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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当公爹妻(忐忑)-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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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乱间,门口几人已进了内殿,正是宁王、甄世万与兀良合真三人。见得这一幕,宁王转过身朝边上的人不无调侃:“你不是说这丫头胆子并不小么,怎么现下耷拉了下来,怕生人怕得这样凶?”
  崔嫣听那宁王并不忤怒,话音反倒十分畅意,愈是壮起胆不愿扬起脸,念着甄世万在当场,实在又是想见,又羞惭现下容貌,正是发急,听得那在自己耳边响起过不知几回的浑醇音线飘过来,与昔日一般的不徐不疾,鼻音却甚浓,虚着不落地,话余尚掺了些咳喘,谈吐之间虽含了些笑意,却明显有些吃力:
  “殿下有所不知,这丫头的妙处是在家中像是张了爪子的猫,在外头人面前便是如撞了猫的老鼠。”
  这声音叫她一抖,手上一紧,将甄廷晖腰带一揪,低道:“我不想见人,不想见人!”
  甄廷晖只好朝宁王拜手表歉:“嫣儿脸上受了些伤,怕是碍了王爷的眼,还请王爷恕宥。”兀良合真也是在旁帮腔:“不若先疗养段时日再挑个时辰拜见王爷也不迟。”
  崔嫣听见兀良合真的声音,心思安定许多,悄悄别过面颊,透着手缝往外望了去,果见几人影影绰绰,兀良合真正伴于一名
  着赤金五爪莽龙锦袍的男子身边,再朝另边瞟去,依稀一袭深绀大襟宽袖便服滑了进眼帘,那身型仪躯,不是甄世万又有谁,顿心狂跳,愈是将脸埋在手掌内埋得深。
  只听那宁王竟是十分的大度,声音传来:“女子爱美心何罪之有,罢了,先叫人将她送了进厢房内,好生顾着。”静了半晌,再无声响,也再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仍不松半分气力,只怕手一滑便露出可怖疤脸,想着行举虽狼狈了些,总归比被他瞧到脸上陋痕的好,直到由王府婆妇搀抱出了殿门,真是沿路低垂了脸面,双手捂得严严,没曾望过去一眼。
  待崔嫣下去,宁王拉了甄世万坐于殿内宾主席聊近来的朝事军务,兀良合真则伴于王爷手边随侍,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甄廷晖身上,上下打量,左右端详,目光极是意味深长,毫不放过半寸。
  瞧得久了,甄廷晖不免察出异样,心忖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夷子长得倒是五大三粗,却是对貌美男子有些见不得人的偏嗜,不自觉厉光一现,不满地回瞪一眼。
  及至言妥,甄世万领了儿子出来,兀良合真方急追出来。甄廷晖见他直奔自己,浑身竟起了些寒战。兀良合真不曾细察到甄廷晖的抵厌,开门见山便道:“甄少爷可方便单独聊一聊?”
  甄廷晖眉一挑:“光天化日的有什么不好明说,俩大男人跑到一边去窸窣实在不像个名堂。”
  兀良合真觉他言行外表皆不是稳重人,虽瞧得出来甄家待崔嫣不薄,却怕经了此不光彩的遭遇,这甄家少爷对她有什么辜负,稍一迟疑,终还是道:“只想提醒甄少爷一声,妹子此番受了大苦,身心俱损,伤中一口一个甄郎,成日念着少爷的名字,还望少爷勿辜负了妹子心意,切要好生爱护。一个未出闺门的姑娘家受了这经月累日的惊吓颠簸,纵口中不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尽数抚平的。”
  甄廷晖怔然,嘴上道:“我自然会好生照料,这还用你来说……”话音未落,听身边父亲咳了两声,转头一看,见他容色白了几分,眉川拧得紧紧,面肌轻微发颤,似是被人当胸又打了一拳般的吃紧,较前几日初入王府愈是难看,晓得是牵动了未愈旧伤,再顾不得多说,忙搀好父亲先行回西苑。
  且说崔嫣那边并不晓得外头三人情形,被安置入厢,坐定于榻,先由宁王差来的府中医师瞧看了一番伤势,换了药。辰光逾昏,半开的窗缝儿外再透不进来几寸夕光残阳,王府的奴婢进屋掌了灯烛,又下去备膳了。
  崔嫣倚在牙床背身,将方才婢子递予自己的小菱花镜由枕下抽出来,正是对着颊上红痕
  左瞧右看,闻得闩锁一响,半天却不见动静,忙将那镜子塞回去,掀了一角帷帐,轻问了一声:
  “谁啊?”
