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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_落花逐水流-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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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南幸大军路经博浪沙,皇帝命停驻。

  大军就此驻跸博浪沙。

  帝旌在风里猎猎。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尽量争取二更…给我力量吧!!!!但……不保证哦

  第91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20)


  她轻轻将车帘挑起,探头向外望了望,皇帝这边已经握住她一只手,笑的轻淡又快乐:“此处驻跸,风景是不错,晚点朕带你走走?”

  “此处……是何地?”她没有回头,一手仍然拨着窗帘,正望窗外。

  “博浪沙。”皇帝笑着:“这个地名儿,你应该听过?”

  她摇摇头:“有些熟悉。”

  “始皇时,张良派刺客伏于此处,刺杀祖龙,”皇帝极有耐心地解释,“这‘博浪沙’,因而名扬天下。”

  她轻轻将车帘放下:“我们因何要来此处?”

  “没什么特别原因,朕瞅你兴许高兴呢,”皇帝眼中溢满宠溺,“御驾南幸,不过挪个地儿游乐一番,在长安时,朕就说过,待朕空闲下来,带你出来走走。”

  因见陈阿娇放空了眼神,好似绝无兴趣,他便问:“怎么,不大高兴?”他扬手,轻碰了碰她的脸,笑着等她回答。

  皇帝出行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极尽的耐心和温柔,与在长安时御座上睥睨四方的君王完全是两回样子。

  “‘空闲’下来?”她缓笑:“匈奴马踏山河,北方军情紧急,便是四方城内,还有同姓诸侯王同室操戈,陛下何来的‘空闲’?”

  “哈,”皇帝笑了起来,“你心里,朕是个昏君?你瞧着像?”

  这便把人噎住了,三岁小儿都知,当今圣上,乃是千秋帝君,圣明之主!若说刘彻昏庸,那当真是个极好笑的笑话了,连说笑都如此无脑子。

  她只顾望着帘外的风景,甚觉无趣,不便再与他贫。

  刘彻笑着瞅了她一会儿,忽然将手伸了车窗外:“杨得意!”杨得意在马车下应了个“在”,皇帝便吩咐:“将东西扔上车来,朕这便换!”

  果然好大一个包袱就窗里落了进来,刘彻稳稳接住,因觑陈阿娇满脸不解,便拆了包袱解释说:“朕早吩咐杨得意备下的,都是些百姓的衣物,你换好了,朕带你走走。”

  “为何要换上百姓的行头?”虽是疑问,陈阿娇却早已动手来,将衣物整理。

  刘彻笑道:“博浪沙这处风土人情,坐御辇内,怎看得明白?既来了,朕带你瞧瞧当年张良刺祖龙之地大象之势。”他牵起她的手,忽放了自己唇边,轻轻落上一吻,笑了笑:“正好去百姓家里坐坐,算是微服一行,回了长安,亦不枉我们好大的声势出来走一遭儿。”

  驻跸停当,博浪沙之处野风肆意,招摇的旌旗猎猎起伏。杨得意正宣皇帝口谕:“陛下有令,大军悉数撤入城内,此处只留少数车马伴驾,陛下入夜即归,与城内大军合一处。奉上谕……”

  黄幡翕动,四处皆是一片野麦色的金黄纹浪。

  群臣拜谒呼万岁。

  此时“万岁”却与美人换了装束,混杂在伴驾中,贴身羽林卫将皇帝与众人隔开,因少人知皇帝正在此处。

  四处黄幡都在流动,大军正撤出。

  她举目望下,四野一片茫茫,似出了神,自己整个的心魂也被这旷野吸了去。皇帝见状便问:“在想什么?你甚少这样……”说了这话,便又觉不妥,便笑了笑:“朕是说,你从前不这样,疯疯傻傻的,爱闹,甚少会出神地望着甚么。朕……朕倒有些不习惯了。”

  “我在想,”她答,“陛下未免有些大意了,说句大不敬的话,祖龙尚在此处遇伏,陛下却半点不设防?”她眸色稍转,似在试探:“将大半的随扈都撤入城内,万一有个事,照应不及,岂不悔之无极?”

