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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旧情郎-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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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年,恐怕皇室宗亲们对李玉是又敬又畏。以至于每年来长安时,他们都是能躲就躲。
  “他们嫌弃我出身,又怕我手段,不敢到我面前来。我少时,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长大的。后来有了皎皎,我才觉得自己有点活着的感觉了。”
  李皎是李玉带大的。李玉性格强大,几岁的孩子就能撑住宫廷生涯;他母亲却做不到。他母亲在为他生下妹妹后,抑郁不已,日日垂泪,几年后于夜半中庭,留下一对子女,悬梁自尽。她身份低微,便是死了,在东宫中也没引起多大的震动。
  李皎幼年时能从兄长那里得到些欢乐,她兄长,又能从哪里寻慰藉呢?
  雁莳怔怔盯着李玉的背影,忽一瞬,想他能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他常年压着情绪,把什么事都藏心上。朝臣们都说他们陛下心思难测,眼光深远,颇能忍耐。然这些,最开始的时候,都是被逼出来的。
  他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今天的样子,再也改不掉了。
  她嫌弃他无趣,她又怎么知道,最开始的李玉,也有少年人的样子呢?
  雁莳抚着腮,心思飘远。她小时候过得也不好,也不讨雁家喜欢。她和李玉的出身挺相似的,都是母亲是外室,被人带入家族。但她比李玉幸运的是,她父母都颇为疼爱她。她父亲对她很好,很包容。父亲在去世前还留下遗书,要给她家产。无奈雁家不愿意,扣着不给她……可她还是得到了。
  雁莳不愿李玉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中,便扯嘴角,让气氛活泼些:“所以你才一到平阳,就喜欢我?”
  李玉微微笑了一下:“对。”
  就是因为自己性格太收,把自己压抑得都快疯了。他性格即将走向极端时,遇到了街头小霸王,雁莳。雁莳能玩能闹,又痞又潇洒。她半夜三更地爬墙,她上蹿下跳,她刚开始时教他打架,知道他是少年平阳王,晚上又巴巴地送鸡来巴结他。
  他在夜里被仆从叫起,看到院中提着两只鸡、满脸脏兮兮、却笑得甚为灿烂的少女,他的心动,从那一刻开始。
  他开始制定计划,开始若有若无地勾搭她,开始想详细的计谋,开始绞尽脑汁如何能娶到雁家第十女。他对她一往情深,她却一点都没察觉。
  说起旧年趣事,李玉声音里带了淡淡的怅然和笑意。他偏头,看身后坐在黑暗里的女郎:“我当年对你那么好,什么都送你,什么都给你。你居然都不知道我心里喜爱你,整日把我当哥们儿。”
  雁莳老脸一红,强声:“是你太婉约了!”
  李玉:“我都豪放得在除夕时邀请你守岁了!”
  雁莳震惊:“……天啊,我每年不知道跟多少人守过岁!每个人都喜欢我的话,我得多忙?!”
  李玉忍气:“我还送过你玉佩!”
  雁莳在脑中努力搜寻记忆:“……有么?!哦我想起来了!就那块你送出来又要回去的!”
  李玉:“我要回去是因为你胡乱勾搭街上小娘子,惹人家春心乱动!你不知道你是女的么,你有没有点自觉性?!”
  雁莳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她与李玉隐怒的目光对上,想要辩解,却刹那间失声。时光隔在两人中间,漫长如洪流滚滚。她站在他面前,却隔山又隔海。她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多少阴错阳差在两人之间发生,每一次都错过,每一次都导致无可挽回的结果。
  他也许少年时真的喜欢她,他却走向了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
  雁莳目中微热,心中骤痛。她似乎眼睁睁看着时光,将她的旧年好友,推向了帝位,推向了她仰望而不敢奢望的地方。若如他所言,若如他所言——雁莳躲开李玉的目光,嘟囔一声:“那又怎样?你称帝后,把我丢大漠一丢就是四年,不问不管。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喜欢我?”
  “哪有人心里想着一个人,却从来不管那个人的死活?”
