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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凰途之一品郡主-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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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琪炎的大招是在北疆那里,本来刚刚得到那边战败的消息她还很是不安,但随后收到褚易安回京的消息也就放心了。
只要褚易安没事,北疆那里就是闹上一阵也无妨。
褚琪炎一直不言语,只用一种深刻探究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之间的敌意明显。
一直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前面城门的方向开始传来异动。
褚浔阳循声望去,城外方向明黄的仪仗已经赫然在目。
她和褚易安暌违已久,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得不到对方的确切消息,此刻重逢,哪怕就只是远远的看到仪仗,心中也是一阵澎湃,而这种感觉,毫不掩饰的溢于言表,眼睛里都散发着明亮的光彩。
冬日的空气总透着些凛冽,唯她这样晶莹灿烂的目光最为生动炫目。
“是陛下的仪仗到了。”青萝在侧轻声的提醒。
“嗯!”褚浔阳道,有些急切的提了裙子就要往前去。
“浔阳!”不想褚琪炎却突然再度开口叫住了她。
褚浔阳止步,回头地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褚琪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款步走到她面前,注视着她的面孔,幽然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你的生身父母到底是谁?他不是你的父亲,褚琪枫也不是你的哥哥,这种关系,你到底要如何的维持下去?”
褚浔阳的面色一沉,眼中不觉就多了几分明显的敌意。
褚琪炎却不在意,只还是不避不让的看着她道:“你现在这样不遗余力不择手段的维护他们,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了维持现状,不被打回原形?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为了这些本就不相干的人,何必让自己去承担这么许多?真的值得吗?”
褚浔阳的身世,不仅在她自己的心上起了隔阂,只怕是对褚易安父子而言也都是一样。
这样尴尬的处境,她却还竭尽全力的维持原状?
这一刻,褚琪炎内心真实的想法倒不是想要借此说服她背弃褚易安父子,并且不再与他自己为敌,而是真的不解——
这么一个薄凉冷血的丫头,何故要对褚易安那父子两人那般的执着和热切。
前面随着帝王仪仗逐渐的逼近,动静已经越来越明显。
褚浔阳并没有理会褚琪炎,转身匆匆奔到百官队伍的最前面。
褚琪枫亲自护送大队的仪仗返京,所过之处旌旗飞扬,在天空中舞出一片亮眼的明黄。
马背之上,那男人的面容一如往昔般严肃而冷毅,黄金铠甲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光彩刺花了眼,褚浔阳忽而便觉得眼眶发热,连忙带头跪了下去,“儿臣恭迎父皇回朝。”
“臣等恭迎陛下回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随后拜服于地,三呼万岁,皇城动荡。
担着这个一国之君的头衔整整三个月,这个主宰帝国命运的男人,终于以一国之君的姿态出现在朝臣百姓的面前。
事后褚易安直接率文武百官回宫议事,褚浔阳不便随行,就暂且退到了路边。
褚琪枫策马在她旁边停驻片刻,轻声问道:“还好吗?”
“嗯!”褚浔阳点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是记挂着褚易安的事情,可当街也不好细问,见着褚易安和褚琪枫的精神也都还好,也就没有多问,只道:“哥哥先随父亲进宫去吧,我们有话回头再说。”
“嗯!”褚琪枫点头,“你先回东宫去吧,晚点我回去找你。”
“好!”褚浔阳点头,一直站在城门之下,目送这一行人走的远了方才从远处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的四下里张望起来。
“公主在看什么?”青萝走过去,不解道。
褚浔阳却没回答,四下搜索一圈无果,面上表情就有些悻悻的道:“没什么,先回去吧!”
说完就当先上马往内城的方向行去。
桔红落在后面,也忍不住扯了扯映紫的袖子道:“怎么主子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映紫回头往城外的方向看了眼,神色之间也带了几分忧虑,最后只道:“先走吧!”
难道是延陵君赶到北疆的时候刚好和褚易安父子错过了?
