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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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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捡了还不成?”朱蕴娆讶然望着小金子,见他一双眉越皱越紧,忽然灵机一动地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捡风筝?”
  小金子脸色一变,立刻义正词严地否认:“本王只是允许你……”
  这时朱蕴娆已经转身开始爬树,根本没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小金子站在树下张大了嘴巴,惊愕地望着朱蕴娆咬着自己的发梢,三两下便利落地猴上了树梢,觉得自己一定是看到了妖怪。
  朱蕴娆从树枝子上摘下风筝,低头看见小金子满脸焦急的模样,不禁有点奇怪:“你不是什么兴国王吗?难道还稀罕一个风筝?”
  小金子不肯回答她,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风筝,小拳头握得死紧。
  朱蕴娆撇撇嘴,觉得逗一个笨娃子也没什么趣,便把风筝丢给了他。
  小金子慌忙伸手接住了风筝,如获至宝地捧在怀里,这时才定睛望着树上的朱蕴娆,憋红了脸喊道:“别人都说你是邪路子来的野种,我的姐姐是云德郡主,你才不是我姐姐!”
  朱蕴娆被他的吼声震住,骑在树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伺候小金子的嬷嬷和内监们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小主人身边,一大群人看着朱蕴娆爬在树上,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我的小祖宗,您没事吧?”嬷嬷心惊胆战地将小金子搂在怀里,随后又狐疑地盯着树上的朱蕴娆,“我们兴国王可是正经的金枝玉叶、观音娘娘座下的金童,小姐你可放尊重点,别教他这些爬高上低的淘气事,这万一弄出个好歹来,岂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朱蕴娆默默听完她的数落,却是居高临下地一笑:“你说得没错,赶紧把他带走,免得我从树下跳下来,一个不小心踩着他,又把他送回观音娘娘身边去了。”
  嬷嬷听了朱蕴娆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半死,像看妖孽一般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搂着小主人嘀嘀咕咕地走开了。
  朱蕴娆冷冷地看着底下这群人慢慢走远,满不在乎地别过脸去,无意中却刚巧瞥见围墙另一边的假山石下,一对男女正你侬我侬地从山洞里走出来。
  这两人男的她不认识,女的却刚刚才见过,正是在飞琼宴上刁难齐雁锦的柳姨娘。
  只见那柳姨娘先是用手整理发冠,跟着又笑嘻嘻地推搡了一下身旁的男人,与他拉拉扯扯时,却把嘴凑过去亲了那男人一下。朱蕴娆便在心里“咦”了一声,暗想这后花园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是个人都在这里偷情呢?
  远处的男女尚不知自己行迹败露,正兀自亲热地打情骂俏。
  “死鬼,不蒸馒头争口气,你倒是争上个楚王做一做,我也好跟着沾光,”柳姨娘捋了一下自己的水鬓,撇着嘴嗔道,“常言道命无定数,偏我就要做一辈子的奴才?”
  此刻被她拎着耳朵念叨的人,正是一直觊觎楚王之位的辅国中尉朱华趆。
  “我的心肝儿,我知道你一向在王妃面前受委屈,”朱华趆揉着柳姨娘的屁股,笑嘻嘻地哄她,“我若当上楚王,一定撵了家里那个黄脸婆,娶你做王妃……”
  “去你的,”柳姨娘拍开朱华趆的毛手,一本正经地问,“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哼,那个狗东西最近给了通政使不少好处,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的折子压下来,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朱华趆冷笑一声,刚要说出自己的打算,这时却听见柳姨娘在他耳旁惊叫了一声:“啊!”
  “你怎么了?”朱华趆被她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糟了!”柳姨娘脸色苍白地望着远处,指了指一棵枝摇叶颤的槐树道,“刚才我明明看见毓凤宫那个野丫头正爬在树上,脸冲着我们这里张望呢,结果树晃了一下,人就没了。”
  “哦?你说的那个野丫头,可是朱华奎近来刚认的女儿?”朱华趆一点也没有被人发现的恐惧,一脸不正经地淫/笑道,“那丫头我远远见过,模样长得倒是极标致的。”
  柳姨娘听见他不三不四的话,心中又嫉又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不是,家花哪有野花香?”
  朱华趆见自己的姘头生气,赶忙搂着她亲了一口,涎皮赖脸地讨好道:“瞧你说的,你不就是我的野花嘛……”
  “呸!”柳姨娘欲拒还迎地啐了他一口,一双吊梢三白眼乜斜着,暗暗动起了脑筋:不管那个臭丫头刚刚有没有看见自己,都得尽快想个法子将她斩草除根,方能高枕无忧!

