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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情肆意-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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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沁儿随后补上的话并未再有丝毫的厉害作用,似乎赛罕是如何应的都已经无关紧要,一颗心瞬间就已经卡死在那女人幽蓝的眸中,胸口上不来气,雅予一把握住娜沁儿的腕子,“后,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后来怎样。那原本也是人家两个私下里说的,是那一日老五跟老六吵吵,正巧被苏赫撞上,才得了这么一句。”娜沁说着握上雅予冰凉的手,“不管她之后是否又提了,咱们都不能不防备。一个女人,若是不在意名分廉耻,就什么都不怕了,也什么都做得出来。如今的情形,你俩一个前院一个后院,老六每回都是先去人家那儿瞧过了再回来。当时不应,难保日子长了旧情难拒。”

    雅予只觉头晕目旋,身子轻飘飘的。回想这几日他夜里眉头不展,白天行色匆匆,苍白的唇颤了颤,问道,“……四嫂,近日他可有公务?”

    “绍布都离了金帐,牢灾也免了,他哪来的公务?”

    他曾说……要往远处安家去么,如今,无人问,无人提,遥遥无期……

    “有些话本不想跟你说,苏赫也总劝我别把自己当初那不容人的心思传给你,可我还真是忍不得!这两日老六见天缠着她,今儿我带巴图出去,瞧见他两个骑着马出了中城往大营外去了。”

    “……骑马?”

    “嗯,……同一匹马。”

    ……

    马儿仿佛长了翅膀低低滑翔,轻风抚面,卷起新草的清香。阿莉娅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吸气,似要将这丝丝缕缕的清新与香甜都渗入肌肤,沁入心脾。湛蓝的天,洁白无暇的云朵,这世上只有此处方有如此绝美的景致,如此纯粹的颜色。这里是家,是她的天堂……

    他就在身后,拢在他臂弯,靠在他胸膛,感觉他低头轻轻嗅着,这与年少时一般无二的动作,她只做不觉。心颤颤地唤,万能的主,有生之年能让我再回他怀中,后世再多的煎熬苦难她都安之如怡……

    魂萦梦绕,十年都不曾拉开半分的距离,不曾溶掉哪怕一寸的相思。沉在心底仿佛陈年的酒,越酿越浓,她越醉,不能自拔。梦中哭湿了枕头,不敢去想他的容颜,他的味道,只怕一时保持不住,便会千里迢迢、不顾一切地奔了他来,迫着他,骗他,让他永远地依赖……

    今日他说要出来骑马,她心里便明白这几日的周旋他是耐不得了。明明知道没有了太师府的遮掩避讳,自己根本拗不过他,他只要坚持,她就必会缴械。可她还是佯做不知随了他出来,曾经心里那坚定的意念在见到他之后都化得软软的,不觉就冒出个羞耻的念头,魔鬼一般把持了她的心……

 第86章

    ……

    出了大营;背过人们常往的去处;马儿小跑着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终是看到一个新搭的毡帐。他轻轻勒了疆绳缓缓停稳;就见那名唤阿木尔的奴人迎了过来,“主人。”

    赛罕跳下马;将她接在怀中;阿木尔知趣地牵了飞雪豹离开;两人相随进到帐中。

    只有一个半哈那大小的帐子里摆了一只木榻;一只矮几,另有一个盆架,呈设极是简单;却十分干净,帐中燃着药草的熏香;淡淡的味道。阿莉娅独自打量着,赛罕已是走到盆架旁在盛好的水中仔细地净了手。

    待他转回身,她已是来在身边,赛罕没再多话,抬手去解她的领扣。阿莉娅一把握了他的手,“哎,这是做什么?不怕你家小丫头知道。”

    “怕。所以,赶紧的,别让我费事。”

    一个“怕”字他应得好是干脆,面上却是淡得一点表情都没有,配着后头这一句显得这么无耻又这么理直气壮,与当初那隐忍低郁的少年判若两人,她不觉笑了。

    十年的岁月,笑容如初,那温暖竟仿佛来自昨日,沉淀着那锥心的感觉。他的心越发纂紧,干涩地喉轻轻嗽了一声,“好了,别拗了。”

    “大将军了,还是从前那样赖!”她不松手,依旧笑道,“暗里得不着,要用强么?神医耳朵灵,鼻子不灵,还是不肯认输?”

