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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谁借走了笙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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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说她是善良的。我冷笑,她对所有人都善良,唯独不会善待我。她推开我,故意不看我的眼睛,她说,琉却隐,珂稀是我的。

       她仍旧那么霸道,好像天下都是她的,情是她的,珂稀也是她的。

       良久,她又抬起眼,轻笑,珂稀永远不会爱上你。

       你错了。我前所未有的谦卑,继续说,我来只是想求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放过珂稀,放过梵枫?可不可以让冷吹雪爱上他?

       就连祭祀婆婆也以为,我最想要的是珂稀的爱,可是她们不知道,我最想要的,只是珂稀能够幸福。

       我是在看见梵枫的手腕上有剑痕时,才有勇气走到高傲的葵抑面前请求他给予梵枫爱情。我怕千年前那一幕再重现,我怕鲜血落在地上,像滴答不止的水珠。

       我听见风的声音穿透尘埃,我听见少年珂稀在厚重的残瓦后面大笑。他说,却隐,我还是不爱你,我还是不爱你。

       声势如此好大,似淹没人潮和时光沧海的力量。

       我一直望着葵抑,等着她点头。可是她却说,不可以。她说,却隐,为什么你这么傻?你不知道爱情如果得不到就要毁掉的道理吗?为什么你还要成全?从千年前,你就应该知道,珂稀的心里永远不会有你。

       千年前,葵抑尚是一个守护祭坛的神女。看见流泉会哀伤,望见花开会抚摸,看见血光会晕倒。如果她没有遇见珂稀。

       她说,珂稀,我就是要与你在一起。她的表白惊天动地。

       那时,我疯狂迷恋着珂稀。作为族长之女的我,顺其自然会与克萨族的第一勇士珂稀成亲。于是,爱得浓烈的少女葵抑,偷走了祭司的木盅,施了爱情蛊。

       她说,琉却隐,珂稀不会爱上我们中的谁,也不会得到他所想拥有的爱情。这就是中爱情蛊的后果。

       所以,珂稀的爱情里,自那时起,便永远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眼前的少女葵抑仍旧千娇百媚,可是,她的眼中再无风月再无情。

       她说,不久之后会有一场战争,因一个叫冷吹雪的女子而起。我就是想让你看清楚,他会为另一个女子以卵击石地妄图颠覆一个王朝,却不会为你掉哪怕一滴泪。这样还不够明白,还不够让你对他死心吗?

       女子葵抑大笑着从我面前消失。

       【陆】

       当天子的讨伐像海风一般咆哮时,梵枫开始更多的沉默。他与我说话,就像很多年前在克萨族的祭坛前那样。

       他说,却隐,如果我不能回来,你要记得保护自己。

       他说,却隐,我们拥抱吧。

       他说,却隐,以后不要再记起我。我给你的记忆,一直只是伤心。

       他说,却隐,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留在我身边的。我不拆穿,是因为我真的想要保护你。我的梦里也曾出现过这样一只小兽,通体发绿,我把你当成它。

       他说,却隐,再见是不是再也不见?我曾经对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但我忘了她的样子。

       我大哭不已,却没有告诉他,在千年前克萨族火焰漫天的城墙前,他对一个叫琉却隐的少女说过,因为他与另一个少女的灵魂要去亡渡了。他狠心丢下我,成为一个孤独的小兽。他对我说再见。

       这一次,他仍旧说了再见。他带领三千勇士,像亡者那样,为一个叫冷吹雪的女子而战。

       他托人缝好了我的皮毛,我穿上它奔赴到战场时,看见血海连天,看见那个曾经守护我千年的妖族女子绿衣,看见那些箭拼命朝梵枫身上刺去。

       葵抑望了我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奔过去。她连我要与梵枫共死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原来爱情嫉妒起来,是可以连性命都愿意抛诸脑后的。当我站到少女绿衣旁边时,听到所有大树静止地流泪,听到木盅摔地的声音,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说,珂稀,我爱你。