褚易安一回宫,就直接宣了文武百官上朝议事,半天之内连颁三道圣旨,先是翻阅卷宗,将平国公郑家以大逆不道的罪名论处,满门之内,男丁抄斩,女眷流放,夺爵并且查抄了他府中所有的财产,一个高门锦绣的世家大族就此没落瓦解,只在朝夕。郑文康做的事情被传的绘声绘色,本来就有迹可循,而后来郑铎私自率兵返京也是事实,虽然他没有主动打着叛乱谋逆的旗帜,但是未得谕令而私自调动兵马,这本身也就是极大的罪名。虽然说是郑家为了一桩婚姻就起了叛乱之心,这理由有点牵强,但是证据确凿之下,也没人敢于辩驳。
郑家的事情有了论断之后,褚易安就很痛快的解除了对南河王府的限制,并没有连坐追究。
而随后的第三件事,他却是又颁了一道旨意直接送抵苏府,再次启用了苏逸,命其接任北疆主帅一职,即刻北上主持战局,并且公然对漠北皇廷下了战书,正式成敌。
这三件事,朝臣们一番讨论,也都只有附和的份儿。
而这满朝上下最忧心的一件事却还在等着他追问那六位武将的下落,本以为讨论接任北疆主帅一事的时候他就会问起,但偏偏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提。
几位老臣挤眉弄眼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姚阁老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日前廖尚书等人因为冲撞浔阳公主,被公主勒令押入大理寺关起来了,微臣斗胆,请问陛下——此事该是如何处置?”
褚易安自手边的奏折上抬眸看过去一眼。
姚阁老的神情尴尬,斟酌着用词道:“那日臣等急着求见太子殿下,的确是都急躁了些,进而冲撞了公主,现在廖大人他们几个也被关了七八天了,想必也已经知错反省了,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褚琪枫的视线一扫而过,却是先行开口道:“父皇,浔阳是个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她的脾气是大了些,但却知道轻重,绝对不会无中生有的主动惹事,既然是她的意思,就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说着就又似笑非笑的一勾唇角,对姚阁老道:“那就有劳姚阁老你把当日事发的经过详细说一遍,我父皇自有定夺。”
毕竟是关系到朝中几位大员的事情,而且真要说起来,那也的确是场意外,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姚阁老的本意是想要将此事敷衍着对付过去,可是现在褚琪枫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一个字也不能隐瞒,只能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临了,赶忙跪下去道:“陛下,太子殿下,那日廖尚书几人的行为举止的确是有不当之处,可从出发点来说,也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情有可原。而且——而且廖尚书也被拍坏了脑子,人都疯癫了,又关了他们这些天——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是不是——”
褚琪枫漠然移开了视线,并不表态。
褚易安的容色不改,听着姚阁老说完就想也不想的开口道:“浔阳当时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管你们是何原因,犯上就是犯上,国法纲常总不能因为人情而废黜,一旦今天破例,此等风气蔓延开来,那才真的是动摇国之根本。既然他们忤逆犯上,不甘于做我西越朝廷的臣子——琪枫你传令下去,大理寺那里不用继续关着他们了,直接掳了他们的职务,革职流放出去就好。”
那可是六名身居高位的武将,只被这一句话就断了所有的前程,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心中一则震惊,一则惊慌。
“陛下——”姚阁老打了个寒战,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抬头对上褚易安那张冷肃的面孔,忍不住的就是心里一哆嗦,彻底没了声音。
褚易安为什么会这样做,朝臣们也不是不明白,分明也是借故在敲打他们这些心存妄念的人。
所以这会儿就是人人自危,几乎大气都不敢喘。
之前仗着褚琪枫年少,阳奉阴违的事情,他们的确是做的不少。
“没有别的事,今天就先都散了吧!”褚易安道,又埋头下去翻折子,只随意的一挥手。
“陛下——”礼部尚书突然站出来一步,禀报道:“昨日南华派遣前来议亲的使臣已经入住驿馆,并且带了南华皇帝玉玺亲批的国书,不知陛下何时有空召见他,商议浔阳公主的婚事。”
北疆那边刚刚出了乱子,南华的这桩联姻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这件事——
似乎已经势在必行了。
“朕和浔阳也有日子没见了,此事暂缓,过几天再说吧!”褚易安道,却是头也没抬的一口回绝,顿了一下,才又不甚在意的对褚琪枫吩咐道:“回头你抽空走一趟,先见他一面就好,不要怠慢了。”
第077章 憎恨
褚浔阳和延陵君的婚事,早在褚沛在位时就曾提过。
而且现在南华方面特意派了使团前来议亲,按理说,这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是眼下褚易安的这个态度——
文武百官全都面面相觑,着实是有点弄不清楚他们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
北疆和漠北联手对边境施压,这个时候拒婚的话——
一旦和南华之间的关系也闹僵了,那必将是腹背受敌。
只是褚易安这人却不是随便就能劝的动的,犹豫再三,倒也没人敢于提出异议。
把该办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褚易安就打发了他们离开。
褚琪枫留在最后,看着其他人都走了,方才问道:“晚上父亲要宿在宫里吗?”
