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灼华年-第10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仁寿皇帝但笑不语,送走了德妃,却是捏着榆林关外刚传来的八百里加急,瞧着那上头钱将军的亲笔手书,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依着至善定下的日子,德妃果然带着陶灼华与甄三娘一同过府。
朱樱华盖的马车以少有的殊荣直接驶入至善公主府的大门,德妃等三人再乘坐青绸翠帷的小轿一路往里,沿着樱花扶疏的红砖甬道一直来到五扇开阔的黑漆冰裂纹垂花门前头。
至善有孕不便相迎,她的婆母淑和夫人早领了一堆的丫头婆子在垂花门前等候,见德妃娘娘下了轿,连忙上前来迎。
在大相国寺住了几天,陶灼华与淑和夫人也有几面之缘,忙着上前行了礼,再将甄三娘向她引见。淑和夫人请知这才是正主儿,当下认真打量了甄三娘几眼,含笑说道:“这位夫人果然有些仙风道骨。”
甄三娘谦道:“夫人谬赞,乡野之人闲散惯了,若有失礼之处,请夫人海涵。”
淑和夫人度及对答,到似是满腹锦绣。再看甄三娘的装扮,虽然布衣荆钗,却有些气韵高华,不禁暗暗点头。
这些年冷眼旁观至善心结难解,每每郁郁寡欢,到有些钻了牛角尖。淑和夫人是真心企盼眼前这人能为至善解惑答疑,无论先皇后的殒命是天灾亦或**,都能经由甄三娘手中得出决断,叫此事划上一个句号。
想到此处,淑和夫人便含笑退让半步,往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冲德妃娘娘说道:“公主打从一清早便就念叨,方才又央臣妇在这里等待,好歹盼得了贵客,快快里面请。”
众人在淑和夫人的引领下来到至善的正房,不肖说陶灼华与甄三娘,便是德妃娘娘也是头次进来,众人举目瞧去,果见富丽堂皇之气。
头顶茜红色的承尘上滚着宽阔的明黄金边,一溜樱桃木的芸窗上茜红色软烟萝的纱帘半卷,壁角的瑞兽鎏金香炉里檀香的气息清浅,九幅紫檀木落地屏风之后,便是至善日常起居之所。
至善却比大家相像的都冷静,她本是半坐半卧在黄花梨缠枝瑞云纹软榻上,见着德妃以后难得地起身欲行大礼。
德妃晓得她在仁寿皇帝心中的份量,如果敢如此托大,慌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挽着她的手臂重新送回榻上,还贴心地给她重新安了大迎枕。
陶灼华便携了甄三娘上前拜见,至善瞧着甄三娘不卑不亢的模样,先就有几分信任。当下指着一旁的黄花梨玫瑰椅赐坐,诚恳向甄三娘说道:“早便从德妃娘娘处听闻您的大名,这些日子一直望眼欲穿。今日一见,您果真是超凡脱俗之人,无论是与不是,希望能帮我解开这个心结。”
甄三娘重新见礼,却是实话实说道:“公主殿下,并不是民妇自谦,您也晓得此事已然过去经年,能否重新核查出真相,民妇委实不敢打什么包票。民妇既是受德妃娘娘与灼华郡主引见,必当尽力一试,只请公主莫抱太大希望。”
淑和夫人从旁听得甄三娘说话在理,便规劝至善道:“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咱们自然是不想放过任何的蜘丝马迹,不能叫皇后娘娘含怨九泉。可是公主也须晓得,有些事不是咱们人力可为,还要有思想准备。”
至善经此一事,又是将为人母,到不复早些时的飞扬跋扈,变得沉稳起来。