  她这语气,在“陈阿娇”的成分里,是再正常不过。但她已好久没有这般“正常”地同皇帝说过话了,远瑾夫人用这稍稍嘲讽的语气提醒皇帝,本算是“过分”了,但皇帝却偏偏听出了不一样来:“你这是在关心朕?”

  然而她所虑是极对的,皇帝不知犯了什么傻劲,平日里聪敏至极,这会儿偏偏不敏锐了,博浪沙此处便于设伏,随扈被皇帝减去了一半,自然危险也随之增多了数倍。

  埋伏刺客挨近皇帝御辇时,黄澄澄的天已经云气消散,尘土四扬。

  杀声四起。

  随扈起先并未反应过来,待皇帝亲军羽林卫操戈斩杀时,迟钝的随扈众人方才疾呼“救驾”,投入这一场搏命厮杀中。

  猎猎的帝旌摇摇欲坠,飘落的黄幡不断被马蹄碾压,刺客来势汹涌,极熟悉地形,与随扈救驾的忠臣猛将不断周旋……

  这里是博浪沙,曾经伏过祖龙始皇。

  这一年,汉室的帝君也受困于此。

  博浪沙,扬名天下的博浪沙,总有一个又一个纠缠的故事,在恒远的埙声里,渺渺的与今人飘近……

  战役结束时,皇帝行踪消弭。数几大臣跪于旷野之中,面南而哭,大数其护驾不利之罪,自责不已。当下派出亲军四散找寻,又传檄会各郡守秘密来助,一时间,随扈人心惶惶。

  皇帝贴身内侍来报,随同陛下一起消失的,还有陛下宠姬,远瑾夫人。

  杨得意虽恸至无形,待神志醒转时,将一至关重要之情报告之羽林卫首领:陛下失踪时,与远瑾夫人已换上百姓装束,那群刺客首向御辇,想来并未知皇帝已不在辇中。按此,陛下生还希望十分之大!

  一时军内人心稍定,羽林卫总统领撒下罗网,命手下就附近百姓宅中,一一搜查,绝不可轻放过。一旦有情报,速禀!

  动荡之后的博浪沙,竟像云沙古战场。一夕残阳晚照,落日余晖网下来,车马、铁戟,都像镶了一层滚金边。

  博浪沙随扈众人守着一夜的胆战心惊,躺在冷凉冷凉的月色下,等到撒出行哨的好消息送回。

  这无疑是最难捱的夜。

  却无人知,对皇帝而言,多年之后再回首往事,博浪沙之夜,是他这一生少难得的快乐回忆之一。

  陈阿娇没落稳脚,险些儿踩了空,刘彻将她的胳膊举了起来,明是笑着,连微微的嗔怪都带着暖意:“小心,别忙……”

  她抬头,正瞧见他一脸狼狈——柴草插了发里,头发散乱,额上冒着汗,不由笑了起来,因想,自个儿没准更糟呢!又不笑了。

  刘彻因说:“朕知你笑甚么,”便抬手从她头上拨下一根柴草来,“你瞧,没比朕好多少呢!”他笑的极欢,恍然就是当年那个小小、顽劣的孩子。

  陈阿娇略怔,仿佛在久远的时光中捕捉到了当年的记忆。

  连多看他一眼都再不忍心了。

  他们进了屋,刘彻动手极快,倒抢在她前头麻利地收拾起来了,陈阿娇抢下他手里的活儿:“你会么,养尊处优的!”

  刘彻笑了笑:“很不会。朕不是那块料子!”因嘲笑她:“好似你会收拾一样,我养尊处优,你十分勤快么?”

  她笑了起来。

  “没能耐,咱们谁也别嘲笑谁。”

  这是一处极简的屋,虽简陋,却十分干净。也算大,有三间齐排的屋室连着,睡的地方、起火的地方,一应俱全。

  却……没人住。

  陈阿娇不免担忧:“咱们能这样留下么?这屋的主人没回来,铺褥都是干净的,总觉不妥。”

  皇帝笑道:“旁人若说不妥,我还就无话可说,娇娇都说‘不妥’,实在有些……这拆房子掀桌子的事儿,娇娇干的少么?”他笑的更“猖獗”:“这么住着,连娇娇都发话了,我还真觉不妥了!”