“怎么?”褚易安从奏章上抬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后宫早就都已经整理出来了,不过前段日子因为父亲不在京城,大夫人等人也都还没搬过来。”褚琪枫道,也不拐弯抹角,“如果父亲要住在这里的话,我一会儿就叫人送信回去给浔阳,让她进宫来见您!”
褚易安略一沉思,并没有马上表态。
褚琪枫心中略一权衡,终究还是继续开口道:“父亲,过去的事,我知道你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这段时间,既然你都能纵容我一意孤行的做了这么多事,就不要再和浔阳之间留着那个疙瘩了,好不好?这里的事,应该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总不能再叫她带着心事去南华的。”
褚易安的目光略微一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门婚事,已经势在必行了吗?”
褚琪枫对上他的视线,眼中神色一片宁静,只不过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垂下眼睛,点了点头道:“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由着她吧,这里——”
他的目光自这殿中里扫视一圈,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完,最后还是面无表情道:“父亲要回东宫去吗?”
这个地方,承载了许多叫人不愿意回首的往事,如果可以,他也都恨不得一起逃离,可想而知,褚浔阳的心里会是何种心情。
褚易安静默的看着他,目光审视,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但却迟迟没有开口。
褚琪枫却是一副泰然处之的表情,坦然面对他的视线,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褚易安才略一点头道:“你先去做你的事情吧,晚点我回府去。”
“是!”褚琪枫颔首应下,见他再没有别的吩咐,就转身退了出去。
褚易安坐在案后,目送他的背影走出大殿,目光定格,一直又看了许久,才又重新垂眸下去批阅折子。
只把几封要紧的折子看过,他就吩咐曾奇准备仪仗,回了东宫。
他这次离京一走几个月,再加上如今又是身份不同,整个东宫上下更是分外慎重,早早的就由大夫人带着在大门口准备接驾。
一别数月,重新再出现的褚易安还是老样子。
“恭迎陛下!”大夫人带头跪地行礼。
“嗯!”褚易安淡淡的应了声,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道:“都起来吧!”
众人默无声息的爬起来,垂眸敛目的站在旁边。
褚易安径自往门内走去,大夫人温婉一笑,询问道:“厨房那边妾身已经把晚膳备下了,稍后,晚膳是要摆在花厅一起用吗?”
“你们都先散了吧!”褚易安道,走到褚浔阳跟前的时候脚下步子突然一顿,叹了口气道:“跟我去书房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在人前的态度和往常无异,但是褚浔阳的心里还是莫名的一阵紧张,点了点头,跟着他先进了门。
大夫人也无异议,直接吩咐在场的人都散了。
二夫人几个落在后头,看着前面褚易安的背影,皱眉道:“陛下怎么又回府里来了?”
因为褚易安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他们这些人也都跟着住在东宫,不管怎么说,现在褚易安回来了,也该是搬进宫里去了吧?
其他人明显也是有此一问。
“你这么好奇,方才怎么不问?”四夫人见状,便是声音有些尖锐的冷哼了一声,先扶着婢女的手进了门去。
褚易安那脾气,半点不由人,谁先往枪口上撞,那就是找死!