  第十三章 审娇娘

  这天晚上,柳姨娘正在房里对着镜子卸妆,却看见自己的儿子捧着一只坏了的风筝走进屋来,不由转过身冷着脸凶他:“我昨天才把这只风筝送你,转眼就被你给弄破了,果然我是没身份的人,送你的东西也是不用拿正眼看的。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回你那有身份的嫡母身边去,算我白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小金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生母,被她骂得泫然欲泣,一时惊慌地撒了谎:“风筝不是我弄坏的,是那个野种姐姐弄坏的。”
  柳姨娘闻言双眉一皱,仔细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别有用心地审问道:“她怎么弄坏你风筝的?”
  “她爬树上摘我的风筝,”小金子嚷了一句,跟着喉咙便像被堵住了似的,好半天才又嗫嚅着说,“然后树枝就把风筝刮破了……”
  柳姨娘一听这话便觉得蹊跷,于是盯着儿子追问:“好好的,她怎么会上树摘你的风筝?”
  “风筝飞上了树,她一个人躲在石子山后面,想爬上树去偷拿呢。”小金子按照自己的理解,将白天的事越扯越歪。
  柳姨娘听了儿子的话,手捏着金簪暗自沉吟,越想越觉得朱蕴娆这个野丫头心怀鬼胎、行踪可疑,与其等她说出自己的丑事来,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与此同时,陈梅卿却在自己的厢房中如坐针毡,没想到朱蕴娆又会趁夜造访自己——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短寿啊!
  “你这样三天两头溜出宫,成何体统啊……”陈梅卿吞了吞口水,忧心忡忡地警告妹妹,“王府里人多眼杂,你再这样任性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你放心吧,宫里根本没人管我。”朱蕴娆满不在乎地回答,两眼直直地盯着陈梅卿,“我就找你说句话,说完就回去。”
  “好吧,你要说什么?”陈梅卿苦着脸催促,打算速战速决。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句,夫君,就算你把我卖给了那个臭道士,我也还是会嫁给你。”朱蕴娆说着说着脸就红起来,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两只手在袖子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是你自愿做那个臭道士的剩王八,就……就也怪不得我了……”
  她话还没说完,陈梅卿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终于被自己彪悍的妹妹彻底打垮,一举颠覆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观。
  原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什么的,都不是神话啊!
  “你对齐道长他……真的一点好感也没有吗?”陈梅卿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极其欠抽,可他此刻已经是狗急跳墙,豁出去了。
  果然朱蕴娆的脸色因为他这句话由红变白,隔了一会儿又由白变红:“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陈梅卿好歹是个风月老手,一看妹妹这态度就觉得事情有门,慌忙小心翼翼地与她周旋道:“其实我觉得吧,你涉世未深,过去又总是在山头放羊,哪里知道真正的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你这样执意要嫁给我,无非是听从了爹的安排,认准了死理罢了。”
  “婚姻大事,本来就应该听爹爹的。你这样一拖再拖才是不孝,亏你还是个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呢!”朱蕴娆恼羞成怒,极委屈地指责陈梅卿,“若不是你一直拖延,我早就和你成亲了,哪会闹出如今这些破事?西边山头的秀秀比我还小一岁呢,去年都已经当娘了!”
  陈梅卿捂着脑门呻吟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顽固的妹妹:“枣花,我希望你嫁一个疼你宠你的夫君,而我没法和你做夫妻之间的相处……你能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吧?”
  朱蕴娆心中一疼,因为已通晓男女之事,当然也明白陈梅卿这句话的意思:“为什么,我究竟有哪里不好?我是临汾县最漂亮的姑娘,除了我,你还能娶到更好的娘子吗?”
  “妹妹就是妹妹,只因为漂亮就有了别的心思,那还能算人吗?”
  一瞬间朱蕴娆脑中一片空白,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怅然若失地望着陈梅卿——过去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脾气更像爹爹,直到今天才如梦方醒,原来夫君才是陈家最固执的那一个!
  “我偏不信!”她忽然拍着桌子跳将起来,径直冲到陈梅卿面前,憋着一口恶气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原本剑拔弩张气氛紧张的厢房内,此刻忽然一片寂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朱蕴娆震惊地瞪着陈梅卿被吓呆的脸,觉得自己才是最受打击的那一个——真是晴天霹雳啊!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明明这张脸还是那么俊,自己怎么就亲不下去了呢?