  陈阿娇斜乜他一眼:“没,陛下皮子比我厚呢!”

  这一刻,他们之间总算拉近了这许久生疏的距离。他唤她“娇娇”,她却也用“娇娇”的语气与他顶嘴磨皮儿,皇帝是真心的,在宫内,在长安,他永远都是皇帝,架子是放不下了,陈阿娇也已不是从前的陈阿娇,他便觉活的更累。只在这旷野之外,靠近博浪沙的小村庄里,他才能这样温声地与她说话,她也会像个小女儿那般应。

  只有在这里,他不是皇帝,她也不是被废黜的皇后。陈阿娇才能卸下心防,借着往昔的一点温存,勾起从前的美好记忆。

  此刻,至少他还是她的彻儿。

  “那些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刘彻坐床沿上,似满不在意,“朕猜不准。”

  “他们是冲你来的?”

  “不一定,”皇帝蹙了蹙眉,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我夫人这样美貌,不定是冲夫人来的……”

  他贫起来半点不落人后。

  陈阿娇气的推他一下:“那咱们什么时候可脱身?”

  “脱什么身?”皇帝乜她,剑眉星目,倏然都是笑意:“——有美妇佳人,我在这儿乐得逍遥!”

  他又没正经,陈阿娇真是忍不得,索性将他推开:“不如找个村里的识路人,让他将我们随身的信物送去驻跸行帐,好赖能有人知我们身在何处……”

  “不急……”皇帝摆摆手。

  “不急?”陈阿娇差点跳起来:“您的羽林卫这会儿必定疯了似的在寻人呢!”


  第92章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1)


  “是朕的羽林卫,凭它着急,又不是你的,娇娇还心疼他们奔波?”皇帝笑着,伸手去握她的手。

  她拧了拧:“甚么话呢,在这么个鬼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不尽快与羽林卫碰头,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你怕啦?”皇帝好赖皮的模样,将她揽在怀里,泼皮似的,又说:“朕在这儿,你还怕!”

  她抬起头,用一种命令的口气:“你看着我——”皇帝果然看着她,但那赖皮劲儿不褪反愈发得劲:“朕早想看着你了,你不说朕都想看!这么地,反倒是朕占了好大的便宜!”他果然在占便宜,手一点儿不闲着,捏着她的脸又刮又摸的,没个正形:“让朕亲一口!”

  “你这是在逃亡么?”陈阿娇狠狠推开他:“劳君上铭记,您此刻是、在、逃、亡!能不能拘着身子紧张些?”

  “朕紧张!”他很配合:“朕十分紧张!”

  “我叫您看着我,是防备您说诳话骗我呢——”陈阿娇撇嘴:“老实说来,我要陛下一句实话……”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刘彻打断:“你问,朕实诚着呢,骗谁也不会骗你!”

  陈阿娇抬了抬眉:“这话就先不实诚了。”

  皇帝大笑:“我瞅着你比小时候可爱许多。”

  “那便是,拿皇帝作着比,我的确是十分可爱的。”她因说:“我要问你的——陛下,皇帝,您当真不知那些刺客是何来历?”

  “嘿,”皇帝笑道,“姑奶奶你去问问当年秦始皇博浪沙遇刺,他知道刺客的来头么?你未免对朕要求忒高!”

  “他知道呀,”陈阿娇现学现卖弄,“那不是张良么。”

  皇帝气的够可以,碰了碰她的脸,狠一把将她揉了怀里:“小嘴儿够可以,单朕面前厉害着呢!朕饶不过你。”

  黏糊的跟牛皮糖似的,陈阿娇一掌将他拍了走,他倒不闹,好脾气地嘿嘿退开,问他去哪,他回头笑了笑:“拾些柴火,晚上不烧水?顺道去地窖瞅瞅,看起来是有藏酒的人家,弄两瓶来,你跟朕一起喝了,暖暖身子。”

  陈阿娇不禁要笑,口里自称是“朕”,却做着粗夫的活儿,他那样儿瞅了便教人发笑!哪有这样子做皇帝称“朕”的呢?

