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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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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安养伤,她在这儿陪着,短时间内自然不会回宫,本以为能暂且避开承熙,哪知这日清早起身时,却在门口见了一簇怒放的缅栀子。
  承熙捏着花束的柄儿,笑嘻嘻的凑过去叫她:“母后!”
  锦书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一连串问道:“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呀,”承熙进了内殿,将那束花插进花瓶,怕母后责备他乱来,便解释道:“母后既然走不开,我便自己过来见你,昨日才是大朝,近几日无事,我才过来的。”
  “你也是一片孝心,哪有什么好责备的,”锦书本以为自己见了他会觉得陌生,更会觉得不知所措,可许是因为有这一世的情分铺垫,一切反倒水到渠成:“用过早膳没有?”
  “没有呢,饿死了。”过了年关许久,承熙也八岁了,因为早早登基,在何公身边见得事情多了,人也愈发沉稳,这会儿在母亲面前,方才展现出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姿态。
  “想吃母后做的糕饼,”他过去抱住锦书,亲昵的蹭了蹭:“还想吃桂花饮。”
  许是像了锦书,他不似寻常男子那样不喜甜食,无论是糕点蜜饮,只要见了,总爱喝上几口。
  “偏你事多,”小一月不见,锦书明显察觉到他瘦了,嘴上打趣,心中却疼惜,亲生母子之间,倒没诸多规矩,拉他到自己塌上躺下,道:“在这儿躺一躺,母后给你做点儿吃的去。”
  承熙今日起个大早,只欲给母后一个惊喜,现下委实辛苦,乖乖的点点头,便往塌上去躺下,暂且合眼睡了。
  锦书边往厨房去,边问红叶红芳:“圣上过来,怎么也不通传?”
  她与承安的事,现下自然不欲搅弄的广为人知,但对于身边几个贴身侍奉的,也没有刻意去瞒着。
  其实,也瞒不过去。
  只是到了这会儿,他们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又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圣上才来没多久,说是要给娘娘一个惊喜,”红叶低声道:“娘娘那会儿还睡着,他便往花园里去采了缅栀子,人刚过来,您就醒了。”
  锦书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承安睡醒后,用过母后做的早膳,便整理衣袍,往承安那儿去看他。
  于他而言,承安既是兄长,又是母后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总要过去走一遭。
  承熙登基前夜那场风云,到底影响了二人情分,再不可能如此前那般亲近,然而在经过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以及前朝诸事之后,他已经学会了将这一切埋在心里,径自隐忍,一语不发。
  任谁见了,都只觉得圣上与楚王兄弟情深,棠棣恩重。
  倘若是在之前,锦书见这一幕,心中只会觉得欣慰,然而到了这会儿,却再不能深感宽心。
  先帝为承熙留下的遗泽太过厚重,并且会随着他一日日长成,愈发雄浑,待到他成年亲政,大周只怕会有一位从未出现过的强权天子。
  她该怎么做呢?
  告诉承熙,她与承安的关系吗?
  且不说他还这样小,便是再大些,只怕也难以接受。
  倘若不告诉他呢?
  前世苦楚,今生方才短暂相守,她万万舍不得放开承安。
  可若是瞒着承熙,待到他日后知晓,心中该有多愤恨生气?
  锦书素来都是有主意的,到了这会儿,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
  承熙去探望承安时,她没有过去,待到午间,他回到自己身边时,方才道:“你楚王兄怎么样了?”
  “精神倒好,”承熙到椅子上坐下,自宫人手里接了筷子,道:“听太医说,好生休养几月,人便无事了。”
  锦书在侧听着,眉眼低垂,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半晌,方才道:“承熙,这些日子以来,有梦见过你父皇吗?”