她先对淑和夫人点点头,再向甄三娘颔首道:“这是自然,本宫也晓得事过经年,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想尽一尽自己的心意。您若拍着胸脯打下包票,我说不准要掂量掂量。您若说得这般实在,我到觉得有些意思。”
丫头斟上茶来,淑和夫人陪了两杯,至善便就坐不大住,向德妃笑道:“母妃知道我的脾气,这会儿已然等不及。咱们也不说虚话,我这便唤秦嬷嬷拿着东西上来。”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炮
打从德妃娘娘进了公主府,秦嬷嬷在里间早便等得焦急,此刻听得至善扬声唤着自己,忙不迭地抱着个匣子出来,小心翼翼摊开在甄三娘前头。
昔年不过拼着一死,带出些故主的旧物。如今事隔这么多年,至于到底能不能一查究竟,秦嬷嬷心里半点底气也没用。她可怜巴巴发望着甄三娘,生怕对方一开口便断了自己的念想。
甄三娘瞧着东西,脸上自是一凛,不复方才温婉含笑的模样。
她生怕芸窗一侧纱蔓带起的轻风吹到了匣子中的细微之物,先请人将窗牍关严,又往手上带了一副极薄的手套,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匣子。
淡黄的丝绒上摆着两个方盒,其一盛着几枚断甲,当是秦嬷嬷替先皇后剪指甲的时候留起。另一个里头便是从先皇后头上梳落的丝发,不晓得是年代久远、亦或那断发的主人身子并不康健,断发呈枯槁之状,发尾还有些焦黄。
甄三娘拈起一枚先皇后的指甲细细瞧去,再对着筛进来的阳光比对那指甲的色泽,又弯下腰来冲着那头发看了半晌,方立起身子回话道:“小妇人不才,从这两样东西上瞧去,当知先皇后娘娘罹难时的确有些蹊跷。”
从前只是猜测,经由甄三娘的话语落到了实处,至善脸上悲喜莫辨,却有丝清泪顺着脸庞滑落。她拿帕子沾了一下眼睛,探着身子问道:“三娘,可能断定是否是灼华郡主宫中所现之物?与天花极为相似的那种?”
甄三娘辨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民妇不敢妄自揣摩,要想断定是否同为一物,还须仔细参详。兹事体大,民妇不能仅凭着三言两语便含糊其辞。”
至善连连点头,眼中的泪却是扑簌扑簌,止也止不住。慌得淑和夫人连连劝道:“公主,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快别这般意气用事。三娘既然到了,定会将这东西查个水落石出,您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到伤心起来。”
德妃也赶紧起身规劝,生怕至善动了胎气。至善一手抚在自己小腹之中,另只手拿帕子拭着眼睛,含着些泪花笑道:“正是,我心里也是如此想,偏偏眼泪就是止不住。婆母与德妃娘娘都请放心,我这心里有数。”
至善虽为人媳,身份却比淑和夫人尊贵,平日极少称她婆母。淑和夫人骤闻佳音,脸上竟也涌动了泪花。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抚在至善肩上,连连点头道:“正是,咱们只管耐心等待,三娘这里必定水落石出。”
至善本就是快性之人,从不拖泥带水。她将眼泪擦干,吩咐底下人打水净面,略略思量间便就有了主意。她请甄三娘过来落座,诚挚地说道:“事关我母后的生死大事,我自然要小心谨慎。三娘您这般谨小慎微,我心里十分欣慰。秦嬷嬷保存这些东西不易,我也委实不忍令让它们流落旁处。”
命小丫头为甄三娘绞了帕子擦手,至善以目征询德妃娘娘与陶灼华的意思,斟酌着说道:“我的意思是想委屈三娘暂时在我府中留一段时日,潜心来参详这事实的真相,不知三娘是否同意,您二位又是否愿意成全?”
