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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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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锐侠手中端着的蜡烛“呼”的落在雪地中,烛火应声而灭。那豪爽威武的一代鹰王就这么去了?霎那间,在蒋锐侠脑海中再也不记得他对自己的无义,而唯一出现在脑海中的,只有当日在燕回山中初见时的那个威风凛凛的男子,背负着金环大刀,腰悬硕大酒壶,左手弓,右手箭,正带着那真诚爽朗的笑意向着自己大步走来……
“梅头领符头领黄昏时都来看过你,不过你还没有醒过来。他们就给李军师说了说鹰王的情况,我也在场。他们说,当日你和鹰王在宁阳分道扬镳之后,鹰王就像变了一个人,爱一个人一天到晚的喝酒,爱一个人呆坐着看天。对真文节和李畋也再不如以前那么亲信。他们二人说经常在无意间听到鹰王在悄悄说对不起公义……他们见不得他那种悔恨颓废的样子,曾经多次劝他向你道歉,但是,他却只是摇头,口中说,晚了,晚了……”。季韦佩弯腰拾起那只蜡烛,站到一旁细声述说,语气波澜不惊。
“不……”,蒋锐侠微微呻吟了一下,缓缓坐倒在雪地之中,恍惚中,那双透着喷薄欲出的欣赏和惺惺相惜的真诚的大眼在自己面前渐渐闭上,那从来不知惧怕为何物的眼神带着忏悔渐渐黯淡,蒋锐侠只觉得心里深处一根弦突然断裂,那还被他深埋心中珍藏的那份结义之情,突然变得那么遥远,再也没有机会修复,再也不可能看到那个铁塔般的汉子露出的腼腆的笑容,再也不可能听到他暴雷般响起的声音,再也没有那突然打在自己肩上貌似亲切的偷袭……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威武的汉子在对着自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在对自己轻轻的说出一句话:“对不起……”。蒋锐侠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过去,口中喃喃道:“大哥,我原谅你……”
季韦佩难过的看着呆坐在雪地的蒋锐侠,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起,口中道:“梅符二人说今晚就要按照光明宗的仪式,火葬鹰王……”说着眼睛瞟了瞟外面,只见一片漆黑,那哭声却还是隐隐传来。蒋锐侠微微挣扎了一下,任由他将自己扶起,口中却急切问道:“子服,你现在带我去看看鹰王吧。我要送他一程……”
季韦佩为难的看了看蒋锐侠的肩。蒋锐侠怒目一瞪,季韦佩立刻转身命令亲兵前去准备祭礼等物,方对蒋锐侠继续道:“大头领,还有两件事情李军似嘱咐我必须告诉你。一个是章亮基的官兵现在已经退到了淮江以北,渡口也被官兵封锁,所有的船只都被官兵带走,没带走的也全部焚毁了。暂时宁阳之围算是解了。”蒋锐侠露出欣慰的笑容,无论如何,至少这次前来宁阳的目的是达到了。季韦佩继续道:“另外,今日黄昏,泉州王潮的人也来了。领头的是光明宗的虎王陈虎哮。今日的鹰王葬礼,就是由他主持……”看到蒋锐侠不以为然,季韦佩低声道:“今日李军师出门前曾再三嘱咐我,如果大头领醒来,定要去见鹰王最后一面的话,一定注意不要得罪这个虎王。他说现在光明宗四王只有这虎王尚存,若他一声号令,恐怕这宁阳的数千红巾都会随他而去。所以李军师在梅符二人来探病后,就随他二人出门去了,想必是去联络各路的首领吧。”