    听她揶揄赛罕不觉咬牙,“你身上总是带着香袋,这么重的味道,我怎么嗅得出!”

    她乐得掩嘴儿笑,赛罕再耐不得,打横抱了起来。怀中人好是受了一惊,却也没挣,拢了他的脖颈,一脸的笑微微泛了红。

    走到木榻旁,赛罕将她小心地放在被褥上,起身挽起了袖子,“脱了。”

    ……

    头枕着被垛,双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自从那可怕的异样开始在身上蔓延,她变得极是注重那岁月雕琢赠予她的婀娜形状。妆容与衣裙,不容丝毫的懈怠,无时无刻都要在镜子里寻找自己正被一点一点慢慢吞噬的身体,魔症了一般。却此时她不忍将那褶皱抚平,不忍躺出更婉转的姿态,只小心地存留着他怀抱的力道、体贴的摆放。幽蓝的眸底倒映着他的影子,嘴角含笑,是无数的夜在镜中演过的容颜;气息淡淡的,她安静得似一尊精致的雕像……

    此刻梦境成真,只若离别最后一刻,身边只有他……

    “别拗了,”看她半天不动,赛罕蹙了眉,“脱了我瞧瞧。”

    他的语声已是尽力柔软,却依旧掩不住那强压的心燥。眼中没有了多年前的羞涩躲闪,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身体。目光冷静、平淡,将才那亲近的举动留给她的期许仿佛夜间偷偷生出的露水,阳光下蒸起无影无踪,冰得她的心觉不出痛,只在眸中一暗,笑容有些僵。

    他还和许多年前一样,不知觉中就伤人入骨,尤其,是女人……

    “莉娅!”

    赛罕提了语声,他的耐性这些时已然被她消磨干净。得知她归来,他心中的疑惑多过了惊喜。多少年前的纠葛在他突然想明白后再也没有去寻过她,存留下的都是年少时光的相伴,一天一天过去,不曾暗淡半分。只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可突如其来,她独身而返。疑问卡在他胸口不及理会,最牵挂的便是小鱼儿,生怕众人不明底理伤了她。果然,事情延续了多年前的错,在他回来之前便各入其角,演起了双妻夺夫的戏码。

    重逢的欣喜一闪而过,他便被眼前所见震惊,所有的疑问就此生生咽了下去。岁月无情,却在她身上少有痕迹,更将曾经的温婉添酿得丰韵绰绰。唇血红,面上异常白净、饱满,没有一丝褶皱,可明媚的日头下那光滑却映不出丝毫的光泽。旁人都道丰姿好,不过是体质略虚,可落在他的眼中却是可怕的毒逆!薄薄的皮肤下每一个细小的脉管都在充大、撑胀,她偶或情绪一激,细微的波潮便从脖颈处涌起,漫至额顶,隐隐发青。紧紧与她相握,他摸到了那一样饱满的手,手心炽热,却觉不出他那足以掐断她的力道……

    她说是体内温毒,脉像果然把到那温吞的火,徐徐地燃着,不觉险,只忽隐忽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种毒医书上见过,实在的情形却只随老父诊过一次。这是沙漠之地特有的一种致命毒蛛,初咬并不觉痛,稍有红肿,此时必须切开伤处排毒,否则一旦拖延进入血中,不会立刻死去只会慢慢蔓延,到那时灵丹妙药也只不过是拖延时日。

    心痛之下,他不肯就此笃定,每日守在身边引逗她的心思情绪,让她笑,让她急,仔细察看那毒脉的走动。若是他诊断无误,此时末端饱满,身上该已是显出了痕迹,需得抓紧查看,若并未完全漫开,或可牵制。谁曾想,她却如此执拗,死活不肯给他诊看。不得已,他只得将她带了出来,今日是劝她听从也好,用强也罢,他必得查个究竟!