  承熙神情一顿,目露伤感,筷子停了,闷闷道:“有。”
  左右没什么外人,他也不必端着架子,将自己椅子拖到锦书身边去,低低的唤了一声:“母后。”
  “虽然父皇已经过世近半载,但我还是很想他,”承熙越想越难过,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有天晚上,我梦见父皇了,梦里我还很小,他抱着我去御花园玩儿,那时候觉得既开心,又难过,还不明白为什么,待到醒后才知道,原来父皇已经不在了……”
  承熙不同于其余的皇子公主,从他出生,便是圣上亲自照看的,等他再长大点儿,更是亲自抱着出去玩儿,时不时还带他到含元殿去守着,父子感情极其深厚。
  此前锦书还觉得圣上对儿子太过溺爱纵容,忆起前世,才恍然发觉,他大概是因为前世自己对孩子的冷待,而习惯性的双倍补偿给承熙。
  怜子如何不丈夫。
  承熙并不傻,相反的,他很聪明,所以才更能明了别人对他的善恶,也更加的亲近父皇。
  虽然嘴上不说,可锦书知道,他心里其实还是很难过,因为先帝驾崩而留下的那道伤口,也并没有愈合。
  这样的时候,她不该、也不能提起承安之事。
  她发出一声叹息,伸手将儿子抱住,像他小时候那样,在他肩头拍了拍,无声的安慰。
  母子二人相依,既令人感慨,也叫人心生柔软。
  直到红叶看看门外,轻轻出声。
  “娘娘,圣上,”她道:“楚王殿下过来了。”
  锦书心头微微一颤,抬眼去瞧,却见承安披着外袍,面色隐约惨淡,正立在门外。
  珠帘低垂,却掩不住内间如何,方才一幕,只怕被他看个正着。
  拍一下承熙肩膀,她将他松开:“叫他进来吧。”
  “方才圣上走时,将东西遗落在那儿了。”承安将手中玉佩呈上,轻声道。
  “皇兄身上还有伤,怎么自己过来?吩咐内侍走一趟便是,”承熙收了方才伤怀之意,和颜悦色道:“倘若伤势加重,岂不是朕的罪过。”
  承安垂首,低声道了句不敢。
  他人过来,又是午膳时分,自然不能赶出去,承熙同他寒暄几句,便留了他一道用膳。
  有些事情虽没有挑明,但暗里却是风起云涌,这顿午膳吃的沉闷,锦书与承安都极少开口,反倒是承熙,左右说话,活跃气氛。
  午膳过后,承安自然不好久留,告退后离去。
  承熙似乎有了在这儿多留几日的意思,锦书也不会赶他走,母子二人说说话,在清河行宫这样景致优美的地方走走,都是一大乐事。
  直到这日晚间,承熙吵着要吃母后做的糕点,锦书挨不过他,先行往厨房去后,承熙与承安在那片黄槐决明下遇见了。
  “楚王兄怎么出来了?”承熙看看天色,关切道:“已经傍晚,有些凉了。”
  承安看着他,道:“有几句话,想同圣上讲。”
  承熙往一侧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笑着问:“什么?”
  “圣上心知肚明,”承安道:“何必明知故问?”
  承熙托着腮看他一会儿,答非所问道:“母后曾说过一句话,朕倒觉得,可以再同楚王兄说一遍。”
  承安眉头一动,却还是问了:“哪一句?”
  承熙依旧在笑,只是眉梢微挑,隐约有些讥诮:“你也配。”


第151章 稚子
  你也配。
  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落到承安心里去,却比那日那支利箭更伤人心。
  抿紧了唇,他看着承熙,没有言语。
  “楚王兄怎么不说话了?”承熙依旧笑嘻嘻的,讥诮之意却不曾减少半分:“说呀,朕听着呢。”
  “算了,”承安叹口气,道:“左右圣上也没有交谈的意思。”
  “哦,交谈,”承熙收了面上笑意,淡淡看他一看,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父皇对你不好,这是真的,朕不会否认,但无论他对你有多不好,于朕而言,他依旧是最好的父亲,所以,也很难对你前些年的辛苦感同身受。”
  “至于母后,据朕所知,她也没什么对不住你的。”
  “当初父皇将你寄养在她名下,也算半个中宫嫡子,她没短你吃穿,吩咐人刻意折辱吧?相反,还嘱咐文苑武苑的太傅对你多加关照,在父皇面前为你说好话。”
  “仔细数数日子,父皇驾崩也不过半年,”他语气转冷:“你就敢这样放肆,觊觎太后,岂不该死!”
  承熙静默听他说完,想开口解释的,然而到最后,却还是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太后素有决断,性情强硬,”他缓缓道:“哪里是我能强迫的?”
  “楚王兄,你知道吗,”承熙看着他,忽的道:“朕在宫里接到消息,听闻你为救母后而身负重伤时,没觉得那是沈氏余孽所为,只以为是你施苦肉计,为叫母后心软。”
  承安没有辩解,只道:“那后来呢?”
  “后来再想想,就不那么觉得了,毕竟其中分寸很难拿捏,”承熙目光微动,道:“或许,真是连上天都在帮你吧。”
  “那圣上呢,”承安平静的看着他,徐徐道:“你既知太后于我有所心软,却故意提起先帝,伤心落泪,难道不是在利用她怜子之情吗?”