  她是中邪了还是吃错药了?
  就在她陷入犹豫的一瞬间,陈梅卿已经迅速恢复了冷静,一把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这一次朱蕴娆没有反抗,傻愣愣地被他推下地,犹自沉浸在惊骇中回不过神来——那个臭道士,一定是那个臭道士对自己用了邪术!
  清醒过来的朱蕴娆羞愧得无地自容,于是下一刻便飞快地转身冲出了陈梅卿的厢房。
  转天过后,就在朱蕴娆心神不宁之际,楚王府内苑又发生了一件不便声张的丑事。
  打扫后花园的婆子竟然在假山背后的石头缝里,捡到了一幅春宫图。
  楚王妃接到女史的禀报后,瞄了一眼宫女呈上来的绢画,不由嗤之以鼻道:“这么粗制滥造的玩意儿,我看不像是王爷的东西,倒像是什么人从外面挟带来的。悄悄地给我查下去,看是哪个没廉耻的人敢将这种东西丢在花园里,被我查出来,非得让他知道厉害不可。”
  宫内的女史接了命令,便派人暗地里四处查访,很快就从兴国王的奶娘处得知,几日前毓凤宫的朱蕴娆曾在假山背后爬过树。
  “是了,我早就觉得毓凤宫里那个丫头不干净。”楚王妃得知这个消息时,脸上竟闪动着一抹异样的兴奋,“也就王爷这等糊涂人,才会喜欢那个来路不正的小野种。”
  这时前来请安的柳姨娘偏巧也站在一旁,便冷笑着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奴婢也一向看不惯那个轻浮张狂的丫头。那种穷乡僻壤出生,又是满山乱跑着野大的,能有什么教养?偏她又生得妖媚,成天札手舞脚的,兴许早就和哪个野汉子有了首尾。”
  楚王妃听了柳姨娘的话,却佯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被她这样的人混进楚王府,我又何尝不曾担忧?可谁叫我们王爷耳根软,人又没脾气,摆个架子都是纸糊的,经不得一点风吹。要不怎么会凭着一块死无对证的玉佩,就认定她做女儿?”
  “王爷性子和软,容易受人哄骗,娘娘就更应该将府中人严厉地管束起来,否则这王府里可越发没规矩了。”柳姨娘趁势煽风点火道,“今天是捡着一张春宫画,明天还不定发现什么男盗女娼的东西呢。”
  楚王妃斜睨了柳姨娘一眼,故意装作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问柳姨娘道:“说起来,这东西也未必就是她的,我凭什么去教训人?”
  柳姨娘索性顺水推舟地献计:“要我看,倒不如趁今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派些人去查抄毓凤宫,攻她个出其不意。只要抄出不干净的东西来,就当场发落她,纵是王爷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
  楚王妃冷眼看着柳姨娘咬牙切齿的嘴脸,暗自心想:你这贱人倒会煽动,那丫头不知哪里得罪了你,倒想拿我借刀杀人。
  “她一个没出嫁的闺女,我大张旗鼓地去翻检她的私物,传出去成何体统?”楚王妃望着柳姨娘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我会派个稳妥的人去,旁敲侧击地警醒她几句,就算这东西真是她的,把话点到也就行了。她也是快出嫁的姑娘了,再怎么不上规矩,也不会不知道好歹。”
  柳姨娘听王妃这么一说,才明白自己一时说得太过火,被王妃故意看了笑话,心里气得半死也不好发作。
  却说楚王妃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史,袖着那张不堪入目的春宫画前往毓凤宫时,朱蕴娆正坐在新续好的秋千上懒洋洋地晃荡着。
  慈眉善目的女史支开宫女们,走上前与朱蕴娆见过礼,才笑着开口:“小姐在玩秋千解闷呢?”
  朱蕴娆点点头,依旧坐在秋千上没起身,挑着眉疑惑地问:“你找我有事?”
  那女史没有直接道明来意,反倒瞧了瞧朱蕴娆的秋千,笑道:“秋千虽然有趣,毕竟不是一件稳重的玩意,玩得太多只怕不合适呢。”
  朱蕴娆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笑着问:“玩秋千怎么不稳重了?”
  “小姐是金枝玉叶,理当笑不露齿、轻声细语。这玩秋千的时候,往往人就容易失态,大叫大笑的,让宫外的人听了去,就是不尊重。”女史见朱蕴娆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便又问,“前些日子小姐在后花园假山石后面,也做了一些不尊重的事吧?”