    “你这么大声,是想吓着我?”

    他发了狠的语气丝毫于她无碍,幽幽的声音更让那浅笑的人显得悠然安静,正是多年前他那燥热的天地里唯一的陪伴。只此刻赛罕没有半分心思怀旧,一撩袍子坐□。

    见状,她也欠起身迎了他,面对面,近得能嗅到他压着的气息。幽蓝映着幽蓝,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她忽然有些怔,直到领口的扣子被他解开,她这才反应一把握住,“你是何人?”

    “我是大夫!”

    她的笑仿佛水面上微风撩起的涟漪,一倏而就远得再看不见,冷道,“我的头发和身子,只给我的夫君看。”

    “性命攸关,还在这儿跟我矫情!”赛罕抵开她的手,又去解斜襟。

    “你敢!!”

    声嘶力竭,那波潮泛上来好是显眼,惊得赛罕手一僵。她的手啪地打上来,软绵绵的力道,他却不敢惹,只得松了手,口中急劝,“莉娅!”

    “洞房花烛,你怯了胆子。如今,晚了。”她面上又复了那白皙美丽的颜色,“这身子好看难看都与你无关。”

    闻言,他没有言声,她也并未退后,依旧近近地,看着彼此,仿佛回到很多年前那毁去终身的夜晚……

    “那时,我不是害怕。”良久,他低沉的语声好是艰难。

    阿莉娅一愣,“你当时就知道??”

    尴尬的问迟了十年却终究还是来了,他想点头,却不能。那一夜她以身相许,他却解不开她的衣衫,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吃撑了东西又吐不出,堵得难受……

    他逃了,好几天不敢看她,不,是不想看她。那个时候他不明白是为何,直到那股难受的感觉散去才再去找她,却发现了一个秘密。当时年少不经事,如今才敢说透,“我知道义父义母那封催归的信是你自己写的。”

    阿莉娅怔怔的,不敢相信耳中所闻。这么多年煎熬,她曾经无数次后悔不该离开,管他是否懵懂不知、是否只是姐弟之情,她要做他的妻,要守着他,哪怕……骗他一辈子。这悔恨慢慢变成了甜蜜,支撑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猜想着他们长相厮守的情景。可此刻这一句话便把一切都打碎!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无心于她,心痛早该麻木,此刻却疼得她发抖!

    “那……你为何还送我走??”他该明白走了就再不会回来了,他那么依赖她,如何舍得她走??

    “我不想拖累你,背井离乡,何必呢?”她走后,思念之余,他确是松了口气,以至于许多年他都不想再套上成亲的念头。

    一丝苦笑漫在唇边,她眼神滞,口中喃喃的,“你终究……还是不知道我究竟为何要走。”

    “成不了你的男人,守着我做什么。”

    她笑了,抬手抚上他的额,他的眉,轻轻地划过他的脸颊,“你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不明白的时候却通透得让人心寒。我的男人,我知道他的心有多热,人有多烈,我知道他此刻不开窍,总有开窍时。待碰到那个人,疼她,会把她宠上天……我怎么能忍得下,看他与她生儿育女……”

    赛罕的心狠狠揪了一把,“既如此,为何还要回来?”

    “为何??”说着,她一把扯开了衣领!

    一股腥甜扑面而来,白净饱满的肌肤上点点瓣瓣已然漫过了心口,布在了锁骨处,仿佛雪中绽梅,铺洒之势,诡异的美丽。赛罕腾地起了身,她突然萎去,寒霜下一朵孤伶伶的格桑花……

    “莉娅!”他一把将她捞进怀中,怒呵,“为何不肯传信给我?非要跋山涉水?你可知道耗的是你的命!!”