  等了半会儿犹没应对,崔嫣将身子转到外头,将帘子拉开,又是喊了一声,方才听得角门一闭,步履自隔断外头踱来,细听之下,已知是何人,胸内跳得极欢,立刻拉起帘帐,将边上的薄衾劈头一盖,将自己缠个牢实,仰面倒下,滚到里头。
  不消多时,脚步已近了耳边,崔嫣觉那一面半透的薄纱轻裘被掀了开去,榻上一沉,显是多了一个人,登时只将身子朝内挪去,裹在被子里闷声喊道:“你走你走,我不见你……”话还含在嘴里没吐清晰,早已被他连人带搜刮至臂内,捞起来抱到了手里,仿似抓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说什么也再难得放了去。


65、更新

  崔嫣嗅得那再是熟悉不过的气息,心头又是喜悲交织又是委屈;见他探手抬了自己脸颊;又觉慌乱,像是钉死了一般贴在他胸口前;捏着他扣带;就是死也不抬头,嘴中已有了些哽咽:“你别看我……别看我!”
  自甄世万挣返回一条性命,一通神智,想到她被掳了去,心口都要喋出半埕血来,如今终见她平安被带了回来,以为稍好过些;没料见了她今日这一番举动言语;愈发是疼得慌,左膛上那边又是扯紧起来,直直窜入附近心肉,一时冷汗直冒,只强忍下来,将她头摁在胸前,去摸她脑勺:“傻丫头……你是要一辈子不让我看?来,让我瞧一瞧,就瞧一眼……”
  崔嫣在他怀里磨蹭来去数回,禁了他半哄半抚,终是举起脑袋,却仍是捂了左颊。本泪眼潸然,目光一落了他脸上,她登时眸子一睁,心尖一颤,手不自觉缓放下来,再不懂得遮掩。
  他脸庞轮廓本就已算清癯,现下竟是全然瘦脱了形状,面上残灰无光,没有半点颜色,眼睑下尽是乌色阴影,腮颌上镀了一圈青色胡渣,整个人似褪去了一道利盔,原先的朗朗生气失了大半,惟有一双眼还是灼亮的,只凝了前面的人,不放不离。
  甄世万扬起指,于她那道痕迹上轻滑而过,唇际一撇,只将她鼻头一刮,忍了胸口震痛与喉间刺痒,语气尚存了几分往日赞许她时的骄傲自得:“哪里丑了,一点儿都瞧不见,我的初儿,还是美得很。”
  崔嫣却是哭音愈浓:“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你伤好了?”又去胡乱摸他胸膛,恰一下子撞碰到他的伤患,惹他猛烈咳出声来,忙放开双手,背转过身子。
  她见他垂背拱手,急急撑了床缘弯身去查,只看他深喘几口,抬起脸来,虽是将手掌一蜷,迅速放落背过去,却还是能清清楚楚见到嘴角一丝血迹,顿时吓了一大跳,哪里还记得破相之愁,伸手三两下将他颈间的襟扣解开。
  他将她腕子一捉,声音犹是虚弱,却是谑道:“等不及了?”
  若是原先她总是要回两句嘴,现在哪还有心思,闪着红赤赤的眸子瞪他一眼,将他中衣一扒,正见胸前缠着厚厚纱布,包了一层又一道,垒得高高,还没曾卸下,终变了腔调:“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急得又去夺他手要看。
  他握成拳,就是迟迟不拿出来,继而食指一勾,撇去唇末残血,反是笑了一笑:
  “说来也算命大,那刀子下去,没入要害,只伤了旁边的肺脏。”
  言毕把她腰一箍,揽了入怀,低头于她鬓间点去,直吻得她秀发紊乱,面色泛潮,被她搡了几回,才好歹勉强放开,
  又轻慰:“初儿,你脚上的伤,无论如何,我定会叫人给你看好。”
  大难之余,别后重逢,他虽放开了,她却又是忍不住将他脖颈一抱,鼓起唇瓣,朝他额前点了一点,直直凝了他眼,语气甚是坚决:“那……你也要好起来,不然日后……你打算怎么照顾我。”
  甄世万这些日都没曾开怀过半刻,此下却是笑得细纹漫开,炽目一闪:“你不气我了?”
