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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戒指-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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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子就像一间间死寂的停尸房,很多囚犯在里面冻死,没死的也没力气哀嚎了,一个个蜷缩在角落里。
  前福建提督市舶太监汪颂春的号子里,却燃着一盆暖暖的炭火,他还有酒喝,有肉吃。
  他以为,这些特殊待遇皆乃他事先和林一闪的在福建“秘密约定”,他不知道林一闪的事情,还满心希冀地等着林一闪把他捞出去。
  号子尽头响起了钥匙串的丁零当啷碰撞声,狱卒过来打开门:“有人来看你了!”
  汪颂春急忙爬起来,一看,却是个干柴棍似的老太监,双手揣在黄鼠狼皮手捂子里打量他。
  这老太监细声细气道:“汪颂春,还认得咱家么?”
  汪颂春辨认了半天,这不是御马监的彭公公么?
  大喜过望:“彭公公,是不是东厂的林大档头让你过来看的我?我的事儿什么时候能铲平了,今天我能出去吗?这鬼地方冷得很!”
  彭公公用手指遮着嘴,斯斯文文地低头笑了两声儿。
  “汪颂春,还没醒过来呢?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吗?就是东厂林一闪跟上面揭发的你,丢人丢官儿丢小命,你还做梦她能捞你呢?被坑了还帮着人数钱,你可真嫩呐。”
  这一道晴天霹雳,打得汪颂春如梦初醒:竟是这样?
  他几乎崩溃:“好你个林一闪,好狠的人呐……你不得好死!”
  彭公公阴阴一笑:“一只脚踏进黄泉的人了,犯的着那么生气么,蝙蝠身上插鸡毛,她林一闪算个什么鸟;杨公公说了,只要你肯按下面我说的办,事情就还有转机。”
  汪颂春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急忙爬到他脚下,跪着:“行,林一闪过河拆桥,我就不会釜底抽薪吗?公公,我都听您的。”
  彭公公蹲下来,用身上的狐皮大氅挡住其他的视角,掏出袖笼里的一张纸:“你按照这上面的,咬破手指用血书再抄一遍,其他的就有我们杨公公为你打点了。”
  汪颂春结果纸来看,越看,脸色变得越惊慌,直到最后,全身发抖!
  他哆嗦着说:“这,我不能这么写!庄公公是御前红人儿,太监里的老祖宗,得罪他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彭公公:“你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死狗咬人还疼一口呢。庄池是张晗和林一闪的干爹,你干翻了他就等于搞垮了林一闪,你放心,等杨公公上位,不会亏待你的家人。这是你唯一反击他们的机会了,就照着这个抄吧。”
  汪颂春冷汗疾流。
  彭公公:“抄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反正都是一个死,干嘛让他们痛快活着呢?”
  汪颂春想到林一闪,就无比地痛恨,对呀,他凭什么这么被她坑死了,她还能舒服痛快活在世上享受荣华富贵?要死就一起死!
  “好,我抄!”汪颂春下了狠心,一口咬破手指。
  彭公公把带来的纸展开,给他拉平,汪颂春用沾着血的指尖,一笔一划写下——
  罪臣汪颂春,蒙冤入狱,尚有大案线索要揭发……
  东厂役长林一闪,受司礼监庄池和厂督张晗指使,屠杀茶山曹氏一族,放火毁尸灭迹,掩盖真相;事后威逼利诱,拉拢罪臣隐瞒实情……
  茶山大火,实乃人为,血案累累,请圣上明鉴!