蒋锐侠一震,脑海顿时清明过来。心中立刻想起当日朱隽琅对自己汇报的鹰王军情。自从宁阳分兵后,鹰王所部渐渐扩大,后共有七营,分由真文节、臧质谅、梅文隽、聂君览、符彦澜、李惕锋、刘袭亮统领。后高宠告诉自己,凤王兵败后,其残部也逃至宁阳并入鹰王部下,由索彦震、马宁渤、凤无畏带领,合称十大营。细细算来,臧质谅梅文隽聂君览当日都同自己有旧,可能能拉来;而其他各人,符彦澜李惕锋只是相识,刘袭亮则仅一面之缘;而真文节当日谋己,恐怕彼此心结难消;凤王旧部则全无交道了。若真是要拉人的话,恐怕最多可以劝说前面三人,而且还要在虎王不以光明宗大义强挟的前提下。想到这里,突然蒋锐侠心中一阵悲哀袭来;鹰王尸骨未寒,现在自己就要算计他留下的这数千人马,真是猪狗不如,不由信手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牵动伤口,顿时呲牙雪雪呼痛。
季韦佩见他突然自打耳光,心中诧异,小心开口问道:“大头领,你看你是不是还要前去参加鹰王的葬礼?”。
蒋锐侠醒过神来,当即道:“那是自然,你好好准备准备,无论如何,礼不能缺。对了,公寻知道这个消息吗?”。
季韦佩答道:“今日下午陈头领从北边回来后就知道了。听说当时他是铁青着脸,转身就走,整个黄昏到晚上都没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不过虽然他没去鹰王葬礼,但他的两个结义兄弟,殷念慈和吴孝巍两名曲长却带着署有他的名字的祭礼去了。”
蒋锐侠点点头,自语道:“公寻这人,还是不肯原谅怒翔啊。人死债消,无论如何,毕竟当日是结拜兄弟啊。不过公寻本性耿介,能派人代己出席,已算是难能可贵了。”
说道这里,蒋锐侠突然向季韦佩问道:“子服,越巍他?”他这一提,季韦佩眼圈顿红。他和孙庭岳二人同任蒋锐侠亲兵哨长已经数月,彼此感情颇深;孙庭岳突然战死,他心中也是悲伤不已。见蒋锐侠相问,季韦佩抑制悲痛,点点头,闷声道:“我已经把越巍葬下了。就埋在他战死的山岗上。这次我和越巍两哨一百五十人,一仗下来只有三十七名兄弟还活着了……”说到这里,神色突黯,双眼泫然。
蒋锐侠仰天长出一口气,叹息道:“沙场自古征战苦啊。这就是我们要替天行道的代价啊,还不知道日后还有多少兄弟要为这个理想死于疆场,我……”。说到这里,如有物鲠喉,再难开言,只有那漫天风雪在黑夜中呼呼飞响……
黑沉沉的夜,纷扬扬的雪,不时有呼啸的风声猎猎响起,除此之外,整个宁阳此刻就如同死城一般笼罩在寂静之中。整个大街上看不到任何人影,甚至连守城的红巾战士也都不见影踪。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气,即使是担负防守的战士,也是尽量寻找温暖的地方,将自己掩蔽起来。
宁阳太守府前悬挂着两盏白惨惨的灯笼,上面却写着大大的“奠”字;无数白幡在风雪中飘飞,哗啦作响;大门黑洞洞的敞开着,几名头缠红巾的汉子红肿着眼守在门口,无人作声,但却不时有人突然掩面,发出压抑的抽泣。
通往太守府的大道传来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几名守卫立刻打起精神,抹去泪花,强迫自己笔直立在门口。只见一行二十来人裹在风雪中急急赶来,当先之人身材魁伟,肤色微黑,肩缠绷带,面带悲戚,自然而然有一种杀气威势。这些守卫本都是张鹰亲兵,当日宁阳分兵的时候大部分还与蒋锐侠交过手,眼尖的自然认出那人是张鹰结义兄弟蒋锐侠。不等蒋锐侠自报身份,这些高大汉子全部单膝跪地,万分恭谨的齐声道:“鹰王军亲兵营见过蒋大头领。”
看到这些汉子用充满敬佩和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蒋锐侠心中一暖,快步走上,将这些汉子一一扶起,口中却长叹道:“可惜,我来晚了……”。那守门亲兵中的军官立刻出列,恭敬的道:“小人萧雨旗,是鹰王亲兵哨长。”说完这话,他又带着歉意道:“请蒋大头领稍候,虎王吩咐,若蒋头领来到,要先通知他,由他定夺处置。”说着连连鞠躬。