褚易安带着褚浔阳直接回了思懿居的书房。
正值下午,外面的阳光很好,他就直接在西边的窗户底下找了张椅子坐下。
“父亲!”褚浔阳走过去,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您才回来,要出面处理的事情很多,我还以为您今天不会回来了。”
褚易安喝了口茶,抬头见她站在面前略显拘谨的样子,眼中神色一滞,心里就跟着莫名一软。
是了,这便是他自小就捧在手心里,娇宠着养大女儿。
他给了她天真散漫的个性,最是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模样,现在却因为这一场变故,叫她在自己的面前就先生疏和拘谨了起来。
“芯宝——”心里叹了口气,褚易安开口,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话锋一转,换了语气道:“我若不回来,怕是你就得要连夜追进宫里去了吧?”
“咦?”褚浔阳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褚易安搁了茶碗,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又再好整以暇的问道:“你难道不是有事急着问我的吗?”
褚浔阳听的云里雾里,脑中飞快的思索,再瞧着父亲面上这副表情才恍然大悟,不由的就是面上一红,欲盖弥彰的脱口道:“哪有?我只是久不见父亲,想念的很。我若再不想着见您,您心里也该暗骂我是白眼狼了吧?”
她是一直纳闷延陵君的去向,可也没想着要当面去追问褚易安的。
话一出口,褚浔阳也就察觉自己失言,然则已经晚了。
“呵——”褚易安听了,便是忍俊不禁的笑了一声,难得好脾气的调侃,“白眼狼我倒是不怕,怕就怕是女生外向,终是留不住的。”
褚浔阳心中窘迫,忍不住再度红了脸,咬着嘴唇闷声不语。
褚易安拉了她的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褚浔阳思虑再三,还是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字字恳切的开口道:“父亲,关于——”
“哎!”褚易安却没叫她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那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就当是没有发生过吧!”
终究,他还是这般宠爱她的。
那么的大的事,一个谎言,摧毁了他半生倾注的鲜血。他是完全有权力反怒追究的,可是到头来,却还是把一切都自己承担了。
褚浔阳的眼圈一红,心中酸涩不已,眼中隐隐就有泪光浮动。
褚易安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个,连忙岔开了话题道:“我晚上还要回宫里去处理些折子,你若真是没话问我,那我这便走了。”
延陵君一直没消息,褚浔阳自是着急的,只是要主动向他问,又有些说不出口,只就抿着唇角不说话。
可是她做事向来干脆,这个欲盖弥彰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一定要是他吗?”褚易安看在眼里,目光突然一深,注视着女儿的面孔。
褚浔阳的目光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心口突然不安的砰砰乱跳,僵硬道:“父亲——”
和延陵君之间的事,一直都是她一意孤行,算起来也着实不孝,提前半点也不曾征询过父亲的意见。可是时至今日,却是为难——
如果父亲会反对呢?
褚浔阳的心里一阵紧张,不安又矛盾的离开。
“你也知道,他的身世背景都不单纯,如果可以避免的话——我是不想看你再去面对那些的。”褚易安冷静的打断她的话,语重心长道:“芯宝,这么多年,我宠爱你,放纵你,只是希望你能像是一个寻常女子那样,去过最简单平凡的生活。也许他是对你好,可是走上这样的一条路,你的身边却注定了将要危机四伏。我是你的父亲,从私心上来讲,我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经历这些。”
荣家的环境复杂,并且隐患重重。
褚易安会语重心长的和她说这些,说到底,还是在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是一直到了这一刻,褚浔阳心里隐隐浮动的不安情绪才烟消云散,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
“琪枫说,不叫我干涉你的选择,可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总希望你们都能一生过的平顺安稳。如今琪枫替我背负了这天下万民的枷锁,已经是不能回头的了。可是你——”褚易安道,神色忧虑的看着褚浔阳的眼睛,又握了握她的手指,字字清晰道:“芯宝,留在父亲的身边,或是你哥哥的羽翼庇护之下,这样不好吗?那个小子——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褚琪枫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走上这一条夺权之路,归根结底——
还是为了她褚浔阳。
这一点,褚浔阳一直都知道。
他问鼎天下,只是为了凌驾于万民之上,给她一重最安全的保障。
看是现在——
她却已经下了决心,要远走南华,离开自己仅剩的亲人了。
这选择,说起来就是自私的很。
但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也觉得,这里留在这里多一天,就是褚琪枫心上多一天的负担。
他为了她,替她隐瞒,背负了她身世的秘密,即使瞒得过外人,她的存在,也总得要叫他处处小心的守护。
唯有她离开了,他也才可以不必时时处处戒备着保护她。
“父亲——”褚浔阳低头看一眼他宽厚的手掌,字字平稳的开口,“我有你和哥哥在身边,这一生早就心满意足,无欲无求了。坦白的说,情之为物,对我来说,不是不可或缺或是不能放弃的。可是——”
浔阳说着一顿,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对上褚易安的视线,“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如果除了父亲和哥哥,如果一定还要有一个人和我携手终老,那个人——便只能是他了!”