  陈阿娇扶门框,见他往石阶下走,便喊:“嗳,这么个破屋子,还有地窖藏酒么?恐怕连地窖都未见得有吧?”

  刘彻转过头来毫不客气地嘲笑:“一看便是大户出身的,哪懂平头百姓的生活哟?能没个地窖?冬暖夏凉的,藏人也比藏酒好!”

  好似他刘彻是小户出来的一般。

  她嗤之,刘彻向她甩了甩手,便下了石阶。

  入夜。

  庄子里的风格外冷。是深秋时分,肃肃秋风一路捋下枝桠上悬挂的枯叶,那些叶片儿转着转着便飘转沉塘坳,碾成了尘土。

  刘彻生好了火,正架锅上烧水。她将干净的铺褥都铺好,心里却仍不安,不免嘀咕:“咱们占了人家的屋子,睡了人家的床铺,总不好吧?”

  “不好?”刘彻熟门熟路地扇火:“旁人谦礼懂事觉‘不好’也就罢了,你?”便是涵义极深地乜她一眼:“娇娇竟也会这样有礼,知进退,实在……”

  “别含沙射影地作弄人呢,”陈阿娇说,“我还知道不可霸占民宅,您呢?小日子过得挺得意,入了民宅跟进自个儿家似的,倒是熟门熟路!主人要是回来了,不准怎样收拾我们两呢!”

  “怕什么,”皇帝笑了笑,“这个家子朕早就打探好了,不会有别人来的!”

  “若来也不怕,”她嘟嘴,“反正我会把罪责推的一干二净。”

  “这朕知道,”他好脾气地笑,“本就没指望娇娇能做甚么好事——这么多年,朕惯啦。”说的她跟强盗婆子似的,她正要起怒呢,那人察言观色反应极快,提了烧开的水,道:“娇娇,水开啦,要喝吗?”

  在博浪沙附近的边落里,九五之尊的皇帝被她使唤的跟小厮似的,这么一想,颇觉不忍。但又觉不妥,皇帝做起事来好像手不生,因问:“陛下练过手啦?打柴烧水样样行的……”

  “柴不是朕打的。”

  “啊?”

  “朕是说,这屋舍从前既是有人住的,一些物什自然都齐全,只须仔细找找,柴火衣物,样样有。”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因又说:“朕是马上皇帝,做些粗活还凑合。”

  但最令人关心的,还是亲军羽林卫的动向,陈阿娇一边捏箸拨弄着刚刚煮熟的野鸡汤,一边向皇帝道:“羽林军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若是刺客先找到这里,……咱们该怎么办?”

  “先把汤喝了。”

  “说实话……”她吐了吐舌头:“我煮的汤,我自个儿都不敢喝。”

  “你……”刘彻正仰脖灌了满口的汤,被她这么一说,差点喷将出来,强咽了便说:“娇娇,你能说点好话么?”

  “是实话,”她倒实诚,“好久没撒过谎了。”

  主人家里倒还有几支封好的蜡,借着西山之下快溜走的光,他们总算将能照明的几支烛子都倒腾了出来。

  蜡烛嘶嘶冒着气,这蜡燃的一丝不快,连光亮都是蔫腾腾的,她一边洗碗,一边自言自语道:“这蜡烛比咱们家里的可要差远啦……”

  “那自然,”刘彻笑道,“能跟咱们家里头比?长安繁华地,只怕这么个鬼地方倒腾出来的东西,连长安城的普通小户家藏都比不上。”

  “您倒一脸乐呵。”

  “是呀,天子脚下,皇城根子,百姓丰衣足食,——这不是朕养的好么,朕自然乐呵。”他那只手便轻轻从她背后探过去,环上她的腰。嘴里还这么不利落:“唔……水蛇腰……美人在怀,此生无求。”

  “好没正经!”陈阿娇骂一声:“你来洗碗!”

