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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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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洋身为首犯,自然不会被宽宥,萧家人多处行走,也只为他争了一点儿缓和,改腰斩为斩立决,秋后行刑,也算是少叫他遭罪,留个体面。
赵家牵涉此等大案,也是难以保全,圣上降旨,尽数没其家产,家眷流放幽州,永世不得还京。
圣旨一下,赵夫人眼睛一翻,登时便昏死过去,转醒后,还不等将家中辎重收拾出来,私藏一点儿,张英与大理寺卿便带着人过去,将赵家人拘起来,开始清点赵家财物。
贤妃在宫中听闻这消息,一口血便吐了出来,病中的身体愈发不支,躺在床上无声流泪,将一口银牙咬的死紧,目光更是狠厉难言。
“父皇……父皇怎么能这样绝情,”三皇子同赵旭远这个表兄处的好,因为贤妃的关系,同赵夫人也极亲近,眼见母亲如此,更是垂泪不已:“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好孩子,我算是看清了,”贤妃握紧了他的手,狠狠擦了眼泪,自语一般寒声道:“到底什么才是靠得住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阴冷,连三皇子都不觉打个颤,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自己母亲,没敢追问她到底是想明白了什么。
张英与大理寺卿一道往赵家去的时候,不知是怎么想的,也叫上了承安。
他在宫里长大,见多了人心冷漠,此刻看赵家树倒猢狲散,倒也不觉如何凄凉,只是瞧着张英,出言道:“张大人竟还记得我,这种时候都叫我来。”
张英坐在椅上,抬眼一笑:“殿下此前辛苦,也是不易,如今有了好处,怎么能不叫上你?”
承安听出其中微妙来,目光一沉:“……张大人。”
“最好的都在那里头了,”张英面不改色,捏着茶盏盖子的手指了指内室:“殿下去挑两样吧。”
“张大人差事办得真好,”承安盯着他看了一看,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道:“圣上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夸赞。”
“殿下以为圣上不知道吗?”张英侧目看他,不以为意:“抄没家常这种事,大理寺卿一个人就能办得妥当,殿下以为,圣上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承安闻言,眼底的嘲讽淡了些,依旧没有说话。
“圣上吩咐我过来,同我请殿下过来,其实是一个意思。”
他不说话,张英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拨着茶,道:“殿下是聪明,臣在这个年纪,远远不及,而您现在还欠缺的,就是火候。”
“我说一句话,您别不愿意听。
——按照殿下现在的水准,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他抬起眼来,向承安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还差得远呐。”
承安抿紧了唇,目光黑沉,直直的盯着他看,却不说话。
张英也不在意,依旧笑意温和,由着他打量。
最终,还是承安先退让了。
往一侧的内室去,他信手挑了几幅前朝古画,走了出来。
“谢张大人指教,”他向张英颔首:“告辞了。”
张英起身示礼,语气客套:“恕不远送。”
伴着赵家的惨淡收场,此次科举舞弊案落下帷幕。
圣旨已下,赵立洋被打入牢狱,只待秋后问斩,赵家一众人也已经被收押,只等着再过些日子,便启程往幽州去。
救下赵立洋,萧家已经是不抱希望,只是对于赵家的一众人,尤其是赵夫人萧氏于其子赵旭远,他们还是希望能够尽力而为的。
贤妃这几日病的厉害,整日都离不得药,听闻胞姐不日便要发配幽州,更是心中郁结,难以释怀。
她不再对圣上抱有希望,只吩咐人致信给静仪长公主,希望她能恳求一二,叫胞姐外甥留在长安,不要远赴幽州。
静仪长公主不喜皇后,加之其子陈立与皇后胞弟姚轩的争端,早先舞弊案传出时更是对其落井下石,吩咐人出去传话,搅弄风雨,这会儿听贤妃致信求情,倒是很愿意过去帮一把。
毕竟是女儿将来的婆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也愿意出力。
只可惜,等到第二日,她便顾不上萧家了。
锦州巡察使与录事参军一道上疏,弹劾驸马陈阳巡牧锦州时杀良冒功,卖官鬻爵,被发现后更曾戕害下辖直言官员,借以掩盖此事。
圣上闻言大怒,亲自遣使往锦州巡查,暂押驸马陈阳于大理寺,以待来日详查。
赵家刚刚消散的阴云覆盖到陈家上空去,煊赫多年的光耀门楣,登时风雨飘摇起来。
第65章 败落
红叶亲自奉了一盏清露; 脚步轻缓的进殿后; 才见内里帷幔已经被锦书掀开一条细缝; 无风却在左右飘浮; 赶忙上前屈膝行礼。
“——娘娘醒了?圣上前头有事,往含元殿去了。”
“唔; ”锦书伸手接了那只玉碗; 润了喉咙; 方才低声问道:“外边还下着雨吗?”