  “那时河西跟现在又不一样。那里多荒芜,就没人愿意守在那里。我一守就是四年,年年回不了长安!我每次进京述职,你公事公办的态度有多伤人啊!我也很难过啊,以为我少时交好的殿下当了天子后,怕我这个旧友在他面前碍眼。我一个臣子,我能怎么办?你不待见我,我只能有多远滚多远,不碍你眼啊!”
  若说委屈,谁又没有一腔委屈呢?
  谁一开始,又不是满腔期望呢?
  她站在高阶下,她与众臣一起仰望他们的新帝时,百官歌舞以庆,她手舞足蹈地胡乱跳舞时,满心喜悦。她满心以为李玉登帝后,会善待自己这个旧年好友。然李玉从来没有对她多好过,甚至待她十分苛刻。
  那些年的战事,稍有不妥,朝廷就写书斥责,要她卸职。她每日每夜地煎熬,她也辛苦哇。
  李玉一滞,半天没说话。
  雁莳以为他终于心虚,那些话说出来后,她心里痛快,就坐在后面瞪他。
  后背被火热的目光盯着,李玉坐如针毡。他原本不想说,他素来不愿意多说,显得他心思多重似的。但是被雁莳误会,被雁莳在心里抹黑,也许还被雁莳一遍遍地埋怨,李玉有些受不住。他到底也是凡间男子,纵是刻意收敛自己的感情,也不愿被爱人看不起。
  李玉忍不住怒道:“你以为若没有我替你兜着,你能去打仗,能和男郎们整日厮混一起,能当上将军?”
  雁莳:“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去打仗,是先帝下的旨,让我带路剿匪。我一开始只是个引路的,我能在剿匪中起作用,靠的是我又不是你!当然我最后是走你的关系去河西啦……不过那都是我在先帝面前有了政绩后的事情了!”
  李玉一声冷笑。
  他都懒得说了。
  雁莳:“……”
  她忽然想到:“不是雁家推举的我?!是你跟朝廷推举的?可你当时在长安议亲啊!”
  李玉淡声:“我跪在祖父殿外三天三夜为你求一用武之地。我想让你入朝,我祖父不同意。自古从无女子为官之先例。你以为前朝没有,今朝就很方便吗?”
  “你以为民野间提起你,皆是你的传奇故事,皆是夸你赞你,无一人责你不该抛头露面、应该回家相夫教子,你真以为靠的是你自己的人格魅力么?你有什么人格魅力可言?你连你雁家的长辈们都征服不了。我素来教你忍耐,你从来就不忍。就你那冲动鲁莽状,我是雁家长辈,我也不待见你。”
  雁莳怒:“你说我就说我,你怎么能站在那堆老头子那边!”
  李玉不为所动:“我若真是对你不闻不问,你都走不到河西去。我当日还不是天子,我只是一介郡王,我连亲王都不是。我能在我祖父前面说多少话?那时我想着,等我做了天子,我就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升谁升谁,想贬谁贬谁。”
  他声音淡下去:“但是我真做了天子,才知道没那样简单。大魏已进入第三代,古有一代起,二代兴,三代斩的说法。我从我祖父手中接管大魏时,才知道大魏内里的矛盾到了何等地步。我父亲一心不服我祖父,恨我夺他位。然我父亲若登基为帝,他绝无可能比我做得好。”
  “雁儿,女将军没有那么容易当的。你要的不是短期接管兵马,你要的是官位,是如其他朝臣一样。朝臣们如何服你?你知道我每日收到多少弹劾你的奏折么?大魏内忧外患,我不得不与朝臣们周旋,与他们达成微妙的平衡合作。”
  “我不召你回京,是为了保护你;我希望你在河西,用实力说服那些大臣们。我希望用拖字诀,把你造成的满朝撼动给拖过去。”
  “我怎是对你不管不问呢?我又管又问,殚精竭虑,你是不知道的。”
  “雁儿,我最对不住你的,是我乃天子。我不能为你一个人负尽天下,辜负大魏河山。我也不想娶洛女,我也想留你在身边。但是很多事,没有你以为的那般简单。在其位谋其事,我和你之间,隔的太远了……越来越远。”
  “自古孤家寡人,我做天子时,才明白。”
  “我得到什么,就会相应的放弃什么。我却也不甚后悔……若我不是天子,我便无权如今日这般护住心里的人了。我要护住我珍视的,这个位子,我势在必得。情非所以,我不愿放手。”
  雁莳望着他,喃声:“那你的感情呢,你都不要了?”
