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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说他不在乎外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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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才说完,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转眼看着小姑娘软萌萌的,就又叹息了声。
  这种总觉得小姑娘走哪都不放心,时时担心会被人给欺负了的心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仿佛是瞧出青年的担忧,小姑娘娇娇地拉起他大手:“白晴雪和酥酥是手帕交呢,白伯母上回还送了酥酥好吃的松子糖,他们家就是白言之有些讨厌,总说酥酥的坏话,不过白家大哥会教训他,酥酥不怕的。”
  息越尧并不清楚白家为何对酥酥这样特别,他多问了几句,小姑娘就小嘴叭叭得将此前的事都说了,包括西市被弄丢那回。
  如此,息越尧才算放心,既是有恩,想来白家会将酥酥奉为座上宾。
  在一进小院相处十分融洽的两人并不知此时王府中有多地动山摇。
  毕竟,大公子亲自开口要给北苑的酥酥小姑娘置办锦衣华服,这还是五年来的头一遭!
  端王爷硬是生生喷了口茶水,还被呛的面红筋胀,他甚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耳朵,问长随仁安:“当真是越尧吩咐的?”
  仁安点头:“是青岩亲口说的,不会有假,这两日北苑的那姜家小姑娘都在往大公子那边跑。”
  端王爷皱起眉头:“老二不拦着?”
  仁安面无表情:“世子应当是应允了的,听闻今早北苑膳房还多准备了一份枣泥山药糕,这东西是大公子最喜欢的。”
  端王爷摸着胡子,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一拍大腿,眼神晶亮的道:“上回,本王一看那小姑娘,就晓得是个福娃娃,吩咐下去,给本王开王妃私库,挑拣一些小姑娘能用上的东西送过去。”
  仁安讶然:“王爷,可是要支会平夫人?”
  端王斜眼看他,不快的道:“那是王妃的私产,以后要留给世子妃的,关她什么事?”
  仁安应下:“是,小的这就是办。”
  端王点了点头,他思忖了会,忽然又问:“仁安,你说本王去找隔壁的老姜商量,收酥酥做义女如何?”
  仁安毫无尊卑地白了他一眼:“姜大人一定就拿棍子将王爷打出来的。”
  端王爷也就那么一想罢了,他摸着胡子咂嘴道:“那本王就多找老姜喝几回酒,两府一墙之隔,酥酥也能时常过来玩耍。”
  端王爷想的很好,也觉得此事可行,美滋滋地盘算起来哪日有空,要相邀姜程远去哪家酒肆喝上一回。
  而当从工部署衙回府的息扶黎初初踏进北苑听雨轩,就见花厅案几上红绸布托着的金光闪闪的首饰。
  他皱起眉头,雀鸟上前,事无巨细地回禀了番。
  他捻起一对金累丝嵌蓝宝石的蝴蝶小钗,那小钗做工考究,精致非常,且那累丝手艺分明出自宫廷巧匠之手,很是不凡。
  又有一红珊瑚珠手串,那红珊瑚颗颗殷红如血,色沉而透,每一颗皆有小指尖大小,用银线串联而成,真真好看。
  息扶黎对这红珊瑚手串有印象,他曾经见过母妃一副画像,画像上母妃就戴着这样一串红珊瑚,不过那串的珠子要大一些,约莫是一对的。
  “都是母妃私库的?”他沉声问。
  雀鸟战战兢兢:“是,王爷那边的仁安管事是这样说的,这是清单。”
  息扶黎并不接,他粗粗扫了眼,讥笑道:“他倒是舍得。”
  雀鸟吞了口唾沫:“王爷说,酥酥姑娘是有福之人,当得起这些。”
  息扶黎摆手,不耐烦的道:“你给酥酥收着,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放着压箱。”
  雀鸟收好清单,应下道:“婢子知道了,酥酥姑娘五日后应邀赴白家赏花会,头面首饰王爷这边备了,大公子也吩咐了绣房新做锦衣,世子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给姑娘准备的?”
