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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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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杨毓没有睡,就和祺砚一边算着所有家财,又一样样的清点着,着人送去每一家每一户。
整个亭主府忙碌着,灯火辉煌,附近住家悄悄的偷看。
:“这是真的散尽家财呢!”
一老叟低低的道:“如此善举,偏偏还趁夜而行。”
源源不断的米粮或金银或绢纱,流水似的从府中送出去。
每一家得到的不多,但是却都是她作为封地主人的一点心意。
除夕之夜,这是她到达竹山的第三年了。
不过两年,他,却不见了。
年。
《尔雅》中说:岁取星行一次,祀取四时一终,年取禾一熟,载取物终更始。
天体星辰运载一周,四季流转,田间作物成熟,岁月更迭轮换。
这夜,满月如盘。
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爆炸的气味儿,亭主府地势高,她能看清下方万千灯火,处处皆是美满喜悦,也是因为这样的特定的情景,让她更加疯狂的思念起他。
一波一波的痛,侵袭着她的心口。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下来,发觉眼前的朗月模糊,她轻轻擦拭着眼睛,却又再次淹没在这源源不断的酸涩之中。
她紧咬着牙,腰背挺得如同松竹般,双手握拳,指间发青泛白。肩膀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肩上一阵温暖,转头看去,祺砚将厚实的披风裹在她的肩上。
:“女郎莫着了凉。”
她仿佛没有看见杨毓脸上的泪痕,笑的温婉小意。
杨毓点点头,祺砚却递上了软帕:“女郎,王司空为国不禄,后人会记得他的。无论岁月如何更迭,他的名姓都会流传青史。”
杨毓笑着,眼泪终是止住了,想起去年他来竹山,曾提起司马桐猜忌于他,现下想来,司马桐猜忌不仅是王靖之,还有琅琊王氏,甚至于整个士族吧?
罢了,罢了。世事终是和了今上之心。
:“是啊,这棵生长在琅琊王氏门庭前的玉树倒了。只要王司徒归隐,琅琊王氏便再也不会受到今上猜忌,能安稳数十年。”
:“乐宣君。”邱永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
杨毓转眸看向他,微微蹙眉,拱起手,长施一礼:“邱公,阿毓的确心不在军中,若再驻军,定会犯下大错,谢邱公将阿毓带回竹山。”
邱永点头,侧过半身,道:“乐宣君请安心,回前一战将武都收回囊中,只要谢将军能按照谢公的指导,以水战胡,天水不在话下。”
杨毓点头道:“我知晓,战事,该了了。”
邱永又施一礼,朗然的面对杨毓道:“永自来觉得这世上,除生死再无大事,当年我亡妻,比君还要疯魔,才会杀了族长。”他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直觉得心中难过。
这女郎的年纪,若是自己做她的父亲,也还要嫌年长。可她的担当,她的心胸,却不是常人可比的。不知不觉,目光露出慈爱与悯怀。
她直视着他,神色严正的道:“邱公,我若说,我已年近不惑,你可相信?”
邱永微微一怔,笑着道:“若非君容止正茂,永是信的。”
杨毓轻叹一口气,笑的有些苦涩:“这一世,能策马奔腾,能快意恩仇。”她摊开莹白丰腴的小手,月辉泼洒在她的掌心,将这双手覆上一层淡淡荧光,微微抓了抓,笑着道:“能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此生足矣。从前总是想追名逐利,可渐渐地,连名望也不在意了。”
她轻叹一口气,眸光充满了无望,看向邱永:“若我能替他去死,该多好啊?”她闭目一瞬,缓缓的张开双眸道:“痴念太多,妄念太盛。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她的肌肤莹白,柔情绰态,无一处不美,但看着那双眸子,幽深的仿若古井。仿若历经风雪的青竹。她的拼杀,她的张扬,不都是生怕蹉跎岁月才会有的吗?
至此,邱永竟真的隐隐相信,她定是经历过常人不能想象的异事。
:“君,江南人常道北方人不解风情,可是梅雨来临之际,又有谁会立在雨中观瞧呢?人世的错过,不亦是人的体验?”
杨毓笑着点点头:“是,错过,亦有错过的美妙。”
见杨毓终露笑颜,邱永拱手道:“既然大事已经完成大半,君亦不在军中,永也想好好歇歇,四处走走,过过逍遥日子去。”
:“邱公打算去往何方?”
邱永笑着道:“天大地大,何处都好,但,还是想先回九江看看。”他侧目看向杨毓:“君打算回金陵?”