  李玉淡声:“我若非喜欢的是你,我的感情,会顺畅得多。”
  雁莳微滞。对,他是天子,凭他的手段,什么名门闺秀得不到呢?反是越野的人,越不愿意待在后宫的人,他越没办法。他给自己架起了一座囹圄,他却没想过把她也关进去。
  雁莳眸子跳动,她从后方,呆呆看着李玉的侧脸。雨势浩大,烟雨弥漫,满山桃红。她从后方看他,觉他几多英俊,她那颗心,为此一跳再跳,动若狡兔。
  雁莳心中感情奔波如涛,铺天盖地。每一波,每一浪,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注视,都向他追随而去。
  李玉静看着山中景致,落雨斜飞,从洞外洒进来,溅在他眼睫上。他眼睫上挂着水滴,目色因为变得迷蒙,有些看不清山林了。万古岑寂,身后女郎无声。李玉在短暂刹那,大脑空白。
  雨变小了。
  林中传来猎者歌声,人声遥远,伐木声丁丁,伴随山中鸟鸣阵阵。
  洞中的青年男女听着伐木声,听着鸟鸣声,只觉幽静无忧。气氛最是温和,雨凉入怀,李玉轻声:“如果我不是天子,你不是现在的雁莳的话,就好了。”
  “我若只是山中一猎户,你是山下村子某家村长的女儿。我看上了你,就把家里的貂皮虎皮背上,去街上卖个好价钱。我提着酒菜,去你家里提亲,你父亲把我一顿喝骂,说我配不上你。我就背着你父亲,夜里偷偷爬墙与你私会。你与我留门也好,不留门也好,持之以恒,我都能打动你。你去跟你父亲哭一哭,求一求,我让媒婆再去提亲。被骂三通后,我就能娶到你了。成亲当晚,我喝得酩酊大醉,心中却十分快活。你不过是一个村长的女儿,你最大的想法也就是平安康顺,相夫教子。我又哪里满足不了你呢。我们一同进山,一起……”
  他的话被打断,因从后,他的肩膀被雁莳大力搂住。李玉被雁莳压在潮湿山壁上,透过濛濛水色看她,看她眼中水波流动,飘飘渺渺。二人之间,隔着水色长天。雁莳扣着他的肩,将他压着。她心中大动,热意萦怀。
  几多不甘,几多怜惜,又几多不舍!
  他那猎户的愿望,听得她心酸想落泪。
  雁莳眼眶隐隐发酸,半晌喃声道:“别说了……我受不了了……我能叫你‘阿玉’么?”她抚着他光洁冷色的面孔,眸心垂落,若泪点点。她不待他回答,便抱紧他:“阿玉,我看不得你这么难过……”
  她低下头,亲上他的嘴角。
  咸涩水渍衔入口腔中,雁莳亲得李玉满脸通红。她忘情地亲他,手指划过他的下颌。李玉心里颤栗颤抖,人变得贪恋。他出手去搂她腰,去拽她,将她扯倒在自己身上。他连指尖都在发抖,他的心在雾茫茫的烟雨桃花中发出砰砰的巨响。她的发尖扫过他的脸,她的每一次撩在脸上的呼吸,都让他汗毛倒竖。
  他多喜欢她,多想她!