  “搓摩搓摩便好啦,值当你费恁多劲儿……”他非但不松手,反环的更紧,胸口正抵着她后脊,贴着起伏的温度,很温暖,暖的人直觉在那一瞬错失了光阴。

  陈阿娇怔忡。

  那一瞬间,山间不知日月,好似他与她才是夫妻,真正的结发夫妻,没有那么多琐事烦扰,他心忧她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在孤山远陌中,蓝天白云下,好好地过他们的日子。

  无与世争。

  她支吾一声。

  “在想什么?朕看不见你的眼睛……”他将头搁在她肩头,暖暖的气息触了她颈窝,她微微地挣,刘彻越束越紧:“在想什么,告诉朕,朕可以帮你。你要什么,朕都给。”

  “在想,”她吸了一口气,“外头空气真好啊……”

  “比哪里?”他已觉有些不对味儿了。

  “比皇宫,”她的声音愈发的低,“这里比皇宫好……”

  皇帝却并没有生气:“朕也这么觉得。”

  床铺很软,还散着阳光的香味,好似不久前才刚刚晒过的样子,屋舍虽小,却是一应俱全,衣食都能凑合。便是这样,才更教人不安。

  从来敏感的皇帝这回却迟钝了许多,陈阿娇反倒警觉起来:“陛下,你不觉很奇怪么?这屋子,愈看愈怪,……一股子,说不出的‘怪’。”

  “哪儿怪?”皇帝笑道:“朕觉着甚好,你反倒挑剔。”

  她细细数来:“这屋宅挺新,却没人住,屋里头的东西都是新的,一点尘都不落,那屋主人想来才离去不久,那为何不回来了?”

  “的确有点道理,”皇帝点头,却笑着说道,“但还不足以教朕怀疑,娇娇是否疑心太重?”

  “还有一处疑点,那才是真正的疑点!”

  “朕听着。”皇帝脸色一肃。

  陈阿娇眉间落起凝重,眉头略略地蹙起——

  “最大的疑点是……皇帝陛下向来疑心重,又敏慧无比,可今儿行为举止却十分反常,连陈阿娇都看出来的‘疑点’,他却直接忽视不见。这……岂非最大的‘疑点’?”

  皇帝脸色一沉,眼下落了一重极重的霜色。但很快,他便笑道:“娇娇未免太敏感。”轻轻掐了掐她的脸,笑容里藏着无限的宠溺。

  帝君的宠爱伪善又真诚。

  有时候连受者或是授者都分辨不明白,究竟何时伪善,何时真诚。

  陈阿娇轻声叹息。

  皇帝是个奇人,居汉宫时,养尊处优,这会儿几乎算是半落了个寇,却也能乐道其哉,困于山林却毫不抱苦说怨。

  陈阿娇十分“惊讶”地盯着他——

  那人早已把脚盆子端来,满上了热水,伸手要捉她的脚,陈阿娇受了大惊吓:“您、您干什么?”

  他也不说话,将她脚摁进了盆子里——

  “烫!!烫!!!”

  陈阿娇毫无顾忌大喊大叫,嘴里不断嘶着气儿。


  皇帝大讶:“朕……朕这是第一回给人洗脚,不、不大懂规矩!”


  索性脸上还有歉意。

  她搡了他:“嗳,您……”

  刘彻笑着:“再给朕一次机会?”

  像小时候那样。不,即便是小时候,刘彻也不会这般“委屈”。

  她缩回了脚,怯生生地:“使不得……陛下,我,不敢。”

  到底是生疏。

  多难得才能走到这一步,却也是……多难得,才能从从前至亲的关系,走至今日的生疏。

  这命途,半点不由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第一更,恩,今天会有第二更…


  第93章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2)