杨毓点头道:“是,我要去嫁给他。”
邱永微微一怔:“君莫不是疯魔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回归金陵
杨毓摇摇头,笑着道:“这是我的愿望,我这道,本就修的是个笑话,陛下会同意的。”
二人就这么站在门廊上聊了许久,给邱永套上一辆马车,唤上阿昏随行,杨毓才转回院子中。
马车行出竹山许久,天光微亮,阿昏将身侧的包袱递给邱永。
:“这是什么?”
阿昏道:“乐宣君让奴出了竹山天亮了再给你的。”
邱永打开包袱一看,满满一包袱,全是金叶!
阿昏道:“乐宣君说,邱公至始至终皆是她的知己好友,望公记得那一曲风入松歌,若有一日山水重逢,愿与公再临风而谈。”
邱永眸光闪了闪,这女郎,最清高也最懂得人世俗务,照顾着每个人的爱恨,也照顾每个人的尊严,独独她自己不能圆满。
他缓缓的道:“一曰慈,二曰俭,三曰敢为天下先。”
:“公说甚?”阿昏一边赶马一边问。
邱永假嗔,笑道:“赶你的车,回九江!”
:“好嘞!”
留下足够支撑到金陵的米粮,六驾轻车离开了竹山县。
路上照顾着两个甚少出门的小童,不敢行进的太快。
越往南方去,天气越来越温暖。
两个小童例行在杨毓车中背书,书声琅琅没有一丝错漏。
杨毓满意的笑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被你们拜为师父,能教给你们的却不多,也只能以身作则,让你们自己去领悟罢了。回到金陵后,你们将要回归到原来的锦衣玉食中,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你们两个,这两年做得很好。以后我恐怕不能时时在你们身边,希望你们记住这两年的所见所闻,无论为官还是为人,不忘初心。”
谢元渊和葛奉拱手拜谢。
:“师父,你还会回太学院教课吗?”葛奉问。
杨毓笑着道:“有缘自会相见。”
奇怪。
不是都在金陵吗?
何须有缘再见呢?
祺砚太了解杨毓了,她家的女郎很不正常。
就算王司空死了,活人怎么嫁给死人呢!
两个孩子回到各自的马车中,杨毓拿起手边的书册,一字一句的往下看。
三月初三,上巳节。
马车缓缓的驶进了金陵,由于新政改革,进出金陵的马车都需要经过检查。
:“这是谁的马车?”守门的兵士看着挂着弘农杨氏族徽的马车,更觉得奇怪。
听着这人语气耳熟,杨毓挑开帘幕:“是我。”
是她!
这个离开金陵两年,却每日都会出现在士人口中的她。
这个已经化为传奇的她!
:“乐宣君!”守城兵士识得她啊!
他摆手道:“乐宣君回金陵了!”
这一声呼喊,瞬间,数辆缓缓行驶的马车、牛车停了下来。
行人纷纷驻足。
乐宣君。
竹林八贤。
持节都督。
琴仙亭公主。
她回来了!
蜂拥而至的人群,将杨毓的马车围住了。
:“乐宣君,你还好吗?”一个少女问道。
一个中年妇人,穿着不俗,善意的看着她,将自己手中的小扇扔到她脚边。
这位传奇般的女子,是大晋女子的表率!
身边七嘴八舌的询问,有男有女。她恍若置身聊城的街道上,那一次,她也是被这样围着,他的马车恰好路过。为了给她解困,他打开了自己的马车帷幕,让她脱身。
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了。
她怔怔的坐在马车中,眼圈红了。
:“谁知道王司徒大人在何处?”
她这一问,让众人有些诧异。
方才的妇人道:“今日上巳节,司徒大人和一众士人在栖霞山行曲酒流觞宴。”
杨毓微微颔首:“多谢。”
她将帷幕放下,道:“送谢氏郎君和葛氏郎君回府,送我进宫。”
初一犹豫一瞬道:“君先回府梳洗一番再去不迟。”
连日的赶路,她的确憔悴。垂眸看看身上沾染尘埃的衣裳:“好。”
马车行回淮水北岸,转进小巷子。
杨府的下仆早已等候多时了。
杨云穿着一身鹅黄色缎子衣袍,小小的人儿,玉雪可爱,站在一群下仆前面,也不让人拉扯,似乎要显示他已经长大了一般,执拗也不知像了谁。
杨毓进到院子,一眼就看见他。
:“女郎!”
一众下仆满含热泪,纷纷行礼。
杨毓微微颔首,这边蹲下身子,抱了抱杨云:“家里都还好吗?”