       到最后,葵抑终于摔碎了爱情蛊,终于抵挡了更多的箭朝少年梵枫刺去。一袭艳红的衣裙在空中飞起,惊起所有玄鸟。然后,葵抑消失了。

       【柒】

       很久之后,万籁俱寂,所有的厮杀所有的幻灭都统统过去。

       我终于变成了一只完好的小兽,通体发绿光,朝南而奔。在我的后面,有一只与我形态极其相似的小兽,通体发紫,背道而驰。它是麒兽。

       只因祭司婆婆说,如果你能够忘记他,并回到琉湖的水底,我就保他无恙,他会成为另一只叫麒的小兽。可是,你们永远也不再有机会遇上。你们之间的缘,便是越离越远的天涯。要记住,一旦麒麟两兽会合,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我望着那些如森林一般密匝的箭,望着刺目的烈光,点了头。苍白而漂亮的脸最后一次面朝洛阳。

       我猛然想起克萨族的巫师曾经看着我参差不齐的断掌说,爱而不得,孤独终老。原来都是真的。

       那时,我不信,以利剑刺穿巫师的心脏,只因他的诅咒。

       那时,我正疯狂爱着美少年珂稀。

       那时,我正像藤蔓一样缠着珂稀。

       那时,我认为爱就是付出就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就是痛的代价。

       可是珂稀,我曾愿为你做尽所有所有的事,哪怕你是另一个叫梵枫的少年,为何仍旧换不回你半点爱怜半点垂青,甚至半分施舍?

       直至山再无棱,海再无涯。直至你像一个受伤的小孩,无助而彷徨地求我放手。你从来都是选择对我残忍。你说,却隐,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爱上你。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原来连一滴水都抵不过。

       也许是爱情太过盛大,而我却卑微如尘;也许我真的不及她万分之一好;也许只是因为我叫却隐。

       我想我终于能够明白你。我想从一开始我就是明白你的。我想我终于可以做到将所有的所有,彻底的摒弃。

       只是,珂稀,你一定要知道,到最后,我的放弃也只是因为我仍然爱你,那么爱着你。

       所以,我终究没有听从祭祀婆婆的话与你背道而驰,而是选择一路跟踪,一路痴望,一路谨慎地探知你的消息。

       【捌】

       数年后,赤水之国,有黑衣男子奉上一只关进笼里的小兽,通体发着绿光,盈盈一望间似女子愁锁的眼。

       黑衣男子向国主禀报,此小兽时而发绿光时而发紫光。在逃窜前通体紫色,可突然间,出现烟雾,再望时,它变成了绿色。

       果真是上古神兽。

       然而他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麒麟兽其实乃两只。发绿光的永远只发绿光,发紫光的也永远只发紫光。

       庸碌心窄的国主看了一眼笼中的小兽,哈哈大笑。寡人再无需担忧江山不保,既然被我抓到了它,我必不会再让其他人得到。

       杀无赦。火灼麒麟兽。

       当天空被红色蔓延,当炙烈的火焰烤灼我皮毛的瞬间,没有人听见我嘴唇微张时喊出的,是一个成形的名字——珂稀。是的,少年珂稀,麒兽。

       不知道当我闭上眼的时候,你会不会感应到我的难过?请不要难过,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甘愿。从我跟踪你那一刻开始,我就预感到,我们的结局会是这样。我很开心能够救你,能够保你周全。我很开心,麒麟兽的消息,终于因我的消失而终止,而你,便可无忧无虑地活着,再不被人打扰。

       也许你还会遇上另一个冷吹雪。也许你还会遇上爱情。可是,珂稀,你再也遇不到我。再也遇不到一个叫琉却隐的麟兽,因爱你而奉出性命。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奋不顾身地爱着你了。

………………………………

       《狐祭》

       ——我是姒姜。
              不,或许我谁都不是。只是一个想得到哪怕半分的爱,却永远都不曾得到,也不会再有机会得到的狐妖。

       【楔子】

       三月汴京,有细碎的雨染在桃红柳绿中。琅胥总似能看见一个青衣女子站在湖心亭朝他招手。那女子问他,这一刻你是爱我的吗?

       那时,他没有点头。

       只是,在所有的屠杀和风浪平息后,琅胥迫切地想要去巫渺山。他很确定,自己爱那个穿青衣的女子,是真的爱进心里。

       【壹】

       我曾见过一个这样的少年。他站在巫渺山的峭壁上,剑眉星目,白衣胜雪。成群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西边的暖阳正一点一滴散尽。

       他惟一也是最后一次对我展开疏离而淡漠的微笑。他说,我累了。

       是那样俊美的少年。我之前的生活里,从未曾见过。

       突然——他落寞地举起手中的剑,用力划开自己的脖子。霎时之间,血光四溅。红色的花朵妖娆了整片山崖。我惊呆。是怎样的悲绝才能令他如此了结生命?