“是呢,”红叶将玉碗接回:“昨夜下了一宿; 到这会儿都没停; 圣上走的时候还吩咐; 叫娘娘留在内殿,别出去走动,免得着凉。”
“哦,”锦书点头应了; 人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吩咐道:“下着雨; 往来也不便,给柳家送个信儿,过两日天气好了,再叫柳二姑娘进宫来吧。”
姚轩的婚期定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总该见一见柳彤云,说几句话的。
她倒也不是摆谱; 只是姚家女眷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柳彤云嫁过去之后便要执掌中馈,若是心中无底,行事难免会有所掣肘,反倒不便。
“是,”红叶轻轻应声:“奴婢这就吩咐人去传话。”
“还下着雨呢,”锦书掀开帷幔,披上衣服,缓缓走到窗前:“静仪长公主还在外边跪着吗?”
“在呢,”说起这个来,红叶便压低了声音:“圣上此前吩咐人送她回去,可是她如何都不肯,被人遣送回去之后,便再一次过来,这会儿正拉着陈公子与陈姑娘一道跪在外边儿,求圣上开恩。”
陈阳案爆发的突然,整个朝野都为之震惊。
两年前,陈阳巡牧锦州时,令手下兵卒杀良冒功,亡者平民不下百人,其中内情被锦州官员探知后,更是加以戕害,隐瞒此事。
后来上任的锦州刺史也知晓此事,只是那时候陈阳已经调任别处,加之此事一旦在他任上爆出,少不得跟着牵连,竟私自隐瞒了下来,帮着掩饰。
前不久,朝廷委派官员前往巡查,有被害官员家眷冒死直言,此事方才显露出黑色阴云下的冰山一角,一直被捅到了长安来。
事发之后,陈阳便被下狱,只是那时一切待定,他又是长公主驸马,大理寺自然有所礼遇,但到了这会儿,事情真相已然水落石出,任何身份都救不了他了。
昨日上午,圣上便降旨将其打入天牢,同此前涉及到科举舞弊案的赵立洋一道,秋后问斩。
陈家抄没家产,尽数充公,静仪长公主为及其子女为皇家血脉,自与此事无关,准允收拾私人细软,迁往长公主府去。
说也讽刺,陈家与赵家皆是萧家的姻亲,到最后所得的结局,竟也是一样的。
长安接连爆出两个大案,被牵涉到的都是百年世家,荣耀门楣,可在真正的风浪前,还是说倒就倒了。
一时之间,京中人人自危,各家各户都有意约束好家中子弟,不许出门惹事,京兆府尹的压力顿时骤减。
若说此前赵家之事是断了萧家一臂,现下陈家落幕更是折了萧家一腿,倒不是说萧家与陈家关系如何紧密,而是直到这会儿,三皇子承庭与陈家姑娘陈薇,都还有着婚约。
陈薇生母是圣上胞妹不假,可现在呢?
她的生父是死囚,背后也没有陈家带来的强有力的支持了!
原先看好的优势,骤然间缩减大半,偏生萧家人还没办法公开表示拒绝与不满。
——即使生父是死囚,她也依旧是圣上的嫡亲外甥女。
圣上这会儿正临朝,谁敢真的对她说三道四?
萧家人与三皇子,难道还敢真的去嫌弃她吗?
便是心中如何郁卒,也得乖乖忍下去,将这颗苦果吞下。
贤妃因为胞姐之事,本就病的厉害,再听说陈家已然倒下,更是雪上加霜,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日,醒来时见三皇子守在边上,眼泪便掉下来了。
“母妃对不起你,”她哀然道:“原先只觉得陈薇家世好,同圣上亲近,便为你定了这门亲事,可是陈家不争气,陈阳下狱,娶这样一个姑娘,反倒是害了你。”
三皇子心中也是极傲气的,自然不会喜欢比他更傲气的陈薇,只是为了陈家与静仪长公主的支持,不得不忍下来。
这会儿一切都化做一场空,说他毫不在意是骗人的,可见着贤妃如此伤怀,身为人子,也不忍再说什么。
“时也命也,这事儿来的突然,谁也没有办法,”他在心底将郁卒压下,宽慰道:“母妃不要去想这些了,还是赶快养好身子要紧。”
贤妃顺从的半合上眼,眼泪尤且不停:“那陈薇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同她定亲,便没个好消息传过来,偏生我儿还得娶她,可恨!”