白鸢上前道:“家里可好了,我们在家听闻女郎上战场,几乎要吓死了,每日盼着捷报,等着女郎的消息,女郎怎么也不给家里写信呢?”
杨毓笑着道:“行军打仗,地点不定,哪能轻易动用军中信使,往家里送信呢。”
白鸢点点头:“是,是,女郎平安无事就好。”
杨毓笑着抱起了杨云,道:“府中要办喜事了,你们快些筹备,将家中的大红灯笼都挂起来!”
:“女郎,要嫁人?”
王司空可才不禄几个月啊!
:“是。”她面色带着喜意:“我要嫁人了。”
:“云儿,想阿姐了么?”她抱着孩子往厅里走去。
:“想,云儿很想阿姐,就是太久不见阿姐,有点想不起阿姐的模样了,可是今日一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阿姐。”
小小的孩童,口齿已经这般伶俐,又会讨人喜欢,阿秀对他应该是很好的。
杨毓笑着摸摸杨云的头发道:“好孩子。”
:“女郎,香汤备好了。”祺砚道。
杨毓放下杨云,道:“云儿,阿姐刚回来,有事要办,你先去玩好吗?”
:“好。”杨云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礼。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头道:“阿姐别劳累了。”
:“好。”
杨毓满含笑意。
重新的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素白,绡纱制成的衣裙,衣身异常合体,右衽交领襦,垂胡大袖,下裙曳地,裙裾挂角翩飞,一双小巧丰腴的玉足踏着时下正流行的登山屐,华贵飞髾,风雅蹁跹。
软巾将柔亮的发丝擦得半干,因着还未办及笄礼,便是将头发披散在肩头,虽未束起却是云鬓蛾蛾。她的身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修长洁白的脖颈,皓质呈露。
☆、第三百八十五章 坦白陈情
艳光四射的芙蓉玉面,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瑰姿艳逸。
如此华容,婀娜多姿,行走之间,衣袂翩翩,环佩与脚下的木屐敲击地面的声音,似一曲和谐的乐章一般。气度风雅,凌波微步,自带一种光华。
:“女郎不施脂粉,观将如同春月濯濯,让人移不开眼。”
杨毓轻声笑了,道:“我要去拜见王司徒,这样总算是不失礼数了。”
她重新走出门外,已经脱胎换骨一般,满院子的下仆都呆怔的看着她。
原先只知道自家乐宣君生的艳丽美貌,却不知竟是这般让人沉溺的美。
曾有士人评论她,容止轩轩若朝霞举,那时便想,这该是多么的明艳动人啊!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此言非虚啊!
她转眸看向众仆道:“去后院,将呦呦牵过来。”
呦呦,便是南来路上,杨毓和司马桐一起救起的那只灰色的犬儿。
王叟去世后,这呦呦便由着管马的下仆一同养着,不过一会儿,一只半人高的大犬被下仆牵了过来。
突然见到原先那一小团灰毛长成这般威武,杨毓也略感诧异,不由得靠近,一边抚摸一边笑道:“万物生长,看来不假。”
呦呦虽许久与杨毓不见,但见主人,还是异常的兴奋,一边围着她转来转去,一边甩着舌头摇着尾巴。
杨毓蹲下身去,解开它脖子上的锁链,一边摸着他头顶的软毛,一边道:“我带呦呦去见一位老朋友。”
说着站起身来,呦呦竟然就老实的跟在她身后,轻快的跳上马车。
三月的金陵暖阳和煦,今日的天气大好,天空澄澈,云舒云卷皆是风情淡雅,淮水两岸的新柳抽嫩芽,雪白的柳絮飘散在空中,偶有成团的柳絮挂在檐角,像盛开的白菊。
巍巍皇宫,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刺的人眼睛生疼,杨毓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识的伸手遮挡阳光,莹白的小手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透明一般。
呦呦突然来到陌生的环境,有些兴奋,有些害怕,一会往前跑几步,回头看看主人,又跑回来,如此往复,丝毫不觉疲惫。
一队内监抬着华贵的步辇,急匆匆的自狭长的甬道前跑来。
:“乐宣君,陛下亲赐步辇,请上座。”阿福的笑容很是真诚和善,虽然卑躬屈膝,却让人生不出厌烦。
杨毓微微颔首感谢,踏上了步辇。一旁呦呦紧跟着跳上步辇,窝在她腿边,见杨毓没说话,反而温柔的抚摸大犬,阿福也没多嘴。
一路上,宫娥内监见了此辇无不跪拜行礼,阿福笑着道:“这是长公主的规制,陛下真心爱重乐宣君。”
杨毓闭目一瞬,道:“陛下还好吗?”