  朱蕴娆一瞬间大惊失色,瞪着那女史问道:“有人看到我做的事了?”

  第十四章 审檀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女史没有正面回答朱蕴娆,而是绕着弯子观察她的反应,“不过小姐正当青春、年轻美貌,心里就算存些男女私念,也是人之常情。”
  此刻朱蕴娆听着女史的话,一言不发,一张脸有如火烧一般,红得快要滴血。
  “只不过有些事情,想想也就罢了,却是连说都不能说的,”女史见朱蕴娆一副被人说中心事的窘态,便已心知肚明,于是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小姐如果自己不放尊重些,事后又丢三落四的,怎能不落人口实呢?”
  朱蕴娆此刻被她说得无地自容,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委屈,憋得眼眶都红了:“我……我也不乐意啊,我丢三落四?我丢什么了?”
  女史望着朱蕴娆怔忡的脸,便提醒道:“小姐是不是丢了一幅画?”
  “一幅画?”朱蕴娆傻傻重复了一遍,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过一幅画,又谈何弄丢,“我身上能有什么画?”
  若是丢块手帕、丢只耳环什么的,倒还差不多。
  “小姐不记得那幅画了吗?”女史见朱蕴娆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便从袖中掏出那幅春宫图,将绢画的反面朝上,递给她瞧,“小姐可还记得这个?”
  “这是什么?不是手帕?”朱蕴娆盯着那块绢料皱起眉头,继而斩钉截铁地否认,“这不是我的东西。”
  好险啊,她差点因为心虚不打自招了!
  女史见朱蕴娆忽然改口,以为她在抵赖,便和气地笑道:“小姐放心,这东西虽然见不得人,不过承认了也不会有什么。这是扫地的婆子在假山背后捡到的,已经禀报了王妃,又因为有人曾在假山背后见过小姐,所以王妃才命我来问一问。不管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小姐的,事情都不会声张出去,所以您也不用隐瞒什么……”
  朱蕴娆见她嘴里没完没了地兜着圈子,说白了就是想把这件东西赖在自己头上,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我都说了不是我的,我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一向心直口快,而且手比嘴更利索,因此话还没说完,就抢过了女史手里的绢画,翻过正面来扫了一眼。
  光是这一眼,朱蕴娆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被刺瞎了。
  这这这……这么不要脸的画,怎么可能是她的!
  朱蕴娆面红耳赤,瞪着女史嚷道:“这幅画不是我的!”
  她否认得越坚决,女史就越是怀疑,于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问:“如果这幅画不是小姐的,那么请问您知不知道这幅画上……画得是什么?”
  “我怎么能知道?”朱蕴娆一脸厌恶地将绢画抛在地上,没好气地反问,“这是什么?妖精打架?”
  这东西好好地怎么会出现在假山石后面,真是太坑人了!害她以为自己和那个臭道士在光天化日之下干的那事……
  朱蕴娆一想到这里忽然顿住,脑中瞬间闪出一个念头——她知道这幅画是谁的了!
  除了那个臭道士,还能有谁啊!
  朱蕴娆一时目瞪口呆,脸色煞白地出着神。女史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丫头已通晓人事,就算无辜也清白不了,于是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精神,正色告诫道:“小姐这般年岁,最容易心生邪念。须知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糊涂,误入了歧途。”
  朱蕴娆呆呆地低着头,盯着飘落在地上的春宫图,心中哭天抢地不断地哀嚎——她可不就是一时糊涂,误入了歧途嘛!
  这时女史弯着腰从地上捡起了春宫图,重新塞回袖子里,温和地安抚了朱蕴娆一句:“这件事既然说开了,也就过去了。回头我一把火烧掉这幅画,小姐最好也忘了这幅画,从此再也不要惦念画上画的这种事,好吗?”
  朱蕴娆咬着嘴唇默然不语,女史以为她心中羞耻,便径自向她行礼告退,离开了毓凤宫。
  一时庭院中空无一人,只有朱蕴娆独自坐在秋千上,好半天才回过神,紧抓着秋千绳的手指也禁不住瑟瑟发起抖来。
  那,那个不要脸的臭道士,竟敢随身带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定会要他好看!
  这天晚上,齐雁锦正在屋中用拉丁文写信,忽然听见房门被人敲得咚咚响,便头也不抬地吩咐连棋前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连棋便觉得自己连日来的春梦终于成真,下一刻连说话的语气里都荡漾着梦幻般的春情:“小姐……是你……怎么会是你?”