  彭公公看汪颂春最后咬牙切齿地在血书下面按上手印儿,得意地笑了。
  *******
  整个冬天,沈徵都在寻找林一闪。
  从林一闪被叫走去了东厂胡同那天起,沈徵再也没有见过她。
  东厂里所有与她相关事务,暂交役长隋凌波。
  隋凌波什么都想超过林一闪,但是沈徵看来,她在模仿林一闪。
  就连穿戴,隋凌波喜欢穿白,林一闪喜欢穿青,隋凌波就仿照她的常服,天天穿着一套白色的系带直身长袍,头顶同色的逍遥巾,手里常常握一把褶扇。
  她和林一闪身材都挺秀高挑,肌肤白皙,容貌美艳大方,都是精致到了极点的美人。
  可是林一闪的美丽都是含而不露,自己把自己藏起来的,所以显得格外优雅和内敛;但隋凌波就喜欢卖弄炫耀,常露出一种小人得志的张狂神情,妖艳得厉害。
  沈徵觉得她模仿不到林一闪的神髓。
  但毕竟轮廓有几分相像,沈徵跟在隋凌波后面办事,就格外容易想到林一闪。
  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吏部已经提前发放官员的年终禄米,东厂衙门也要做年结,这些都是隋凌波去,沈徵轮不到,所以他的假期也多了起来。
  这天陆小姐来找他,说想去西城的永光寺替母亲还愿,顺便喊他去走走。沈徵便陪同出门了。
  从内城宣武门大街出来,直走是永光寺,左拐去琉璃厂,年前这两条道路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到处有采办货物的人。
  两个人绕开一辆巨大的拉货牛车,往南直走。
  就在这时,有两个人并肩也从宣武门出来,女的是林一闪,披着一条雪白的狐裘斗篷。
  她身边的男人的面白无须,气质高贵温和,头戴银纱三山帽,穿一件宫缎裁成的合体长衫,披着一件低调华丽的斗篷。
  厂督张晗。
  沈徵有种特殊的感觉,他回过头去,林一闪刚好转过身来。
  在双方视线快要交汇之时,这辆堆满了谷米包裹的牛车轰隆开过,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于是在三岔路口各自走过。
  “怎么了吗?沈大哥。”陆展眉问。
  沈徵摇摇头:“没什么。”总觉得方才一瞬非常特别。
  陆展眉笑着说:“看你愁眉不展的,一定还在为林役长操心吧,我们去庙里拜拜,菩萨会保佑她的!”
  “怎么了?”张晗问。
  “无事,”林一闪回眸一笑,继续说方才的事情,“琉璃厂这边我派人走了几趟,见过那张帖子的人极少,能够说出去向的更是一个没有,只知道四年前在一家叫雪梨斋的文玩古董谱子里面拍卖过,可是拍卖的去向却不得而知。今天我约了过去雪梨斋的掌柜,当面和他谈一谈。”
  张晗略展笑意,声音如玉磬箫声一般娓娓动听:“皇上很重视这篇《花气熏人帖》,如果能够在年前拿到,不失为一份大孝心。”
  一炷香过去的功夫,宣武门里面出来一抬四人绿帷官轿,那些守门的卫兵认得是兵部侍郎顾师秀的轿舆,不看腰牌便予以放行了。
  轿子从宣武门出来左拐往东,穿过永光寺北边的一条斜街,拐入市集兴旺的柳巷。
  柳巷刚好是琉璃厂大街其中的一部分,沿街两边铺子除了茶馆饭店,最多开的书店纸店,文玩古董铺子。有几个卖赝品扇子的摊头小商贩为了噱头,在那高声地喊:“米南宫的笔洗,苏东坡的砚台!来看啊!”
  行家老手都知道那是逗外行的,哪有这样的宝贝会摆在大街上叫卖,来往经过视若无睹。
  轿子里的顾师秀听见了,掀开轿帘子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看倒好,一看,刚巧穿过那赝品摊子看见厂督张晗和林一闪一起走进一家茶馆。
  “住轿!”顾师秀喊停了。
  二楼,林一闪和张晗刚点了两杯茶还在等候。两人为了没能从掌柜那得到帖子下落而感到遗憾。这时候,顾师秀单枪匹马地上来了,远远地拱着手,声音清润洪亮:“张内翰,林役长,巧啊!”
  厂督连忙起身互相行礼,林一闪起来让座给顾师秀。
  张晗:“相请不如偶遇,师相请坐。您怎么也有空来外城了?”