阿福犹豫一瞬道:“陛下变了许多,乐宣君见了就知道了。”
步辇抬到“重华殿”外,便停了下来。
杨毓缓缓的走下步辇,阿福躬身在一旁道:“陛下在里面,乐宣君自行进去便是。”
她抬头看了看大气的牌匾,停顿了一瞬,抬步进门。
美轮美奂的宫殿中金玉珍宝,古玩字画摆放的既有格调又华美大方。
阿桐面前的棋桌上正摆着残局,他就那么一个人坐在里面,左手叠指捻着一枚黑子。见杨毓进门,他笑着将棋子重新丢回棋篓中,站起身迎上前来。
:“阿姐。”他早已退去稚嫩,长高了,身姿堪堪六尺七寸,清瘦而挺拔,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温柔浅笑,眸光温润。
他侧目看着杨毓身侧的大灰犬,有些疑惑:“这是,是阿姐自竹山带回来的?”
是真的变了。
两载不见,当初那个目光澄澈的狡黠小童,已经变得如此会隐藏情感了,眼眸颇似先帝。
:“参见陛下。”她双膝跪地,以头触地,行了大礼。
司马桐怔了一怔,目光带着些哀伤,想要扶住她的双手空荡荡的搁在半空。
:“免礼,赐座。”
杨毓起身,慢条斯理的跪坐下来。
司马桐看着她,笑了。
:“许久不见师父,赤甲军捷报连连,皆是你的功劳。百骸连弩也是多亏了你筹备制造,巴蜀那边还好吗?”
两人都不自觉的生疏着。
杨毓抿唇而笑道:“陛下已经成人成才,臣下并未教授你什么,这师父,也就当做年少戏谑,不必再提了。至于巴蜀,臣下回转之前,武都已经收回大晋囊中,谢将军在,天水不日定能战胜。”
司马桐眼神有些复杂:“先帝携我在你的府中拜师,你不认我了吗?”
杨毓想了想,抬起手。
司马桐微微一闪,杨毓的手还是落在了他的头顶。
那只莹白丰腴,柔弱无骨的手,轻轻的抚着他,揉了揉他的发丝。
:“阿桐。”
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自他耳边,钻入他的心里。
他希望这个瞬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她却收回了手,衣袖掠过,是沁人心脾的馨香。
:“阿桐,我有事想求你。”
司马桐笑着点头:“好。”
:“不问问我想求什么,就答应了?”
司马桐笑着道:“我是这天下的主人,有何事是我做不到的?”
杨毓释然的松了口气,缓缓的道:“为我和王靖之赐婚。”
司马桐的笑容凝滞住了。
:“阿姐想好了?”
:“深思熟虑。”
司马桐眸光中带上了一抹让人猜不透的怒气:“好!朕答应你!”
:“回去待嫁吧!”
:“修道之事。”
司马桐一挥手道:“阿姐还在意旁人的眼光么?”
杨毓泯然而笑:“不在意。”
她双手叠合在额头,再次跪拜:“谢陛下隆恩。”她缓缓的起身,刚走到殿门口,突然回眸看着他,扬起清艳的笑容:“陛下,可相信诸葛先生的“马前课”?”
这一问,司马桐怔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她侧面对着他,缓缓的转过身,面向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眼波流转。
司马桐这一怔,杨毓却是得到了心中的答案,她灿然而笑,眸中闪烁着,眼圈微微泛红,道:“我倒宁愿想不到,宁愿相信阿翁确实是为国捐躯而死,弘农杨氏也只因连年战乱而败落。”
☆、第三百八十六章 芳泽无加
杨毓轻叹了一口气,絮絮的道:“阿翁离世之际,乃是先帝在位。他的尸身运回聊城时,战甲上还沾满了鲜血,无一人为他擦洗过,致使尸身发出阵阵恶臭。”她微蹙眉心,似乎想起那一幕,眸中的痛,一眼望见。
:“阿姐莫要多思,甚么马前课,不过胡言。”司马桐唇角的笑容不太自然。
杨毓微微点头,似乎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道:“若是不姓杨,能与阿翁共享天伦之乐,也是好的,原来,我并未有自己想的那般爱惜这姓氏呢?”