  息扶黎哼了哼:“她倒是会讨人喜欢,各个都送她东西,小马屁精一个。”
  雀鸟垂眸,当没听到这话。
  隔了好一会,少年才依稀道:“这五日,让伏虎再教教阿桑,赏花会你和阿桑跟着一起去。”
  他想过了,雀鸟性子玲珑,又会照顾人,阿桑天生神力,小姑娘再如何都不会被欺负。
  安排完这些,换了常服,少年揉着眉心,心里想着工部署衙那边的事,两刻钟过去,他忽然回过神来。
  “酥酥呢?”外头已是日落时分,这一整天的,他竟是没见着人。
  雀鸟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回世子,刚才那边传话说,姑娘今晚上在大公子那用晚膳,不回来用。”
  这话一落,少年俊脸顷刻就沉了。
  雀鸟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偏偏还有句话没回禀:“世子,那边还说,要世子您三日之内过去见大公子!”
  乍听这话,起先还威仪尊荣的少年身子一晃,差点没从黑漆玫瑰椅上摔下来。
  他睁大了琥珀凤眸,呼吸都屏住了:“大大大……大哥现在就要见我?”


第045章 不害臊
  这世上; 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特别的; 特别到无论历经多少世事,他仍旧会在你心底占有一席之地; 并一如既往的保有复杂感情。
  再是相见,你以为的局促和陌生,皆在对方的举手投足间化为乌有,只剩亘古不变的熟稔。
  息扶黎是如何走到一进小院竹篱笆前的,他自个都不清楚。
  此时,正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他站在晦暗不明的夜色里,望着不远处的檐下灯火,有片刻的怔忡。
  若说两辈子; 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他能有什么遗憾和愧疚,无疑便是只对眼前屋里的人了。
  从前的端王府大公子息越尧; 芝兰玉树,端方君子,乃京中勋贵子弟的典范。
  又兼王府世子的身份; 不及弱冠; 京中冰人就已时常上门说亲保媒。
  他纵使年幼; 也记得他说过——
  “男儿志在四方; 身为皇亲; 当以辅佐君王安保黎民为重,不曾立业,何来成家?”
  他的兄长,风光月霁,优秀到无以伦比,合该是要做一番名垂千史功业伟迹的天骄人物。
  他仰望他,并以之为光,不曾停过追逐的脚步,两辈子,从未改变。
  少年深呼吸,压下多余的情绪,努力木着脸,堪堪踏出半只脚,又连忙不妥当地收了回来。
  他回头问伏虎:“我脸上可还干净?衣裳得体?发髻不乱?”
  伏虎就着夜色看他一眼:“世子一应都很好。”
  好的简直可以去和贵女相看!
  毕竟晚膳都没用,换了不下五套衣裳,不晓得还以为他是去见心上人来着。
  少年紧张的在袍裾上反复搓了搓手心湿润,这会,他根本不像是历经两辈子的人,就只是那个经年跟在兄长身后的幼弟。
  他背着手,借着衣袖的遮掩,两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他又踮了两下脚,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上辈子死的太早,他去的那个晚上,本是准备新皇登基宫宴后,回府就来见兄长,打算一并解决了两人之间多年的隔阂。
  谁想,他就喝了一盏酒,腹痛难忍,跟着就毙命了。
  那酒是谁给他斟的?
  他分心去回忆,企图不那么紧张情怯。
  可是脑子里一团乱,双脚像生了根一样,又沉又重,没法移动半步。
  伏虎瞅他一眼,又看了看屋檐下已经看过来的小姑娘,好心提醒道:“世子,酥酥看到你了……”
  “咦?是大黎黎呀!”小姑娘借着模糊灯笼光,朝少年挥手。
  息扶黎磨牙,小兔崽子,谁让她喊那么大声了?
  檐下面容苍白的青年正在编竹篾兔子的动作一顿,然后他缓缓抬起头来,撩眼看向了少年的方向。
  那刻,少年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他站在那,睁大了凤眸细细打量,两辈子加起来,他约莫有二十年不曾再见过他。
  时间久的,他其实都快记不清他的相貌了。
  晕黄点光从尖翘的檐上投落下来,带起朦胧不真切的光圈,分明是清凉如水的夜色,却硬是生生暖了一角,叫他生出眷恋和挂念来。
  许是他久站不动,小姑娘蹬蹬跑过来拉他手:“大黎黎,走呀,越尧大哥开始编第二只小竹竹了哦。”
  息越尧凤眸微挑,云淡风轻的说:“既是来了,傻站着干什么?”