       他的身体柔软地掉进悬崖之前,喊出了一个很美的名字:姒姜。

       那个时候,爱情于我,就是一个能为姒姜死去的少年。我不知道自己是爱上了少年,还是仅仅爱上了他悲伤而无望的爱情。我以为,爱情一直在。

       后来,我偷偷离开了巫渺山。我想将那个叫姒姜的女子找出来。

       燕国蓟城,有人告诉我,燕王的新妃叫姒姜。倾城之姿,更胜过昔日的狐妖妲己。自从她入燕宫后,尽奢华之能事,干预朝政,诬陷忠臣,迟早燕国会亡在她的手中。

       我潜入燕宫,在歌舞升平的锦绣宫殿内,我见到薄衫的女子姒姜,正慵懒地倚在一个老去的男人怀里撒娇。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也许生来就是为了覆灭一个王朝。

       我离开燕宫不久,就看到了满城搜捕的侍卫。他们说燕王的宠妃被刺客割开脖子,流血至尽而死。又说,那真是一个残忍的刺客。

       他们说的刺客是我,我杀了姒姜。仅仅想让她知道,有那样一个少年,为她如此惨烈地死去。

       姒姜死后,我没有再回巫渺山,而是借用她的名字,变成了她的容貌,执着,且卑微。等待了再等待,蹉跎了再蹉跎。

       【贰】

       我是巫渺山上的千年狐妖。如此,我很容易就变成姒姜的样子,寻找轮回里的少年。

       第一世,他是一个叫柳鸿笙的雕匠师傅。即便粗布麻衣,依旧遮不住眉梢间的俊朗。他在槐树边笑时,整片天空都霍然间明媚。他有一双粗糙的手,却能雕刻出千姿百媚的花朵,栩栩如生的动物。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桃木上雕一张女子的脸。并不漂亮,也不妖娆,眉心有浅淡的朱砂。他刻得很用心,仿若那就是他的心,他全部的所有。

       良久,他才抬起头说,小姐,你站在这里很久了,请问你要雕刻东西吗?

       我想了想,是的,我想请公子用桃木雕下我的脸。

       他很抱歉地一笑,除了莲晚,我从不刻女子的脸,还请小姐谅解。如果小姐要刻花朵,或者动物图案,我是可以刻到您满意的。

       无论我如何央求,他始终都没有应允。也许他对爱情唯一的信仰,就是坚持,只为莲晚绽放。

       是以,我在一条清澈的溪水边见到莲晚,穿素白的衣裙,蹲在台阶上浣纱。见我盯着她看,就羞涩地对我微笑。她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浣纱女。

       我对她的敌意,是从那个桃木雕刻开始。

       于是,我缠着柳鸿笙,求他收我为徒。他先是不理,继而拒绝,再然后,他在莲晚温和的双眸中终于点了头。他说,一个好的雕刻师傅,必先心中有情。你要切记,世间万物,都是从情开始。

       我急切地说,我有,我有。

       我有一世的情,从我嘴里说出的,却只能是一个叫姒姜的女子的爱情。

       他笑,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不是,或许是你的故事。这样的话,我终究是藏着没有说出来。

       
       是一个桃花开的春日,柳鸿笙眉开眼笑地说,姒姜,不久以后,我就要与莲晚成亲了。

       姒姜,你知道吗?五岁那年,师傅教我雕刻时,我心里惟一想的,就是可以雕刻莲晚的样子,微笑的,哭泣的,紧张的,任何时候的莲晚。十岁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娶莲晚为妻。姒姜,你看,我真的可以娶莲晚了。

       他的幸福张扬在脸上,却疼进我的心里。我的思绪飞到久远以前的巫渺山上。我以为化成像姒姜一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就可以得到少年的爱情。原来还是不行。

       柳鸿笙见我失色的脸,忙问,姒姜,你怎么了?