说着话,她转过身,踏着舒缓的步履,出了宫殿。
呦呦见主人走了,慌忙追赶出门去,杨毓最后转眸看向司马桐,笑着道:“阿桐,这是呦呦,我不能再陪你,今日将它带来,希望有它在你身边,能使你常常开怀。”
司马桐直到此时才想起,那时,他在山林中偶遇奄奄一息的一团灰毛,找到她救了它的命。
他,他是何时开始忘记从前的?
一旁的阿福听闻杨毓的话,唤人将呦呦抓住,呦呦口中发出哀怨的吼声,不住的冲着杨毓离去的方向看去,眼眸中竟然流下了眼泪。
司马桐微微蹙眉,道:“将这犬儿送回杨府,告诉亭公主,我明白她的意思了,让她安心。”
:“是。”阿福略一俯身,带着大犬离开重华殿。
司马桐紧紧握着的双拳,忽而无力的松开,转眸看向几上的残局,大吼一声:“啊!”一边双手掀翻了榻几,棋子黑白相间如同玉珠般相击,散落一地。
:“陛下,陛下息怒!”一边进来数名宫娥内监,匍匐在地上,纷纷垂头不敢看司马桐,颤颤巍巍的捡拾地上的棋子。
她啊,要为阿弟,博一个安稳。
他忘记的往事,她要让他都记起来。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们并肩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花盛开,看云朵变化万千,他都记起来了吧?
她明知道在皇权制衡之时,人都会变得不那么坦诚,充满防备也是应该的,却忍不住利用她与阿桐的这些情分,便是能让他将来想要谋算阿秀时,心中带着些愧疚,有些不舍,手上松一松,也是好的。
走出了皇宫大门,她重回马车上:“去栖霞山。”
她挑开帘幕一角,眼眸看着身侧渐行渐远的皇宫,不舍金碧辉煌的宫中,那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狡童,却忍不住想要远离。
穷目看去,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轻叹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收了回来。但愿吾皇万岁,大晋千秋万代,家国,不再破碎。
清洗干净的青帷帐小车,缓缓驶出城去已是下晌近黄昏。
车马行至山脚下,留下初五看着车马,初一和祺砚跟随其后。
山中到了此时疏影谢落,鸟语花香,翠屏叠嶂,美不胜收。
耳边隐约传来疏朗的啸声,眼前影影绰绰的看到士人身穿华服围坐水边。
杨毓眼前却不知为何,重叠出战乱沙场的景象。
这世道啊,又岂会轻易改变呢。
她微微摇摇头,至少百姓能安享太平,也是好的。
她缓缓停下脚步:“琴。”
初一将背着的旧琴递给她。
她席地而坐,将琴放在膝上,双手抚上琴弦,轻勾慢捻。
远处的士人听闻悦耳的琴音,渐渐的静了下来。
:“何人奏琴?”
一个士人道:“如此清雅的琴音,已许久未曾听闻。”
谢安双眸一亮,胸怀大开,面上温柔浅笑道:“想是她回来了。”他慢悠悠的起身,踏着舒缓的步履,走出来。
有谢安带路,数名士人也起了身,跟随其后。
走过重重树影,耳边的乐曲也逾发清晰。
琴音渐渐平息,杨毓将琴递回给初一,整整衣袂,站起身来。
黄昏的日光温和,晚霞将天边映照的如同烈火晕染。
:“果然是乐宣君荣归金陵了。”谢安笑着颔首。
杨毓微微俯身,朝诸位士人公卿行礼,道:“谢公安运筹帷幄,现下战局平稳,阿毓女儿身,虽自认不输男儿。”她微微转眸,眸光清亮而狡黠,接着道:“但巴蜀有谢将军在,我无用武之地,也就唯有回来了。”
三言两语,将功劳都推到了谢安和谢元清身上,话虽如此,可在座之人又有谁是眼盲心瞎的?她战时为将,战休藏剑。不居功,不自傲。更对她的心性暗暗赞誉。
谢安轻笑一声,擤了擤鼻子,用端美的洛阳腔道:“若无百骸弩,无似乐宣君般的豪杰冲锋陷阵,哪里来的平稳?”他伸手道:“请水边再谈。”
:“是。”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却。
杨毓踏着悠然的步履,不疾不徐,谢安也就跟着她的步伐,在她身侧,两人浅谈几句,已经回到了水边。
一青年士人高声叹道:“方泽无加,铅华弗御。”
后边跟随的青年士人目光灼热,却带着尊敬:“秾纤得衷,修短合度,乐宣君好容止啊。”
一士人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花茂春松。想来曹子建笔下的洛神,大抵就是这般吧?”
