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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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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大喝道:“薛万骢,你可知罪?”本已被震得七荤八素的薛万骢受此一惊,“啪”的一下跪在了那庭锐身前,身体瑟瑟发抖。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薛万骢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几乎是用嘶哑的哭喊叫出这四个字。那庭锐的暴虐在天翔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惧。曾经有人得罪那庭锐后,被那庭锐用三寸的小刀细细活剐三日,每片剐下的肉片都一样大小,蘸酱油炸后再塞回那人嘴里,让他自己把自己身上肌肉吃完;还有一次人犯被活埋在地,头上开一小口,那庭锐耐心地把滚烫的水银沿其头皮浇下,那人被活埋,浑身吃痛,苦命挣扎,慢慢的浑身肌肉与表皮脱离,最后一个血淋淋的红人从土里挣扎而出,唯有一张完整的表皮留下在地。其他的暴行更是数不胜数,让人思之不寒而栗。所有禁卫士兵暗地里都称呼那庭锐为“血貔貅”,得罪他的人都是宁可自杀都不愿落在他手中受苦。
那庭锐一脚将薛万骢踢翻,不待薛万骢挣扎起身,赶上去又是全力一脚。薛万骢那高大的身躯呼的一下被踢飞起来,重重的撞在堂屋里的大柱上,再反弹落地,堂堂七尺之躯,此刻如同一只虾米一样卷缩起来,口中鲜血如泉直喷,片刻间就将那片青砖地染的红艳异常。那庭锐面带狞笑,跨上前去,左脚靴底直接蹋到薛万骢头上,将他的脸颊压到血泊之中。薛万骢的鼻子被自己的血泊淹没,窒息之下,不由急剧的咳嗽喘息起来,身体像被火烤一样猛烈的扭曲挣扎起来。那庭锐松开左脚,后退一步,周围众人心中一宽,心想那小将军终于收手了,就见那庭锐提气大喝,右脚急踢,靴尖在薛万骢身下一垫,薛万骢身体就凭空飞起。不待他身体落地,那庭锐腰间“天神”宝刀已脱鞘而出,众人只见一道寒光带出一片红幕,薛万骢的左臂已离体飞出三丈之外,而他受到重创的身体则平飞两尺,重重落下,将一张八仙桌撞得七零八落,木屑带着血花,四处飞溅。
哨长季衡息开始还躲在几名禁军之后,见此血腥情景,实在无法忍受,一个箭步跨过去,“哗”的撕下自己衣服下摆,手忙脚乱地将薛万骢血如泉涌的左肩扎了个严严实实,但几乎是瞬息之间,那布片就已被鲜血浸透,并滴滴嗒嗒的向下滴去。他将已经昏迷的薛万骢受到重创而紧紧蜷缩的身体牢牢抱在怀中,大声对那庭锐叫道:“那二都督,我们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你让我们怎么办?那人的剑太快,我们这些小兵武艺低微,如何抵敌?再说,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实在是没有办法啊。那二将军,你就饶了薛大哥吧,我求求你了。”
“你求我?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教训我?”那庭锐眼睛中射出凶光,直瞪着这个居然敢给他顶嘴的小小哨长。
“不,都是我的错,将军,你要处罚就处罚我吧。”此刻薛万骢突然清醒过来,不知哪里突然来了力气,从季衡息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右臂猛力一把推开他,双膝跪地,身体笔直,向那庭锐请罪。