三皇子与贤妃如何做想,静仪长公主此刻一无所知,也无心去计较。
前几日她还高高在上的怜悯赵夫人,说她眼见着丈夫入狱,赵家倒台,心中不知有多难过,为了展示自己的仁善,甚至还假惺惺的掉了几滴泪,哪里想得到风水轮流转,只不过几日个功夫,被人嘲讽怜悯的,就是她了。
正是四月,长安的天气并不冷,只是飘着细雨,凉风之中,更添几分凄楚。
“娘,舅舅还是不肯见我们,”陈薇随母亲跪了大半个上午,为表诚意,更是连伞都没打,这会儿衣服已经湿透,潮津津的贴在身上,好不狼狈,带着哭腔道:“我们该怎么办。”
“再等等,再等等,”静仪长公主形容并不比陈薇好多少,几日的担惊受怕,使得她骤然憔悴好些,都不像是此前那个高傲而倨然的长公主了:“从小到大,皇兄最疼我了,他只是一时生气,不会不管我们的……”
“娘,”陈立是男子,只是从没经过大事,是以情状虽比陈薇好些,却也好不了多少:“舅舅不会不理我们的,是不是?”
“不会的,”静仪长公主唇色泛白,无声的舔了舔,道:“皇兄不会这么对我的。”
然而,她这话说的太早了。
宁海总管撑着伞过去,见她们母子三人依旧在此,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掩不住的有些怜惜之意。
“还愣着做什么,”他转向身后执伞的宫人们,轻声吩咐道:“还不将长公主与二位小主子扶起来。”
静仪长公主听他这样讲,原先有些灰沉的面色也透出几分光彩,顺从的被宫人搀扶起,惊喜道:“皇兄他,肯松口了吗?”
“长公主见谅,这是前朝政事,奴才只是在边上侍奉的,如何会知晓,”宁海总管说的委婉,眼见静仪长公主目光中的光亮黯淡下来,道:“还下着雨,天也冷,您还是先回去吧。”
见静仪长公主又要开口,他温声劝道:“便是您熬得住,也得看二位小主子是不是熬得住啊,圣上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吃软不吃硬,退一万步讲,您可还有将来呢……”
他说的这样含蓄,内里意味却是显而易见,静仪长公主合上眼,任由眼泪簌簌流出:“皇兄他……竟这样绝情。”
这句话她说得,却不是别人该听该评论的,是以宁海总管也只是低下头,只做这句话未曾入耳。
“罢了,”静仪长公主胡乱擦了泪,面色戚惶的看向一双儿女:“咱们走吧。”
陈薇与陈立面面相觑,嘴唇动了动,却也说不出什么来,终于还是跟在她后边,失魂落魄的回了长公主府。
锦书同赵家没什么关系,同陈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见着两家倒台,心中只会欢喜,却不会同情。
只是,圣上却是不一样的。
下旨处决赵立洋,秋后问斩时,锦书没觉出圣上有什么异样,待到将陈阳打入天牢之后,晚间入睡时,却觉得他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这日晚间,圣上揽着她入睡,眼睛合上,却久久没有睡意,如此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她在自己臂弯里轻叹一声。
他怔了一下,随即轻柔的抚了抚她脊背:“怎么,朕吵到你了?”