  疏影横斜,窗上贴着竹柏的影,在月下随风转动,甫醒来时,一睁眼,那招贴画似的竹柏影儿便跟贴着眼皮子似的,眼珠儿一转,便也跟着动。

  她起初是被骇了一跳,惊出了一身虚汗,待稍稍定神时,才发现睡着的刘彻正握着她的手,她缩了缩,却愣是没抽出来。

  他的眉眼很温柔。闭着眼睛的皇帝,看起来像个孩子。浓色的眉,微挺的眉骨,沉睡时,连往日臣工面前拘着的凌厉都消失不见了。呼吸微微促急,有时会蹙一下眉,仿佛在梦里又被祁连山连年兵荒烦扰……

  她深有所思,将手藏的更深,便睡过去了。

  再惊醒时,她吓的不轻,仿佛被不好的梦魇住了。惊坐起,才觉冷汗已渗透亵/衣。屋外风声肃肃,她心中战栗不已,总觉千军万马踢踏而来。屋外似有兵戈之声。

  她吓的不轻,差点起身去探。

  刘彻那边却有了动静,将她的手攥紧,她发颤的五指被一股温暖包裹。帝王从来都胸含经纬,镇定自若,只这么轻轻一握,却已足够教她镇静。

  “你醒着?”她问。

  “朕刚醒……”

  此时称“朕”却比称“我”来的妥当许多,普天之下能够自称“朕”的,也唯只他一人,王气不可收,人主帝君的气势,稍能镇住场子。

  “我……我好像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她怯怯懦懦,平时胆子再大,那也是因为身后有一帮狗腿子撑场面,此刻孤身一人——再加一个平时也使惯狗腿子的皇帝,能顶什么用?荒郊野外歇一晚,到底是怕的。

  皇帝将头转向她这边:“胡闹么这不是……外头打斗?朕怎么没听见?欺瞒君上,可是要杀头的!”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贴着被面嗤笑起来。

  “我……我……”陈阿娇一撇:“欺你作甚?半点儿不觉欺骗你能讨得甚么好处!”

  “好好,那朕便认——是你当真听见了!”

  “我本来就听见了……”

  皇帝自然不当一回事,因说:“娇娇,可能连日来舟车劳累,昨日博浪沙又受了惊吓,许是没歇好,这才疑神疑鬼的。你好生睡一晚,明儿就好啦……”

  “是么?”

  “朕向你保证。”

  他因抱她更紧,她极瘦,这么一圈便把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了。刘彻反手将被子往上扯,又摸黑替她掖好被窝,这才放心睡过去。

  她忽觉心暖,贴着帝王的胸膛,能够听见大汉江山奔涌不息的河流在流淌,极重的呼吸,极稳的心跳,他此刻就躺在她的身边。

  就像多年前一样。

  但那毕竟不一样了。

  从前模糊的影子却在记忆中越发的清晰,她记得桂宫后院的荷花塘,记得那人每一日监工时都会深深望过荷塘下的鸦影……他曾经待她那样好,流落民间时,他已不能再待她好了,但为她父母、为堂邑陈氏,他竟冒险再回汉宫;从前清晰的玄色冕服、冕冠十二旒,却愈渐的疏淡,她与皇帝的关系……愈来愈疏离。其实,她并非怨怪皇帝,她也是自幼长在宫中,见惯了权势勾斗,皇帝有皇帝的无奈,只可怜……为何生在帝王家。

  这一次能出宫,是她所从未料想过的。原想这一生都要埋在食人不吐骨的汉宫,时与运,她万般无奈。

  但皇帝此次御驾南幸,随扈竟带上了她。自打进宫起,除了那两次上元节夜游长安,她便再也没有出过汉宫。这是唯一一次。

  唯一,一次。

  山间秋高气爽,云清风绕,只驻留一日,她便不想再回去了。

  一点儿也不想。

  纵使天下好物都在汉宫,她也没半点兴致。从前太皇太后便说过,她这位外孙女儿,古怪精灵,天性是属于自由,半点束不得。

  汉宫已困束她太久。她又想起了长门宫廊下那只笼中雀,她便是那花羽雀子,被链子束了脚,被鸟笼困了身。好苦。

  一日一日地捱着。旁人是过日子,她却是“捱”日子。

  若……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她脑中。

  她背身向皇帝,正脸却对向了窗子那边。只见溶溶的月色渗透,给竹影滚了一层淡金的边儿,风一吹,影子贴窗上也掠动。

  她轻声叹息。

  心中便不安了。若这么一扎头,钻进屋外茂密的丛林中,谁又能找得见她?