  顾师秀:“嗨,我应兵科给事中梁梦龙之邀,去他府上做客,刚好路过看见二位,下来打个招呼。”
  张晗:“哦听闻西城琉璃厂南面有座梁园,前对西山,后绕清波,极亭台花木之盛,为时人称道,就是这位梁给事的园子吧。”
  顾师秀露出愁容道:“正是。不满内翰说,我们打算联合上一个折子为国子监的岑博士求情。这件事上,小阁老略有些捕风捉影了,兴许之前在云南征西侯那件事上咱们互相有了误解?其实本官和小阁老同在内阁办事,最终都给皇上效命,本应该一体同心,总不至于为这一桩公事,使个人意气,波及旁人罢。”
  张晗笑着点点头:“时事维艰啊,麓川之乱刚刚平定,顾师相立了大功,圣上正褒赞你是公忠体国的能臣;如今又要攘外,又要安内,实是辛苦。”
  司礼监出来的内官,都不会轻易表态,承上启下呼应内外才是他们的本职。
  顾师秀看他净说些片汤儿话,全然不评价倪党在此事上的凶狠蛮横,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结。
  刚好茶水上来了,他笑一笑,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皇上操心着九州万方,都不曾言苦,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更不敢说辛苦。内翰今天怎么也有闲情逸致到外城来了?”
  张晗:“皇上在万寿宫里为百姓打坐祈福,庄公公怕他老人家枯坐伤身,淘换两件玩意,为皇上解闷儿。”
  顾师秀:“哦,看中了什么呢?”
  张晗笑意微展,抿唇道:“花气熏人帖。”
  顾师秀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哦”了一声:“气薰人欲破禅,其实心情过中年,春来诗思何所似,八节滩头上水船。可是黄山谷的那篇,《花气熏人帖》?”
  张晗:“不错。皇上偶从抄本上见得此贴,引为知己之音,一心想要寻找原本,我方才在琉璃厂微服转了一圈,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说见过,但是却又说不出去向,师相知道吗?”
  此时,琉璃厂街福源古玩店二楼。
  临街靠窗的私密厢房里,窗子斜开一道缝儿,倪孝棠主仆透过这道缝儿,正在观察对面茶楼聊天的顾师秀三人。
  出去探听消息的长随小跑进屋。
  倪孝棠问:“打听到了吗?”
  这长随,原来竟是刚刚对面茶楼里跑堂的,假扮小二借沏茶端盘之机,偷听三人谈话。
  长随:“回老爷的话,听到了。厂公来琉璃厂买古董,顾师相去梁园。”
  倪孝棠长眉微蹙:“他们约好来这里的?”
  长随:“不像,看上去更像碰巧遇着了。”
  倪孝棠:“张晗来买什么古董,顾师秀为什么去梁园?”
  长随犹疑了一下:“这,小人不知道。”
  倪孝棠不耐烦地:“滚。”说着站起身,带着大管家倪通下楼去。


第40章 花气熏人(下)
  倪孝棠搓着一对精雕的麻核桃狮子头,在手里盘得皮光色亮,挺胸昂首地上楼来。
  他之突然到访,使得在场的三位茶客都微微讶异了下。
  在场这几个人,算是朝廷的半壁江山:两阁臣,一个司礼监中官;但是张晗温和高贵,顾师秀敏锐持重。
  倪孝棠却最锋芒毕露、睥睨四野,举止神态间露出一种毫不让人的气势。
  “张内翰和顾师相好雅兴啊,竟能在此与二位巧遇。”
  倪孝棠不请自来地入座,他的位置刚好和顾师秀相对。
  林一闪立刻招呼小二添套茶具。
  张晗笑着说:“小阁老也来了外城。”
  “过来倒手几张字画,”倪孝棠说着,笑里藏刀地看向顾师秀,“怎么,顾师相也来置办玩意儿?怎么还有空亲自来啊,云南的战事不紧了?上回杨睿在南边吃了大亏,这个摊子还要劳您的收拾哪。”
  说着已经亮出话语里的机锋。
  顾师秀神情平和,一派镇静持重的态度:“战事要谈,休息也要休息;先前南疆的事情没有办完,皇上又差我等彻查福建官场通倭一案,这不,兵部加班加点梳理公文案卷,给事中梁大人几天没合眼,又累得病倒了,我正要去府上探他。”
  话语间又在输了云南,又输掉福建党羽版图上的倪孝棠心口,撒了点盐巴。
  顾师秀提到的这个梁梦龙,虽然是个七品小官,但他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出身,当的这个差平日可以辅佐尚书顾师秀处理公文,纠弹官吏。
  这种节骨眼上,他上门去跟梁梦龙在一块儿,弹劾的会是谁可想而知。
  果然,倪孝棠眼角的横肉微微一跳,这样的场子他不能不找补,冷声道:“福建通倭案?这样的事情不该由刑部来办吗?怎么你们兵部什么都要插一杠子,是不是以后工部吏部的案子都要先给你们过过目?”