蒋锐侠还没有说话,身后季韦佩踏上一步,口气不善的道:“你说什么?我们头领千里来援,又身负重伤,今日要进去拜祭自己兄弟,还要什么虎王同意不成?”那小头目萧雨旗忙连声辩解道:“小子不敢,小子不敢。但是……”,他面色犹豫了几下,突然压低声音,对蒋锐侠悄声道:“蒋大头领,那虎王一来,就拉了李畋李军师和真统领二人入府商议;架设这个灵堂又全部用的是虎王带来的亲随。连我们这些亲兵都被赶了出来。若不是担心虎王的人不认识宁阳城中的各路头领,恐怕连这守门一职都轮不到我们。蒋大头领,这,其中恐怕有诈啊……”。说完,他“呼”的一声跪倒在地,朗声道:“我们都是鹰王的亲信部下。他自宁阳分兵之后就一直后悔,却又认为没有办法补救,终日颓废。蒋大头领,你知道为什么鹰王要进宁阳城吗?”说着他看了看蒋锐侠脸色,继续道:“其实,鹰王已经察觉到点点蛛丝马迹,可是他却对我们说,他起于宁阳,败于宁阳,就当死于宁阳,所以梅头领再三苦劝,他还是率人入城。进城后他来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个宁阳府衙;而且他站在当日他所站的位置,整整一天不吃不喝。”说到这,萧雨旗突然泪水流了下来,“鹰王他是悔啊,痛啊……我们这些亲兵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他身后那几名亲兵也都潸然流下泪水。
蒋锐侠心中如绞,伸手扶住萧雨旗,长叹一声:“是我来晚了啊。若是我早日顾念兄弟情谊,又怎会和怒翔阴阳两隔啊。”萧雨旗擦看泪水,突然沉声道:“所以我们知道鹰王的心思。如果鹰王还在,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维护蒋大头领的安全。我们是他的亲兵,就一定要遵照他的意愿。蒋大头领,我们都愿意归属于你,为你效劳。你有仁有情,义薄云天,现在宁阳城里,谁不说蒋大头领是真正的英雄。我相信,鹰王他老人家,一定会同意我们的选择。”
蒋锐侠默然看着这些满眼期盼的战士,微微点点头,对萧雨旗道:“若你真的愿意投奔于我,你就和子服一样,做我的亲兵哨长吧。”萧雨旗大喜,向蒋锐侠纳头便拜。起身后,他又道:“大头领,你现在进去,真的很危险啊。”蒋锐侠缓缓摇头,沉声道:“我若因为危险而不去祭拜怒翔,那才是一辈子后悔的事情。再说,我相信堂堂光明宗的虎王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嶷贤必能说服于他。”说到这,他突然看着萧雨旗,徐徐问道:“现在城里的人,真的如你所说那样想吗?”萧雨旗神色坚定的道:“大头领,现在这个宁阳城里,除了李畋真文节那两个家伙,谁敢说大头领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这些被大头领救下的人,谁不真心感激?”他身后的其他亲兵都纷乱点头称是。
这时黑沉沉的宁阳府里传来一人的阴柔喊话:“萧子,你吵什么吵?来了什么人?”。蒋锐侠一听到这襂人的声音,顿时怒火中烧,大声回道:“李畋李大军师,是我,云山蒋锐侠,前来祭奠我的怒翔大哥。”,说着抬脚大步就向府内走去。季韦佩紧随其后,那萧雨旗也是立刻起身,和季韦佩二人并肩而行。身后是各捧祭礼的蒋锐侠亲兵。
飞快走完一段无光的石路,穿过第一进大门,看到的是昏暗灯光下被一群亲兵簇拥的脸色苍白的李畋。此刻他的脸色惊疑不定,甚至还带着慌乱;因为灯光和雪色反映的缘故,那脸白得已经不似活人。他身后的那些亲兵倒是孔武有力,但却明显不知所措,有些人伸手拔刀,有些人却要回头跑开。
蒋锐侠毫不理会那些亲兵,快步走到李畋面前,一把将他瘦弱的身子揽过,粗壮有力的胳臂紧紧搭在李畋无力的肩膀上。李畋的身子顿时向下软倒,两只膝盖堪堪粘到雪地,蒋锐侠已飞快将另一只手架到他的肋下,一把将他的整个身子提了起来,挟在自己臂间。
面带讥嘲的看着李畋,蒋锐侠哈哈笑道:“李军师看到我似乎很吃惊啊?这么激动?不过你我平辈论交,这样的大礼,恐怕我蒋某还承受不起啊。”
李畋苍白的脸泛起了红色,带着恼羞,嘴嗫嚅几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蒋锐侠提着他,感觉到他的双腿一直不停颤动,不由轻蔑一笑,挟着他就向府衙内继续走去。那些李畋带来的人不知如何应对,但看到李畋的可怕脸色,只有纷纷让出一条大道,心细的却已拔腿向内前去通报了。
穿过第二道大门,蒋锐侠那因练箭而锐利的眼光却已描到黑暗中两旁大道中匆忙穿梭的道道人影。但很明显,这些人因为顾忌落在自己手中的李畋,没有人敢擅自行动。