    “……赛罕,你可还记得琴烟岛?”靠在他怀中,她轻声问。

    “……嗯。”

    “你说往后定要在那里过几年自在日子。我一直……在那里等着。”他没有来,最初的几年他寻遍了她的村落、周遭的城镇,一路千里,却从未来到这里。似乎,她与他的“自在日子”毫无瓜葛……“后来才知道,我等不来了。”

    “莉娅……”

    “如今我的身子,我自己都嫌弃。”漫过了心口,再无药医,待漫到脖颈、脸颊,泛至全身,慢慢胀开,稍有不慎就会破裂,到时候,红的,是血……“我只想做你的妻,葬在你身边。”

    “容我与鱼儿商量。”

    “别……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不能死相难看,不能羞辱,不能如此归主……到时候,只要你一个人给我洗净,白布裹身,我要干干净净地走。就让旁人还当你我是战乱分离,只在曾经,我是你要娶的妻……”

    “莉娅,你容我时日去寻药,待到……”

    她轻轻摇头,“你若不允,我只能走。”

    帐外飘起了雨丝,细微的声音入耳,带着濡濡的潮气,赛罕只觉得心缠成了一团乱麻……

    帐中好是安静,他怀里比梦中还要温暖,她庆幸自己此刻依然美丽,却此刻盼不成最后一刻,心里存留的一点点念头还是摁不住……

    “鱼儿……你那个小丫头,就是那个女人,是不是?”

    赛罕点了点头。

    “跟我说说她。性子如何?闹,还是静?”他没吭声,看那紧锁着眉似走了神,她便又问,“我听说她从中原来,小小年纪没了父母?”

    “嗯。”

    “难怪。”阿莉娅轻轻叹了一声,“那她,只有你了。”

    赛罕这才稍稍回神,顺了她的话想起那动不动就嚷嚷“我中原千军万马如何如何”的小鱼儿,嘴角抿出一丝尴尬的笑,摇摇头。

    拧成疙瘩的眉松解下来,他眼中突然到来的柔软仿佛把一身的冷硬都化尽,看得她好是心惊……

    当年他寻声识人,仿佛天命注定。那个时候她是多么笃定,只要她的声音响起,天涯海角他也会奔来。谁曾想,任是年少血热,在她身上,他竟是连个错都不肯犯,任那娇花初绽的身体颓萎而去,也不曾引得他半分罪念。她走了,是放手,也是不甘。此刻她终于明白他并非无心,而是无情,却这条命已是近在尽头。只是心比从前窄了太多,还是心酸,还是嫉妒,恨不能依赖着这最后的分别惹他心痛,拖走他。此刻唯一能将这疯狂的念头压下去的,不过是疼他的心,是这把岁数一天一天积攒下的隐忍……

    “……疼她吧?”

    “嗯。”

    “可也欺负她了?”

    嗯?这是什么话?赛罕正是要反驳,再一想,挑了挑眉,又皱了一下,心里竟是纠结起来。

    阿莉娅噗嗤笑了,“你啊,就是歹稀罕!”

    “嗯?”

    “稀罕什么物件儿,就可劲儿揉搓,不弄坏不算完。”

    赛罕闻言,不自在地随着笑笑,知他者依旧是她。他怎么没有后怕过?当初真真险些“弄坏”了他的小鱼儿……

    “她可知道你的心?”

    “嗯。她也离不了我。”

    一个“也”字,她再也问不出旁的。轻轻推开他,靠在被上,好累……

    看阿莉娅闭了眼睛,赛罕悄声走到门口,挑起帐帘。雨倒不大,只是应着春寒似还夹着些雪珠,冷飕飕的。若只是他,半个时辰的路实在不值一提,可如今阿莉娅的身体极是虚弱,一旦着了寒,实在难以预料,只能待雨停了再走。遂唤来阿木尔,吩咐道,“去给夫人送信,就说我今儿晚些回去,让她不必候着。”

    “是!”

    转身正要回帐,赛罕又赶紧回头,“慢着,告诉她我同阿莉娅一道。别胡寻思,回去再说。”

    “是!”