  崔嫣一呆,喃道:“先攒着……等你伤好了再说。”
  甄世万抚一把她乌发,鼻音浓敛,压得语气愈是沉缓:“不过伤了些肺气,有些喘症,日子久了,也就好了。”话却是半真半假,并没说全。
  这一刀入了左肺,损了华盖,若是卧床调理倒也有极大的恢复之望,但一能下榻,他便是差人打探内情,接而携子乘车赶赴京城,拜请宁王出兵剿贼,焦心多虑,颠簸无歇,压根没曾好好养过一日半日。
  途中伤患发作数次,皆是用药强压,甄廷晖惊不自胜,欲求父亲留于半路栈所,自己独自带亲笔函上京请见,他却知道凭甄廷晖怕是请不动宁王,只生挺了下去,撑到了王府。这一路以来,也不知吐了多少血,虽宁王立时遣医施救,性命并无大恙,却已是大伤了行水朝脉的娇脏贵器,从此在宣发肃降之上注定薄弱于常人,终生要落下些药汤无克的顽疾。
  崔嫣听了他话,又见他面色悠然,却是安了心,卸下几块大石,想如昔日一般窝于他怀内,恐又误撞了他患处,只双臂一展,揽住他瘦硬腰身,滑在他腹前,举起手去轻轻揉他面庞。甄世万身躯一颤,愈发使力,大掌一握,将她小手包在手心,贴于自己脸上。
  二人相依互偎,俄顷无语,宛如遭难后终成侣的鸩鸟,结伴的孤雁,舔伤换怜,只顾眼下难得的一点温存煦煦,暂再不舍得多花半点辰光在别事上头。
  经此一役,他只愿将怀内这心尖上的肉牢护在胸膛,再不放手。
  从前那些惹了她忧,犯了她愁的,统统抛入江河,成就逝去春水。
  尘世好物耀人目,惟有真心意难求。千般碍,万般阻,又哪里抵得过自己能跟她双双齐整地活在当下,更哪里能胜过她从今往后,能每日对着自己开怀欢笑几回?
  辰光乍流倏消,不消多时已是入了夜,甄世万带门离去,甫拐过边栅,门后高壮黑影一闪,由暗处踱出,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不是别人,恰是兀良合真其人。
  崔嫣初入王府,他到底记挂起居,多时便已来了客厢这边欲要寻个下人探听,却见大门紧锁,帘幔拉拢,再一贴近门板,竟听得里头有男子
  声响,本以为是那甄家的少爷,细聆下却又不像,心中断续有了疑惑,却又不敢笃定,等了里间人出来,果然是那甄侍郎夜探病闺,顿惊诧立于原地。
  兀良合真原先千念万算也不曾想到甄世万的头上,路上只猜崔嫣的心上人该是年纪相匹的甄家少爷,后回京见甄廷晖如此着紧,愈发确认这两人才是一对玉女金童,如今才知此甄郎非彼甄郎,那一口一个的伤中呢喃,完全猜错了对象。再忆起自家主爷殿堂之中同甄世万打哑谜般的一番侃笑,方解其中隐情,暗忖原这妹子竟是喜欢龄长男子。
  甄世万甫一出门,亦察背后有身影晃了一晃,瞧那虎背狼腰的非人形状,不猜也晓得是宁王身边那人,心头翻出些冷意,甩了袖加快步伐,行至中庭,只觉身后步履声逼来,只当是兀良合真跟了来,不觉转过身去,却只见得那成日鬼影缠身的郡主立在眼前,隔了半丈距离,看自己驻足,亦是猛收了脚步。
  原坤仪一如往日去西苑寻甄世万,屋内找不到,跟出来,恰见他由崔嫣院内出来,一心只念着与他单独打回照面,说两句话,也并未多想,沿路跟了上前,却只落得甄世万浓眉一降,连个礼都不曾行便转身欲走。
  坤仪情急,腾腾上前一把抓了他袖,道:“你何必这样躲我,难不成我身上有毒?”这郡主是无处不含芳吐艳,眼高于顶的人,现下这姿态任谁见了怕都得讶几分,甄世万却是毫不犹豫,将她手一抓而起,狠狠抛开,话都不说半句,拔腿便走。
  坤仪扑过前去,张了臂将他拦腰一抱。他一惊,偏又不好用强,终是由齿间冷硬溢出:“郡主究竟是要怎样?”