那庭锐眼中冷漠,嘴角边浮出一丝狞笑,道:“好,我就处罚你。”话音一落,一道寒光闪过,腰间所挂的“天神”宝刀已翻飞而出。未等薛万骢作出任何反应,凛冽的刀锋已从薛万骢耳边划过,顿时一股血箭扑面而来,将薛万骢糊了个满头满脸。匆忙一把抹下脸上滚热的鲜血,薛万骢惊愕的看到季衡息无头的身体正慢慢的歪倒,头颅则已被那庭锐汹涌的刀风激送到林府大门,在空中洒下了一道血路。
“不,二弟……”,顿时薛万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身体如崩紧的弹簧一下从地上反弹而起,瞬时间就移到季衡息身边,用余下的右手,一把紧紧抱住他正逐渐变冷的无头身躯,脸死死的贴着季衡息的胸膛,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不可遏止。
这时那庭锐对着跟来的其他禁军道:“薛万骢作战不力,临阵脱逃,害死长官,罪不容赦,理当处死,你们说有什么意见吗?”,几名跟来的禁军各级官长,包括和薛万骢同属一营的几名曲长都异口同声的点头称是。那庭锐满意的点点头,对参军洪亚熙道:“这个人犯就先交给你看押了,哼,等我报了弟弟的仇,再来慢慢修理这个混蛋……”
洪亚熙点头应是,挥手让四名亲随上前卸下薛万骢所佩兵刃和身上铠甲。几人手忙脚乱,动作粗野无礼,季衡息的尸身一下跌落在地,而薛万骢此时却已麻木不动,浑身僵直,任他们施为。片刻间薛万骢身上只留下一件青色单裳。
那庭锐不再理会他们几人,回头再深深的凝视着那庭钢那僵硬的尸体。片刻,他猛然回头,大喝道:“都跟我来,到平凉王府去讨回公道。前面带路”,众人轰然应诺,刀出鞘,箭上弦,纷纷鱼涌而出。
天色越发灰暗,空中开始聚集云团。看到那庭锐和众多禁军都已冲出林府大门,一直肃立的洪亚熙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看仍呆立当场的薛万骢,他微叹一口气,拍了拍薛万骢的肩,道:“万骢啊,你先好好的把血止住,这样流下去,铁人也没治了。不过这次你得罪那小将军,我可是爱莫能助了;你千万不要怪我啊”。他虽为天翔军参军,和薛万骢职位相差甚远,但平时就爱护薛万骢英勇,故曾有过几次交道;而薛万骢能到虎盘营任曲长也是他所举荐。
薛万骢表情仍是一片木然,但右手中指食指疾点,止住了被断左臂还在冒血的伤口,而口中喃喃的说出一句话:“参军大人,拜托你把我二弟的首级拾回来。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无全尸阿。”洪亚熙摇了摇头,挥手让看守薛万骢的其中一名亲随过去将季衡息的头颅捡了回来,交给薛万骢。薛万骢单手捧起季衡息的头颅,让他的双眼和自己的目光平视,眼中泪花不禁慢慢涌出,缓缓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说道:“二弟,我不会让你这样白白而死。这个公道我一定会替你讨回的”。说罢,蹲下身形,单手将季衡息的头颅对着尸身脖子,慢慢凑上。叹息一口气,右手轻抚其面,将季衡息仍怒睁的双眼合上。
洪亚熙冷眼旁观,心中却起了一种伤感。无论曾立下多少功勋,创下多少战绩,在那那氏兄弟眼中,禁军中的所有人都只是可随意抹去的蝼蚁。就算是如己这样贵为参军,也不得不昧着良心,阿谀奉承。看到薛万骢虽将季衡息的尸身头颅合上,却仍怔怔的盯着,目光不做瞬移,泪水却若狂涌,不由走到他身后,道:“万骢,节哀顺变吧”,伸出一只手就要去拍薛万骢后背。
突然间,薛万骢身体一晃,洪亚熙手掌拍空,身体向前一个趔趄,扑到了季衡息尸身上,顿时衣服前襟沾满鲜血。紧接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钢刀突兀地架在了洪亚熙的脖子上。洪亚熙顿时大惊,唇边的两撇胡子一抖一抖,很生气地质问道:“万骢,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把我放开?”