  息扶黎被小姑娘拉到檐下,他全程紧绷着脸,面无表情极了,还浑身僵硬,一身气势肃杀骇人。
  息越尧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他低头继续捣鼓手上的竹篾,状若不在意的问:“用晚膳没有?”
  息扶黎手紧了紧,目光游离,盯着小姑娘蹦出两个字:“没有。”
  对这答案,息越尧半点都不意外,他放下编到一半的竹篾兔子,拍了拍手,对青岩道:“青岩,摆饭。”
  小厮青岩也很激动,他缩在角落里,仓惶应了声,同手同脚地跑去灶房,将热在灶上的饭菜摆上来。
  小姑娘倒是欢呼一声,拔腿就往屋里跑,她早就饿了,但是越尧大哥一直说再等等。
  息扶黎没动,他见着息越尧自个转动木轮椅的轮子,碌碌滚动,随后进屋。
  他艰难地迈动脚,跟在后头。
  待到两人进屋时,小姑娘已经净手,率先开始啃上了鸡腿。
  息扶黎长眉一挑:“姜酥酥,你的规矩都让狗吃了么?”
  息越尧看他一眼,少年顿时浑身一僵。
  “酥酥早饿了,是我让她不必守规矩的。”息越尧道。
  息扶黎有些哀怨地瞥小姑娘一眼,然后跟着落座。
  桌上菜式不多,但他一扫,才发现大半的菜式都是他从前喜欢的。
  少年喉头哽住,鼻尖酸涩的厉害。
  息越尧倒是无所谓的模样,他执起竹箸,说了声:“用吧。”
  姜酥酥啃着鸡腿,漆黑的眼瞳转来转去,看了息越尧又看息扶黎,她虽然不太懂,不过敏感的晓得这两人有点不对。
  息越尧见小姑娘双颊鼓鼓,一张小嘴啃得满是油光,遂夹了第二个鸡腿给她。
  小姑娘吞下嘴里的鸡腿肉,伸舌头舔了下唇瓣,慢吞吞的说:“谢谢越尧大哥,酥酥最喜欢吃鸡腿了。”
  坐她对面的息扶黎撇了撇嘴,他就没见有什么是她不爱吃的!
  眼见盘子里总共三个鸡腿,小姑娘碗里就有两个,息扶黎伸手夹起最后一个放息越尧碗里。
  他还板着脸道:“姜酥酥,你再吃撑到吐,我不管你!”
  息越尧安然地受了,理所当然地斯文用起鸡腿肉。
  少年看了看自个的碗,什么都没有,他在看埋头一径只管吃饭的两人,好似谁都没注意他,顿时一股子的幽怨浮上心头。
  少年有些气闷,又觉得心头酸涩钝疼的厉害,这样复杂的情绪倒让他一时没了胃口。
  他愣愣看向息越尧,蓦地才发现,他很瘦,瘦得弱不禁风,瘦的不再像是从前教他启蒙,给他遮风挡雨的那人。
  “你在看什么?光看能饱?”息越尧温温润润的声音浅淡传来。
  息扶黎一惊,赶紧别开头。
  姜酥酥坏气氛的嘿嘿两声,她还高举竹箸:“酥酥知道,大黎黎因为没有鸡腿,都要哭了呢。”
  少年恼羞曾怒,一拍桌子怒喝道:“姜酥酥,你……”
  “小声点,吼什么?”息越尧打断他的话,不带半点火气。
  息扶黎瞬间哑火,他微微低着头,摸了摸鼻尖道,口吻有些重的道:“我不吃。”
  息越尧轻笑了声:“多大的人了,还和酥酥争,也不害臊。”
  息扶黎垂眸盯着自个竹箸,闷不吭声。
  小姑娘不仅最会撒娇,还最会狐假虎威,她站到杌子上,双手搁面颊边,吐出小舌头,朝少年做鬼脸,小嘴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息扶黎暗地里横她一眼,小兔崽子有本事今晚别回北苑那边!