回头看看,季韦佩萧雨旗二人都满面紧张,蒋锐侠顿时豪兴大发,长啸一声,向着那大堂快步走去。
大堂突然轰然打开,明亮的灯光从大门倾斜而出。蒋锐侠一时眼花,不由侧头避开。那李畋却不知道突然那里来的力气,猛力挣扎,竟然脱出了蒋锐侠的臂弯,向前一个扑跌,到在地上,嘶声叫道:“杀了他,杀了他……”。季韦佩萧雨旗二人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季韦佩档在蒋锐侠身前,而萧雨旗一把大刀已经直劈倒地的李畋而去。
李畋惊声尖叫起来,那把呼啸的大刀转瞬而至,眼看就要将李畋的大好头颅砍成两半,一把明晃晃的三股钢叉突然出现,当的巨响一声,火光四溅;萧雨旗大刀拿捏不住,直飞冲天;本人则蹬蹬蹬练退数步,方才站稳身形。那钢叉噗的一声插入雪中,火焰形的叉头映照出一片晕光。
萧雨旗本是张鹰亲兵头领,一身本事也是万夫莫当。本想在蒋锐侠面前表现一下,却没料到被人只一招就轻松击退。虽然自己没有防备,但是对方的一身骇人功力,却也是自己望尘莫及的了。
萧雨旗被逼退,李畋被救走,从道路两边黑暗丛林中那些一直有所顾忌的人影顿时冲了出来,转眼间就将蒋锐侠这小小的队伍围在当中。不少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杀气腾腾,跃跃欲试,在李畋不停的嘶喊中,向蒋锐侠慢慢逼来。
“给我住手……”一声霹雳暴喝突然炸开在雪夜的黑暗中。一个个子不高的精瘦汉子大步跨出大堂,立在台阶之上。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的身子里面竟然蕴含着如此可怕的爆发力。一对明亮的眸子里精光四射,将蒋锐侠高大的身躯笼罩其中。蒋锐侠只觉一股压力突然排山倒海而来,呼吸为之一滞,但旋即稳住心神,强忍住这种让人不适的压力,目光炯然的回看着这精瘦汉子,站在强敌环伺的人圈中,朗声道:“云山蒋锐侠,见过虎王……”
千里暮云平(六)
一股带着如冰寒意的风吹过,灵堂内悬挂的布幔纷乱扬起,地上遍洒的纸钱也被漫天卷起;大堂内照明的火炬上焰苗随风漂摇不定,闪烁明灭下,却清晰可见那漆黑的柳州檀木棺材里躺着的人是那么安详平静,平和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些微轻松笑意。一袭兖边白袍,头冠如火红巾,身旁一把已经缺口的开山大刀,头边还歪斜放着一只巨大的朱红酒葫芦。虽已逝去,但威风犹存;文韬武略都已不在,而剩下的只有大业不成的遗憾,却又混杂着难言的解脱轻松。两边各路首领分立两旁,天夷本军以真文节为首,两路客军则是李见秀居前,所有人无不面色悲泣,天夷本军之人更是纷纷黯然垂泪。
“怒翔,锐侠来晚了啊……”,随着一声悲号,蒋锐侠身着素服,从大堂门外抢了进来,踉踉跄跄的向着那停在正中的棺材扑去。走得数步,脚下一绊,在平地上人竟突然莫名摔倒;蒋锐侠毫不理会,翻过身来,就地膝行数步,大手搭在棺橔外侧,略略撑起身子,俯视着此刻在棺中如同沉睡般的鹰王,双眼毫不稍移,两行清泪静静的从蒋锐侠脸上流下,滴落在鹰王那平静安详的脸上。搭在棺材边缘的两只大手此刻关节发白,指甲却已深深地掐入了号称坚固的檀木中;蒋锐侠肩上绷带缠绕的地方渐渐的渗出血来,片刻间就将那半件白衣素服染的殷红刺眼。
“鹰王归来!鹰王归来!”,站在上首麻衣缟素的真文节突然悲号一声,抓起纸钱又向天洒去,漫天瑟瑟落下的纸钱被寒风鼓卷着,在整个压抑的大堂中盘绕不休。一些年轻的天夷红巾首领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折磨,压抑的哭泣渐渐高亢起来;年长的也是偷偷抹泪,站在人群中身体微微颤抖。
一名本侍立在棺材上首的披麻戴孝年轻人哭泣着扑到蒋锐侠身边,哭的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只见他用手紧紧抱住蒋锐侠的胳臂,鼻涕眼泪将整个脸糊的一塌糊涂。蒋锐侠勉强转过眼,认出是张鹰的亲弟弟张燕;看到这和张鹰一模一样极度相似的眉眼,蒋锐侠更是心疼,伸出手来一把将张燕揽入自己怀中,二人相对垂泪,更是悲疼。