弱水三千,世间繁华万千,却也终有一日,会在遇到了某一个人,认定了某一个人之后,其它所有,都顷刻变成了不起眼的陪衬背景。
褚浔阳的表情认真而坚定。
褚易安看着她,看着她这样冷艳而决绝的表情,融情于景,顷刻之间,便有一种极其鲜明的感觉跃入脑海,心里颤抖潮湿的一塌糊涂。
他缓缓抬手,以手背轻触了下女儿的面孔,唇边不期然的缓缓浮现一抹笑,声音淡远道:“当年,她最后一次拒绝我的时候,几乎是和你现在一模一样的表情,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南辕北辙。”
他的视线移向远处,阳光反射下,眼中似是有一线水光浮动。
褚浔阳的心巨震,讶然抬眸看向他的脸。
这是她懂事以后,第一天听褚易安在她跟前提起她和梁汐之间的过往。
她一直以为,因为伤的太重,这男人是一辈子都不准备将那段心殇往事诉于外人听的。
怔愣片刻,褚浔阳方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父亲——”
对方的思绪却像是飘离的很远,并无所察。
多少年了,从年少时候的失之交臂,到后来各奔东西的惨烈诀别,再到最后悍然操刀以死终结掉的最后的一丝眷恋。
这段不能为世人所知的爱恋感情,这么多年来,就只能无声的埋藏在这个男人的心里。
他该是有多痛,又该是有多孤独。
明明情深刻骨,却只能将这份强烈的感情埋藏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连坦白面对的机会也没有,甚至于连想念的姿态都不敢摆在人前,只能留作深夜里,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凭吊。
“父亲!”褚浔阳突然就会觉得心疼,拉过他的一只手,用力的攥在掌心里握紧。
褚易安愣了一瞬,缓缓自远处收回了目光。
褚浔阳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轻声说道:“父亲,都过去了,就算你还是无法将她完全的放下,那么至少也对往事释怀了好吗?这多年了,你不该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不管曾经怎样,可是这么久了,你却从来都不曾怨恨过她的绝情,还一心一意的养育我和哥哥长大成人,给了我所有的宠爱。父亲你——”
何其不易,对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的眷恋让他卑微至此。
“你怎知我不曾怨恨过?”褚易安的唇角忽而讽刺一勾,骤然反问。
褚浔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褚易安看着她,却没有再回避,思绪又被拉回到了那些遥远的记忆里,语气悲凉的慢慢说道:“那一年,我父亲突然在江北起事,我匆忙离京,想要赶过去说服他放弃。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没出息,可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盘桓,那就是——我必须要阻止这件事,否则就真的断了和她之间的一切可能了。但可笑的是,只在我堪堪离京之后,她转身就嫁了别人。芯宝,也许你不会相信,一个男人嫉妒起来会心胸狭窄到什么地步,那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满心所有的就只是仇恨,不仅恨她的绝情,也恨我父亲的野心。我父亲做的那些事,不是我能选择的,但是后果却要我来承担。而她——涵芯她明知道我身不由己,却还是没给我任何的余地。”
褚易安说着,突然闭上眼。
他曾经以为,自己此生唯一的爱情都葬送在了自己父亲的狼子野心里,所以那中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放放逐自己,憎恨厌恶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像是他这样的一个男人,本就不可能是个懦弱的人,足见那件事带来的打击有多大。
“父亲——”看着他,如今褚浔阳的心里就只剩心疼。
“后来褚氏家变,一夕之间整个家族灰飞烟灭,不得已,我只能回了父亲的身边。”褚易安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就自顾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的声音压抑的厉害,明显是在刻意隐藏某种情绪,眼中神色却是讽刺至深的。
他说:“芯宝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些年来,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早就只流于表面,我恨极了他的自私和薄凉,但也偏偏,我也承袭了和他一样偏激又薄凉的性情。你能感觉到的我对他有多冷酷,那么当年,我对涵芯就也有多痛恨。我承认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对她的这种恨意已经演变成了一种执念,可是——”
褚易安说着,就又自嘲的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了眼,将眼中情绪掩藏了起来。
第078章 也许,曾经我们彼此爱过!