四名洪亚熙的亲随当啷啷的都拔出了身边的佩刀,将两人团团围住。薛万骢手握刚从季衡息尸身腰间拔出的佩刀,押着洪亚熙缓缓站起,嘴中歇斯底里的吼叫道:“洪参军,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我那二弟死得冤啊。我不报此仇,枉活世上阿。”
洪亚熙身不由己,随着薛万骢的身形向门外移去。四名亲随正待跟上,薛万骢大叫道:“给我站住,否则……“,手中钢刀一紧,洪亚熙立刻叫道:“你们停下,别动别动。”
两人缓缓退到林府大门口。走上台阶,一阵寒风吹过,洪亚熙打了个寒颤,听到薛万骢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洪参军,你是将军红人,失去我这么个人犯将军也不会责罚于你。可我要是落到那个嗜血恶魔手中,就是生不如死了。没办法,只有得罪了。”
说罢一推洪亚熙,洪亚熙踉踉跄跄从台阶上蹦下。薛万骢一挥手中长刀,仰天大叫:“二弟,是我害死了你啊,我一定为你报仇”,随着他的大叫,又是一道闪电划破晚空,喀喇一声劈在天地交接之处。洪亚熙的四名亲随快步从堂屋奔出,扶住洪亚熙的身形,待到回头,已看不到薛万骢的影子。
细雨随着这道横越天际的闪电,开始淅淅沥沥的向着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淮阳城倾泻而下,似乎要将这里弥漫的罪恶荡涤一净。片刻间,便再也看不清远处的景物,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所有的罪恶都再也无法看清。
一股狂风猛的吹过,悬挂在平凉王府大门的两个上面大书黑色“颜”字的红色灯笼纷纷坠地,灯笼外面所糊红纸从竹编的骨架上脱离开来,现出里面的青色竹架和半截红烛,又被风一带,那灯笼残骸猛地顺风而起,挂在门前的石狮耳朵上,而那残留的红纸则紧紧贴在石狮鼓起的额头。雨水将残留的红纸完全浸蚀,带着微红顺着石狮额头流淌而下,汇聚在凹陷下的石狮双眼中,那红水越积越多,显出一种异样的猩红,再从石狮眼角淌下,一眼望去,就如石狮开始流出猩红血泪。
“年十三,淮阳反,石狮血,夏无颜……”,王府门内一名中年家将盯着这怪异的场景,口中喃喃念着年前在淮阳城中传唱的童谣。今年正是大夏瑞阳十三年,而淮阳城淮王也当真造反,现在风雨之中,平凉王府前的石狮却巧合的流下了诡异的血泪,这名家将心中不由暗自心惊,口中不自觉地就将这段年前曾传遍淮阳的童谣轻声哼唱而出。
“赵老头,闭住你的鸟嘴……”,一名精神昂扬,体格健壮的年轻家将随手推了中年家将一把,不让他再哼唱下去。回头看看那石狮以及流下的红色雨水,年轻家将心中也不由有点嘀咕。想了想,他干脆跨出平凉王府大门,准备去把那挂在石狮上的灯笼残骸取下,免得看了心惊肉跳。
年轻家将刚跨出王府大门,突然感到一种心悸的感觉;随着慢慢走下王府台阶,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更加地强烈,强烈到他直想转身跑会王府内,但是他的职责和自尊却让他的脚步开始向前迈去。右手反转,悄悄地握住了腰间悬挂的长剑,年轻家将小心翼翼的向石狮走去。
感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年轻家将的动作似乎也越来越吃力。中年家将赵旬秋在门后看着年轻家将的动作怪异,不由纳闷。王府大门前是一片开阔之地,打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人影。他不由喊道:“小钱,你怎么了?”