    ……

    雨下个不停,天地连得蒙蒙一片,一丝缝隙都不见。赛罕独自在帐中踱步,琢磨着该下何种药来拖延阿莉娅的病,怎奈总是分心,竟是算不得阿木尔走了多久了?小鱼儿若是生气了,他少不得得自己跑一趟……

    耳听得马蹄声,赛罕大步往外去,一把打起帐帘,目光在雨雾中迎着来人。马匹近了,缰绳把握不好,跌跌撞撞跳下一个人。几步远的距离,雨中遮蔽,瘦小的身子淋得湿透,衣袍贴在身上,沾满了泥水狼狈不堪,只那双明亮眼睛,穿过雨雾,熊熊燃烧的小火苗……

    “鱼儿?!”

 第87章

    ……

    雨越来越密;几步远的距离那纤瘦的身子已是有些模糊不清;湿透的衣袍粘在身上依然被雨水打得不停摆动,可人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雨水从头淋下,粘湿的发完全失去了形状紧紧贴在脸颊上;一双眼睛大睁着;一眨不眨;任是风任是雨;目光仿佛那惊起的雷电穿透了雨雾。小小的人,狼狈之中竟是透着一股凛冽之气。

    从未见过小鱼儿有这般气势,赛罕惊诧之余竟有些慌乱;顾不得细寻思,紧着大步上前将她拖进帐中;“这么大雨,浑跑什么??”

    帐外风雨交加,帐内药香冉冉,未及掌灯,阴雨天投下与时辰不符的昏暗,静谧中透着窝心的温暖。滴滴哒哒,脚下映出一滩水迹,没有了雨水遮掩,雅予一身*渗着阴冷的寒气,瞬间就打破这一室的干燥适宜,格格不入的突兀。

    赛罕张罗着去拿干手巾,阿莉娅也应着声响坐了起来,结好最后一颗扣子抬起头,才端详起这引见过一面便再不曾与她有丝毫瓜葛的小女子。这就是他的小鱼儿,是他少言寡语的口中,寥寥几个字便描画出那卧在他心尖儿上的软处……此刻从头倒脚湿漉漉地淌着水,活像一只将将从水里捞上来的小沙半鸡,半条命的模样冻得僵硬,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味道。

    阿莉娅心里不觉失笑,看这小丫头的架势是捉奸来了。也难怪,十几岁的年纪不经世事,一直被他宠着、护着,一时冷落便沉不住气。不管平日里性子是静是闹,这一场怕是要十分难看了。只是,跟了赛罕这两年,不知可当真知晓这男人的性子。他最烦小心眼计较,虽从不在意旁人眼里怎样看他,却绝不会任人强摁他的头。阿莉娅随即有些皱眉,若是小丫头当真闹起来,她该如何?言语上压制,小丫头定无还手之力,只是明知这是他心头之人,时日不多了,她实在不愿意在他心里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悦;可若是和和气气显大度,必定会显得他的小鱼儿无趣,一旦撒起泼来惹恼他,两个人闹僵了,岂非也是她的不是?这么琢磨着一时竟是没个主意。

    正是独自寻思,忽见那水淋淋的人抬起手拨开遮挡在脸颊上的发,微微一笑露出碎玉雪白的牙齿,周身那湿冷的寒气顿时在那笑容里消去了大半,好是可人。阿莉娅一怔,正是要回个笑给她,赛罕已是拿了干手巾罩在她头上。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那瘦小的身子乖乖地站着,像一只小布偶,任他的大手在她头上揉搓。拢起她的发仔细地抓捏、揉干,他好是熟练,显见不是头一次。想起曾经他自己沐浴后都不会如此精心,此刻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异样。不远不近地看着,阿莉娅只觉那湿凉的雨气慢慢侵蚀过来,将才那生出的些许大度有些硌得心口疼……

    打开手巾,露出乱篷篷的小脑袋,粗粗地给她梳梳拢,赛罕便抬手去解那*的袍子。她老老实实的任他摆布,只自己抬手把那被雨水打歪到一边的的小蓝鱼儿摆正在眉心。褪下外袍,里头也已经殷湿,不能再脱,赛罕解下自己的袍子给她穿上,衣襟对折,绕了两圈把她裹得像一只端午的粽子。包拢在他的味道中,很快就暖去她身上那细细索索的抖。

    “不是让阿木尔给你传信儿去了,还跑来做什么?”