  “酥酥最乖了,所以酥酥吃一个鸡腿就够了。”小姑娘做完鬼脸,还是维护少年的,她从自个碗里分出第二个鸡腿,然后颤巍巍地艰难地横过桌子要夹给他。
  息扶黎嗤笑一声,嫌弃皱眉:“筷子上都是口水,谁爱用谁用,本世子不用!”
  小姑娘嘟着嘴,看了看自个的竹箸,懊恼地皱起小眉头:“是哦,酥酥忘了。”
  不等小姑娘收回去,息越尧半路截下鸡腿,顺势放进少年碗里,还抬手摸了摸他发顶:“乖,这是酥酥的好意。”
  息扶黎如被雷击,他只觉浑身都成了木头,没法动,也没法反应了。
  隔了半晌,酥酥和息越尧饭用一半,他才哼哧哼哧意味不明地憋出句:“我今年十五。”
  息越尧看向他,应了声。
  见对方没明白,息扶黎又幽幽冒出句:“没几年就能及冠。”
  瞧着少年纠结在一块的眉心,息越尧倏地笑了:“要及冠了就不想我哄了?”
  说着,他又漫不经心的补充道:“多大了你都是我弟弟。”
  息扶黎按捺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他轻咳一声,努力表现出稳重可靠的一面。
  不想,息越尧却说:“你生下来第一个抱你的人是我,给你换第一张尿布的人是我,教你说话的人是我,教你走路的人是我,教你启蒙的人也是我……”
  见少年目光闪烁,越发不自在,息越尧话锋一转:“所以,你及不及冠,这又有什么重要的。”
  息越尧说着,就想起了久远的过去。
  当年母妃难产,两天两夜拼着性命生下胞弟后撒手而去,父王痛失发妻,很长时间里都一蹶不振借酒消愁。
  整个王府,就只剩年仅十一岁的他和嗷嗷待哺的胞弟。
  他尚且只能顾上自个,但母妃所托重负在怀,他硬是以幼龄之姿,生生养活了胞弟,往后便是上书院进学都抱着他去的,再后来父王幡然醒悟,娶了继室进门。
  息越尧放下竹箸,他只用了半个鸡腿半碗白粥,就已经吃不下了。
  他垂眸,掩下诸多情绪,擦着手问:“你打算如何安排酥酥?或者说你把酥酥当成了什么?”
  息扶黎没有回答,历经两世而未卜先知这等事,他如何能解释的清。
  况,他很明白以兄长的为人,决计是不会同意他对酥酥自私的强取豪夺。
  可少年的沉默,在青年的眼里,就是默认,是一种纨绔误入歧途,有着羞于言说的卑劣习性。
  息越尧面色一冷,厉声道:“息瑾瑜,伸手!”
  少年硬着头皮伸出手,就见息越尧抄起竹箸,捏在手里狠狠地抽了他手心好几下。
  这阵仗,吓的酥酥手一抖,吧嗒一声——
  饭碗摔了。


第046章 骗你的
  上好的青花白瓷小碗; 落地上碎成片渣; 连同才啃了一半的鸡腿。
  小姑娘懵了,她看了眼息越尧手里捏着的竹箸; 怯怯地慢吞吞地伸出一只白嫩小手。
  带肉窝窝的小手伸到息越尧面前,小姑娘沮丧地小声解释:“酥酥不是故意的; 越尧大哥能不能打轻轻的,好痛的啊。”
  息越尧哭笑不得,约莫是他刚才冷着脸的模样吓着她了。
  他轻咳一声; 一本正经的说:“酥酥知错就改; 善莫大焉,我就轻一点。”
  说完,他手里的竹箸缓缓伸过去。
  小姑娘见少年的手心刚才都被抽红了; 怕得厉害,但确实是她摔碗不乖在先; 便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
  息越尧见她长睫毛乱颤,下一刻就会哭出来的样子。
  他遂拿竹箸头点了她嫩嫩的手心一下:“好了。”
  小姑娘惊奇地长大了眸子,反复看了看自个手心,又摸了摸,没觉得痛也没红痕。
  她哒哒跑到对面息扶黎面前; 拉着他大手仔仔细细地看。
  少年人的手; 指节匀称; 修长无茧; 所以手心被抽出的红痕就越发醒目。
  小姑娘很小心很小心地摸了一下,又赶快缩回手; 她歪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邪地望着少年问:“大黎黎,痛不痛?”