甄三娘只要答应出手,必定是存了要将事情办好之意,更况且藏身公主府中还不会怕走漏了风声。她便冲陶灼华说道:“毕竟是公主想得周全,也免了民妇来往奔波之劳。民妇十分愿意留在这里,解来这十余年的迷题。”
当事人开了口,自然是皆大欢喜,至善立时便命底下人辟了处幽静的小院,安置了甄三娘住下。除却秦嬷嬷外,另指了几个既忠心又伶俐的丫头跑腿,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只望甄三娘不久能有建树。
三月的春雨淅淅沥沥,伴随着春雷阵阵,以阿西为首、陶雨浓为辅,何子岑兄弟都有参与的红衣大炮研制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京郊东湖那一片空旷的场地早被秘密圈起,阿西等人在此地不眠不休已然多日,如今仁寿皇帝御驾亲临,期待着第一枚炮弹的破膛而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几个男孩子前后耗时大半年,画出的废旧图纸在房里堆得满满,如今终于迎来了崭露头角的时刻。阿西又渡过一个不眠之夜,神采地依旧奕奕。
他特意换了身宝蓝色的云锦长袍,心里虽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期待,而且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陶雨浓与他并肩而立,少年人眼窝有些深陷,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相隔两步之遥,是青绸锦袍的何氏兄弟,四个年轻人结伴前行,目光里充满了坚定和自信。
走在最前方的便是仁寿皇帝,他远远注视着安放在炮台上被红绸覆盖的那尊红衣大袍,到现今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晓得阿西在武器研制方面有些造诣,仁寿皇帝却不曾想象过他真得能将这威力巨大的武器研制成功,二则他也冷静地思考过,若阿西真有之份能力,大约也会籍此加强波斯的军需,而不舍得同大阮分享。
伴随着空地上士兵们的欢呼,仁寿皇帝一把掀起红绸,精钢铸造的红衣大炮冷衣森森,乌黑的炮筒充满了震慑力。东西好端端摆在自己面前,仁寿皇帝依旧不敢相信,他瞅人不备揉了揉眼睛,再将手小心翼翼地放到炮筒上,感受那精钢冰凉又沉滞的威力。
阿西请仁寿皇帝站回到看台上来,他冷静地挥舞令旗指挥着炮手推弹入膛,冲着东湖对面搭好的障碍一指,便就命令发射。
炮手依着阿西挥舞的令旗行事,伴随着震天的一声巨响,炮弹破膛而出,如流星般往对岸早便搭建好的障碍飞去。霎时间,仿制城墙掿建起来的障碍灰飞烟灭,被这一炮轰出方园几丈的大窟窿。
轰隆隆的炮声震得脚下的大地都簌簌发抖,仁寿皇帝目瞪口呆地立在那里,瞅着东湖对岸那一片硝烟弥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四百五十五章 捉鳖
巨大的蘑菇云腾空之后又慢慢散去,脚下的大地再次变得坚硬。
仁寿皇帝踏在上头,依然感觉如同踩着云团一般绵软无力。他不晓得是为阿西卓越的天赋所震撼,还是为自己曾经的小肚鸡肠而自责。如今,立在这片坚实的土地上,仁寿皇帝只晓得,这群年青人再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好,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愣怔了许久,仁寿皇帝方拍着手发出真心的赞叹。他用力拍打着阿西的肩膀,如个孩子般地欢笑着,不晓得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何氏兄弟双双对视,脸上掩饰不住的自豪间都带着对阿西与陶雨浓这对兄弟的与有荣焉。而此刻的仁寿皇帝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年轻时的叱咤风云又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上。
眼望着对岸的硝烟渐渐散去,瞧得那一带断瓦残垣,仁寿皇帝心中豪情万千,知道自己再无也惧与大裕的迟早一战。他大力挥手,畅快地下着命令:“来人,备船,你们几个都随朕一同去对岸瞧一瞧。”
船行如箭,不多时便到达彼案。仁寿皇帝无须旁人的搀扶,三步并做两步便率先下了船,大踏步奔到那些障碍前头。他不顾尘灰瓦砾染脏了龙炮,毫不忌讳地蹲在满片断瓦残坦之间,捻起些石头瓦砾的碎片仔细查看。
瞧着被红衣大炮轰成碎片的满地狼藉,仁寿皇帝哈哈大笑。他欣慰地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四位美少年,大掌蒲扇一般拍在阿西的肩上:“好小子,真有你的,阿里木果真生了个好儿子。”
再瞅瞅一脸腼腆的陶雨浓,仁寿皇帝亦是重重拍打着他的肩膀,在俊美男儿白玉无瑕的锦袍上留下几个乌黑的指印。他哈哈笑道:“陶公富比天下,除却经商有道,儿子却有这般才能。朕要好生想想,下一步怎么重用。”
能得仁寿皇帝重用,那是一辈子的富贵前程。若是旁人经此夸奖,必定会欣喜若狂地叩首谢恩,陶雨浓却是云淡风轻,并不曾想过要跻身权贵。
他冲仁寿皇帝深深一揖,谦逊地说道:“草民不过为阿西兄长打打下手,更何况还有赵王与齐王两位殿下相助,怎敢贸然居功?”