    “阿木尔?我没见着他啊。”低头看着他结衣带,雅予轻声应着。

    赛罕蹙了蹙眉,深知小鱼儿虽大事上十分懂得隐忍、顾全大局,可闺房之内却是个霸道、爱耍性子的丫头。从不会自己骑马的人冒雨奔到这僻静所在,先不说她是如何寻得到,单是这股子劲头就可见那心里的恼怒。赛罕那本就一团乱麻的心慌乱之余已是更添烦躁,此刻这语声入耳,十分平静,倒是让他有些吃不准。

    “我一个人无事,房里闷了半日,原是出来闲逛,听人说你们出了中城往这边来了,我就寻了来。”

    听她毫不避讳是跟踪而至,赛罕的脸色沉了下来,顾念阿莉娅的身子不能再激于喜怒,便不好发作,压了声斥了一句,“这么大雨,闹什么!”

    平日里哪忍得他丢脸色,此刻却似不见,她面上柔和,浅浅的是常于人前所示的笑容。结好衣带他正要放手,被她两手轻轻握了,“那马今儿倒还听话。我也不想折腾,只是府里倒罢了,出到外头来,耳目难免,我不得随着么?”

    “瞎操心!”赛罕反手握了她,摸到冰凉的小手上一道深深的勒痕,蜷缩在他掌心一点热气都没有,再想这两日就该是她的信期,他便语声不耐,越发拧了眉,“旁人的耳目关咱们何事!”

    闻言雅予轻轻蹙了蹙眉,将将暖过些血色的脸颊又是一冷,粘着几颗雨珠更觉白净剔透,尴尬地瞥了一眼阿莉娅,讪讪道,“从来就不是个顾怜的人,只图着自己行事便宜。不关咱们的事,也不关大姐的事么?金帐不比大营,你若觉得凡事妥当,便是我多事了。”

    她的语声好是轻柔,语气中不曾搀杂半分酸醋的味道,赛罕一时不得不搁下于那蛛毒的纠结,心下细琢磨。久不在大营出入,撕杀与放逐,他早淡了凡人礼数。彼时虽是心急想探知阿莉娅的病情,也并非未顾虑旁的,只是心坦荡,根本不屑去顾及什么人言。此刻被小鱼儿这么一问,脑子里这才又转了个弯。即便这草原上人人都晓得他那曾经渊源,可如今人家并非他帐中人,若当真因此惹下口舌,又不曾有实在的意思,无论阿莉娅计较与否,他这男人做的都是欠妥。再者,自己虽是脱了牢狱之灾,却并未脱去宗王族的耳目。金帐这所在不是男人厮杀的战场,是斗心思玩手段的地方,一点传言被小人恶心了去,他不在意,那积极谋划他重新出山的兄长们在大汗面前恐也不大好看,岂非无妄之灾?此刻小鱼儿冒雨赶来,待返回之时三人同行,任是谁见了都十分周全。赛罕这才按下心里的烦躁,悄悄赞了一句我家郡主果然懂事。只是面上如何肯折?只大手握紧了小手道,“还冷么?”

    雅予正是要答话,床榻边传来了更是温和的声音,“来就来了,多一个人说话也热闹些。”

    冷眼旁观,这半天在这恩爱的小夫妻面前阿莉娅当真被撇得如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小丫头冒雨跑来想抢回自己的男人并非意外,这醋性大发的举动也分明是惹了他火起,却眼见着被她三言两语便化解,如此明显的“捉奸”转瞬就成了顾全大局的举动。阿莉娅不觉苦笑,她已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之人,哪里还需顾得什么人言、脸面?至于旁的,她向来于政事无心,却从他展开的眉头上看出这其中计较的分量。不知那小丫头可是当真有这般心胸还是把准他命脉的手段,阿莉娅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堵……

    “……嗯。”

    雅予点头应下了挽留,赛罕却分明感觉到那掌心里的小手颤了一颤,握紧道,“府里不便,是出来瞧病的。”

    “是么?大姐病了?”