  息扶黎哼了哼,正待抽回手,就见小姑娘自顾自地说:“一定很痛。”
  说完,她还低头,噘着粉嫩小嘴吹了吹:“酥酥给你呼呼就不痛了哦,大黎黎你也要乖乖的,不然越尧大哥会生气,上回大哥一生气,就这样咳咳的咳呢……”
  小姑娘虽然懂的不多,但凡是她所见的所听的,都能好好的记住。
  息越尧似笑非笑地看息扶黎一眼,少年让小姑娘的话臊的厉害,他模棱两可的含糊应了声,飞快地抽回了手。
  此时,青岩已经清扫了碎瓷片,并重新摆上了干净的白瓷小碗。
  小姑娘爬上杌子乖乖坐好,这回,她很小心,一直用完膳,也没再摔碎饭碗。
  三人饭罢,息越尧给青岩使了个眼色,青岩福至心灵,哄着酥酥去院子里清扫兔窝。
  并不宽敞的厢房里,瞬间就剩下多面不曾相见的兄弟两人。
  一时间,除却爆灯花的声响,竟是谁都不曾开口说话,仿佛起先的和谐氛围随着姜酥酥的离开而消失不见。
  息扶黎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白玉佩,指间翻转玉佩的动作不自觉越来越快。
  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灯影婆娑,投射在他脸上,以高挺的鼻梁为界线,一面昳丽耀眼,一面则晦暗深沉,呈现极致的光影对比。
  息越尧手里拿着没编完的竹篾兔子,他垂眸,病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惫和漫不经心。
  一刻钟后——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少年稍稍坐直身体,只从他完全不能停顿的指尖玉佩,方能瞧出心里的紧张。
  息越尧视线划过他的手,蓦地轻笑了声:“长大了。”
  息扶黎:“……”
  他薄唇动了动,干巴巴的解释道:“我没别的心思,西市见到酥酥的时候,就觉得她很乖,所以就养着了。”
  息越尧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泯,那双琥珀凤眸干净深邃,干净到能让人心里的阴暗无所遁形。
  息扶黎垂下眼睑,他看着指间的玉佩:“她母亲对她不好,奶娘更是想卖了她,姜玉珏和姜程远虽将她视如己出,但一个长年在白鹭书院,一个朝政庶务繁忙,总有看护不到的时候……”
  少年越说就越是觉得自己做的不算错,他也待小姑娘好,北苑上下也都敬着她。
  “酥酥,她在我身边,比在姜家过的好,也更开心。”他如此说。
  息越尧表情认真地看着他,他屈指轻敲木轮椅扶手:“以后呢?酥酥总要长大,你让外头的人该如何看她?你端王世子的禁脔?还是故意攀龙附凤的小人?”
  息扶黎沉默,良久之后,他倔强的道:“我没有不放酥酥回去,她想要回去的时候,我自然送她归家……”
  “息瑾瑜,”息越尧的口吻重了一分,“你可有问过酥酥的想法?”
  这话像是一记闷雷,叫少年怔在当场,在兄长澄明的目光下,只觉自己卑劣又肮脏。
  纵使几年不见,但息越尧哪里会不了解少年,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胞弟。
  “酥酥的去留,你不用再插手,此事我会处理。”息越尧轻描淡写的就下了决定。
  “大哥,酥酥很重要!”息扶黎腾地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焦急来。
  息越尧凤眸微眯,一字一句的道:“息瑾瑜,你还瞒着我什么?”