       没事。我想了想,说,只是今天在吟安阁门外,我见到过莲晚。她给了安公子一个锦囊,好像是紫色的,上面绣了一朵莲花,我看得很清楚。我本来不想说,可是我又不愿公子你被骗。

       柳鸿笙一惊,扫了我一眼,见我不似在说笑,他的脸瞬间黯然失色。他说,姒姜,你不要骗我。

       我知道,自己编的这个谎言,柳鸿笙是相信的。毕竟安公子曾经是莲晚父亲最中意的乘龙快婿人选,家境殷实,书香门第。最重要的是,安公子可以给莲晚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而他,什么都给不了。他只是担心,就算娶了莲晚,也无法给她一个更好的将来。

       次日,我尾随柳鸿笙出门。他果真是去找莲晚。他哪里都找不到莲晚。

       然后,他就在竹林边,看到了莲晚,还有安公子。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正四目相视。那种微笑,足以将柳鸿笙的五脏六腑都刺痛。

       他走过去,问,莲晚,如果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安公子,我一定会成全你的。可是,为什么你在昨天还给我希望呢?莲晚,我要把你怎么办?

       仍在媚笑的莲晚,一把推开了柳鸿笙,那般决绝。

       那天之后,柳鸿笙划破了所有刻着莲晚样子的桃木,他在溪水边痛哭,他把自己弄成一个悲伤的少年。我试图成为他泅渡的岸。

       我算尽了一切心计,包括用蛊心术使得莲晚失去心智,安排了那场令柳鸿笙崩溃的场面,惟独算不到柳鸿笙的心坚不可摧,再也容不下莲晚之外的第二个女子。

       白天的莲晚被我的蛊心术失去理智,晚上清醒的她彻夜睡不着。她不明白柳鸿笙为什么对自己冷淡了。她隐忍的自卑,骄傲的自尊,使得她连质问的勇气都丧失。

       而我低估了莲晚。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她跳进溪水自尽了。

       她的尸体浮上来时才被人发现。那天,柳鸿笙听到消息时,呆愣了足有十秒,然后飞奔到溪水边,在那里,他看到了在莲晚身边哭的安公子。

       他顺手拿起别人的刀,直直朝他刺去。一定是有太多恨,所以,他刺得很用力。最后一刀,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踉跄着走到莲晚身边,你曾经对我说过,就算死,你都不愿意死在河水中,因为它太冷。你又说,如果我陪在你身边,无论去哪里都愿意。所以,我陪你来了,莲晚。

       在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面前,我惟一拥有的资本,就是美貌。我曾经以为,我的美貌可以给我带来爱情,可是我错了。有时候貌美并不能拥有一切。我很想问那个死去的女子姒姜,爱情到底是什么。

       【叁】

       第二世,他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风流才子李白,写得一首好诗。他常常将诗题在青楼的门壁上,红牌花姑的掌心里,抑或是贵妃的手绢中。

       每次,入宫为贵妃作词谱乐后,他就会去长安最北的倚红阁喝酒。陪在他身边的女子,是倚红阁里的头排红姑珞影。

       珞影很少笑,李白说她不笑的时候很像一个人。也是这般冷若冰霜,国色天香。

       他端着一壶醇香的酒,每次都会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吟一首又一首惆怅的情诗。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他爱珞影如花的容颜,我知道。

       而我,很轻易地就成了倚红阁的妆娘。鸨母说我的手能令那些姑娘们脸上生花。她又说,你尤其要将珞影姑娘打扮得漂亮。她是李公子的心头好,李公子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出手阔绰着呢。

       我心一阵又一阵凉。为什么总是要有那么一个女子,来与我争夺爱情?

       我问珞影,为何你不笑?如若你笑,公子定会更加爱你。

       斯时,她的脸,正在我的掌中柔软地绽放。她说,姒姜,如果我没有了这张淡漠的脸,那就没有了任何让公子驻足的资本,你不会明白。

       我心里有恨。像一条越来越膨胀的蛇,伺机噬咬最凶狠的敌人。

       公子来倚红阁通常都是整晚呆在珞影的香阁内。于是,无数次我从珞影的窗子外面经过,故意放慢脚步听里面的动静。他把着她的臂,教她写字作诗,她跳着舞,舞尽桃花。听着那些咫尺却又天涯的声音,我常忍不住落泪。

       夜,已经很深。少有的一次,李白没有醉,但是珞影,已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长长的睫毛下,尚有泪痕来不及褪尽,而李白又要踩着未曾来临的黎明离去,奔到另一个女子的爱情里。