  “楚王兄曾经往渔阳去征伐匈奴,许是见多了收继婚之类的鄙陋之俗,”承熙嗤笑道:“然而这是大周,冠带之室,那些丑事,是做不得的。”
  话说到这儿,也很没意思了。
  彼此都将话挑明,又都不会退让,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承熙笑了一声,站起身,径直离去。
  锦书去做了桂花糕,亲自端着进了内殿,才见承熙正躺在塌上,靴子也没脱,不知睡了没有。
  登基之后,他再不像此前那般散漫,这种情形,还真是少见。
  锦书有点儿担心,将桂花糕搁下,上前去探他额头,这才发现,是有点儿烫。
  “让你早些回来,别在外面乱跑,你还不信,这下可好了,”轻轻叹口气,她吩咐道:“红叶,去叫个太医来。”
  红叶应声退下,锦书便在塌边坐下,守着承熙,正以为他睡了,手便被他抓住了。
  “母后,别离开我,”他睁开眼,声音小小的,像是小时候那样,语气有些无助:“父皇走了,我只有你了。”
  锦书心里蓦然一疼,说不出什么滋味,用力捏了捏他小手,温柔道:“你在这儿,母后能到哪儿去?红叶已经去叫太医了,待会儿开了药,喝一副下去,很快就会好的。”
  承熙坐起身,伏到她怀里去,闷闷的道:“母后,我好难受。”
  他不是爱叫苦的性格,即便从前是,现在也不是了。
  锦书被他说得忧心,转头去催促宫人看看太医到了没,又轻轻拍他肩膀,像是小时候那样温和的安抚。
  “母后,”承熙看着她,忽的道:“刚刚,我去看前殿那儿的海棠了。”
  锦书怔了一下:“怎么跑那么远?”
  “前年父皇带我们来这儿的时候,正赶上内侍们在那儿栽植海棠,我吵着要玩儿,他便跟我一起在那儿种了一棵,”他伤怀道:“今天我去看,居然开花了。”
  锦书低下头去,看他那张同先帝相似的面容,心底不觉一叹。
  “想你父皇了吗?”她轻轻问。
  “嗯,”承熙点头,随即又问她:“母后不想吗?”
  “……想的,”锦书依旧抱着他,目光却越过内殿诸物,往前殿方向去了,语气隐约喟叹:“他待我,其实也很好。”
  前一世惨淡收场,是他有错在先,而这一世,他其实没什么对不住她的。
  可她先入为主,总觉得是他在自己与承安两不相知的前提下,篡改了二人良缘。
  也说不出谁对谁错。
  承熙见她目露感伤,显然是思及前事,眼睫低垂,不再开口,只静静伏在母亲怀里,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红叶带了太医,急匆匆赶来,为承熙诊脉后,只说风邪入体,需得休养,喝几服药便成。
  锦书尤且不安,再三追问,便道有个六七日功夫便能痊愈,劝太后安心。
  这一场病来的突兀,似乎也将承熙重新变为幼时模样。
  很黏母亲,也很爱撒娇。
  前一世,因为种种缘由,锦书并不怎么亲近这个儿子,即使被先帝说过几次,也很难像是寻常母亲一样疼爱他。
  然而这一世,他是她与先帝真心相爱时生下的孩子,自小便守着,唯恐哪里摔了磕了,极为疼爱。
  前世多年的冷淡与今生这些年的宠溺交汇在一起,其实是很难融合的,然而因他这场小病,却使其结合为一,再无隔阂。
  哪个母亲,会对着自己年幼无助的孩子心狠呢。
  承熙病了,少不得要往长安送信,第二日,何公等人的信使便到了,好在大周十日一大朝,三日一小朝,他只消能在十日后返回便可。
  接连喝了六七日的药,承熙精神便明显好的多了,能蹦能跳,似乎大好,叫太医前来诊脉,也说业已大安。
  承安过去时,锦书正端了药给他,承熙跑到另一边儿去避开,郁卒道:“我都好了,母后别叫喝药了,好苦。”
  “太医不是也说了吗,病后容易反复,”锦书不理他这茬,端着药碗过去:“快喝了,明日再停。”
  “好吧。”承熙老老实实的站住脚,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慢条斯理的喝了,方才去看门口的承安。
  “楚王兄不是在养伤吗,怎么过来了?”