  寂静山林,茫茫雨烟,只有他二人。他们的肩膀发抖,在此时有了千万倍的勇气,迫不及待地去扯对方身上的衣袍。
  舌根缠绕,又痛又刺激。
  李玉推她,微微抬起脸,呼吸不畅:“雁儿,停停……如、如今怎样状况……我不清楚你心意……”
  雁莳散下自己的长发,轻松解开他的衣袍,手伸入他胸腹下一阵捣*弄。她目中微红,看他喘息更不住。他脸颊泛红,目光幽邃又清亮。雁莳心中大跳,紧张无比,掌心生出薄汗。她虽然有万万千的理论知识,但她没有可练习的对象。李玉在她身前喘不住,他抓着她的手指颤抖。他的一切,都让她心中涌上兴奋感。
  李玉还拖拖拉拉,不肯屈服。
  雁莳嫌他聒噪,又有心逗他。她笑眯眯道:“你管我什么心意呢,那一点都不重要。你就当跟我偷情好啦……陛下,其实我们可以常常出来偷情的嘛……”
  李玉喘声,咬着牙:“鬼才要跟你……”他又被掐住下巴,吻得说不出话了。
  李玉几次想起来将雁莳压在下方,却斗不过雁莳,只能无奈地接受她掌控全局的方式。
  细细密密的亲吻,绵密无绝。空气滚烫,两人被满腔情意迷得意识混沌。只想靠近,只想将对方吞入口腹,再也不分开。雁莳顺势而下,咬上李玉的喉结。他当即全身僵硬,喉间发出一声闷哼,被雁莳带倒。他头磕在山石上时,模糊说了一句抱怨的话。
  雁莳便吃吃地笑,伸手揉他的头。
  李玉将她拉下,含糊道:“没事,别管它了……”
  山间美色旖旎,洞中燥热。青年男女缩于其中,本是为看风景而来。雨停风住,桃花烂若朝霞,等待有缘人。洞中男女再没有出来过,绿意掩藏的山洞,很长时间都无人探出。
  三两盏清意,山中树动如潮来,波声浩荡,岁月悠久。
  一夜漫长,时光在梦境中变得混沌错乱。梦中有山水清越,有林中小鹿埋下头喝水,再被撞入森林中的男女所惊……
  公主府中,郁明突然从梦中惊醒,坐起来。他心跳犹喘,记挂着梦中所念。是那晚他邀李皎去望仙台时,林中所见。水与萤火在半空中飞舞,小鹿眸中清澈,躲藏他们,又好奇地目送他们……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日总想着李皎在之后出事、差点母子皆亡,心里恐惧害怕。他晚上梦到了当夜……
  郁明下了床,看身侧妻子并未被自己吵醒。他松口气,李皎今日夜里睡得不甚好,肚中胎儿百般折腾她,让她每次起身都酸楚难受,他最是不想吵醒她。郁明蹑手蹑脚地将帷帐遮好,走去室外,掌了灯。他坐在灯下,铺开纸张,写下字——鹿。
  郁明低着头:已经十月了。那个折腾了皎皎一年的孩儿,就快到来了。
  虫鸣浅浅,窗如竹帘。青年盯着自己写下的字,再在那个字前,加上了自己的姓。
  郁鹿。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于他想来,自己未来女儿的名字,该是大名郁鹿,小名呦呦。
  作者有话要说:  嗯皎皎怀孕的剧情终于结束了!剧情要进入下一波“长安乱”啦~~就是新卷——北冥:倩女篇。终于可以走出长安走向更广大的天地浪了!(≧▽≦)/

☆、第89章 1

  夜方半,宙不寐; 忽闻岸上有一人; 行声甚速; 须臾至船。问之,乃倩娘徒行跣足而至。宙惊喜发狂; 执手问其从来。泣曰:“君厚意如此,寝食相感。今将夺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 思将杀身奉报,是以亡命来奔。”
  ——《离魂记》
  灯火幽幽一点,照在纸窗上。微光泛着柔和色; 斑斑澜澜; 浮在青年硬朗俊俏的面孔上。他睫毛浓长,眼瞳静黑,伏于案上写字,执灯相照; 只看到一片烂烂的光华; 让人目中生艳。
  女郎说:“郁郎?你在做什么?”