  坤仪只将他攀抱得甚紧,眶中汲出几串水珠,哑了喉道:“我要怎样,你会不清楚?我若说了,你又能够应我?你避了我十年,我等足你十年,现在就连同我说个话都不耐烦吗?”
  甄世万道:“等足我十年?郡主这十年过得极是快活啊,我看目下也没再第二名女子过得比你恣意畅快了,何苦又自缚其身再陷泥沼。”
  坤仪喉中一滚,发出些似笑非哭的喟息,与白日的艳贵悠然全然两般人,已失却了心智:“快活?若不是你不睬我,我怎会过上这样的日子?你当我天生就是不爱惜名节,天生就喜欢被人在背后嘲笑谩骂?这一回,我再不得叫你离开!你毁了我,我也必定叫你不得好过!”
  甄世万指间用劲,拧了坤仪胳膊,全无半点怜惜,眸色一鸷,将她大力摔至青石小径,因使的力气大了些,自己也是牵了伤口,捂了左胸便急喘起来。坤仪一只嫩肘恰撞到地面砖石,疼得钻心,见他连
  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又要离开,只大哭阻道:“甄世万,你好狠的心肠!难道你对谁都是这样的?”
  甄世万登止住脚步,返身大步而回,弯下腰来。坤仪只当他软了些心肠,熟料被他一把捏了下巴,目光几是裹了一层冻至骨髓的寒气:
  “你若痛恨我,就叫你的父王来整治我,若他不愿听你的话,你就乖乖当你养尊处优的郡主,从此不要再滋生事端!我对这世上哪个女子都能好,惟独对你,再活一世,也是决无可能。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你说我对你狠心,我还怨你托胎托得好,生就是个娇贵命种,不能够对你下死手!我哑忍不发,权因老王爷之面,你在我心中,从头到尾都是个一钱不值的蛇蝎毒妇!我与齐王本是有言在先,此生为就郡主颜面,再不立妻,但如今我倒是想通透了,休怪我毁掉承诺!”
  此言如三九冰水,一点点泼了向坤仪由顶至足,容上颜色赛过寒霜冷雪,顾不得臂膀疼痛便抓了他袖口,笑得甚是森冷:“为就我的颜面,为就我的颜面……原你不娶妻只是与父王的协定……你说了这么多,原就是告诉我,你终是寻到你的意中人……好,好,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女子……”
  话不落音,甄世万手中气力愈是增大几分,瞳仁一睁:“望郡主今后不要接近微臣家人,若微臣身边人再有半根毫毛的损伤,管他是哪一个,臣势必以死相搏!”
  坤仪只觉手腕几欲被他掐得裂开,犹自不知痛感,身子一弛,虚瘫于地,眼中面上的生机尽淡而去,声音宛若坠河垂石,低哀许多,一字一顿:
  “甲辰年十一月初九,小雪,坤仪那年十五,在王府侧门一个人玩雪砌冰,守着父王下朝回家……”
  这话于夜霾中荡悠回转,绕了一圈儿,生将这中庭晚间的暑气都减低了几分。甄世万本再不愿同她多费唇舌,听了这开场,却是一怔,脚步一滞。
  却见坤仪趴于青石上,目色已潮,凄道:“……没等着父王,却等来你只身来了王府。世万,第一次见面,你对我笑……我摔在雪地上,你把我搀了起来,还替我拍膝上尘雪。可等父王回来了,你晓得我是齐王的女儿,从此再也没对我笑过一次,却并不告诉我缘故……后你娶妻,我嫁人,我不惜舍掉颜面询你心意,你又说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待得你我二人撇了家室,我求陛下赐婚,你却宁可违了君令,从此更避我不见,如今还告诉我,你要娶妻……世万,你只告诉我一句,你如今虽恨我,当初可又有一丝一毫地对我动过心?如果有,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缘由,让我晓得为甚么你对哪个女子都
  好,偏只能对我这样无情……”
  甄世万目光一烁,沉了几分,胸间又是一痛,似是挣开了什么疤疮,忍住喉头痒意,将手中笋腕甩了出去:“动心?你手刃亲夫,叫自己成了个寡妇,又害了我夫人,若非老王爷,若非……我只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的好,你竟还问我对你动不动心?这世间怎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为享自己情爱驾驭旁人性命的毒妇?我宁可折掉十年寿命,也但愿这一生与你无一面之缘,十多年前不曾在齐王府门前碰上你!”