“没有,”锦书环住他脖颈,叫二人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七郎心中不宁,我在边上,又如何能睡得下。”
圣上静默一会儿,忽的叹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从前,”夜里静谧,他声音也放的很低:“母后去前,再三嘱咐朕照顾幼妹,朕也答应了,可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
锦书察觉到他起伏不定的心绪,与掩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哀凉,只是毕竟不知前事,又涉及朝堂,终究不好多劝。
到最后,她也只是搂紧了他,温声道:“七郎不要难过,有怜怜陪着你呢。”
“也是,”圣上感觉到她语气中难言的柔意,心中反倒更生感慨,笑了一笑,释然道:“有怜怜在,朕总不会觉得孤单。”
“好了,”他低头去亲吻她额头,笑意温和:“睡吧睡吧。”
锦书听他这样讲,便知是看开了,打个哈欠,没再说什么,只合上眼伏在他怀里,很快便沉沉睡下了。
殿外的雨声歇了,虫鸣声隐约一二,长安月下的万家灯火与远处佛寺的空远钟声遥遥相对,万物安然。
内殿里昏昏暗暗,光线微弱,靠的再近,也只能隐约瞧见一个轮廓罢了。
可是于他而言,这样其实也足够了。
圣上搂紧了她,无声一笑,合眼睡了。
第66章 状元
陈阳之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圣上显然也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饶是静仪长公主苦求良久; 仍旧没能改变陈阳的结局; 连陈家的败势,都未能挽就万一。
许是为了表示对于胞妹的爱怜,许是为了安抚贤妃以及与陈薇有婚约的三皇子; 没过几日,圣上便降旨册封陈薇为婷华郡主,又加恩静仪长公主; 刻意赏了诸多金玉财物,以示抚慰。
静仪长公主失了夫婿,岂止是丢了脸面这样简单,简直是去了半条命,哪里是这些东西能够安抚的。
加之她本就是嫡出公主; 对于这些更不在意; 恨恨的摔了好些,方才被陈薇与陈立兄妹俩劝下了。
她还有儿女,还要依仗圣上,是以即使心中怨愤; 也不敢表露; 只勉强令人上表谢恩,算是认了此事。
此事到此,也就算是结束了。
春闱结束,舞弊案亦是终结; 殿试便到了眼前。
这些日子的长安不太平,先是科举舞弊案,随即便是赵家的审判处置,还没等人喘口气,就撞上了陈阳一案,连空气都是带着阴郁的沉闷。
殿试这日,姚轩早早便起身,对着镜子整理着装之后,便往前厅去用饭。
这样大的日子,姚昭自然也是睡不着的,陪着哥哥一起起床,笑嘻嘻的鼓励道:“哥哥加油,务必要做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才好。”
姚轩冲他一笑:“借你吉言。”
前厅用早饭的时候,兄弟俩碰上了姚望,以及姚瑾和锦瑟,气氛不可避免的有些尴尬。
“过来坐吧,”姚望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既难堪,又欣慰,对着他们兄弟俩看了看,道:“今日殿试,阿轩要精神些才是。”
姚瑾坐在他身边,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锦瑟拿筷子挑了挑面前那碟小菜,面色也不好看,只是碍于姚望在,都没有说什么。
“是。”姚轩想起前几日侍从同自己说张氏这几日身体不太好,对于姚瑾兄妹俩如此倒也不觉奇怪,听姚望叮嘱,也就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姚望见他态度冷淡,也不好凑过去亲亲热热的说话,如此沉默下来,倒是有些可怜。
姚轩目不斜视,只当没有看见,姚昭看见了,也没有理会,一门心思跟哥哥说话。
一顿早饭用的人心头发闷,姚望拿帕子擦了嘴,见姚轩站起身来,期期艾艾一会儿,终于还是关切了一句:“已经到了殿试,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尽力而为便是。”
姚轩客气而疏离的笑了笑:“谢谢父亲,我明白的。”
圣上不是喜欢在后宫说政事的人,锦书自然也不会去问,左右有自己在,朝堂之上,他这个姐夫,总不会看着阿轩吃亏。
所以即使今日她起得早,同圣上一道用过早膳,见他换了朝服,也没说什么。
临出行前,圣上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含笑道:“再不跟朕说几句好话,待会儿,朕就叫姚轩排到最后边儿去。”
锦书笑着嗔他一眼:“怎么会,七郎心胸开阔,哪里会同小女子计较这一点儿事。”
“并不是,”圣上道:“在怜怜面前,朕的心胸,总是很狭窄的。”
这个人呀,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锦书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心思像是泡了羊奶的糕饼,软软的,润润的,还带着甜。
她踮起脚,掀开冠冕垂下的十二毓珠,凑过去亲了亲他面颊:“好啦,快些去吧,叫人等着总归不好。”
圣上目光温柔,捏了捏她手指,转身走了。
“姚公子有福气,更有才气,”红芳打趣道:“必然能做状元郎。”
“话哪里能说的这样满,”锦书摇头笑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他才多大,还差着火候呢。”
“娘娘可别给姚公子泼冷水,”红叶也笑了:“备不住,今年的状元就是他。”
锦书同姚轩这个胞弟很是亲近,对于他能力也知之甚深,说是出众并不为过,可若说是能摘得桂冠,便要再加上一点点运气了。
说实话,对于能不能拿到状元,她并不是很在意——只要有进士出身,便查不到哪儿去。
正是因为有着这个念头,在听内侍回禀说圣上亲自点了姚轩状元时,她难得的怔住了。
“娘娘,”红芳笑吟吟道:“今早还同您说呢,这会儿就中了,奴婢这张嘴今日有喜气,可要大着胆子讨赏了。”
“赏,都有赏,”锦书回过神来,笑意盈目:“甘露殿的都赏三个月份例,你赏半年的。”
“娘娘可得一碗水端平,”红叶叫屈道:“她说的时候,奴婢也跟着附和了的。”
“那就把你加上,”她们这种大宫女,哪里会缺这一点儿份例,不过是讨个喜罢了,锦书随之笑道:“也赏半年的。”
内殿里的宫人皆是一片喜气,锦书这才将那来传消息的内侍叫住,细细问道:“圣上点了状元,朝臣都怎么说?举子们又如何?”