  郁明低着头写字写得专注,他听到女声诧异回头,才发现他妻子披衣掌灯,长发散落; 面容雪白,掩着口打个哈欠,好奇地向他走来。郁明看她肚子那么大还走来; 忙跳起来去扶她。李皎不用他扶,已经走到了案边。她没有坐下,直接站着拿起几案上的几张,扫了几眼,眼里掠起疑惑之色。
  郁明重新入座,正儿八经地解释:“我在取名字啊。夜里睡不着,我就起来我们的孩儿取名字。”他停顿一下,颇有些怨气地说道,“你那个皇兄,真不是好东西!明明是我的孩儿,他把能干的能给的全都做了,每天还派一十八个御医来我们家问你!我看他完全是想挤走我,恨不得把你接进宫他陪你生产!”
  李皎把灯烛放在案上,瞥他一眼,靠着夫君的肩,一边看他写的东西一边笑。她眸子弯起,笑意清浅却明晰柔和。
  她皇兄李玉确实特别在意她的孩儿,一天三遍地来问,动不动就试图说服她进宫去。李皎多年来,难得从她那位性格寡淡的皇兄身上体会到他对自己的疼宠,简直受宠若惊。但是李皎跟以前的李皎不一样了。以前有人对她好,她会惶恐,会猜忌;现在她则觉得理所应当。就是郁明吃醋,李皎也很开心。
  郁明还在自我哀怨:“我怕我再不给我孩儿取名,他到时连我这点权力都要剥夺掉。他到时金口玉言随手赐了名字,我能说不么?赶紧趁他还没想到这茬时,我们把孩儿名字给定了!”
  他严肃问:“皎皎,你站我这边,还是站你皇兄那边?”
  李皎安抚他:“当然站你啊。咱俩谁跟谁呢?”
  郁明眸中噙笑,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必要。他汹涌的感情掩在喉间,让他倾身,想搂一搂他大腹便便的老婆。
  他老婆没注意到他的满腔爱意,往火烛近处走了两步,正好错开了郁明的拥抱。郁明脸黑了下,看李皎认真看他的字。看了半天,李皎惊讶而踟蹰:“真是难为你了……你取的这些名字,寓意都挺不错的……”
  什么鹿啊,蝉啊,什么馨啊,什么瑾啊。郁明一个粗人,绞尽脑汁,从他读的那么几本书里翻出的字眼,李皎都挺敬佩他能想起来的。
  李皎瞥他,同情而怜爱:“明明,辛苦你了。你一个大字不认得几个的人,能做到这程度,我们孩儿该欣慰的。”
  “不许叫我‘明明’,”郁明瞪她,双手相叠趴在案上郁闷道,“还有,什么叫我大字不认得几个?我认的字可多了。我要不认识字,我怎么习武,怎么看秘籍?就你整天拿生僻字眼为难我,还怪我不认字。”
  李皎不以为然,敷衍应付郁明两句。但她将郁明取的名字翻来覆去看三遍,自认为自己绝不会看错。她非常吃惊地问:“但是,你起的怎么都是女孩儿的名字?你就没想过我们孩儿是个男的么?孩儿还没出世,你就已经偏心到这个地步了么?”
  郁明脸僵了下。
  他从李皎手中夺过他写的名字,他低头收拾,僵着脸道:“怎么可能是男孩儿呢?肯定是女孩儿。”
  李皎:“……”
  郁明找借口道:“你看别家孕妇像你这样,肚子都那么大。你却看着还好。男孩儿比女孩儿又大又重,你肚子不大,肯定是女孩儿,没错!”
  李皎心想:我家郁郎真是想要女儿想疯了。他拒绝接受男孩的可能性。
  听他振振有词地找理由,李皎一乐,噗嗤笑了。笑一声后,她就“唉哟”一声扶腰。郁明反应快,立刻跳起围着她,紧张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医工说了,李皎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一刻也不能粗心。
  李皎摆手,笑盈盈道:“被你逗得笑岔气了。没事,你别逗我笑了。”
  郁明无语看她:我说什么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可笑?