这般新奇的回答到是将仁寿皇帝听得一楞,他顿了顿才开口唤道:“何平,给朕赏,给朕重重地赏。”
何公公一张风干橘皮般的脸早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他手捧浮尘,弯着腰乐呵呵应道:“奴才遵旨。”
此时此刻,无人晓得离着东湖不远处,一株临崖生长的崎岖松枝之上,黑衣客足尖轻点,正以目远眺着方才那硝烟弥漫的场面。
东湖一隅早便划为禁地,外松内紧的场面可以瞒过旁人,却瞒不过刀尖舔血了大半生的黑衣客。那些个藏身暗处警戒的暗卫虎视眈眈,与明面上执行戒严命令的士兵们一起,编成密匝匝的大网,东湖畔连只蚊虫都无法过境,必定是发生了无比重大的事情。
黑衣客便暂时放下查询刘才人母子的行踪,而是悄然隐身在东湖附近。他仗着绝顶的轻功前行了片刻,终是怕败露行藏而不敢离得太近。
炮弹发射时巨大的蘑菇云腾空,黑衣客立时便认出那是红衣大炮的威力。他纵然心有七窍也想不到这是大阮正在研制的武器,而是诧异于仁寿皇帝不昔下了血本,想要摧毁对岸的什么东西。
面对三步一哨、五步一岚的东湖,黑衣客纵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入。他窥探多久,见终于毫无缝隙可循,只得将谜题暂时压在心底。
此次黑衣客入境没有前次那般幸运。打从刘才人请苏梓琴泄露她们母子的行踪,何子岑兄弟早在城门楼加强了戒备。打从他一入城,某些个特定的轨迹还是被青龙与朱雀瞧在眼里。
也是黑衣客技高一筹,青龙与朱雀循着他的脚步追踪,却总与他差之毫厘。
两人求之不得,回来报给刘才人知晓。刘才人暗眸沉沉,命乳母将李隆昌抱下去,才与青龙与朱雀说道:“你们再去试试,既然已经将他调出大裕,便不能放虎归山。若始终无法抓住他的踪迹,我不惜以身做饵,到时你们只须保障隆昌的安危,将他安全送回到他兄长身边。”
青龙与朱雀对视一眼,两人连连摇头。青龙慨然说道:“主子娘娘这句话错了,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宵小之辈,怎能连累到您的安危,这才是为着打鼠伤了玉瓶,娘娘想一想哪头划算?”
刘才人当日拼着必死,留下李家一条血脉,自然对生命格外渴望。她淡然笑道:“二位不必担心,我方才所说,不过是最坏的打算。如今曙光初现,隆昌又尚未成年,再没有人比我更渴望坚强地活着。不过两位也须记住,有战争必然就有流血,未来究竟怎么样,如今还尚未可知,有些时候的确不能做妇人之仁。”
两人躬身领命,退下来之后思忖再三,觉得黑衣客既是在大阮现世,便绝不能叫他活着再走出去。过不片刻,善水居的云掌柜那里便就添了不速之客,青龙亲自上门,恳请云掌柜借人出手,双方共同截杀黑衣客。
红衣大炮试验成功的消息仅在小范围里传得热火朝天,无论是德妃娘娘还是谢贵妃都对此一无所知。后宫中唯有陶灼华接了何子岑命赵五儿送来的信,坐在青莲湖畔被两人称做三生石的大青石畔,眼中又是泪花晶莹。
何子岑除却给陶灼华报喜,信中还有殷殷思念之意,道是回宫的行程大约有些推迟。前番红衣大炮的首发成功给了几位少年极大的信心,但阿西目测了它的威力,依旧觉得不大满足。
仁寿皇帝本是觉得他们研制的红衣大炮虽比西洋的略逊,却已经有了雷霆千钧之势。便是照这个威力,攻城掠地已是无坚不摧。然后阿西却轻轻摇头,他觉得自己既是付出了百分的心力,必当叫红衣大炮也发挥出百分的威力。
☆、第四百五十六章 杜康
阿西的婚期一拖再拖,已然从最初议定的春节之后挪到了盛夏时节。