她自己是不怎么在意名声的,人活一世,不过几十年,哪里管得了别人那张嘴说什么。
可是姚轩不一样。
他要走的路还很长,也很难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她不希望自己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弟弟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背上佞幸弄臣的名声。
她真心盼着他能靠自己出人头地,叫别人心服口服,说不出什么酸话。
“圣上自己先问了几个题目,姚公子对答如流,随即为表示公允,又点了几位臣工出题,也答得出众。
举子们叹服,臣工也说不出二话,又有张英张大人力保,姚公子头名,实是众望所归。”
锦书听那内侍说完,心中便松一口气:“你传话辛苦,也一样有赏,退下,去找总管领吧。”那内侍自是欢天喜地的应了。
这样倒也好,锦书在心中忖度,阿轩的婚事便在眼前,他有个状元的名声,姚家和柳家面上都有光,叫人见着,也好看些。
殿试的名次一经宣布,便被张贴出去,姚家与柳家都有人守着,一见姚轩名字出现在最前头,皆是满心欢喜的往各自家中报喜去了。
姚家前几代也是兴盛过的,状元也不是没出过,只是子孙不济,渐渐衰败下来。
姚望老早就伸着脖子在家中等,听得外头脚步声匆匆,早就坐不住,亲自迎了出去,管家见他出来,顾不得礼仪,扬声道:“老爷大喜!大公子被圣上点了头名,状元啊!”
“状元?”姚望心中有所期盼,真的听了,却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状元?”
“自然是真的,”管家喜道:“是阿全跟阿城一起去看的,总不能两个人都看错了吧?大公子的名字就写在最上头呢!”
“您还是早些准备着吧,”他继续道:“再过一会儿,报喜的人就要到了!”
“好好好,”姚望喜不自禁,一脸说了三个好,这才扬声吩咐:“准备香烛烧纸,待会儿我要将这好消息告知先祖,快些去准备!”
他这样欢喜,声音都有些颤了,周遭侍从也是满脸笑容,与有荣焉。
——虽然还没听到消息,但遇上了这样大的喜事,怎么会没有打赏?
早晚的事儿罢了。
姚盛之事爆发后,张氏便被拘在了后院庵堂里,专门有人守着,不许出来。
那之前,她便曾经大病一场,心中郁结,等到了湿冷的庵堂去,人又恹恹,身子更是坏了起来。
这会儿,她躺在床上,听得外头一片嘈杂,不觉蹙眉,冷笑道:“这是抄家了吗,这样大的动静。”
“正要跟夫人报喜呢,”看管她的婆子皮笑肉不笑的道:“今日殿试,大公子被点了头名状元,老爷欢喜的不得了。”
“状元?姚轩?!”张氏听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面容扭曲:“——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中状元?!我的阿盛还病着,他怎么能中状元?!”