  他不高兴跟李皎说话了,往窗外一瞥,看夜色浓浓,黑不见底。他手推着女郎的腰,催促她回去:“大半夜的,瞎晃什么晃?快去睡觉去。”
  李皎她不。
  她说:“腰有些酸,睡着不舒服,我出来走一走。郁郎你怎么不睡?你才是大半夜瞎晃的那个吧。”
  郁明眼神飘了下:“我就是睡不着……我看会儿书。”
  李皎“嗯”一声:“你看吧,我站着陪你一会儿。你别管我,我累了就会回去了。”
  郁明没办法,赶不走他老婆。他老婆现在这个月份,他又不敢跟她硬着来,怕气着了她来个闪失。虽然李皎最近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不怎么跟他生气了,但也有万一啊。郁明只那么随口一说,他并不想看书,他的爱好就不是看书。但是李皎立在旁边,郁明只能硬着头皮,从案边拿了一本书。
  案头摞着许多书。盖因他老婆拿看书当娱乐,没事就翻一翻。郁明连“咱们寝舍没有书”这种借口都找不出。
  他认命而憋屈地翻开书看。
  看一会儿,眼神放空。
  李皎手搭在他肩上,垂目看他,看他能放空到什么时候,看他是要坚持看书,还是打算去睡。郁明很快放空回来,李皎站旁边,他开始逼迫自己去看。片刻,郁明指着书上一列,虚心请教:“这什么字来着?”
  李皎:“……纛,和‘道’同音。”
  她告诉了他。他“哦”一声后,继续看,再过一会儿,他又红着脸问:“那这个呢?”
  李皎心累:“勖,和‘叙’同音。”
  然这只是刚开始,一本书,只有一页,郁明断断续续、磕磕绊绊,问了好几次。好些李皎一说,他恍然大悟,印象中自己是认得这个字的,只是缺胳膊少腿,他给忘了;更多的时候,李皎解释了,他也一派茫然。郁明确实觉得自己不算白丁啊,他能书能写,但是他一看李皎这些书,他就和白丁没啥区别。
  太丢脸了。
  郁明看不下去书了。
  他觉李皎面上不显,心里肯定在笑话他,有损他大丈夫的威严。
  他将书啪地一合,起身,跟李皎说:“我要去院里练会儿刀,你别打扰我了。”
  李皎:“……”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郁明:“你还不肯睡觉?”
  郁明不可思议:“你为什么总赶我去睡觉?我不睡你也不睡了么?”
  “那倒不是,”李皎说,“只是最近几晚,每晚我醒来,夫君你都不在床上。但我若喊你,你又很快能出现我面前。我醒来好几晚,你要么盯着我看,要么人在院子里走走停停。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有风吹草动就跳起。我不得不怀疑,你在紧张。”
  郁明眼眸缩了下,面颊肌肉微绷。
  以李皎对他的了解,她说到他心里去了。
  李皎叹口气,伸手去握郁明的手。果然,他手一片冷汗。他习武之人,身子常年暖热,哪里有这么凉的时候呢?郁明避着不肯被她握手,李皎往前凑近,搂他的腰。隔着大肚子,两人抱得有点儿滑稽。李皎感受到郁明的僵硬和勉强,叹口气:“夫君,是我生孩子。我还没害怕,你害怕什么?”
  郁明不肯承受:“胡说八道!我一个大男人,我怎么可能害怕?”
  但是郁明他一天十二遍地找医工,一天十二时辰紧盯李皎。他以前并不太缠她,总是出府,有自己的事忙。但最近两个月,郁明整日待在李皎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从来不离开她半步。她走路晃一下,他脸发白;她一捂肚子,他就问东问西。他的惶恐不安,虽拼命压制,明珠等人看不出,李皎与他夜夜共寝,她怎么会看不出呢?
  李皎:“你太逗了你。我不会有任何事的,我孕相一直不错,常日府上有备医工和产婆。宫里的御医也十二个时辰地轮换,各种补品流水一样堆在我们府上发霉。我肚子也不大,我吃睡都正常,我一有哪里不舒服,一群人来问。我都这样了,你还怕什么?”