被称作小钱的年轻家将钱柯很想张口回答,但是刚才那种心惊的感觉越发强烈,如同一股牢牢锁住自己的锁链一般,这种神秘的压力让他根本无法开口。他吃力的回头,奋力想回答,却只能哑哑的张开口而发不出一字半句。赵旬秋一看情况不对,举起手中横刀,大步流星跨到站在王府大门前的钱柯身边。钱柯只觉突然之间那锁住自己的气机就一下消失,压力消除后的他立刻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雨中的空气,缓解刚才心中的悸动和不安,完全不在乎大雨打湿了自己的衣裳。
赵旬秋刚靠到钱柯身边,钱柯一把攥住赵旬秋的胳臂,手指紧紧地掐进赵旬秋胳臂上的肉中,痛得他吱牙咧嘴。赵旬秋正待打落钱柯的手,却见钱柯抬起苍白的一张脸,说道:“有鬼啊。刚才我一下就动不了了,肯定是被鬼迷了。”声音剧烈发抖,显是受惊不小。
“我打你个大头鬼”,赵旬秋凸起中指,恶狠狠的在钱柯的脑门上用力一敲,钱柯捂着脑袋跳了起来。赵旬秋几步路走到石狮面前,跳上石台,一把撕下那粘贴在石狮脑门上的灯笼残骸,向地上扔去,回头对钱柯道:“你看看,我怎么就屁事都没有?还有鬼,我看你家伙才是心里有鬼。”
钱柯“啊”的尖叫一声,手指着刚才刚刚被赵旬秋打理的石狮,两眼圆瞪。赵旬秋不知其意,猛然回头,却看到刚被他撕落的红纸又牢牢的贴在石狮脑门,红水仍是不尽流下。这个诡异情景也大出赵旬秋意料,细细打量了下这平日万分熟悉的石狮,赵旬秋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于是,他又再次缓缓将手伸出,带着一点点的颤抖不安,准备撕落那张讨厌的红纸。
“年十三,淮阳反,石狮血,夏无颜……”,一声低低的吟唱,刺穿淅沥的雨声,虽微弱但又很清晰地传到赵钱二人的耳中。“什么人?”,钱柯嗖的一下拔出长剑,赵旬秋也急忙跳下石台,二人四处张望,却只见雨中白茫茫的一片,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不由面面相觑。
钱柯对赵旬秋道:“我们先回府去吧,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经,我看我们还是去把方先生请来吧。”赵旬秋心里也七上八下,当下点头同意。
二人刚转身,就听到冷彻心扉,不含半丝感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请问二位,这里就是平凉王府,对吧?”两人本训练有素,手中刀剑齐出,向后护住后背,跃上台阶,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刚才明明没有人的府前空地,现在却立着一个浑身黑甲,杀气腾腾之人。来人如石雕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到半丝表情,斜飞入鬓的眉角和隽永无情的目光让他显得冷酷无比。站在雨中,那密集的雨水落到距他身体半分之处,便仿佛遇到了无形障碍般飞溅一边。而他落足之处,本已湿润的石板地却水汽氤氲,将来人衬托的如同天神一般。
钱柯和赵旬秋都感到了一股无尽的压力从那黑甲人身上汹涌而出,两人都似乎被抽取了全身力气一般。赵旬秋竭尽全力,方从嗓子里喊出一句有气无力的叱问:“这是平凉王府,你又是谁……”
黑甲人脸部轻微的抽动了一下,忽然眼中精光暴射。腿不提,手不动,一匹黑练已从黑甲人腰间霹雳而出,那呼啸之声一下压过哗啦作响的雨声。两只威严蹲坐在平凉王府前的千斤石狮被那闪着黑光的练幕一带,轰隆巨响中碎石四溅,竟是被完全砍作齑粉。待那黑练收回黑甲人手中,呆在当场的赵钱二人才看清,那是一把浑身漆黑,厚背宽脊,黑光中却透出淡淡血红的宝剑。
“剑名黑狱,人为至尊。我乃吾皇亲封,大夏第一剑,那庭锋……”
融融的细雨将整个平凉王府完全淹没着,稍微远处的景物便已显得朦朦胧胧。方存孝默默地将颜仁基的四轮木车推至位于王府正中的中堂养心堂屋檐下,让颜仁基能正面面对着王府大门的方向,合上木轮车上的卡子,使木轮车固定下来。