李见秀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漂渺而不可捕捉,空寂而充满悲伧。只听着这个声音慢慢的吟诵道:“呜呼怒翔,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吊君幼学,文武皆资;仗义疏财,让舍以民。吊君弱冠,万里鹏抟;揭竿宁阳,力震江南。吊君壮力,纵横江淮;明宗怀虑,吊民伐罪;吊君丰度,义惊青天,万里鹰翔,不愧当代;吊君气概,谏阻纳质;始不垂翅,终能奋翼。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三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昊天昏暗,三军怆然;弟为哀泣;友为泪涟。呜呼怒翔!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伏惟尚飨;呜呼痛哉!伏惟尚飨……”声音渐渐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句,渐行渐远,终渺不可闻。
大堂中人虽多是不修诗书的草莽豪杰,但是李见秀这段随口吟来的祭文发自肺腑,如泣如诉,所有人都只觉一颗心伤难自抑,甚至如还候立在门边的虎王,还有被虎王亲兵押住的李畋,都情不自禁的随着这跌宕起伏、充盈悲哀的吊孝词弄的再没有其他的任何心思,任凭那晶莹的泪水充满眼眶。
一股穿堂风裹挟着雪花从大开的大堂门口卷了进来,突然将堂中点燃的大部分火炬吹熄,整个灵堂一下变得阴森凄凉,余下的火光映照着这些悲痛的人,一时间,却可以感受到除去悲伤外,所有人都暂时没有了其他的心思。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众多男子压抑的哭泣中显得特别清晰,
蒋锐侠带着泪眼抬头,看到一个二八如花少女披麻戴孝的跪在张鹰灵柩上首,双眼红肿,梨花带雨,其声哀哀,其情切切,眼看就要哭得昏死过去。蒋锐侠此刻大哭之后,已经渐渐收回心神,松开被他抱在怀中的张燕,神色肃然的看着张燕道:“燕子,你是怒翔的亲弟弟,也就是我的亲弟弟。怒翔不在了,还有你蒋大哥在。”张燕一抹眼泪,连连点头,少年稚嫩的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神色的凄惶和无助。蒋锐侠顺手指了指那少女,向张燕低声询问。张燕抬头看了,低声答道:“那是凤王的女儿祭月。凤王战死在突泉县后,他的余部就带着祭月突围到了宁阳。大哥将她收为自己的义妹了。”
蒋锐侠点点头,突然站了起来,双掌却已被木刺刺得鲜血淋漓,更不提肩上创口破裂。就这样这个汉子大步走到那少女面前,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哀痛无比的少女,眼中是难得的温柔,轻声道:“祭月妹子,虽然怒翔大哥不在了,但以后我就是你亲大哥,从此就由我来照顾你,好吗?”那少女灵动的眼眸看着面前的蒋锐侠,泪珠在眼眶中打着旋,一脸的哀怨,哽咽着颤声道:“不好。”不等蒋锐侠再说,少女已经哽咽着说道:“从小我爸爸把我送到天山学艺,结果去年我师父为了救我,被坏人被杀死了;我千辛万苦的从宛州跑回天夷,终于见到我的爸爸,但我爸爸又战死了;凤三叔带着我投奔鹰哥哥,可是鹰哥哥现在又死了。我命不好,我会克死所有的亲人的……”说道这里,少女已经泣不成声,掩面伏在地上,瘦削的背影不停耸动。