  “夫君,不要怕。”
  郁明静静看她。
  他眸黑如子夜,幽静若深海。
  他伸手搂抱她,将她和孩儿一同搂入怀中。他手臂僵硬,心跳剧烈。李皎忧心他的状况,她听到她夫君在她耳边说:“皎皎,我掌能撼树,指可搓玉,刀可劈山。我一身武艺卖于帝王家,我什么也不怕。我最怕的,只有你不要我。”
  他停顿一下:“各种意义上的不要我。”
  李皎心口骤缩。
  她心里麻麻的,半天才忍着喉咙里的泪潮,吐出几个字:“不会的。”
  郁明笑了一下,推她的肩,柔声与她商量:“那你去睡吧?我真要去练会儿刀了。我真睡不着。”
  李皎:“没事。我正好腰酸,我也不想躺着。我看一会儿你,看累了我就去睡了。你别管我。”
  郁明手指指着她,颤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怼她的话来。他瞪她良久,李皎目光平静,他便知道自己的意志无法撼动李皎。他老婆真要做什么的时候,他拍马也拦不住。青年只好无奈地笑了下,搂着李皎的肩往外走。
  “望山明”至今下落不明;
  铸铁大师聂先生答应铸的刀现在也没动静;
  “我持”在河西时与西域高手巴图打架时断了。
  郁明现在手里无刀可用,只能随时留备着一些普通的能及时补给的刀。
  他跟李皎说话时推推搡搡笑笑闹闹,但他站在院中桃树下,从武器架上取过刀,人立在树下,整个人的气场都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不再玩笑,不再放肆,而是专注,忠诚,坚韧。
  李皎站在屋外檐下,她看着院中的青年,不觉站直。她觉他此刻的样子,最为让她痴迷。他抱着刀的时候,就像抱着爱人一般。正是他这个样子,当年让十四岁的信阳公主一见钟情,再见定心。
  少年郁明离开公主府,李皎追他追出长安。她在长安城外堵住他,向他道歉,请他回去。那个时候,想来,十四岁的李皎,就遇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类人。
  百折不摧,千难勿阻,万死莫辞。
  二十岁的李皎长身玉立,望着院中桃花重重,她捂着腮帮,轻轻笑了一下。
  她看青年抱元守一,如亭临渊。
  天上星海横贯,银光璀璨,光华暗下复明亮。一片桃花悠悠然落下,落在青年肩上。花落一瞬,如石子溅在水面上,涟漪圈开,郁明跳起,长刀如曲折的半弧,划开半边天。
  那光亮,照着李皎的眼睛,让她心跳陡然狂跳。冷冽的风被刀卷起,李皎之前被郁明千万嘱咐离他远一点,李皎没有靠近,然就这样,她的衣袂都被刀势掀起的风浪卷起。
  女郎立在明火深处,青丝贴着薄衫,明丽又凌乱。她的脸线条圆滑,一双眼睛如黑玉珠子般,温润而灿亮。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院中雾刀的青年。
  狂风大起,桃花乱飞,一重重扑向中心的郁明。
  有若有若无的光罩着他,他像是和她隔着一个天地般,身材修长矫健,每次舞刀,他的动作充满韵律,他的手臂充满力量。这种力量带来的美感,让李皎光是旁观,便心有热潮腾生,激动得无以复加。
  她心跳太快。
  她捂住了自己肚子。
  她一目也不眨,盯着庭院中的夫君看。她眼中光彩流连,他越是英俊潇洒,她看得越心动。李皎盯着郁明握刀的左手,目光再瞥向他的右手。她在一刻间目光黯然,到此时,她已经接受了郁明右手已废的事实。
  雁莳说的是对的,一个常年握刀的人,手哪怕出一点状况,日后再补救,也不可能补回他的巅峰状态了。
  来到长安,李皎请了御医来府中看郁明的手。手废过一次后,修好的筋脉郁明无法灵活运用。对他来说,哪怕右手不是累赘了,他也不可能再用了。李皎费尽苦心,也无法弥补她旧年造成的错误。
  郁明倒不怪她,他四年前就有这个认知了。他和雁莳在河西厮混时,他磨的就是自己的左手。左手不如右手灵活,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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