  从此汉宫生不复见。

  她或者可在宫外寻她隐姓埋名的刘荣哥哥。去往江陵故地,向那里的百姓打探从前临江王的任何一点讯息,她挖天掘地地找,总有一天能将他找到!

  刘荣一定在宫外时时刻刻关注着她。这边远瑾夫人“死讯”一旦布告天下,刘荣那边便一定会有动静!

  他是遗臣故老,又是先帝长子,在朝中还是有相熟之人,他既无从政之志,那便好说啦,遗臣念着往日恩情,将这些无关紧要的儿女讯息透露于他,并不算为难。

  这么磨算着,便愈紧张,好似她此刻已经在做“坏事”似的。柏影森森,在她眼前一晃一晃,凄风里呼啸着山咽声……她闭上眼睛,一晚惴惴。

  梦里却漫山遍野地跑……呼出的气息有回声,回声里都杂着甜甜的笑意。

  刘彻比她起的早,已经洗漱完毕,坐床沿这么瞅她。她被瞅的不好意思,便伸出手来挡,那姓刘的好生赖皮,将她的手捉住:“怎样,朕这么看着还不成?看看还碍你事啦?”

  “我昨晚睡的不好……”她答非所问。

  刘彻一怔,表情却有些不对劲,眼睛里细微的变化都被她捕捉到了,她毫不畏怯地与他对视——刘彻反有些尴尬,因说:“这儿床铺用物皆比不得宫里,难怪你睡不好。”

  语气很软,很温和,他到底还是心疼。他眼里的陈阿娇从未受得苦,自幼养尊处优,南幸这一路,的确苦了她。

  陈阿娇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一眨,便让人觉有泪要溢出来似的,她便这么忽闪着,眼睛是欲哭的模样,脸上却带着笑:“没呢,长门宫里的物什与别处宫里不一样,……我挺惯的。”

  皇帝便不说话。

  “我昨儿……醒了好几次……”她觑刘彻,明张张地觑他。带着一丝的试探,但这“试探”正经是要给刘彻看的。

  刘彻果然怕了,连目光都略一滞。然后,才“笑嘻嘻”的掩盖:“睡不好,是朕的错。羽林卫找上咱们后,朕让大统领给你攀树掏鸟崽子玩儿,好不好?”

  陈阿娇没接他的话,眼神仍是严肃的。

  “怎么了,娇娇?”他想打马虎眼蒙混过去,陈阿娇却不肯放,正经问他:“陛下,君为上,君上是不该打诳语的,——您,您昨儿晚上哪儿去啦?”

  他果然一下懵了:“娇娇……你说什么呢?”

  她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道:

  “昨晚上,我中宵时分醒过来,辗转便睡不太着了。这几年,我向来觉浅,一有动静,便立马醒了。……昨儿晚,我再次醒来时,直觉陛下已不在身边,一摸,旁边那个印子里果然无人。——陛下不在,陛下这是上哪儿去了,大晚上的?”

  他笑了笑。

  “陛下若觉不方便回答,我自不会过问,——我也没这个胆子过问。”

  “又来,打官腔呢?”刘彻笑道:“什么有胆没胆的,这胆儿还能缩着长?我瞧你五岁时候就已经十分有胆了!你想问便问,实不实诚答,那就是我的事了。”

  “那陛下请回答——”皇帝既已这样给面子,她便不好再板着张脸了,因笑道:“您打小儿就没在我面前实诚过,那可真为难您啦!”

  “不为难,不为难!朕说就是!”皇帝笑着:“……朕晚上夜起,无人伺候,便只得自个儿爬起来了,怪为难人的!自小没做过这个事……”

  既说了这档里去,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追问,只得随他搪塞过去。

  便再一起生火做早饭。皇帝实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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