  顾师秀仍在微笑,口气却已不遑多让:“这是上面的意思,小阁老有什么异议,不妨跟上面进言?也好给我们兵部减减负担。”
  张晗:“顾师相本是一片办事的忠心,不过也不要太过操劳了,同僚之间应该互相分忧,互相体谅嘛。”
  顾师秀顺着他和稀泥的话道:“内翰说得极是。等回到内阁,我在在讲此事的卷宗一一拿出来共同过目,票拟定了再呈上去申请批红。”
  倪孝棠冷冷地撇着眉毛。
  兵部本来就有独立拟奏本的职权,拟好了就算呈交内阁过目一变也没有插手修改的权力,顾师秀这么说不过是些片汤儿话转圈糊弄他罢了。
  顾师秀笑道:“内翰,你不是在寻东西吗?这眼前不就有位现成的行家,论古董赏鉴,去伪存真,小阁老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
  张晗看向倪孝棠:“哦,小阁老失敬了。”
  倪孝棠:“好说,内翰想找什么,能说的上来本官必帮着设法。”
  张晗:“那多谢小阁老了,不是我要,乃上面的意思,想要黄庭坚的《花气熏人帖》,小阁老可知现今在什么地方,或者为何人收藏?”
  倪孝棠听罢,脸色微微一僵。
  顾师秀朗声笑道:“可惜,小阁老也不知道,看来这花气熏人帖还需要费周折了。”
  张晗看出倪孝棠脸色不豫:“二位大人,倘若您有要事的话可先去办,不必留在这里陪着,我们还要再找两圈。”
  倪孝棠:“不用找了。”
  张晗:“……”和身边的林一闪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有所意会。
  倪孝棠闷声闷气地说:“花气熏人帖在我府上。”
  张晗惊讶地说:“啊?那,多不好意思啊。”
  顾师秀更惊讶地说:“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倪孝棠心中咬牙切齿,顾师秀分明就是故意提到此贴,要让他吃一个大亏!
  “既然皇上喜欢,为人臣子的,当然应该拿出来孝敬君父,内翰不必多礼,只要皇上高兴,我奉献什么都理所应当。”
  倪孝棠说罢,脸已经青了。
  当初,《花气熏人帖》是他花费许多心思打听到来源,被一名民间文士所收藏,为了把它弄到手,小阁老没少费周折和使银子,终于把这民间收藏大户逼得家破人亡离开京师,《花气熏人帖》终归他手。
  现如今,被顾师秀一句话兜出去,白送了,前面的功夫全打了水漂。
  他怎能不记仇愤怒?他现在恨不得把顾师秀撕成碎片,这条会咬人不叫的狗。
  张晗笑着说:“那太好了。皇上见了这张贴定会高兴,多亏今天巧遇上小阁老,不然咱们还不能这么容易交差。全仰仗小阁老的这一份孝心,皇上必定十分感动。”
  厂督本意在安抚小阁老,顾师秀偏要给他插上一刀:
  “也幸好皇上要的是《花气熏人帖》,要是改明儿他老人家看上了《清明上河图》,那我们可又得费周折了。”
  倪孝棠一听,心里又一个咯噔,怒火中烧:《清明上河图》也在他手里!