为着研制红衣大炮,阿西付出了太多的心力。他不愿半途而废,便就求得陶春晚的同意,希望她能赞同自己的做法。陶春晚却是求之不得,眼瞅着陶灼华及笄再即,她想在那么重要的时刻陪在自己视若一母同胞的妹妹身畔。
两人一拍即和,不声不响便就延了婚期,浑然不管阿里木是如何在波斯暴跳如雷,也不管陶超然在眼前如何哭笑不得。
阿里木人在波斯,拿这对小鸳鸯鞭长莫及。如今他亲政不久,各处正是百废待兴,急需阿西的援手,明知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却也只得暂时将阿西召回。
晓得阿西对陶春晚言听计从,阿里木便就亲自给陶春晚写信,将自己一个人在波斯孤零零望眼欲穿的境地不晓得夸大了多少倍,只望着他们能够早些回归。
有着同舟共济几载的情谊,陶春晚对阿里木的性情颇有几分了解,自然明白这封信早便夸大了其辞,却也知晓身为人父盼儿回归的心意,当即约下了六月的嫁期,道是再无悔改。
此刻屈指算来,距两人离开大阮已然不足三月。阿西不想带着遗憾回国,他与陶雨浓等几人商议,要抓紧每分每秒做最后的改进。
试发成功后的当天下午,阿西和陶雨浓便就向仁寿皇帝辞行,要继续回陶家研制这些武器。何子岑兄弟二人另有公干,众人便在京外分手,何子岑陪着仁寿皇帝南下周郡,何子岱却是悄然将目光转移到寻找宫内放出的高嬷嬷上头。
此时此刻,天阶小雨如酥,长安宫内一灯如豆,从许长佑的庄上回来的何子岕独处一室,他温了一小壶杜康,由得辛辣的酒气氤氲,其实并没有饮下多少。
打从前次阿里木带着阿西到访,何子岕奉旨出席设在鸿胪寺馆的宴会,守着仁寿皇帝醉了酒,本就少语的他便变得更加沉默。
宿醉醒来之后,何子岕悄悄问过小豆子,他在酒席宴间可有失仪。小豆子摇摇头道:“赵王殿下立时便扶您出来,命奴才在偏殿照顾着您,并未御前失仪。”
小豆子沾沾自喜,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得了这个面圣的机会,在酒席宴间不胜酒力并未落入帝王之眼,何子岕却是深深的遗憾与失望。
当日阿西与阿里木的父子情深不晓得触动他多少情怀,他不止一次的猜想,若醉酒的那个人是阿西,阿里木又怎会瞧不见自己的儿子被旁人扶出?
自己当个隐形人已经惯了,当日酒醉难受之机,大约只有何子岑伸出过援手。仁寿皇帝正与阿里木高谈阔论,想来根本不曾发现自己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个儿子已然缺席。
便是素未谋面的人也该懂得怜悯弱小,而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却始终不曾对他有过什么表示。若说何子岕不曾寒心,便有些自欺欺人。
打从那一天,何子岕习惯了晚膳桌上多一杯辣辣的杜康。他不善饮,却努力学着慢慢去品。一小口一小口的杜康下了肚,从辛辣变成回味,这个有些偏执的少年内心更加狷狂与敏感。
迎接阿里木与阿西时鸿胪寺馆里热闹的场面如同昙花一现,都随着那夜释放的烟花烟消云散。此后阿西从翰林院到了陶家、再与何子岑兄弟情同手足,望在何子岕眼里都成了局外事。
何子岑亦曾有心邀约,何子岕却总是浅浅推辞。一个大约是未来的帝王,另一个却是只能是仰人鼻息的蝼蚁,何子岕不想再去博旁人的怜悯。
早春二月,何子岕重新翻动了高嬷嬷留下的药田,几乎是无意识的,他居然播下了当日高嬷嬷留下的种子;更几乎是无意识的,他居然也学着高嬷嬷,只为避人耳目,将不同的药草种在了不同的地方。
从大敞的轩窗望出去,能瞧见薄薄的雨幕中一片不大的药畦,青碧的树草伸展着嫩叶,焕发着绿油油的生机。