  少年面有挣扎,他颓然坐回椅子上,一股子厚重的煞气从他身上弥漫出来,他目光深沉而阴翳,身上再无半分少年人的朝气。
  琥珀眼瞳骤然紧缩,息越尧皱起眉头。
  息扶黎转头,他看着院子里撅着小屁股,和一群兔子拱在兔窝里的娇娇小姑娘,用一种森寒而冰冷的声音说——
  “父王会死在十年后的冬天,我则被扔到边漠征战两年,那边一年四季都很冷,缺衣少食,饿了只能啃干馍,或者吞雪……”
  “我二十七岁回京,继任端王之位,然后新皇登基,我死在登基宫宴上。”
  他简单几句,说到这转头看着息越尧,嘲弄冷笑:“我至今都没想起到底是谁给我的毒酒。”
  他单手捂脸,心头暴虐非常,满腔的嗜血冲动。
  “大哥,我……我死了一回哪。”他甚是艰难地说出这话。
  其中痛苦充斥到每个字音之间,像是尖锐的冰渣,手一碰,就能扎破皮肉,血流不止。
  “我本是准备宫宴之后,就来见大哥的,”他心头压抑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遗憾和愧疚,“我有二十多年不曾再见过大哥了呀……”
  息越尧手微微发抖,他猛地一下握住木轮椅扶手,眸光锐利,锋芒毕露:“你……”
  “大哥不信吗?”少年打断他的话,垂眸看着自个的手,修长无茧的手还这样年轻,根本和多年后布满老茧冻疮的那双手不一样。
  “不,我信。”息越尧斩钉截铁的道。
  息扶黎讶然地望着他,如若不是亲身经历,谁敢到他面前来这样胡说八道,他早下手揍人了。
  息越尧理了理思绪,他揉了揉眉心,身体病弱,太容易疲惫。
  “你将往后要发生的事,先行默出来给我,至于酥酥,我还是同样的决定。”息越尧从来光明磊落,最是端方君子不过。
  息扶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息越尧叹息一声:“我不知酥酥究竟如何重要,但若将重负担子压在一个姑娘身上,瑾瑜,此等乃懦弱之举,成大事者,若己身不强,终将一败涂地。”
  他说着,目光投远,看着院子里头朝这边回望的小姑娘,微微笑了笑。
  “酥酥很乖很懂事,嘴馋又胆小,怕生还粘人,这样娇娇的姑娘,宠着吧。”息越尧道。
  这话才落,小姑娘鼻尖冒汗地蹦跳进来:“酥酥把所有的兔窝窝都清扫干净啦。”
  息越尧眼梢笑意浓郁,他摸出帕子,小姑娘顺势蹭过来,掸着脖子软萌萌的让擦汗。
  “酥酥,此前是大黎黎不对,现在大哥问你,”息越尧看着小姑娘认真问,“酥酥想回家吗?隔壁姜家,酥酥是姓姜的。”
  哪知,小姑娘听了这话,无措地回头去看息扶黎。
  少年点了点头:“我……之前是骗你的,我姓息,你姓姜,不是一家的。”
  闻言,小姑娘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她扁着小嘴,瞬间就眼泪汪汪。
  小姑娘抽抽地抬手抹了抹眼睛,后退几步,极为警惕地看着两人问:“你们是不是也要把酥酥送给别人?酥酥已经很乖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047章 酥宝儿
  “你们是不是也要把酥酥送给别人?酥酥已经很乖了呀……”
  小姑娘的话让人心酸; 她扭着手指头; 站在那抽搭着抹眼泪水。
  “呜呜呜……大黎黎你说过,酥酥不是多余的啊。”
  “酥酥; 没有谁要把酥酥送人的,乖啊不哭了。”息越尧眉心都拧紧了。
  他伸手想去抱小姑娘; 哪知小姑娘像受伤的小兽一般,接连后退。
  “嗝……呜嗝……母亲不想要酥酥……很多人都不喜欢酥酥……嗝……你们也不要酥酥……”
  小姑娘控诉说着,最后实在憋忍不住; 细细地吼了声:“酥酥……酥酥也不要你们……”
  话音方落; 小姑娘打着哭嗝,转身就要跑。
  息扶黎眼疾手快,一步过去正正拦在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顺势栽进他怀里。
  “好了,不准哭了。”少年弯腰将小姑娘抱起来。
  小姑娘挥爪子打他; 那点力道,就跟奶狗崽子磨牙似的,撼动不得少年半分。
  “听话,没不要你。”少年捉了小姑娘手,想了想; 犹豫了瞬; 低头在小姑娘眉心亲了一口。