一侧是冷的彻骨的所谓亲情,另一侧,却是失之交臂的爱人。
褚沛是自私,而梁汐——
“可是现在,父亲你都已经完全放下了,不是吗?”褚浔阳道,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
褚易安睁开眼,脸上表情依旧平静,点头道:“是啊,在她至死都不肯承认对我有情的那一刻,我便突然释怀了。经过了那样的一件事,我和涵芯之间本就是没有未来的,我那样的执着,只不过徒增困扰罢了。反而——”
褚易安说着,唇角弯起的弧度就不觉的加深,“我还应该感激她。感激她的手下留情,没有在双方家族势不两立的情况下对我示好或者施压。我曾以为她那样的离开,何其残忍,却是直到了最后才能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不仅仅是维持她自己的骄傲,和为人子女的责任,她也是在不遗余力的替我留有余地。没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当她走后,我才能尽快从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不用左右为难,不用受人非议。”
最后那晚,他在浔阳城外秘密约见梁汐,并且耿耿于怀的再度追问她是否对他有过一丁点儿的男女之情或是眷恋。
那时候,他抢在所有人之前赶赴浔阳,本来就为着抢占先机,好带她逃出生天的。
甚至于料想到她一定不肯走,他都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的后事,准备将她强行掳走。
那一夜,天色暗淡,唯独两军阵中的篝火闪烁明亮。
“国仇家恨,涵芯,我知道你我之间走到这一步,已经断了一切的可能,今日以后,我不会强迫你再见我,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不是中间发生的这些事,你——是否能够接受我?”他的语气急切又忐忑,用了一种近乎是乞求一般的目光紧紧逼视她的面孔。
哪怕是此生不见,哪怕这一次之后就是最后的诀别,至少——
得她一句暖心的言语,也能慰藉了这么多年来一厢情愿的情丝了。
夜色中,那女子的身影纤瘦挺拔,只是平静的看他,一如多年以前,坐在尚书房的窗下读书时候的宁静。
她说:“这世上哪有回头路走?而且再重新选择一次,我走过的路也不会变。师兄,我今天来见你,只因为你是我师兄,如果这会是最后一面,那么至少我要对你说一声珍重。不管明天怎样,你都无需对我觉得歉疚,彼此短兵相接,都是应尽的责任罢了。”
哪怕重来一次,她会选择的也还是这同样的一条路,永不回头!
她转身之后,他目送她的背影。
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迈着刚毅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从他的世界里淡出,突然之间——
泪流满面。
前一刻还蓄积了满心的愤恨,一瞬间就消散成灰。
这是一条没有办法选择,也没有办法回头的路,她什么都不肯承认,恰是用了最真的一份心意在对待他。
一旦她点头承认,那么在她走后,他才会真的痛悔终身,一辈子都不可能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来。
相反的,她这样冰冷的拒绝,潇洒的转身,反而是把所有余地都留给了他。
中间分开的那几年里,她没有给他只言片语,也不曾给过他任何的一点提示和希望,只平静如一的在过她自己的生活,等着最后的结局,半点也不干扰他。
不管爱没爱过,但是她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这份心都是真的。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是彼此爱过,只是阴错阳差,不得机会白头相守。
同窗七载,她会背他笔下写过的每一首诗词小令,他封在密室的古琴曾婉转奏出她信笔涂鸦留下的曲子,不必刻意的说喜欢,只每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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