不晓得这片小小的药畦收获时,能否依着高嬷嬷留下的方子配制成几粒丸药。何子岕想到此处,握着酒杯的手猛一哆嗦,到仿佛碰触了不该碰触的东西。
方子早已经化成了灰烬,那上头的字字句句却已深深篆刻进何子岕脑中。若说许家人给他留下过什么东西,这方子大约便是那个唯一了。
阴雨绵绵的天气最适合深思,何子岕瞅着外头无边的雨幕,到似是渐渐被穿成掩不去的哀愁。他浅浅咂了一小口杜康,辣得立时便流了眼泪。
因为在仁寿皇帝面前出现的机会不多,何子岕便会下意识地一次一次回味两人见面的时刻。及至在鸿胪寺馆瞧见了阿里木父子相处的方式,却又总爱拿着自己父子间的感情去比对阿西与阿里木的父子情谊。
记忆犹新的是当日宴会上阿里木那句:“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
早慧的孩子大多心思更重,何子岕三四岁便能熟读史书,又如何不明白那句话的深意?他时常在想仁寿皇帝这样晾着自己姐弟,到现在不肯给自己一个尊荣王爷的身份,究竟是不是何子岚以为的爱护之意。
从前见到许长佑的激动与亲近,早在对方一次又一次宛若窦娥冤般的苦诉声中凌迟殆尽。何子岕不愿冷言斥责这名为长辈的人,旁敲侧击说了几回,对方依然我行我素,让何子岕觉得厌烦无比,到成了甩也甩不脱的鸡肋。
他长长叹息一声,方要再呷一小口酒,却瞧见小豆子从外头匆匆回来,他在廊下摘了斗笠,顾不得抖落肩上的雨水,便就快步进了屋。
小豆子发上沾着些晶莹的雨水,进来请了安,便就悄然附在何子岕耳边轻声说道:“殿下,今日齐王爷又带着人跑马走至那片密林,他同手下人说话时脸色十分郑重。奴才离得远,可惜一句不曾听清。”
何子岕握着酒杯的手上青筋暴起,稍停了片刻才以和缓的语气问道:“他们只是在密林这一头徘徊,可有瞧见那处庄园?”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五柳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小豆子瞧着何子岕清衫剪影的侧颜分外单薄,心下不禁一酸,便就从那杯总不见少的杜康里品出些忧愁滋味。
他小心地从何子岕手中移出杯子,替他换了杯新茶,这才故做轻松地摇头道:“奴才一直躲在那树林旁边,到不曾见五殿下的人穿过密林。想来长佑先生昔年选择这处地方也是费了心机,等闲人想不到密林后头还会另有玄机。”
“蠢材,那也不过蒙混得一时,难道还能蒙混了一世?”何子岕厌烦地撇了撇嘴,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低声吩咐道:“还要再辛苦你一趟,你吃了饭便赶在宫门落匙前出去,再回那边好生守着。另告诉高嬷嬷他们近日风声有些紧,一个两个的莫要出来行动。”
小豆子躬身领命,去厨房里热了些饭菜简单吃了两口,便就不言不语走至廊下重新穿起斗篷,不多时便又消失在雨雾中。
何子岕覆手走至窗前,瞧着小豆子的身影渐渐与雨幕融为一体,想着劳烦他终日奔波,心上终是悠悠一叹。
都道杜康酒解忧,每日这一小杯却化不开心中浓郁的哀愁。何子岕天人交战,更添了无限烦躁,搁在一旁的杜康也饮不下去,只怅然坐在炕桌前发呆。
何子岚独居长宁宫中,瞅着天近黄昏却又落雨,挂念着从大相国寺回来还一直未曾见到何子岕,便特意下厨做了两味点心。她交由小环装在食盒里拎着,自己撑着把淡面水墨绫的竹骨伞往长安宫走了一趟。
淡淡雾霭下,破旧灰败的长安宫沐着雨意到添了些飘渺的气息。
何子岚也不要守门的小太监通传,只沿着青砖小道前行,在高嬷嬷从前种过的药田前立了片刻,到有些诧异此处经冬荒芜,如今又焕发了春意。