  小姑娘睁大了眸子; 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眼泪水; 愣愣看着少年回不过身来。
  少年拿帕子给小姑娘擦干脸上的湿润,瞧着小姑娘脸都哭红了; 小嘴抽搭的还合不上,他顿下,瞥了息越尧一眼,干脆在小姑娘小脸上又亲了口。
  “大黎黎……”小姑娘心头的委屈彻底爆发,小嘴扁着抖了几抖,眼里包着一汪汪的眼泪。
  却是伸出藕节小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少年脖子,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没有人想要酥酥的,母亲把酥酥送了好多次,他们都说……说酥酥是没有爹爹的小野种……”
  “酥酥……酥酥以前只有一只小狗狗……酥酥和狗狗睡一起……后来后来小狗狗也不在了……”
  “酥酥的小狗狗……被……被母亲炖了……母亲说……说酥酥和小狗狗一样……”
  “酥酥觉得不对,酥酥有爹爹娘亲……酥酥应该还有姊姊……酥酥见过的……酥酥经常在梦里见到他们……”
  “姊姊给酥酥糕糕吃……红色的小糕糕……娘亲娘亲还……喊酥酥宝儿……”
  小姑娘哭的惨极了,以前的事她其实记得不多,但是总有想起的时候,且过往很多不好的经历,让小姑娘特别敏感。
  “大黎黎啊……”小姑娘微微仰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鬓边的细发沾在白嫩的脖子上,可怜巴巴的,“你不要送酥酥走……好不好……酥酥真的会很乖……酥酥以后多喜欢你一点……你……你对酥酥最好了……”
  小姑娘拿又是汗又是眼泪的小脸去拱少年脖子,那模样恨不得粘在少年身上不下来一般。
  息越尧叹息一声,小姑娘从来不说谎话,所以她那些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东西,就很惊人了。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少年轻拍小姑娘后背,低声道:“没打算送你走,你听错了话。”
  见曾经要人照顾要人哄的胞弟,如今笨手笨脚地开始哄别人,息越尧只觉得好笑。
  他轻咳几声,抿了清水润喉:“哄小姑娘么,你应当声音再轻一点。”
  息扶黎手一僵,才放下,小姑娘还不依,转身抱着他手不放。
  少年嘴角抽了抽,那点子耐心耗尽,又被兄长笑话。
  他遂恶声恶气的道:“还哭?不准哭了,再哭真送你走!”
  霎时,小姑娘赶紧趴进他怀里,捂着小嘴巴,连打哭嗝都藏着。
  息越尧摇头,按理稚童哭闹都得耐心哄着逗着,偏生这蠢弟弟从来不懂该如何同稚童相处,不是威逼就是恐吓,可酥酥还真吃这一套。
  小姑娘哭得累了,伏在少年怀里,时不时嘤咛一声,渐渐睡过去。
  息扶黎低头,见小姑娘闭着眼睛,眼梢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红的,小嘴微张,很是红嫩。
  他有心同息越尧再说几句话,哪知才刚将小姑娘抱给青岩,小姑娘便猛地惊醒过来,死死搂着他不算,一双小短腿还缠在他月要上,再不然就是哭。
  息扶黎无法,小姑娘太粘人,只认他一个。
  息越尧也是多有疲惫,他摆手道:“回吧,改天再论。”
  刚才小姑娘那模样,怕是并不愿意回姜家,可老是住在端王府也不妥当,还需另外想其他法子,至少不落人口实,不损名声。
  青岩寻了薄披风,息扶黎裹小姑娘身上,他朝木轮椅上的兄长点了点头,转身踏进夜色里。
  那步伐,却是比来时轻松些许。
  “不管你历经了什么,你都是我最亲的弟弟。”
  晕晃的檐下灯笼光圈里,面容苍白的青年如此说。
  夜色的少年脚步一顿,他忽的竟是不敢回头。
  “诚如你所说,你若被奸人所害,”青年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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