颜仁基端坐在木轮车上,从屋檐下成珠帘状流下的雨水在颜仁基的视线里形成了一道水幕,水幕后三丈开外便是高高立着的影壁,影壁上清清楚楚的刻着当年颜氏先祖留下的祖训:无妄心似水,临危若泰山。笔画苍劲有力,喷薄欲出,乃是当年颜之骞远征西域,壮年封王时亲手所书。当日颜之骞真是如日方中,马蹄得意,故所书家训也带着一种意气飞扬,反而和祖训所述意境有了出入。或者,这正是忤逆了家训要韬光养晦,虽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意义吧?当年的风光反而埋下了今日的祸根。
方存孝如标枪一样的身形立在颜仁基木车之后一动不动,面部不带丝毫表情,深邃的眼光仿佛透过遮天的雨幕和耸立的影壁,投向不知名的远处,但左手却在轻缓摩挲着“邪锋”宝剑的黑丝剑柄,动作温柔的仿似在抚摸情人的光滑的肌肤,带动系在剑柄上的银色丝穗微微的颤动。
颜仁基突然笑了笑,用很轻松的口吻,对方存孝道:“明达,还记得当年我们兄弟几个,还有仁瞻、仁厚一起偷偷打猎,在草原遇到黑狼群的事么?都过去二十年了,我怎么突然就看到了那些闪着碧绿荧光的饥饿眼神。”
“当然还记得。那次颜大哥替我挡了那只领头饿狼的一扑,自己大腿上却被咬下了好大一块肉。当时我就对天立誓,我方存孝的这条贱命就交与颜大哥了。没想到这次却是我为颜家惹来滔天大祸”,方存孝淡淡回应道,仿佛这些事情都不是他所经历的一般。
“那你还记得我父帅知道我们的冒险后大发雷霆,当着你们对我和仁瞻、仁厚说过的一句话么?”颜仁基问道。
方存孝本是严肃的脸容难得的绽开了一丝笑容,耳朵边又响起来从来都是一副儒将风度的老颜王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话:“你们这些个兔崽子怎么死都可以,但要是断了老子我颜家的香火,老子就是到狼肚子里也要把你们这些个混球挖出来配种”,不由随口把这段从记忆深处中挖出了如此久远的一句话随口道来。
“这也是我今天最后拜托你的,明达。”颜仁基突然转过身,眼神里射出炽烈的光芒,“我颜仁基兄弟七人,到现在是却只有云放一脉单传。我们颜家对的起大夏社稷江山,对不起在天的列祖列宗。今日之事,即使你没有杀那庭锐,也是一般,我只求得是能将我颜家香火传递下去。如果今日起了冲突,我只请你保住云放,能送他到天水他七叔府上。”
“不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方存孝犯下的罪过,我就必须有个交待,我不能对不起颜家,还对不起自己良心。”说完这句肺腑之言,方存孝又静静的凝视着纷飞的雨丝,整个人形宛如石雕般冷漠,但在他心中却不住翻腾,毕竟,这次是他方存孝有生以来第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颜仁基的婉言请求,心中不免异样。
颜仁基微微点头,道:“其实,明达,这件事情已经和你无关了。真正想除掉我颜家的人,怕还轮不到他那庭锋吧。不过,唉,我也明白你心中所想,那我儿云放的命运,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吧,只愿这次苍天能放过我颜家一马”,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奈,声量渐渐低下,直至消失而不再言语。
方存孝本不擅言辞,见状也不知该如何规劝于他。不过,不能让颜府因为自己受到损害,还要保护他不受别人侵犯,这点是自己永远恪守的信条。方存孝本轻轻摩挲剑柄的手渐渐收紧,用力握住剑柄直至青筋从粗糙的手背冒出。
“我说明达、奉础,怎么回事情啊?刚才文警和朱彝两个混小子闯到后院,弄得到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老头子问两个小子所为何事,他们居然语焉不详,我说你们到底什么事情搞得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不用回头,一听到这个充满中气的斥责之声,颜仁基和方存孝就知道是颜老太爷颜之骞出来了。方存孝马上转身稽首行礼,神色之中充满了恭敬。颜之骞此时已高寿八十四,虽平生征战五十年,负伤过百次,但岁月的沧桑和兵戎的残酷却在他身上没有一点体现,身体安康,耳聪目明,雪白头发胡须衬着红润如童的面容,手中驻着紫檀木龙头拐杖,举手投足间显得精神矍铄,动作敏捷。在怒气匆匆的老爷子后面,是急的抓耳搔腮,面红耳赤的裴文警和朱彝两个家将头领。
