿的到来,确实给他们的年节增添了几分变化,令众人多了欢笑。同时也因了解事态发展的缘故,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更多了几分笃定与信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纷飞战火
贞观二十三年,因高句丽会同百济攻击新罗,且行事骄横无状之故,令大唐天子大为震怒,遂决定发兵征讨。据传,此消息传至漠北之后,薛延陀可汗牙帐中立即再度掀起了汹涌的暗潮。身为庶子的小可汗突利失素来亲唐,对夷男可汗建言,称此为交好大唐的良机。若能遣铁勒勇士襄助唐人东击高句丽,取得大胜,必能令先前和亲所产生的罅隙消弭于无形之中。当然,无疑他也想趁此机会,将扣在自己身上那个护送聘礼不利的“罪名”彻底洗去。
然而,大阏氏所出的嫡子拔灼却认为,这是反攻唐人的天赐良机。唐人攻打高句丽,其边境必然空虚,若是长驱直入,或许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下数座城池。如此,不仅能掠走无数金银奴隶,更能一雪前耻,彻底树立薛延陀在漠北草原上的威信。他坚持,铁勒人不能仰唐人的鼻息而生活,而应该像当年的突厥人甚至传闻中的匈奴人那样,让汉人称臣纳贡,并主动送来公主和亲。
夷男可汗左右权衡之下,遣使前往长安,宣称可率二十万控弦勇士,襄助大唐雄师东征,从而刺探大唐天子之意。若是这位天可汗的态度暧昧不明,那么按照拔灼所言,趁其不备挥师南下,或许大有可为。而对于薛延陀而言,劫掠抢夺大唐,远比去抢劫高句丽所获更加丰富,得利更多。若能借此缓一口气,再度树立薛延陀部在铁勒人当中的威严,漠北便不会像如今那样人心涣散。
不过,大唐天子却并没有给薛延陀使者半分颜面。传闻中说,他很是轻蔑地道:“回去告诉你们可汗,我父子二人齐心协力东征。若是你们打着寇边的主意,尽管来试试便是。”如此断然的拒绝,令夷男顿生怯意,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大唐随即调兵遣将,准备北伐高句丽之事,河东道河北道军府频繁调动,集齐数十万大军。大唐天子命时任刑部尚书的郧国公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时任太子詹事的英国公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水陆大军分别进攻高句丽。两位大将先行一步,统帅诸军,次年二月天子御驾亲征,从洛阳挥师北上。
天子亲征的消息传至夏州、灵州与凉州,三位大都督立刻加紧战备,防御薛延陀人或西突厥人南下侵扰。与此同时,暂时回到河间府军营的慕容若、谢琰等人,甚至来不及归家看一眼,便又接受了李都督的任务,再度前往漠北打探消息。
三月暮春,漠北草原上一片苍茫。由铁力尔部落的青壮组成的商队携着百余头骏马与骆驼,正朝着东北方向的薛延陀牙帐而去。因着护卫众多且个个彪悍之故,途径的铁勒部落并不敢打什么歪主意,都正正经经地与他们做起了生意。夹杂在铁勒面孔当中的几个粟特商人和大唐商人格外受欢迎,而他们也比过去的商队稍微慷慨一些,自是顺利地交换了许多上好的皮毛并药材马匹牛羊骆驼等货物。
如此一路往北行,各部落的动向便一望即知。哪些部落支持突利失,那些部落依附拔灼,哪些部落举棋不定,哪些部落两相讨好,皆是清清楚楚。临到薛延陀牙帐之时,前方却有消息传来,称王庭加紧防卫,不许商队通行。即使铁力尔商队中有好几个曾跟随乌迷耳来过牙帐的年轻铁勒人,拿着部落的信物,对方也依旧不肯放行。于是,商队只能折向东方,继续去往其他部落。
黄昏之时,商队终于抵达某个部落中。众人纷纷扎营休息之后,某座营帐内,装扮成粟特商人的慕容若与大唐商人的谢琰围坐在矮案边,展开愈加详细清晰的漠北舆图,一边轻声讨论,一边在舆图上标记部落名称及其投向。
“依你看,英公与郧公此战是否会顺利?听说那高句丽的权臣莫离支泉盖苏文亦不是省油的灯,不单弑君,还杀尽了朝中百余大臣。如今立了傀儡王,犹如曹孟德一般‘挟天子以令诸侯’,说不得过些时日便自立为王了。”
“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成为曹孟德。且此人如此凶残蛮狠,弑君杀臣,国内必定有许多仇家。若是此战大败,说不得便能动摇其人心,令祸乱四起,翻天覆地。”谢琰挑起眉,“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新罗不曾来大唐求助,冷眼旁观他们三国彼此攻伐,互相内耗亦是不错。虽说不过是区区弹丸之国,但也曾狼子野心进攻中原。若是容他们安然居于卧榻之侧,迟早会造成乱局。”
慕容若垂眼笑道:“你说得是。想我吐谷浑人,当年亦是自鲜卑山西迁而来。那本该是我们之故土,却频频落入这些弹丸之国之手,想来真有些不甘心。”传闻中的鲜卑山(大兴安岭),过去便是北接肃慎(靺鞨)、东临扶余以及高句丽的要地。数百年来,一直是北方游牧族与东北农耕国度之间的天然国界。
“若是他日有机会平复东北故土,你再请命迁回鲜卑山亦无不可。”谢琰笑道,“只是你们这一支离开那里已经数百年,众人也未必还想着回去罢?”
“你说得是。我也只是想去看上一眼。如今已经习惯了大唐的繁华,如何能适应深山老林?何况,更是舍不得十娘、阿修和芷娘跟着我受苦受累。”慕容若摇了摇首,“说来,以你所见,薛延陀牙帐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便不许人出入?莫非是夷男可汗病重?”
“假如夷男病重不治,突利失与拔灼必定相争,支持他们的部族亦会蠢蠢欲动,咱们一路行来不可能毫无察觉。何况先前夷男也曾卧病许久,二子阋墙的时候,牙帐亦并没有严禁其他部族出入。”谢琰略作思索,“我倒是觉得,或许发生了一件夷男并不欲让任何人知晓之事——”
说话间,郭朴突然求见。慕容若与谢琰对视一眼,唤他入内。同样作商人装扮的郭朴朝两人行礼,低声道:“方才属下与前来交易的铁勒人闲谈,听他们说起,近日似乎从东方来了一群靺鞨人。他们中有好几个衣饰华美的贵族,带着不少贵重礼物,一路往王庭方向去了。”
“靺鞨人?”慕容若拧起眉,难掩厌恶之色。鲜卑乃东胡族系,与肃慎一系的族群经常交战,堪称世仇也不为过。虽说后来饱经匈奴、突厥、薛延陀的欺压,但对肃慎族群的厌恶仍是刻在骨子中的。“这群凶蛮的混账又在打什么主意?”
“靺鞨人早便成了高句丽的附庸,你觉得他们会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合纵连横罢了。”谢琰眯起眼,冷笑道,“高句丽不肯坐以待毙,借着靺鞨人传话,许以重利贿赂。只是不知,夷男可汗到底会如何抉择罢了。此事紧急,慕容,赶紧写信,八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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