时隔两年没在金陵露面,她的身姿,她的容貌,彻底的脱去了青涩,这灼人的艳丽,再加上沉静的清雅之态,如何不让人心折?
杨毓跟着谢安,坐在了上游位置,王晞之正坐在对面。
她笑着俯身行礼,道:“王司徒,贵体可安?”
王晞之点头:“尚好,劳乐宣君挂牵了。”
这般的客气,从前可是没有的,杨毓抿唇而笑。道:“昨夜梦回,我见到了王司空。”
王晞之,不,所有人都呆怔了。
她泯然而笑道:“我与王司空神交许久,得知他已回归天庭,心中不胜欢欣,望王司徒亦能安心,特来相告。”她缓缓的解下腰间的白玉环佩,搁在掌心中让王晞之看。
:“这是王司空交给我的,以此为凭。”
这的确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杨毓没有说谎。
无论他们是否相信她的话,她都要将话说完,将事办完。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向之所欣
王晞之定睛一瞧,那是王靖之的族佩,是他身份的象征,这样贵重的东西,他怎么会轻易给了她?他恍然笑了,欣慰的点头,眸中含泪:“好,甚好,多谢乐宣君高义。”
杨毓微微摇摇头,蛾眉轻蹙道:“唯有一事,王司空不能心安。”
:“何事?”王晞之有些急切。
杨毓道:“天下人尽皆知,我与王司空两情相悦,早前他曾在万军之前许我白头偕老,此一番人神相隔,令他不能安心。”
:“乐宣君。”
谢安似乎明白了杨毓的来意,不禁想要阻止。
杨毓转眸而笑,再次看向王晞之:“王司空在世时,我们没能结成良缘,他羽化登仙,我却不能言而无信,请王司徒圆了王司空的心愿,也让我能够心安。”
她的目光澄澈,不含一丝杂质。
连王晞之也不禁动容。
怪不得他对她那般爱重。
想起往日重重风云,这女郎从容应对,无论品德还是身份,她配得上他。
可王靖之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是想,配阴婚吗?
这不是害了她吗!
王晞之目光复杂,难以抉择。
:“我王氏怎能行此不义之事。”
杨毓笑道:“我与他生不能同寝,惟愿死能同穴,拜见过王氏列祖列宗,我自会离去,不占王氏一分一毫,直到死后,会有人送我的尸骨回金陵,但请到时,王司徒能将我与他葬在一处,别无所求。”
:“你想岔了,我哪里是舍不得靖之那一份产业,是真的怕害了你一生啊!”王晞之与在场众人一样的震惊和感动,这个清傲、张扬的女郎,如此重情。
王晞之更加后悔了,若是当年没有阻拦他们,乐见其成,他们能厮守快活几年,也是好的啊。忽然想起去年的曲水流觞宴,王靖之说自己是个病入膏肓的鳏夫,隐喻配不上她,当时他还有些不忿。
今日看来,她的确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
杨毓也不逼迫,就那么神态朗朗的站在那。
:“好。”
王晞之道。
:“待陛下圣谕一到,便请王司徒操劳了。”她再次俯身行礼。
她竟然已经请了圣旨?
这来此一遭是为了得到王家人的允许,即便他们不允许,却也挡不住她。
她的思虑,她的真性情。
王晞之微微拱起手,道:“亭主,贤女,高义。”
六个字,两个评语,是对这个女郎最诚挚的赞叹。
旁人的震惊对于杨毓都是毫无意义的,靖之,我的王郎,我来嫁给你了。
她唇角微微勾起,释然的一笑。
谢安举起水面飘来的酒杯,递给杨毓,道:“既来此,今日若不与你谈辩一番,如何能够放你走啊?”
杨毓确实打算就此离场的,但见谢安挽留,也不托大,双手接过酒杯,举到正当心的位置,她轻轻咳了一声,扬声吟唱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她说,那年她搅动金陵,因竹林七贤得罪先帝,被赐死罪,你曾与我隔着牢狱唱歌,你还记得吗?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缊宜修,姱而不丑兮。嗟尔幼志,有以异兮”
谢安一口端美的洛阳腔,鼻音略显浊重,而音调深沉富有磁性。
杨毓微微点头,记得就好。她举起酒杯,一口饮下。
谢安容貌本就清隽不凡,再添上此刻的几分醉意,更显得风流潇洒,一些世家贵女闻听了他的歌声,竟不在乎他年逾不惑,而纷纷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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