  嗯,虽然朱小姐此刻的表情凶了点,与往日梦中的笑脸很不一样,不过仍然不妨碍连棋笑着翻了个白眼,随后幸福地晕厥过去。
  这时齐雁锦站在连棋身后,一只手拿着沾满风茄末的迷药手帕,一只手接住软软瘫倒在自己怀里的书童,顺带还不忘冲着朱蕴娆挤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娆娆,你怎么来了?”
  朱蕴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径直走进屋中坐下,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没事好好的,你干嘛把连棋哥弄晕?”
  “有他在,不方便说话啊。”齐雁锦将昏迷中的连棋安置好,这才笑吟吟地转过身凝视着朱蕴娆,柔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朱蕴娆咬着牙与他对视,目光中充满了鄙夷,“我这时候来找你,还不是因为你干得好事!”
  “哦?我干了什么好事让你来找我?”齐雁锦闻言挑起眉,双眼发亮地笑道,“你快说出来,我以后一定经常做。”
  “请你以后不要随身携带春宫图,如果带了春宫图,也别随处乱丢!”朱蕴娆无视他露骨的调戏,横眉竖眼地指责道,“你在假山石那里丢的春宫图,差点冤枉到我头上!”
  齐雁锦听了她义正词严的谴责,没有急着反驳,隔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一收,若有所思地反问道:“我在假山石那里丢了一张春宫图?”
  “当然了,这王府里面除了你,谁还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东西?”朱蕴娆一个劲地数落他,没察觉他的脸色已悄然改变,像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直到好半天过后,齐雁锦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白:“娆娆,你冤枉我了。”
  “我还能冤枉你?”朱蕴娆一脸不信,“那个时候……假山石后面就我们两个,不是从你身上掉的,难道还是从我身上掉的?”
  “那倒也是,我这里收藏的春宫图,的确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齐雁锦这时忽然大方地承认,见朱蕴娆果然大惊失色,不由笑道,“不过丢在后花园里的那一张,我真的不确定是不是我丢的。这样吧,你能不能给我说说,那幅春宫图大致是个什么样子?”
  “还……还能是什么样子,”朱蕴娆被他的问题难住了,忍不住吞吞口水,红着脸回忆道,“那张图是画在一幅丝绢上面的,月白色,大概一尺见方。”
  “不不不,我要问的不是这个,”齐雁锦立刻开口打断她,为她纠正思路,“我是在问你,那张春宫图的图样,请你尽可能描述一下,越详细越好。”
  朱蕴娆顿时脸红起来,凶巴巴地吼道:“那么没羞没臊的东西,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齐雁锦在灯下打量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既然你不好意思说,那么就换我来问吧?”
  “好。”朱蕴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幅图上画着几个人?”
  齐雁锦第一个问题就把朱蕴娆给震撼住了,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瞪着眼道:“当然是两个人,有你这么问的吗?”
  “这个当然要问,”齐雁锦一本正经地向她说明,“我这里的图,一幅画上十二个人的都有。”
  “十、十二个人?!”朱蕴娆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你要不要看?”齐雁锦坏笑着问。
  “不要!”朱蕴娆被吓得不轻,捂着胸口拼命摇头。
  齐雁锦抱拳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才继续往下问:“那么,图上是一男一女吗?”
  “废话,当然是一男一女!”朱蕴娆刚要开骂,心中却猛然一惊,两眼溜圆地瞪着齐雁锦,“难道还能是两个男的……”
  “两个女的也有啊……”齐雁锦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时朱蕴娆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不堪负荷,慌忙冲齐雁锦摆了摆手,气若游丝道:“你别再说了。”
  “那也好,还是换你说吧。”齐雁锦无所谓地耸耸肩,等待朱蕴娆开口。
  朱蕴娆涨红着脸,双唇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法把脑中那个交缠在一起的怪异姿势,当着齐雁锦的面用语言描述出来。
  磨蹭到最后,她只好迟疑着开口,字斟句酌地与齐雁锦商量:“要不……你给我看看你那些画……我挑一张模样差不多的指给你看?”
  反正不就是一张春宫画吗,姿势还能有多少变化?这一刻朱蕴娆不知自己已死到临头,犹自满怀天真地想。

  第十五章 扰芳心

  齐雁锦看着朱蕴娆惊惶不定的小眼神,心中暗喜,当即欣然从命地走到书柜前,伸手打开了柜门。
  朱蕴娆立刻被书柜中满满当当的书册震撼,瞠着眼咋舌道:“这,这些都是春宫图?!”