       那时,他看到站在外面的我哭湿了脸。他望了一眼,再一眼。他说,姒姜,我今日才发现,你与她长得很像,尤其是深锁眉头哭泣的样子。

       随后,他脱口念了一首诗: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他那双星眸里,燃烧着灼灼的欲望。

       李白再来倚红阁时,会点名要我作陪。鸨母有些不悦,一个妆娘,如何能陪客?我轻笑,可以的,我愿意。她便再无异议。

       倒是珞影,失去了所有的鲜活,像一枚随时会吹落的枯叶,与我在过道内狭路相逢时,也像宿世仇人般愤恨。

       可是,她却说,姒姜,你以为你赢了公子,实则你与我一样,注定只会输。我不相信,或者说我不愿意承认李白在拥有我的时候,却不曾爱过我。

       更多的时候,李白并不来倚红阁,而是进宫为贵妃娘娘填词作赋。所以,更多的时间里,珞影与我一样寂寞,与匆匆流逝的时光作伴。

       我以为,李白总有一天会爱上我,却不知道,他爱的,只是我像极了另一个女子的容颜。

       那张画,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总之在珞影经过我身边时,它就从她的手指缝隙间滑到了地上。画里的女子有丰腴的身材,着绫罗绸缎,头戴金步摇,站在牡丹花羞尽的御花园里,与我有三分神似,再看时,又觉得与珞影也很像。

       在画的左下角,有李白亲笔题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我问珞影,她是谁?

       她拿过去,说,是当今的贵妃娘娘。公子每日进宫为皇上作诗,实则是以这个名义,得见贵妃一面。你还敢说公子爱过你吗?

       我不甘心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所以,我做了一次试探。用我的不死心,以及对追逐爱情的执着。

       第二天,李白再来倚红阁时,他就见到了一个脸已经溃烂,无任何姿色的女子姒姜。起先,他不肯相信这样的女子,会是之前像极杨玉环的姒姜。

       直到我将他曾对我说过的话,许过的诺言一字不差地重复。末了,我哭着说,公子,我是不小心服了一种草药才致如此,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恢复之前的容貌了。公子,你还会如你所承诺的那般,娶我过门吗?

       李白似见到鬼一般,惶恐不安地躲避我热切的眼神。接着,他就夺门而出。

       所以,他不能很好地看出,我脸上的面具,在泪水的稀释中已经慢慢脱落。我仍旧是千娇百媚的女子。

       
       李白再不曾光顾倚红阁,而珞影却作了垂死挣扎。她看过我在李白面前易容的样子,她便也相信,我的易容术真的是天下一流。

       她来求我,让我把她变成像杨贵妃那样的女子。她说,哪怕只是一晚都可以,好不好?我宁愿死在他的怀中,哪怕只是一个替代,也好过在漫长的寂寞中孤独终老。

       我说,重新做一张脸,就必须先毁掉你原来的脸。而且,一夜之后,毒草的药性会挥发出来,你将会性命不保。这样,你也要做吗?她点头。

       那一夜,易容后的珞影,穿着像画里女子那样的装扮,从倚红阁走向尽头。她对我说,后会无期。她高兴地去奔赴一场希望,也奔赴死亡。

       当珞影被李白抱在怀里时,她轻声地说,公子,我想与你逃到一个再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避世,可好?

       他点头。有那么一刻,珞影觉得,他是真的会爱上她。无论她是珞影,还是杨玉环。她的眼泪染在他的衣襟上,满满地,看不出是悟透,还是痴缠。

       只是后来,当李白终于知道,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子原来是珞影时,他大醉在倚红阁的楼阁里,像一个孩子那样,哭得无助。

       这样悲伤的时候,他心心念及的,依旧只是那个头戴金步摇,住在皇宫里的女子杨贵妃。而我,离开了长安,永远。

       【肆】

       我在少年的轮回中,历经了一世又一世,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在我面前死去,可是我依旧得不到爱。我不甘心。

       第九世,他是大宋的少将军,住在鲜衣怒马的京城。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悬崖下面的草地上与死神搏斗,衣衫褴褛。眸里满满的,皆是怨与恨。

       我将他带到山边的小木屋里。他的伤势很严重,问他到底是何故才弄至如此,他始终都不说。仿若那道疤,一揭便会血淋淋。

       满心欢喜地为他上山采药,捣碎了细心地煎。将药捧到他面前时,他却一把将药泼于地上,声嘶力竭地吼,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我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再说。我任由他,不再对他嘘寒问暖,不再为逗他开心而费神,不想再迁就。