  当初为了获得这副名垂千古的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他也巧取豪夺,设法害死了这幅画的原主人王振斋,才得以将之弄到手!
  小阁老出离愤怒地盯着顾师相:“顾中堂!”
  迎来的确是顾师相不遑多让的礼貌眼神。
  厂督垂着眼睛,这时候依然是和气而毫无表情的笑意,他稍稍牵一下唇角道:“两位大人都是诗文方面的行家;小阁老既然喜欢黄山谷的诗,那么必听过他在赠张叔和诗里头有两句:’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两位都是有人身份的人,无论在里在外都顾着皇上和朝廷的体面,凡事不宜冲动。”
  倪孝棠只好忍着怒火起身道:“本官还有事,我先告辞了。内翰,画我今晚就找人重新装裱,送进宫里给皇上,告辞。”拱手离去。
  顾师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面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得色,也找了托辞:“本官还要去探病,那么就失礼先走一步,内翰,告辞。”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三杯凉了的茶。
  张晗和林一闪两人也起身离开。
  西城大街上到处都是被踩碎的积雪,这会儿雪停了,两个人沿着街满满地走,看挨家挨户地在窗户上贴窗花,贴对联,两边扫雪的声音哗啦哗啦。
  两人一齐拐过柳巷。张晗问:“方才你为什么要帮顾师秀?这不像你。”
  林一闪微讶:“老天为证,我方才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晗道:“你看着倪孝棠吃亏受辱不帮腔,这已经得罪他了。”
  林一闪道:“我得罪他已是很早的事了,再多一桩也无妨,这些日他疯狗一样对其他派别的官员进行报复清洗,又跟御马监的杨公公走得很近,自取灭亡已是不远。他现在不知道自个是个什么形势,还以为他从福建回来皇上让他官复原职就是保住了地位呢;未来倒是他应该想想,怎么才能不得罪你我。”
  张晗沉吟着蹙起眉,他放缓了脚步:“你不可小觑了倪家。小倪阁老虽然欠缺历练,但首辅大人仍是一把利剑啊。皇上用着他顺手已经很多年。”
  林一闪听出弦外之音,停下来问:“怎么,皇上不是真心想办他们吗?”
  这段时日,上面一直让东厂暗中搜查倪党的各种罪证,规模动静可以说史无前例;
  林一闪原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宫里倒倪的态度已经明显了。
  张晗:“有没有证据和要不要判他有罪是两回事。”
  他话有玄机,林一闪若有所思。
  张晗又问:“你很希望倪孝棠倒台吗。”
  林一闪道:“不知道,我只晓得他跟顾师秀比起来,顾师秀起码还懂得遵守游戏规则,倪孝棠是个一旦恼羞成怒就会打翻狗食碗,大家吃不成的人。”
  张晗道:“你怕他伤害到沈徵吗?”
  他每提一个问题,都要切中林一闪的要害似的。
  林一闪顿了顿,去看他的脸色:“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张晗仍在分析说:“此人虽然年轻,但胜在背景和才干,而且他在皇上眼里是个异数,也许真能搅浑死气沉沉的官场也未可知,那样的话,在未来能说不定他能冲击指挥使一职哦。”
  林一闪:“……”
  张晗又道:“那样的话跟着他的确是个稳妥的靠山。不过,性情略显不稳定,不好驾驭,还需小心。”
  林一闪略感烦躁地打断:“无缘无故提这些作甚,沈徵和我有甚么关系。”
  一开始,她的确打算纯利用沈徵的;但现在,情况却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别生气,我懂,”张晗笑着说,“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如果我是你,也会这样想。”
  倪孝棠主仆一行人气冲冲在宣武门大街上走,轿子在路口颠簸了一下,险些撞到人。
  倪通在前面大骂:“瞎了狗眼的,倪中堂的轿子也敢阻拦,活不耐烦了啊?”
  对面人也挺横:“我看你活得也挺不耐烦的,睁大眼睛瞧瞧本小姐是谁?”