  承安平静的看着他,唇边甚至于流露出一丝笑意:“没什么,独坐无趣,便想来同娘娘和圣上说说话。”
  因为承熙的缘故,锦书这几日都没见过他,现下见了,竟生恍然隔世之感,示意他落座,方才温声问了几句伤势。
  承安自然一一答了,语气微微带笑,极是温和,承熙坐在一边儿听着,神情却隐约阴郁起来。
  待到承安走后,他方才道:“母后,当初不是你叫我疏远楚王兄的吗?”
  锦书被他说得语滞,顿了顿,方才道:“确实是。”
  “那现在呢?”承熙定定看着她,道:“因为他的救命之恩,母后心软了?”
  前世缘由,终究不能说出口,锦书能找到的、足以对承安态度转圜的,也只有承熙所说的这个原因了。
  “是,”她轻轻道:“因为他冒死救了母后。”
  承熙抿着唇,静静看她半晌,似乎有些受伤,许久,方才道:“倘若我和他之间有一个人要死,母后会选择谁?”
  这句话说的戳人心肠,锦书心中一痛,微露惊意:“这话是你自己想问的,还是有人撺掇你说的?”
  “都不是,”承熙忽的一笑,小孩子的天真稚气十足:“我就想看看在母后心里,我是不是最重要的。”
  锦书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也不愿在此刻深究,只道:“你呀,年纪小小,怎么这么多心事。”
  “我是天子了嘛,”承熙挽着母亲胳膊,亲昵道:“要是太蠢,会被骗的。”
  锦书摸摸他面颊,无声的叹息起来。
  ……
  夜晚又来了。
  母后往寝殿去为承熙铺床,他便独自坐在殿前台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灯光晦暗,在他脸上留下不定的光影斑驳。
  有时候,小孩子的心思,其实是很敏感的。
  尤其是,楚王兄同父皇生的相像,看母后时的神情,也同父皇一模一样。
  专注极了,似乎眼里再也容不得别人。
  更不必说,年夜灯花散尽后,那个带着血腥气的吻。
  望着天边那轮孤月,他有些阴郁的笑了。
  “承熙?”锦书在里面叫他:“快过来,外边儿冷。”
  “嗳,”他语气轻快,应声道:“这就来。”


第152章 相许
  承熙毕竟是天子,即使尚未亲政,也轻易离不得长安,病愈没几日,何公便传书过去,言辞恳切,请他回宫坐镇。
  他舍不得母后,执拗的留在内殿里,如何也不肯走,锦书既好笑,又无奈,在他身边坐下,温声道:“你先回去,再过些时日,母后便回去陪你,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承安因她而伤,都不好丢掉他先行离去。
  承熙有些怀疑:“真的吗?”
  “真的,”锦书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好吧,”承熙勉强应了:“说话算话,母后可别食言。”
  锦书摸摸他面颊,轻轻笑了。
  天子离去,锦书是他生母,倒不必去送,其余人则不然,非得送出行宫门口去不可。
  承安有伤在身,本是可以不去的,只是他年少力强,恢复也快,少不得要过去走一遭。
  “娘娘,”红叶守在锦书身边,仔细听了一听,道:“圣上走了。”
  锦书却似没听见这话,只缓缓叹口气:“人呀,总没有知足的时候,此前他小,我恨不能叫他一夜长大,现下长大了,却又……”
  那毕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或多或少,她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她是圣上生母,说上几句自然无妨,周遭侍从却不尽然,一个个敛气息声,不敢作响。
  锦书也不介意,合上眼,不再开口。
  承安身上伤口已然有所愈合,行走无碍,只是需得等他慢慢恢复,服药忌口,重重琐碎,仍得仔细注意。
  这日晚间,他伏在塌上叫内侍帮着上药,微凉的药膏抹上,其实是有些疼的,然而他几番征战沙场,倒不将这点儿小伤放在心上,只懒洋洋合着眼,等内侍换完。
  那内侍似乎察觉到他痛楚,手上动作轻了许多,极是温柔,承安心有所感,回过头去,便见锦书一手执着药瓶,另一只手正轻轻在自己背上涂抹。
  “你怎么过来了?”他微微一笑,重新合上眼,伏着身道。
  “这几日没见你,总觉得不放心,”锦书神情专注,即使面对他背上狰狞伤口,也未有异色:“承熙走了,过来看看。”
  “等他走了才来看我,”承安闷闷道:“我吃醋了。”
  锦书微怔,手顿了一下,却没说话。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多想,”承安原本也只是玩笑,见她不语,有些心慌,更多的是自嘲:“他是你怀胎十月生的骨肉,从小疼爱,我算什么呢,怎么能同他相提并论。”
  既有些自嘲,又叫人心生酸涩。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也有些泄气了,低着头,心中苦闷酸痛。
  她是先帝的皇后,是今上的生母,是当朝的太后,高高在上。
  可她也是他满心期待、恋慕了多年的人。
  他们的关系这样脆弱,见不得光,见不得风,只能通过彼此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情意维持,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断了。
  而且,断与不断的选择权,其实并不在他手里。
  “怎么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锦书被他说得心头一痛,动作轻柔的将他伤口缠起,最后,方才示意他坐起,看着他眼睛,认真道:“别妄自菲薄,承安。”
  ……
  承熙午时离京,待到返回长安,修整一番,见过何公等辅臣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吩咐几个内侍几句,他摆驾回甘露殿去了。
  路过后殿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座宫室,承熙忽的停了脚步:“那儿的灯怎么熄了?”