  “当然不会都是,”齐雁锦憋着坏笑回答朱蕴娆,他除非发了疯,才会带着一柜子春宫图从南京赶到武昌啊,“娆娆,你现在不会满脑子都是春宫图了吧?”
  他不怀好意地低头问,一只手顺势搭在书柜门上,将朱蕴娆逼进了自己和书柜之间小小的空间。
  朱蕴娆背靠着书柜,缩头缩脑地不敢抬头面对齐雁锦,面红过耳:“我哪有!”
  齐雁锦只好轻咳了一声,伸手从书柜里抽出一卷厚厚的图册,递给了朱蕴娆。
  朱蕴娆做贼一般从齐雁锦手里抢过图册,矮身躲过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被那股似香非香的药味扰得心神不宁——在他夺走自己初夜的那一晚,他的身上也是泛着这股辛香,白天的时候环境复杂倒还不觉得,一到晚间夜深人静时,那勾人心魄的味道就越发清晰浓烈起来。
  真是好邪恶啊好邪恶!
  朱蕴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又瞪了一眼齐雁锦,抱着图册一路退守到书桌后面,隔着地球仪观察了一下,觉得此刻与他的距离勉强算是安全。
  齐雁锦也不慌靠近她,径自悠闲散漫地走到八仙桌边坐下,随口问道:“娆娆,你要不要喝茶?”
  “不要!”朱蕴娆一口回绝,心想这臭道士的茶岂是可以随便喝的?不定又中了他的道。
  她一边想一边躲在地球仪后面,皱着眉翻开手里的图册,刚看到第一页就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齐雁锦此刻正在喝茶,没有看到朱蕴娆有趣的反应,深觉可惜,“是不是看到和那张一模一样的了?”
  “不,还没……”朱蕴娆呼吸困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画,面红耳赤地心想:这一本册子上画的人,倒是比自己白天看见的漂亮多了。
  这时齐雁锦噙着茶杯的唇角翘了翘,话里有话地说:“那就好,你自己慢慢看吧。”
  朱蕴娆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继续往下翻。哪知还没翻上两三页,她又忍不住脸红地抱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古怪的姿势,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齐雁锦从容不迫地接话。
  “我才不要!”朱蕴娆立刻板着脸抢白,恨不得操起面前的地球仪就往臭道士的脸上砸。
  齐雁锦只好一脸无辜地替自己喊冤:“娆娆,我可没说要和你试啊……”
  朱蕴娆立刻咬住自己的舌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让自己一辈子都不要看见这个臭道士……他说不要和自己试,那倒想和谁试呢?这个挨千刀的!
  朱蕴娆一边想一边又往下翻了两三页,越看越觉得心里不对劲——这画里面的男人,怎么瞧着眉眼越来越像齐雁锦了呢?
  呀,说起来自己和他睡了两回,其实一次都没有看清过他……他那里啊!
  朱蕴娆顿时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气得狠狠一跺脚。齐雁锦听她闹出这般动静,不由问道:“娆娆,你怎么了?”
  朱蕴娆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这么难看的画,我看着来气!我说你这个人啊,长得人模人样的,看着也挺聪明,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干这种不要脸的营生!”
  齐雁锦听了朱蕴娆的数落,便笑着一语带过,像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父命难违嘛。”
  朱蕴娆闻言一怔,忍不住追问道:“好像那天听说你家业还挺大,你爹爹怎么不让你去考功名呢?我家里光靠放羊,都能供出一个读书人呢。”
  齐雁锦忍不住又是一笑,尽管深知有些话就算说了朱蕴娆也未必懂,却还是很高兴她会在意自己的身世,于是便故意逗她:“想要功名,也未必非靠读书不可,你可知道‘神霄紫府阐范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的故事?”
  他随口报出的一大串名字,一下子就把朱蕴娆给绕晕了,于是她慌忙摆着手喝止道:“你说什么呢?跟念咒似的,我都听糊涂了!”
  齐雁锦凝视着朱蕴娆晕乎乎的憨态,却是越看越觉得可爱,不由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我对你说的这个人,也是一位道士。大约五、六十年前,他凭着进献房中秘方,得宠于当时的世宗皇帝,几年后便加封礼部尚书,享受正一品的俸禄。随后又兼任少师、少保、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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