  倪孝棠本来就因为失去《花气熏人帖》心绪恶劣,那张帖子,是父亲倪宗尧的最爱,父亲素喜黄山谷的诗文和字画,所以他才不惜血本地弄到手,这下被顾师秀狠狠坑了去,他安能不上火恼怒?
  还有厂督张晗和林一闪两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也故意不表态不说话坐享其成,谋夺了他的宝物。
  此时此刻,轿子又停了,倪孝棠大怒着扯开轿帘子:“本官倒要看看是谁?”


第41章 少年心,宝石血
  帘子一掀,正是娇俏秀丽的陆三小姐双手叉腰,后面站着高大英武的沈徵。
  倪孝棠面色一冷,怒气按捺下去大半,阴阳怪气地冷笑着说:“哦,原来是沈千户啊,自从福建一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沈徵没工夫和他斗嘴皮子,他急着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林役长?”
  倪孝棠心念一转,知道了他这段时间一直没能找到林一闪,于是故意懒洋洋地笑着,在轿子里架起二郎腿:“没有啊。”
  沈徵越想越可疑,加上他最近打击政敌的一系列嚣张行径,不由得追问:“是不是你把林役长藏起来了?你若敢加害她,我绝不放过你!”
  倪孝棠抽了抽嘴角,一副很可笑的样子,他本来想对沈徵说出,林一闪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但是转念又觉得这张底牌可以不必用得这么急,于是换了副笑容,在轿子里俯身居高临下地说:
  “她是个九条命的狐狸精,我要杀了她,那得多少她的老相好来我麻烦?你也太小看这个**了。”
  沈徵大怒:“倪孝棠,你!”
  倪孝棠本就为出掉心里出一口恶气,就笑着和他说:“小子。你知道林一闪是什么人吗?她是东厂提督太监的对食儿!人家可是有厂公关照着呢,你能翻身有今天的荣华富贵,靠的还是她的男人。哈哈哈哈!”
  说着放下帘子,轿子在沈陆二人震惊无比的视线中抬走。
  天空渐渐阴沉,使人辨不清是晨是昏。
  林一闪和张晗并肩走到一个岔路口。
  林一闪笑一笑说:“督主何必这样讲呢?你我之约定,我可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时光如梭,倒流回十八年前的那个下午,春雨濛濛,宫里的牡丹芍药全开了。
  刚调到酒醋面局的太监小晗子,因为才八岁,搬不动半人高的腌菜坛,挨了掌事徐公公的两下板子,趴在院里的条凳上晾屁股。
  可他心里并没委屈,因为马上就有人替他出了头。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庄公公来了,徐公公忙不迭地讨好巴结他,庄公公对诚惶诚恐的徐公公,和颜悦色说:“这几个娃儿都还小,你耐心点**便是。在宫里只有咱们是半个身子的人,要是这都不能互相帮衬起来的话,谁还会看得起咱们呢?徐公公,咱们都有老的一天,你也不知道这里面哪些人以后能出人头地,飞到咱们高处的枝头上去的,对他们和气照顾点,好吗?”
  徐公公诺诺称是。庄公公一走,他对小晗子的态度立马大转变,客客气气地放了他三天假养伤。
  小晗子就这么趴在院坝下面的条凳上,看太监们搬着各种缸出来晒,吹来的暖风也有股腌菜的咸酸气息。忽然间,酸气里夹杂了一股甜丝丝的香气,进入了他的鼻孔,他抬头一看,一张小女孩甜甜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女孩儿约摸五六岁年纪,生得面如冠玉,目似晨星,笑吟吟地冲着他蹲下,在膝盖上托着腮,脑袋和他齐平。
  “怎么样,他们没再欺负你了吧?”
  小晗子心有灵犀,往回看了看,没其他人,压低声儿说:“你去司礼监给干爹通风报的信儿?”
  女孩儿奶声奶气地说:“嘿,不是我还有谁?这个姓徐的看咱们是孤儿,就老弄怂咱,让干爹出马降了他的威风,看他以后还敢!”