    原本也并未指望他会在他的小鱼儿面前与她多存下一分暧昧,却也不曾想到他能直直地道出原委,撇清得里头容不下一点曾经的情谊,若非应下她不可透露病情,恐怕此刻她已然要受到小鱼儿于那绝症的怜悯。看着他两人一道走过来,阿莉娅不觉心凉,只淡淡一笑,“不妨事。”

    “是何病症?要紧么?”雅予就近坐在榻边开口问道,赛罕在一旁负手而立。

    将才还像是一只将将从水中捞起的小动物,可怜兮兮,此刻不知是被他的白袍所衬还是被雨水淋冻得,一张小脸冰雕玉琢,竟是比初见她时那绚丽的色彩更加动人心肠。此刻言语关切有加,却并未有特意虚饰出的亲近,在自己男人的托衬下,小丫头的妻做得像模像样。阿莉娅看得有些出神,心底深处的落寞与疼他的心彼此纠结,难辨滋味……

    “不过是陈年旧疾。”

    “是么?顽症确是难缠。不过如今远胜从前,太师府的大夫都是三嫂重金聘来的名医高手,大姐不妨一试。就近着,也便宜。”

    阿莉娅抬眼看看赛罕,见他神色如常,似并未听出他的小鱼儿那话中之话,便笑笑,“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是你家这位大夫瞧不得人生病,总想心里有数。”

    闻言雅予也抬头看看赛罕,笑了,“这倒也是。”

    不知是还在琢磨阿莉娅的病,还是根本无意两个女人的心思,听她们说话赛罕再没言语。

    困在雨中走不得,问一句答一句,阿莉娅看得出雅予多一步都不肯靠近她,礼数分寸把握得如此清楚,却让人觉不出嫉恨与冷意。阿莉娅忽地觉得自己低估这个小丫头了,心中隐隐生出不祥之感,看来别说是在这余剩的日子里顶着他妻的空名头过几日,便是死后想在墓牌上刻下他的名字怕是都不能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还在守候的亲们,这两周为了解锁,简直是筋疲力尽。六十一章到七十七章已经修得面目全非,断章断得乱七八糟,有些很关键的地方都被删掉了,有种残缺的感觉,已经不是咱们当初一起走过的故事。不过大家放心,我还是会坚持原先的设定继续更新,直到完结。

    谢谢亲爱的卿卿,那天只解锁了两个小时,就收到了你的雷,太感动了,谢谢你。

    爱你们。

 第88章

    ……

    雨停时已到了傍晚时分;日头赶在落山前又朦朦地露了半个脸;照得湿漉漉的草原上五颜六色的水汽。几人起身往回;阿木尔伺候阿莉娅安顿在套来的车上,雅予牵过自己的马被赛罕拦了抱上飞雪豹。

    一路往回,都也无话。将到大营处远远看到奔出一队人马;赛罕勒马驻足未再往前去;岂料那领头人竟是拨转马头直冲他来。看着来人渐近,赛罕眉目冷淡;只轻声在雅予耳边道;“大汗长公主的多罗附马。”此人生性暴戾,张狂好斗,沙场上勇猛;斩尽杀绝;算得是员虎将。早年夺帅印败在赛罕手下,之后各自领军再未交手,自此再不曾心平。

    未及来在眼前,勒马高高扬起,多罗粗声道,“老六!我说你真是闲了,与夫人好兴致!”

    赛罕微微一笑,“有劳附马惦记着。”

    “哈哈……”多罗大笑,扬鞭指过来,“我可真是惦记着你!不过公务在身,改日你我兄弟拼个几坛子!”

    “好。我候着。”

    目送多罗远去,赛罕眸中瞬间冷了下来,“出事了。”

    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曾领会,怀中人没吭声。身子直直的,赛罕又往怀里揽了揽,依旧僵得发硬,他蹙了蹙眉,没再强只管驱马往前。

    一行人回到太师府,安置两个女人各自回房,赛罕匆匆往乌恩卜脱的书房去。兄弟二人掩门说话直至夜静,待到两遍号声鸣过,赛罕方才出来。不及与兄长用饭,直往后院去。

    ……

    这一天突发了许多事情,堆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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