       在少年那么多的轮回里,我迁就了太多人,却还是一无所有。渐渐地,有些累了。我突然开始想念起巫渺山上的风景,那里有奔跑的兔子,飞翔的鸟,还有守护我的长哥哥灵狐。它们无情无爱,却活得自由自在。

       未几,我在集市上看到了通缉他的诏令,将军岳琅胥。贴满了所有的街所有的墙。诏告上说,他是被朝廷缉拿的要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我偷偷撕下一张,拿回去问他。他将那张通缉纸撕得支离破碎。他说,不是这样,我们岳家满门忠良,全因为我,才落得不忠不义的下场,全都是我的错。我让他别多想,安心呆在这里养病,我去打探消息。

       
       在山边时,看到一个女子,我已经麻木。眼里心里甚至灵魂里,都没有半丝嫉妒。我想,难道是自己不爱了吗?可是我明明还是想从琅胥的眼神中,盼到渴求的目光。

       女子是匈奴的公主,正沿着溪水边一直找。她问我是否见过一个受伤的将军。我问她,你是谁?

       她就在我面前哭得似一个泪人。她说,我推他下崖,并不是真心想要他死。如果我不那么做,他就会死在我阿玛上百弓箭手的手中,毫无生还机会。

       原来如此。原来琅胥所有的怨恨,皆是与这个女子有关。原来,他的坠落山崖,也是被她所致。或许在琅胥的生命中,包括余生,他都不会忘记她,如同那些在轮回中从我生命里出现又消失的男子。

       我没有给他们任何相见的机会。夕阳退到尽头时,我对女子说,那个将军,他死了,他因你而死。女子悲怆地离去。

       另一个黎明,琅胥站在山崖上时,我心惊肉跳。我怕少年再一次在我面前自刎。

       他回过头来对我微笑。他说,姒姜,爱情总是容易让人伤,是不是?

       那一天,我莫名想与他说话,说了很多话。讲柳鸿笙,莲晚,李白,珞影,讲巫渺山上成群的飞鸟,讲那些会在森林和山间奔跑的灵狐。

       你相不相信巫渺山上有灵狐?你相信我吗?那么,告诉我,你有没有一刻爱过我?

       
       明天就是将军府满门抄斩的日子。这个消息我始终瞒着,是怕琅胥知道后,会忍不住前去劫狱,然后不出意料地跌进狗皇帝早就布好的陷阱里。可是他依旧知道了。而且这样一场拙劣的瓮中之鳖伎俩,仍旧惹他上了钩。

       我去牢房偷偷看他时,他的憔悴与当日初见他时一般模样。我说,你为何傻到要来送死?

       他冷冷地说,我们岳家世代忠良,我不愿意就此苟且偷生。

       我说,琅胥,我们去一处地方隐居起来,好不好?种着桃树,数着花。我可以救你出去。

       他不愿意。他说,大宋的将军,这么无耻地活着,还不如死掉。

       那么,就算为我,都不可以吗?

       他望了我良久,然后将我的手从他手背上移开。

       我从来不曾爱过你,姒姜,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于是我告诉琅胥,我会易容术,可以很轻易地变成他的样子,完好地代替他。我说,琅胥,这个时刻,你是爱我的吗?

       他没有答我。

       我继续说,如果某一天,你发现爱上了我,一定要到巫渺山上找我。我会一直一直等你来。

       他仍旧没有出声。

       我渐次失望,亦不想再希望。

       行刑那天,我很想在人群里看到琅胥。刽子手的屠刀已经举起,寒凉的刀光闪过时,有那么一瞬间,我听到琅胥的声音,他说,姒姜,我要与你去巫渺山。

       我再看时,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想,那真的只是错觉。我在最后的某个时刻,仍然幻想着那个男子可以爱上我。哪怕只有一丁点,我便可以微笑着离去。

       【结尾】

       爱之蛊毒,也许要到耗尽余生之后,才算真的懂。我终于觉得累了,我很想回到巫渺山上去,做回那只天真的,无情无爱的妖。

       不过一个转念,我只告诉琅胥,巫渺山上的狐狸都会金蝉脱壳之术,我会性命无攸。却没有让他知道,屠刀举起的刹那,我心似明镜,一切都悟透了。我已不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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