  坤仪闻言再是受不住,捧颊恸哭,惟被甄世万抛于身后,见他再无回返之意,泪断续止住,眸中只泛了再无期冀的空幽,坐于地上,全无动弹。
  追寻主子来的邹仲安赶至见状,眉目一震,忙弯身扶了坤仪起来。
  坤仪悟过神魂,将他猛力一推,一耳光狠狠刮了去,哭斥道:“滚!滚!要不是你……他怎会恨我!怎么会!”
  邹仲安半边脸就时肿得高高,却毫不捂揉,只牢牢拽了她半边臂,惟恐她失魂落魄下又要摔跤,语气宛若哄孩子一般,温温叹了一声,满是爱怜,嘴畔竟还隐隐露了几丝浅笑:
  “郡主……这世上的人纵是一个个的都不在了,也有奴婢守着您。


66、更新

  经这夜一番碰撞,甄世万旧痛牵起;兼念过往回忆;一回了寓所便是呕血喘咳不止,甄廷晖吓了半死;成夜守在床头不离;端药送水,一直到了天光乍现,见父亲容色恢复,气息稳当,才是放下心来。
  甄世万深知坤仪脾性,怕她不甘受这一通屈辱,又会弄些是非;祸害自己家人;嘱儿子日后少近那郡主的身。甄廷晖并不晓得父辈恩怨,这郡主娘娘待自己向来通融和善,过往在京城家中捅了篓子,很有几件皆是她替自己暗中瞒天过海,反倒对她很有好感,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听父亲严肃叮咛,口头上也只谨遵领命下来。甄世万又怕坤仪察觉出异样,去寻崔嫣的不是,只寻思待她脚伤稍好一些,便带两人离了王府罢了。
  与此同时,崔嫣歇养数日之余,王府又有客临门,竟是梁俊钦闻风而来。
  那梁俊钦早前回京后,因甄世万在彭城被刺一事听得崔嫣被劫,已是暴跳而起,食宿无心,如今一听崔嫣被宁王部队带了回来,恰在同城,立时告假出宫,入了王府,拜过宁王,便足下生风,直奔客所,一路又是由引路的管家李泊善意捉弄一通,也顾不得反嘴,到了便叫医僮开箱验伤,后主动邀了任务,得过王爷允可,每日定时上门为崔嫣治疗足伤,一时倒是倾尽全力,不眠不休,搜捡药材,自制良药为其治疗。
  崔嫣见梁俊钦到底是太医院的御医,且与他仅两面之缘,每每也是对其温言细语,感恩不绝。甄世万因先前几回,已是对这梁俊钦生了几分防范,如今更是瞧出端倪,见这太医以看病为名,成日来访王府客厢,来了便是贴在崔嫣榻边帷幔,一进屋便是好几个时辰,虽是医患干系,总归还是有男女之别,心中不免不喜,也不好明说,只每日携了甄廷晖,暗暗在西苑打转儿,每隔一会儿便晃到崔嫣寓屋外头探寻风声,时而听到里头笑语欢言飘来,只觉周身的不自在。
  那兀良合真甫剿贼凯旋,得了宁王恩准歇在王府内,暂无别事,也是时不时去西苑那边慰询,借府奴之口探听崔嫣进展,每每与甄世万在外面撞了面,都是相互勉强一笑,拱手一通,背过身子,各自心内却皆暗暗打了小九九。
  只一回,梁俊钦亲自给崔嫣换纱布,查看新肉长势,二人一东一西,立于宅外,负手徘徊,只望个结果,等了良久,气氛都是诡秘了起来,皆按兵不动,只有甄廷晖站得腿脚发酸,长叹一声,打破沉静:“唉,还是里头的梁大人最舒坦。”正说中余下两人心事,竟是异口同声接道:“那是,那是。”
  崔嫣脚伤经了梁俊钦精心调治,一日胜了一日,纱布亦是薄了几层,且能落地行几步了。甄世万见梁俊钦与兀良合真那厢仿似是拼上了劲,一个个往西苑愈跑愈勤,着实有腹背受敌的隐忧,终是下足了决心,对了儿子蹙眉道:“此地不宜久留。”