颜仁基本来不打算告诉父亲那庭钢死于方存孝剑下的事,就随口道:“阿爹,今日官军午时破城,又奉旨烧杀屠城,到处兵荒马乱,暴兵横行,我颜家虽贵为王府,可也不得不防阿。文警和朱彝二人一向办事细心果敢,我就叫二人负责府内家眷安危了。”说到这里,他瞪了裴朱二人一眼,“没想到两个混蛋反而惊扰了父亲休息,实在是不可原谅。不过念在他们二人是护主心切,又正是用人之际,也只有就不计较了”。裴文警和朱彝二人也慌忙跪地,口中直叫请罪。
颜老太爷重重一顿手中所握龙头拐杖,将跪在地上的裴朱二人吓了一跳,二人忙连连磕头。颜老太爷手中拐杖伸出,拦在二人面前,喉咙里咳嗽一声,对颜仁基道:“奉础,看来你也是一片苦心阿,对老头子是照顾的很周到了”,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加重,大声喝道:“颜仁基,你是不是看到你老头子我老了,就连我你也敢欺瞒了……你现在是越来越长进了阿,哼,什么保护家眷安全?淮州被围三十余天,还轮得到你现在才来保护?平凉王府又是什么所在,那些乱兵敢乱来?我颜之骞可不是那被反叛不成的淮王小子,哼……”
颜仁基见自己敷衍的话被揭穿,难免面色有点尴尬,不由道:“爹爹,毕竟今天是淮阳兵败城破,官军正是志得圆满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些不开眼的激活闯过来,不让人护着爹爹,我心里不安啊。”
不待颜仁基话音落完,颜老太爷就接口道:“好啊,你是看老头子老了,没本事了,就让这两个毛都没出齐的人来保护我啊。我颜之骞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流血砍头的事没经过阿,淮州兵败算什么啊。我今天倒要在这里看看,到底有什么人有天大的胆子敢到平凉王府来做乱……”,说罢,转身走到养心堂,一屁股高坐在正中的檀木太师椅上,龙头拐杖拄在胸前,双唇紧抿,脸色严肃,摆出一幅倔强老头的样子。裴朱二人忙也跟进屋中,一左一右侍立在颜之骞两侧。
方存孝开始在颜家父子二人对话之时一直没有插话言语,此刻见颜老太爷回屋高坐,就待进屋请罪,身形刚动,左手袖子却被颜仁基拉住。颜仁基用压低的声音对方存孝道:“今日之事,还需瞒住老爷子,由我处理便罢。若能善了,当然最好;若不能了,四处兵荒马乱,能往何处去?老爷子又年岁太高,怎能受得住颠簸?再说老爷子的脾气倔强,这辈子就没让过步,让他躲兵?不可能。告诉他也就只是倘他没来由的担心而已,算了”。说到这里,颜仁基话语顿了顿,回首看了看堂屋中的三人,口中道:“明达你应已将王府秘道的入口告知了裴文警和朱彝二人了吧?若事不济,让他们二人无论如何都要将老爷子带到安全地方。恩,云放那里的仲元和明凯应该也知道吧?把云放托付给阎仲元我还是放心,阎仲元为我一手带大,忠心自是没有问题;剑法又是你亲身指点,已得你精髓;还曾随华遇忠征战一年,也算是经过沙场杀戮之人了。明达你既不愿曲尊保护云放,那仲元也算是个最好人选了”。说罢叹息,连连摇头。
话已至此,方存孝也就无话可说。天地间的雨幕更加厚重了,黑压压的乌云将夜幕渲染得更加黑中反透出层次;狂舞的银蛇战栗着从云层穿出,猛烈的投射到大地上;低闷的雷声绵绵不绝,滚滚而来。此刻的淮阳城,所有的火焰烟雾都被消散掉了,厮杀惨叫声也完全被掩盖了,仿佛成了一个被蹂躏强暴的女子,在这狂野的粗暴肆虐下认命的宁静了下来。
此刻,穿透了这层层黑幕和轰隆雷雨而来的,是一个字字充满杀气,饱含怒火的低沉声音:“剑名黑狱,人为至尊。我乃吾皇亲封,大夏第一剑,那庭锋……”