  “太后娘娘不在,”宫人恭敬道:“奴婢们便给熄了。”
  “点上吧,”承熙盯着那边儿,缓缓道:“这里太空了,若是连灯都不点,未免少了人气。”
  “嗳。”宫人轻轻应了,见圣上没有别的吩咐,便带了几个宫人,一道往内殿里点灯去了。
  自锦书入宫,做了贵妃起,甘露殿便是合宫里最热闹的地方,圣眷不息,来客如云,然而到了这会儿,承熙独自坐在案前用膳,却忽然生出几分苍凉孤寂之感。
  再成熟稳重,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父皇,母后。”轻轻自语一句,承熙将筷子搁下了。
  “圣上,”一个年轻内侍似乎是从外间夜色里飘进来一般,悄无声息的站到他面前去:“事情成了。”
  “那就好,”承熙面上无悲无喜:“退下吧。”
  “还有一事,”那内侍道:“沈氏九族人数众多,此前圣上与几位辅臣决意将其尽数诛杀,朝野之中,颇多非议。”
  “不必理会,”承熙唇边挑起一点儿冷笑:“暗救死囚,阴杀太后,本就罪该万死,这会儿又添了另一条罪过——朋扇朝堂,更该死了。”
  “是。”那内侍听了他此语,退将出去。
  ……
  “我也不想妄自菲薄,可是,”承安笑意有些浅淡:“在你面前,我连半分底气都没有。”
  他伸手去揽她入怀,锦书没有反抗,彼此依偎时,方才听他徐徐道:“他是你至亲骨肉,是你与先帝的骨血交融,我又算什么呢。”
  “怎么会什么也不算?”锦书却笑了,微微合上眼时,眼睫在她面容上留下一道温柔剪影:“最起码在这一刻,是我的情郎。”
  “你喜欢我什么呢?”承安难得的鼓起勇气,很慢很慢的问:“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是说……”
  他微妙的动了动,有点儿难堪的继续问:“因为我生的很像先帝?”
  锦书静默片刻,嘴唇微动,正待说话,唇却被他掩住了。
  “算了,”他有些颓然,末了,又向她一笑:“我不想知道了,现在这样,其实就很好。”
  “可我想告诉你,”锦书轻轻推开他揽住自己的臂,往一侧灯火那儿去,拿银簪挑了挑,方才道:“也不想在你我之间留下遗憾。”
  “你就是你,既不是先帝,也不是什么别的人,”她在他身边坐下,夜色静谧,烛光温柔,有种难言的温柔酝酿:“只是承安罢了。”
  锦书说话时,承安便在一侧静静看着她,目光似是那从烛火一般,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烫。
  “那先帝呢?”他这样问。
  “你们是不一样的,”锦书似乎并不奇怪于他这样问,既不觉得难说出口,也没觉得冒犯,只是认真想了想,道:“先帝于我,就像是光,温暖了我前半生,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快活的时候。”
  “那我呢?”承安问。
  “他是光,你却是火,”锦书语带叹息:“一往直前,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退让。”
  承安竖着耳朵听,见她停住,便问出声来:“没了?”
  锦书忍俊不禁:“你还想听什么?”