  甄世万京城也有宅邸,却因钱鹏遣人暗杀自己一事未了,安全起见,一直携子托身王府。宁王怎会错失这种扳倒瑞王,予钱氏最后一拳重击的良机,早早已是将钱鹏私人伙同青河灾匪行刺朝廷命官一世上报廷君,任钱贵妃再是讨饶,皇帝也是不得不暂止钱鹏给事中一职,暂拘禁于大理寺,发于相关职门寻究探底。
  甄廷晖听了这话,只当父亲尚有忧患之心,暗忖钱氏一族已差不多由十三王爷弄倒了台,如今自保且难,哪里会还惦念着报复寻衅,却不敢反驳,只默默嗫嚅:“何必赶慌,好容易回一趟京,多留个几日又不会怎样。”
  甄世万耳聪,听到儿子抱怨,重拂敞袖,引得裾飞袍起,激动下又是一阵猛咳深息:“你不过就是记挂着京中的繁华罢了,你要留我也不拦你,只快活完了便回家好生等着。”
  甄廷晖一听哪还敢多言,又恐父亲牵起旧伤,禁了这一场动乱,心性稍长,想那日父亲一醒转,自己便在榻前求请救人已算不孝,害得父亲带伤奔波,落下疾患,更是忤逆,如此以来,只得噤了声。
  是日甄世万火速拟好行程,觐报宁王。宁王见甄世万不日要走,反正已与他有了私下协诺,再不怕他反口,满口应承,只言:“荐职奏疏已备好呈上,圣上并无异议,更是十分欢喜,勉励本王能与你于军务兵事上头携手并进。世万,你这从二品,不消多时便要迁为正二,本王要预先恭贺一声尚书大人了,从今后,只望你我齐心协力,共创宏图,切勿再生些多余的心思。”
  甄世万语气和宽,应道:“王爷既已是将奏折都陈了上去,下官又何敢生异心。此次回了彭城,安置好私务家事,便返京续职,绝不多耗一日,以报王爷此次厚恩。”
  宁王见他神色,直感叹若是晓得他软肋,又岂会白耗许多时光都挖不来这块铁铮铮的墙角。甄世万求宁王搬兵时,私下也并未拐弯抹角回避与崔嫣干系,宁王倒是佩服他爽快,继而又晓得那女孩儿竟是自家夫人的内亲,不免又是暗自赞叹王妃确是自个儿的福星。
  久年以来,他是京畿总卫,六军统领,持了领兵权,无奈那调兵权挂于兵部,一把手钱鹏乃对立之人,实为前行的绊脚巨石,一直欲意在兵部寻个自己人,左侍郎自是关键人物,偏偏拉拢其人数年未果,钱银女色,游说软斡,统统油盐不浸,最是厉害时,直接便在侍郎府挂了回避牌,将自己派上门的食客一一喂饱闭门羹,赶了回府。
  宁王先也是猜疑这侍郎官儿是不是已有了投身之人,得了私人劝谏,欲舍难就易,干脆扶持兵部他人算了,后发觉他也没曾跟哪名王亲过往从密,恐怕确是这样一个不好轻易被唆使的性子。细量钱鹏盘旋兵部实权数十载,早已浸淫内部,谁都恐是钱氏余孽,不堪信赖,而甄世万拉上级下马一事,已能断笃其人绝非瑞王一党,就算原是,如今也是一拍两散,兼之甄世万于兵部一人之下,已树立无人赶超的恁高威信,还有哪个又能合适过其人?到底是沙场出身,心思坚决,这样一来,誓不纳其为麾下良将,实不甘死心。
  百般示好,包括觐请甄世万回乡长侍诰命寡嫂一事,犹换不回其人顺意合心,宁王这头多少已是存了淡念,没料突来转机,这雷打不动的牛绷鼓竟是主动跑来登门,这可破天荒第一遭。青河红巾贼党,余下匪徒过于分散,不足为患,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时,实在不值耗朝廷兵力特地歼剿,根本就懒去管,如今应了他求,藉此机会换得足蹄,再是划算不过。
  再说此际,山匪恶贼移送予三法司,会审推事间取证一环,自是通至兀良合真这边。崔嫣虽在病榻,却一直求请兀良合真转述审讯大致,听到这一步,秉持先前决心,定要亲自上堂举证。甄世万深晓公堂审案厉害,死活不允,末了仅让步到她写好血状,代为呈堂。