看着外面被雨淋后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断檐残壁、枯树败草,赫令侠的心情如同此情此情一样,无奈而悲凉,也不知道是这淮阳城的惨象影响了他还是他糟糕的心情让这一切都看着不顺眼。本来今天应该是赫令侠的大好日子,吴州左骑营算是第一个攻入淮阳城的先锋,可他偏偏无法兴奋起来。只要稍微闲暇下来,眼中就要出现身中三箭还屹立不倒的敌将,死去后两手却还能紧紧相握的夫妻,被路边屋内无所不在的百姓围攻身死的部下……自己也算是身经百战之人,跟随程将军也走南闯北多少年,可今日情景却萦绕不去,或许这就是将死之人不甘心命运而作的最后挣扎所迸发出的惊人气势带来的震撼阿。生命是高贵的……
带着这些震撼参与进攻淮王府的赫令侠再次被震动了,而这次却是被那所谓的袍泽。能和江南名将折可孝亲身对垒,对赫令侠来说是极为兴奋之事,也能再度激发起他的斗志雄心,将他一时软化的心坚硬起来。伤在折可孝枪下无可厚非,折可孝的枪法本来就在大夏有名共响,不算丢脸;淮王府卫队和死士的精锐让他的部属死伤惨重,困兽犹斗的淮军让左骑营一半多的弟兄永久留了下来;但这些都值得,因为对手值得尊敬。但是,那些可恶的作壁上观,任自己兄弟送死的禁军,投机取巧,抢去自己功劳的那庭锐,还有在淮王府火起之时,为了保住性命,甚至对友军大打出手,夺路而逃的行为,这些,深深地刺痛了赫令侠的心。
可是,仗义执言的郑川却差点被杀,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别人是堂堂的禁军都督,自己一个小小的锋将,又怎可能争的过他们呢?连章大人、程大人都不愿招惹的人,自己又如何能伸冤呢?赫令侠的心不禁冷了,呆坐在淮王府被烧毁的废墟上,本是瘦削的脸因为神思不属,显得很是落寞。周围则是零零星星硕果仅存的一百多还算完好的左骑营弟兄,或坐或躺在这些废墟中躲避风雨,有些则冒雨在废墟中翻找着可能留存下的金玉财宝。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对面大殿里已经折断的大梁在孜孜不倦的暗火燃烧下,再也无法承受房顶的重量,一下全部倒了下来。在屋檐下躲雨的十来个吴州兵若不是见机得早,恐怕又有数人将命丧于此。顿时大家都哗然起来,一些本也在屋檐下躲雨的士兵忙先后跳出屋檐遮挡的范围,宁愿被风雨直接浇灌,秩序一下乱了起来。而赫令侠却仍然呆坐着一动不动,对眼前之事视若不见,心神已不知飘飞到哪里去了。
那些吴州兵看到继续在王府废墟里呆下去恐怕性命难保,纷纷向赫令侠身边围了过来。一个留着连腮大胡子的高大军官领头对赫令侠道:“赫大人,这个鬼地方怎么还会有反贼留下阿?不是被烧死也给砸死了。我看我们也没必要再呆下去了吧,换个地方。不然没被人砍死,倒让这些烂木头破石头砸死,那就亏大了”。
赫令侠“呼”的一下站起来,修长的身影在闪电光芒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纤细瘦弱。缓缓环视了周围和自己多年同甘共苦的部下,看到的是一张张沾满血迹灰尘的脸庞,和充满渴望的眼神,都在静静的等着他说话。赫令侠轻咳了一下,道:“镇守使大人亲令我部驻守淮王王府,此乃军令,我不能违背。各位兄弟,我知道你们辛苦了,我赫令侠对不起大家了”,说罢,弯腰向四周众兵团团鞠了一躬。
周围众兵都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各自三三两两的散开,找地方挡风躲雨去了。赫令侠摇了摇头,又坐在了原来的那个房柱倒下后余留的石础之上。几句没有被风雨遮挡住的小声埋怨却仍传到了赫令侠的耳中:“听说郎州有个家伙在一个富商家里找到了镏金摇钱树?那值钱的很了……”“这个破地方,先都被那些禁军糟蹋完了才让我们来看着,还看个屁阿,毛的不剩……”“刚才看到有个泉州曲长还拖了个淮王府的美貌小娘子回去享受呢,妈的,那个惹火噢,长得叫一个美。妈的,最后那小子死在女人身上,我呸……”“这个雨下到什么时候啊?我说老姚,你把你那身臭衣服脱下来生堆火算了?还嫌这里不够糟糕阿?”
听着自己部下的抱怨和对旁人的嫉妒,赫令侠也不想去制止。毕竟他们为了攻下淮阳城和淮王府付出了巨大代价,而收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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