“运道摆着,谁有办法呢,”那婆子鄙薄的看她一眼:“自作自受罢了。”说完便推门出去,跟外边人议论这一次自己会得什么赏了。
张氏瘦的厉害,蜡黄的脸上透着不甘的光,喃喃自语:“凭什么,明明只有我的阿盛才配做状元,姚轩也配……”
如此絮叨良久,她才停了自欺欺人的话,双手捂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觉得难过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贤妃心里并不比她好受多少。
赵立洋问斩是在秋后,但赵家人发配幽州却是已经动身,赵夫人萧氏身为主母,自然在列。
贤妃身为宫嫔,自然是不能出宫的,赵夫人身为罪妇,当然也不能入宫,终此一生,她们姐妹二人,大概再也不会见了。
她拖着病体在自己宫中哭了一日,便听闻皇后胞弟做了状元的消息,原先有些好转的身子登时便更坏了,太医过去诊脉之后,更是连连摇头,再三叮嘱她静养,另一头又加重了药的分量。
宫中消息自然是瞒不过锦书的,她听了也没在意,左右跟贤妃的关系已经坏了,她若是巴巴的凑过去关怀一番,送些珍贵补品,那才叫虚伪呢。
她往宫外送了消息,叫柳彤云三日后随程老夫人一道入宫,跟她说说话。
然后,便不再理会外界之事了。
承安虽在科举舞弊一案中露了个脸,可毕竟不曾大婚,也没有资格位列朝班,姚轩被点了状元的消息,还是事后得知的,吩咐人往姚家送一份礼,算是尽了自己心意。
“殿下,”他的伴读,敬方侯世子许捷轻声道:“我吩咐人查了,赵家与陈家被抄没的家产,尽数流入少府,此前张英假意去捞一笔,也只是掩饰罢了。”
“咱们这位圣上,做事还真是谨慎,”忠武将军之子马相皱眉道:“借着科举舞弊案查处陈阳,借着抄没家产的时机充实少府,环环相扣,到底是想做什么?”
“看我做什么,”许捷瞪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承安静默片刻,方才抬头去看那副悬挂在书房一侧的疆域图:“大概是……在乎漠北吧。”
许捷与马相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出塞?”
承安淡淡道:“不然呢?”
许捷的脑袋转的要快些,随即便明白承安未尽之意,目光顿时一紧。
“殿下,”他惊问道:“您想随军出征吗?”
第67章 叮嘱
“想随军出征吗?” 承安在心里问自己。
——当然是想的。
他这样的境遇; 没有什么比军功更能晋身了。
母家无所依仗,妻族尚且未知; 圣上心意如水易变; 除去自己,他什么都没有。
倘若只想荣华一生,安稳的留在长安; 静待圣上驾崩便是,总会有个不值钱的王爵守着,勉强度日。
可是; 他不想这样。
他渴望辽阔的天空,期待无上的权柄,更想要站在高处俯视人间,巡牧万民。
而且——只消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他就克制不住的往别处想; 内心深处更是不受控制浮现出那张芙蓉面。
挑着眼睛看他; 目光淡淡的,神情清冷而恬静。
他想要她,就这样。
“殿下,”许捷的声音传入耳中; 带着浅浅的忧虑:“出塞不是那么容易的; 自成宗起,数代先祖皆有此念,只是始终未曾如愿,倘若已经有人蹚水; 那您跟着过去自无不可,只是现下……”
马相将他未尽之意说了下去:“现在您若是过去,一旦事败,必然要承担相当之大的责难,于军方,于士林,都不是什么好事。”
二人对视一眼,沉声道:“望请殿下三思。”
敬方侯府与忠勇将军府两家都无野望,所以被圣上点为承安的伴读,才未曾生出什么抵触,承安在顺利接手的同时,自然也生了别的问题。
——他们想要辅佐的,是一位坚毅诚挚的王爷,而不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储君争夺者。
承安若是有机会登位,他们自然不会阻拦,但是在现下这般情况未明的前提下,这两家是绝对不会倾举家之力,助他踏入这场夺储之战的。
他心里,其实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听他们这样讲,承安也只是洒脱一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高祖之始,周失漠北,及至中宗,秣马厉兵养精蓄锐,以求重夺漠北,只可惜天不假年,中宗早早崩逝,才失了先机,及到圣上,我大周方才重有此心,良机若此,若是不去走一遭,岂不枉为男儿。”
许捷与马相也都很年轻,少年意气,听承安这样讲,心中那份朝气也涌了出来,跃跃欲试道:“殿下说的有理,只求私利,而忘家国,反倒落了下乘。”
“我也只是有这个念头,究竟能不能成事却还未定,”承安向他们一笑,安抚道:“圣上究竟何时起意,何时动兵,亦是未知,还是谨言慎行,静待时机为上。”
许捷与马相火热的心绪微微平静下来,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四五月时,帝京先后经了两个大案,惹得人心惶惶,颇不安宁,所以等到了六月,尘埃落定,万事转安时,反而使得人有些不适应了。
长安地域偏北,六月更是火热,人一出去,便觉外头太阳热辣辣的晒,似是能叫人脱皮一般,等回了屋子再看,露在外边的肌肤皆是泛着热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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