  甄世万拿了那状纸携人亲去三司衙门,皂班见了来人与信物,只赶紧通报当值御史官。那御史与甄世万相熟,又早早得了宁王私嘱,叫禁子将其请了狱间。
  牢头开门将梅有财与那腱子肉头带着满副镣铐拎将出来,一脚踢于膝弯处,叫两人跪在地上,任由发挥,自己退了下去。
  那腱子肉晓得怕要受些私刑,已是屁滚尿流,呼天抢地,偌大一个威躯缩得成一团,骇得连连磕头,完整话都说不出半句。
  梅有财见甄世万死而复生,知命不久矣,趴跪于地,也懒得耗气力求饶,刀尖上过活儿本就预计好有这一日,口中直念:“要杀便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甄世万并不言语,只手边一同来的王府家将冷笑一声:“你还妄想当汉子?”说着便朝另一名府人使了眼色,二人同步上前,先将那腱子肉一把提起来,调转了个面,扬手一拉,将他裤子呲一声撕下来。腱子肉只觉□凉飕飕一片,还未回过神来,眼前银光一闪,要害处一冰一紧,又是一阵滔天剧痛,血水哗啦冲流而出,顿眼白一番,双脚一蹬,死了过去。
  一家将蹲身猛力拍了两下那腱子肉的两边脸
  ,见已断了气息,朝边上人道:“还没行完就耐不住了,白白长这一身好皮健肉……蛋还可要一齐剔了?”
  余下那家将望甄世万一眼,见他并不做声,笑了一笑,道:“哪有杀鸡留蛋的!鸡蛋一齐给他解决了,给他做件好事儿!免得他去了阴间受罪!”那人顿悟其意思,哈哈数声,刀锋一转,又是将这死尸的两颗肉粒卸了下来。
  梅有财已是看得惊心动魄,饶是再视死如归,也是啪啦带着一身铁链子朝后躲去。一家将冲上前去,将他头颈一拽一拉,固定好了便朝他下面探去,摸了半晌,面上却是添了几分疑云,发觉不对头,继而大笑起来:“原本来就是个公公!”
  梅有财年轻时候跟人打架,被人砍伤了命根,后跑路未及时治疗,活活烂掉,故已是当了一二十年的阴阳人。残缺之身,女色无力,从来打家劫舍来得的女子染指无能,要么卖掉,要么转于弟兄,他自己则将盼头寄于钱财之上,故此养就了嗜货如命的偏好。
  梅有财现下虽死到临头,听人揭了这疮疤仍是愤恼不已,总归也是一个死,甄世万也是绝不会叫自己好死,干脆提好裤头,冷冷大笑几声,激道:“姓甄的,就算是死,也不枉刺你一刀,更不枉叫我一群兄弟将你家那名女眷好生招呼了一场!你可知道那小娘儿们在我那些寨子兄弟身下叫得多是惬意……你家儿子捡的不过是咱们穿得烂掉的破鞋,你……”
  话音未落,已被那家将一掌就手劈砍而去,生生打得碎掉一排牙齿,痛趴在地捂了一口血沫子。家将见甄世万面色虽犹无大碍,眸色却是一点点沉降下来,拱手上前道:“大人,留着这嚣张恶贼行刑再死,实在便宜他,不若……”说着已是递去短匕,暗示其先行除掉这口恶气。
  甄世万只将那刀推了去,淡道:“这样将他解决了,才是便宜他。”说着已是背了手朝门外走去,牢头赶紧开了门,将人迎出去。两名家将对视一眼,犹自对这太监有些好笑,只朝那护住口脸,疼得呲牙咧嘴的梅有财讥讽道:“看你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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