蒋锐侠面色肃穆,压低声音道:“我们这些苦命的人什么时候命好过?我的父母因为我而死;我的张伯父因为我而死;我的思真妹子因为我而死;我的表弟因为我而死;我的多少兄弟朋友因为我而死;甚至,连我的爱人,现在都生死不知……但是,妹子,你要记住,我们命不好,但我们绝不认命;哪怕是要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还有一息存在,我就要与天斗,让这个破天不敢再玩弄我们;让这个破天不能再恣意的夺去如你的鹰哥哥这样的英雄的性命。只要有我在,鹰王的未竟之路,我必将继续下去;鹰王的血仇,我也必然要报……”。说着说着,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少女祭月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茫然却又带着崇拜的看着这个浑身染血却又慨然激扬的汉子,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身子却已不知不觉地直了起来。
整个灵堂静默了,不论是各路的红巾头领,还是守护的亲兵卫士,一时之间都没人啃声。或许是蒋锐侠这番朴实却又违逆的话实在是道出了他们各自的心声;虽然这些来自各方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理由,虽然他们要守护要战斗要向往的都绝不相同,然而这种凛然大气的话语,却将那些所有的不同都掩盖住了,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胸中气血在澎湃的翻涌,壮志豪情在身体里不停的燃烧。
突然一名年轻头领突然抽出腰刀,在自己掌上一割,顿时碧血洒地。只见这头领将他满是鲜血的拳头高高举起,大声呼道:“蒋大头领,你说得好,我钱凌轩的身家性命,从此以后就是你的。”说完转身向自己同伴大声道:“蒋大头领救了我们全军所有人性命。今日他的这番话大家也都听在耳中。嘿嘿,说的虽然简单,但我相信,凭蒋大头领这样义薄云天一诺千金的人,有这一句承诺,就值得我将自己性命交到他的手上。”
这年轻头领钱凌轩话音一落,不少中级军官都大声鼓噪起来,纷纷拔刀歃血为誓。站在大堂门边的虎王依然面色不变的看着灵堂里的突然变化,倒是被押在一旁的李畋脸色苍白的毫无人色,不停的偷眼打量着虎王;看到虎王不为所动,不由哀声长叹。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站在上首的真文节此刻正双眼怔怔的看着站在灵堂中已经成了焦点的这健壮汉子。他发现当日他的担忧已经成了真实,这名昔日的稚嫩少年,现在已经成了统领一方大军的大将;嘴边渐渐变得浓密粗黑的胡须也已显示着这个少年的成熟;那种不惧天地凛然正气的威势是如此的浓烈,使那么的喷薄欲出,在真文节心中,不禁哀叹一声,乳虎入山,幼龙入海,一番挣扎打拼,此刻已经化成了傲啸山林的剧虎,纵横四海的猛龙。真文节看着那些年轻军官泛着红光的激动神色,甚至看到如符彦澜、凤无畏这样的一营之首也参杂其中,不由心中长叹。想到方才自己还和李畋怂恿虎王拿下李见秀、袭杀蒋锐侠,虎王却是冷眼不从,现在方知虎王才是真正目光如炬,洞烛其情啊。想到这里,真文节心中暗道侥幸;环眼扫视那些在振臂呼喊的红巾军官们,再看看被他们拥在当中的那浑身浴血的汉子,真文节心中却突然袭来一阵愧疚。无论是当日还是今夜,恐怕自己的所作所为都难当得起当年一代英雄真定的后代之名。真文节不由自主地跨出一步,站到了蒋锐侠的面前;旋即变得有点不知所措。
蒋锐侠一怔,目光中带着疑惑看着突然出列的真文节。周围安静了下来,任由现在这天夷红巾的首将站在云冈红巾统领的面前,加上二人当日的恩怨,一时之间,整个大堂里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不少方才表忠心的年轻头领此刻都目光警惕的看着真文节,随时准备一旦真文节有了异动就要出手拿人。
真文节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脸色一白就要退回。蒋锐侠却突然站了出来,一把紧紧地拉住了真文节的手,目光中带着诚恳和悲伤,大声道:“宁操大哥,当日的事已经过去,就让他揭过吧。怒翔已经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更应该想的是如何替他报仇,如何让红巾军更加壮大,而不是计较那些个人的私仇,更不要再有当年的内斗了。你说呢,宁操大哥?”