  “说起先帝时,便有那么多话,说到我身上,便只这两三句,”承安自己也笑:“我只当你还有后话。”
  “没了,”锦书看着他坚毅面容,却忽的想起前世来:“其实,不只是面容,连你们的性情,都很相似。”
  先帝也曾是火,将她掠入深宫,承安也曾是光,与她相互扶持,一起度过彼此最艰难的岁月,于她心里,其实也说不上孰优孰劣。
  对于先帝,前世她是恨过的,他自己其实也知道,然而时间终究是最能改变人心的东西,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在自己心里扎了根。
  至于今生,不论缘由如何,她与先帝相爱,生下承熙,都是不可否认的。
  先帝虽依仗通晓来事,占了先机,改了她与承安姻缘,可说到底,其实也无可厚非。
  驾崩时,他同她说了好些话,那时她似懂非懂,他也没有仔细解释,待到她忆起前世,方才有所分明。
  他知道承安对她的心意,也愿意放手,叫他们此生再续。
  到了这地步,那些纠缠了两世的爱恨,都没那么重要了。
  “先帝驾崩前,曾经同你说过我,”锦书笑意微苦:“是不是?”
  “是,”承安握住她手,道:“南巡时,先帝便同我说过。”
  “他说,‘朕将死,但皇后还很年轻,叫她孤苦一世,实在不忍,’”他语气转低:“又说知道我与你有意,便将你托付与我。”
  锦书思及先帝驾崩前同她说的,心中便有分晓,再想起先帝留下的那道圣旨,更是头脑清明。
  他是怕承安求而不得,设法硬来,所以才留了釜底抽薪的旨意。
  “我就知道。”她缓缓合上眼,任由眼泪簌簌流出。
  她落泪时,承安便在身侧,目光温和,眼底有种很柔缓的哀伤,手指在袖内顿了顿,终于开口。
  “锦书,”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紧张的舌头都在打颤:“我待你之心,不比先帝少半分,你若有意,我决不相负。”
  锦书笑中带泪,伸手擦了,却没说话。
  只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他手。


第153章 出问
  锦书回宫,是在四月末,春将尽时。
  承熙正在含元殿听何公等几位重臣议事,听说这消息,同他们说一声,忙不迭跑过去,亲自迎进了甘露殿。
  “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冒失?”锦书拿帕子去擦他额头薄汗,笑道:“做了天子,便要有天子的仪度才是。”
  “天子怎么啦,”承熙亲昵的挽着她的手:“天子也有娘呀。”
  “母后你不知道,这些天太傅们总叫我过去听课,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他抱怨道:“好烦的。”
  “不许胡说,”承熙的几位太傅,皆是先帝在时选定,锦书都见过,确是端方君子:“太傅们都是为你好。”
  “不公平,”承熙闷闷道:“母后不帮我,反倒帮着外人。”
  锦书抿着唇笑,手中团扇在他身上轻拍,母子二人相携,往甘露殿去了。
  “楚王兄好吗?”到了内殿,承熙才问:“伤势如何?”
  “还好,”锦书道:“我走之前,还特意问过太医,他说一切皆好,再过几月,便能痊愈。”
  “楚王兄于军中颇有人脉,久留长安,未免生变,几位太傅同我说过几句,想将他外放,”承熙低头去剥松子,果仁儿搁到水晶碟子里:“母后怎么想?”
  “你是天子,何公等人是辅臣,这些事情当然要由你们商定,怎么问到我身上来了?”锦书微觉诧异,自若道:“你们看着办便是。”
  承熙那双同先帝相像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在观望她这话是否真心,锦书自碟中取了几颗果仁儿送入口中,吃下之后,方才道:“怎么了?”
  “没什么,”承熙眼底光彩几乎遮掩不住,拖着小凳子往前挪了挪,道:“他有自己本事在,并非轻易便可钳制之人,倘若到了地方,不免有做大之虞,还是留居长安为上,便是安付差事,也安心些。”
  锦书细细打量他神情,心中似乎压了一块石头,坠坠的重,然而最终,也只是轻笑:“母后已经说过了,你才是天子,想要做什么,便放开手脚去做,这天下终究是你的,总要试着长大。”
  “我已经在努力了,”承熙板着脸说了一句,又忍不住偷偷笑,得意道:“这些天何公他们夸过我好多次呢,说我有人主之风。”
  锦书抿着唇笑:“那你还说太傅们欺负你?”
  “那不一样,”承熙脸一拉,闷闷道:“他们恨不能将头脑中的东西一股脑儿灌输给我,谁受得了?”
  锦书轻轻拍他肩膀:“慢慢来,不急不躁,才是上策。”
  “嗯!”承熙重重点头:“有母后在,我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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