  小晗子着急地说:“阿闪,以后别这么干了,干爹在司礼监担子沉,别让他为我这点小事分心……”
  阿闪不想让他受着伤还着急,就答应了,想了想又笑道:“你知道吗?干爹前几日成亲了呢,新娘子是万寿宫里伺候太后娘娘的兰姑姑,可漂亮了!咱们以后得叫她干娘了!”
  小晗子听了,显出一丝落寞地说:“干爹说咱们这个不叫成亲,太监是成不了亲的,那叫结菜户。”
  阿闪道:“那有什么不一样,我瞧他们恩爱得很。”说罢看到他郁郁的神色,心念一转,便提高调门道:
  “张晗,从今天开始我做你老婆,以后谁欺负你,我就对付谁;咱们互相扶持,永不分开,好不好?”
  她说着,真的伸出一截小巧玲珑的尾指。
  在酒醋面局乱哄哄漂着腌菜气味的院子里,那根小手指就像是一束人生救赎的光。
  男孩被震撼了,也伸出一小截纤细的尾指,柔弱地说:“互相扶持,永不分开。”和她勾在一起。
  ——那会儿,谁也没能想到,彼时漂亮纤细的小太监,将会成为今朝叱咤风云,手眼通天的厂督。
  春去秋来,人生如梦。
  天空开始飘落小雪,街上行人的速度加快了。
  张晗说:“阿闪,其实你无须感到愧疚;照顾我,帮助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
  厂督永远是冷厉无情的厂督,那个温柔细致的男孩子,只会在独处时对他的阿闪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林一闪:“是,不是我的责任,而是我的兴趣。”
  她说着,不由分说挽起他的手,撒无赖似的仰起嫩似花瓣似的脸蛋,笑容绽放。
  张晗:“……”
  他内心是无奈的,可是同样也是欢喜的,只是在这份欢喜中,却掺杂了一丝丝寂寞枉然。他内心深处和世俗有一层撕扯不开的隔膜,出了宫,他就感到无边的寂寞。
  林一闪挽着他的手,使得他感到她很近,却又很远。
  两人一起在被雪花湿润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相互扶持。
  眼前再拐一个弯,就是宣武门大街,就可以回到内城,回到皇宫;那座漂亮恢弘举世无双的宫殿,是他寄居终身的壳。
  ……
  沈陆两人在宣武门大街上默默地走着,相对无言,雪落在沈徵身上他浑然不觉。
  陆展眉看他实在是低落,想安慰他:“沈大哥,可能倪孝棠为了刺激你,才故意那样说;他跟林役长的关系不对付,嘴里准没好话。”
  沈徵听了,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却愣住了。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经过,是林一闪。
  她手里挽着一个颀长秀丽的男人,穿着宫缎,系着银湖披风,神态气质温和高贵,脸上笑容微含。
  两个人都没有看见沈徵,躲雪的人潮涌动,挤到了林一闪,这男人立刻用斗篷护着她走在内侧;路过针工绒线摊的时候,他还顺手买了一朵簪花,戴在林一闪的鬓边。
  沈徵看得惊呆了。
  脑海边又回响着倪孝棠那恶毒讥诮的话语:她不过是厂督太监的一个对食儿罢了!
  “沈大哥?”陆展眉瞧他神色有异,顺着目光看去,不由得也呆了一下,赶紧拉着沈徵躲到一个买扇子的摊头后面,张开一把扇子挡住两个人的脸。
  林一闪刚好回头,没有看见他俩。
  张晗笑着说:“这般小心害怕被人认出,当初分道儿走不就没事儿了吗?”
  林一闪:“没事,这是外城,没什么人认得你。”
  张晗:“才遇到顾师秀和倪孝棠你忘了?可别在遇到什么熟人。”
  林一闪笑道:“即便熟人那也是我的熟人,又不管你是谁。”说着脸蛋挨着他的肩膀又笑起来。
  两人走得远了。
  “姑娘好眼力,买把扇子吗?都是刚到的新货。”“不了谢谢,老板我们不要,”陆展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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