她弯下腰去拂过一株蒲公英青碧的嫩叶,方又缓缓走至廊下收了伞。
长安宫的回廊有几处油漆脱落,露出原土的底色,被早春的雨水打湿,透着些暗沉的色泽。何子岚想着如今德妃娘娘打理内务府,到不至如此疏忽,想要寻个合适的机会略问一问。
何子岚接过小环手上的食盒,吩咐她等在外头。举目四顾时才发觉何子岕的殿外竟无人值守,连小豆子也不在眼前。
这些日子进进出出,到恍然有些日子不曾见过这个奴才。何子岚便吩咐小环道:“去问问小豆子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怎么都不守在弟弟身旁。”
小环遵命,撑起伞应命而去,何子岚便就轻提裙裾进了长安宫的正殿。
何子岕素日不曾熏香,阴雨的天气里方才泼洒的那杯杜康酒的味道便格外明显。何子岚轻嗅着殿内淡淡的酒香,再瞧着何子岕搁在炕桌上的酒壶,有些担忧地问道:“子岕,你又饮了酒?”
“只是一小杯”,何子岕起身相迎,顺带指指搁在一旁架子上颇有些古拙的素陶圆盅,示意何子岚安心。他欢喜地说道:“姐姐回宫时我刚好不在家,这几日翻腾了些药草,也未去见姐姐。前几日你随着德妃娘娘与灼华公主去大相国寺,玩得可还开心?”
不晓得何时,无话不说的两姐弟之间有了淡淡的隔阂,何子岚见何子岕这幅温和却又客气的模样,心里唯有泛起阵阵酸楚。
她点点头,恬淡地笑道:“山间景色怡人,自然比宫中少些拘束,只是牵挂着你。本来回宫的那日做了几味小菜,想要邀你同食,偏你又出宫去打马球,一来二去的,今日才见到你。”
粲然的笑意挂上何子岕的眉梢,他继续温和地说道:“我并不晓得姐姐那一日回宫,不然哪个相约也必定不会出去。姐姐,难得德妃娘娘如今对你眷恋,灼华郡主又时常同你亲近,有机会便多出去走走,不必挂念着我。”
亲弟弟比自己晚了那么一点点的时辰,却总爱像兄长似地唠叨几分。何子岚心间有些甜蜜的酸楚,不晓得同弟弟的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朦胧的灯光下,何子岕俊美的五官格外耐看,话语也一如往日般的温柔。有那么一刹那,何子岚几乎以为两人之间的隔阂只是她的臆测,却在瞧见何子岕深深垂落的眸毛时,心间蓦然一痛。
双生之子,本就对彼此的脾气秉性格外了解。或许连何子岕自己都未曾注意,他在撒谎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垂落眼眸,到似是害羞的孩童。
何子岚便坐在了何子岕的对面,貌似无意地问道:“你素日不与人来往,如今到喜欢上了马球。姐姐晓得你有几位彼此合得来的朋友,到是真心替你欢喜。”
何子岕轻叩着炕桌的几面,听得那清越之声,淡淡笑道:“不过是几位世家公子,难得人家不嫌弃我的身份,便多往来了几回。”
“七弟,”对于何子岕这份妄自菲薄,何子岚说不出的心痛,她低低叱道:“你好歹是皇子的身份,怎能如此轻贱自己,什么叫旁人嫌弃你的身份?难不成你真要守着外头那小半亩的田地,仿效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
何子岚晓得自己有些偏激,但是方才进得长安宫来,瞧得高嬷嬷种过的药田重又焕发了生机,她心里便有难言的膈应,难得冲着何子岕疾言厉色了一回。
何子岕熟练地煮水泡茶,奉到何子岚面前一杯,脸上的笑容依然粲粲华灼,语气里听不出有多少波澜:“姐姐教训的是,子岕记住了。无论冠以什么身份,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