真文节脸色变得潮红,眼眸中飞快掠过一丝难言的悔恨和惭愧,反手拉住蒋锐侠,激动道:“公义,你能不计前嫌来救宁阳,我已经很承你的情了。你的高风亮节更是我真文节望尘莫及。当日之事,是我真文节对不起你,对不起侠字曲的弟兄;无论如何,请受我一拜。”说完一拂衣襟,跪了下去。蒋锐侠慌忙拉住真文节,大声道:“大家都是出身红巾,同气连枝,自家兄弟,不要多礼。”真文节被蒋锐侠拉住,身子依然保持虚拜之势,目光炯炯的看着蒋锐侠,突然开口道:“公义,你能原谅我,还带人救宁阳,无论如何,我真文节都承你的情。但是,若你要已此让我天夷红巾全部归顺于你,恕文节难以从命。私恩是私恩,大义是大义。天夷红巾本属光明宗,即使要走,也定是随虎王。”不理会周围那些年轻军官大声抗议,真文节坚持道:“即使是你要我真文节的性命,我也绝不犹豫;但若你要吞并天夷红巾,那真文节绝不应允……”
蒋锐侠脸色一青,松开扶住真文节的手,怒道:“难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你们天夷的事情你们自己……”话未落音,李见秀突然插话道:“凤王鹰王相继而去,部下群龙无首;真头领虽然贵为全军首将,可鹰王临终之前,却是将指挥之权交到了冠英之手。恐怕你更应该听听冠英的意见。”
真文节的眼睛飞快地瞟了瞟不动声色的虎王;又看到那些跃跃欲试的年轻军官们,心中突然有了怯意,忙转头看向还站在列中的梅文隽。梅文隽走了出列,儒雅俊秀的脸上满是痛苦,厉声喝道:“宁操大哥,鹰王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计较如何吞并他的部下,如何争夺权力,你有何居心?公义千里来援,你和李洛表不思如何报答他的恩情,反而谋划刺杀于他,又是何意?”他此言一出,整个大厅里顿时大哗,真文节脸上血色褪尽,看向被押着的李畋,只见李畋已经如软泥一般的摊在了那里。
梅文隽伸手在虚空中按了数下,待灵堂静了下来,方继续道:“宁操大哥,现在你这样就要决定我宁阳数千弟兄的将来,恐怕太过于武断仓促了吧。不错,我是光明宗信徒,但蒋大头领也带领的是我红巾义军。那为什么不能加入他们?”
真文节大声叫道:“那自然是不行。蒋公义非我光明宗人,却要带领我光明宗的队伍,这成何体统?虎王还在,为什么光明宗的人要听一个外人指挥?”。梅文隽冷笑数声,大声道:“我等不论入教还是举义,从来就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这堂堂红巾队伍也不只是为了一教之私。当日公义就说,若圣教之事与天下之事冲突,那又如何?嘿嘿,我梅文隽想了这么久,今日终于想通,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非一教之天下。我本为苍生,又何苦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说到这里,梅文隽歇了口气,突然目光斜视真文节,沉声道:“恐怕真大哥还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个王潮,他也不是真正的光明宗信徒吧?”
真文节待要争辩,却一时无话可说。毕竟梅文隽挑明车马要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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