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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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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嬉笑着说了一阵儿,倒是亲热,用过晚膳之后,便一道歇下了。
春闱之后便是殿试,成绩如何全看圣上如此抉择,姚轩毕竟也要叫圣上一声姐夫,这层关系在,锦书倒是不怕他吃亏。
已经高中,无论能不能进三甲,都是其次了,只要不落得同进士出身上去,锦书总是满意的。
春闱结果已经出来,姚家之前同柳家商议的婚约也提上日程,姚轩与柳彤云是同年——说起来,柳彤云还要比他大几个月。
姚望带了礼物登门,同柳无书协商之后,将婚期定在了今年年尾,既是给姚轩熟悉授官之后生活的时间,也是给柳家足够的时间置办嫁妆。
一双男女彼此之间都是有情的,又到了年纪,也没人能提出什么异议来。
柳家大房对于这桩婚事有所不满,毕竟若是真成了,他日站队,柳无书必然会考虑到亲生女儿,便是不偏向皇后,也绝不会去帮三皇子的。
只是,两下里毕竟隔着一层,他们也没办法多加干涉,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锦书在宫中收到他们的婚期之后,欢喜之余,心中又有些伤感。
她记忆里的姚轩,还是一个需得好好照顾的小孩子,可是蓦然回首,已经是能娶妻的大人了。
这复杂心绪不过一闪,随即她便开始思虑着见柳彤云一面,二人说说话,只是她月份大了,近来愈发嗜睡,人也恹恹,一时间倒也找不出时间来,便暂且搁置了。
自大周开国以来,北方的匈奴便是心腹大患,为暂安边患,此前几代皇帝甚至有过和亲之举,只是近几十年里国力渐强,方才终止。
在后宫里,圣上是很少说及朝政的,锦书心中有分寸在,自然也不会多嘴去问。
只是有时候,她在含元殿伴驾时也能听几句,倒是隐约生出几分明悟来。
——外表温雅雍容的圣上,其实也很希望王师北上,复先辈河山的,近年来,更是有意增加军备预算,扩充骑兵,挪移粮草,磨刀霍霍。
虽然从没有对她提过,但锦书还是能感觉出他骨子里隐藏的热血与期许,以及对于周军西出漠北,封狼居胥的渴望。
哪个男人心里,没想过佩吴钩,复山河的野望呢。
只是到了今年,他才有意要将这事提上日程罢了。
现下不过三月,离冬月寒冰覆地,难以前行的局面还有大半年,有足够的时间去筹划。
早在年前,圣上便宣了心腹武将还京,近来又屡屡召见军中臣子,隐约有动兵之意,繁忙的很。
除去晚间时候能回甘露殿看看她,他别的时间都留在含元殿里,同几个臣子商讨来日行军路线,与辎重粮草的征收转运。
这上边的事情锦书没什么能帮得上的,便只在一侧保持沉默,约束后宫妃嫔,不叫他忧心,又自甘露殿始,裁减后宫四成用度,以充军资,或多或少的,都算是一份心意。
这毕竟师出有名,妃嫔们私下里嘀咕几句,明面上却不敢说什么。
锦书早知她们不喜自己,倒也不在意这几句酸话,左耳进,右耳出,只当做没听见便是。
这日上午,她起身时便已经不早,圣上早已离去,将她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倒是仔细。
锦书掀开帷幕看了一看,方才察觉外边天色大亮,怕是有些迟了,连忙坐起身来。
——今日是六宫来问安的日子,她起的晚了,怕是得叫人等。
“怎么也不叫我,”伸手为自己佩上东珠的坠子,她低声斥责:“六宫还在等着,你们就这样眼看着。”
“娘娘恕罪,”红叶为难道:“圣上走的时候吩咐了,说娘娘月份大了,人也没精神,不许我们过来搅扰……”
“罢了罢了,也怪不得你们。”她们夹在中间,也是难做,锦书也不苛责,简单的盘起发髻,稍加修饰,便扶着腰,往前殿去了。
六个月大的肚子,行走时已经很明显了,她穿的宽松,人又婀娜,更加显的厉害。
因为承安与三皇子打架那件事,贤妃的脸面都被扔到地上去了,加之圣上维护皇后,更是不敢显露怨艾,只是继续称病,在披香殿里躲了一个多月,方才出来见人。
今日来请安时,她同诸多嫔妃等了许久,皇后也不至,年轻些的有些沉不住气,她却觉得有些讽刺了。
早在之前,吩咐一众宫妃等着摆谱儿的人还是她,到了这会儿,便是姚氏了。
风水轮流转,果真有它的道理在。
然而她的资历毕竟摆着,心中不豫,却也沉得住气,只面色淡然的等着,不显露一丝急躁。
只是在看见皇后明显隆起的肚子时,或多或少的会有些失态。
倘若,那是个皇子……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被她自己按下去了。
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不能出手,也不敢出手。
圣上将皇后这一胎看的这样重,若是出了事,指不定会如何暴怒,牵连多少呢。
只是,倘若这胎是皇后自己不小心弄没了的,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深深吸一口气,贤妃面色重回原先淡然,平静的立在宫妃之首,屈膝施礼。
“累诸位久等了,”锦书无意借此敲打别人,入内之后,便歉意坦言道:“本宫近来身子愈发困乏,人也没精神,所以才醒的晚些,罪过,罪过。”
“娘娘身怀帝裔,便是最大的功劳,”梁昭仪笑吟吟道:“等上一会儿罢了,好吃好喝,有什么要紧的。”
她这样说了,其余人更不敢摆什么脸色,皆是笑着出言表示无碍,不知情的来看一眼,倒觉她们极为体贴了。
沈充仪生的明秀,笑起来时更是娇婉,低头喝茶的时候,方才柔声道:“圣上那会儿吩咐人来说过,娘娘今日会起的晚些,不叫我们打扰呢。”
她语气有些酸,只是笑意嫣然,反倒不显:“臣妾在圣上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这样会心疼人呢。”
锦书听得她话里带刺,也不去计较,只是同样含笑,不轻不重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人妻妾,自然只有谢恩的份儿,不敢有怨怼之心。”
沈充仪被敲打了一句,面上笑意微微一顿,随即便重新转为先前柔婉。
“娘娘说的可是轻松,圣上对着您,哪里有过冷脸的时候呢,更别说现下有孕,格外恩宠仔细了。”
她拿帕子掩口轻笑,似是无意道:“就连姚公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都瞒着不许说……”
这话一出口,沈充仪便骤然醒悟一般,轻轻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假意惊恐:“臣妾失言,娘娘不要见怪,圣上吩咐过,宫里不许提的。”
谁都看得出她是有意,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又做了姿态出来,又不曾说什么冒犯之语,锦书若是计较,还真是无处下手。
宫中人都知道皇后待两个胞弟亲近,是自幼照看着长大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定如何心神大乱呢。
一个不好,指不定连胎气都会坏了。
听沈充仪有意无意将话说出来,面色担忧,心下却是暗自叫好,目光却在锦书明显隆起的肚子上打转。
然而,叫她们失望了。
锦书听沈充仪说完,脸色纹丝未变,只是动作轻柔的抚着腹部,既未追问,也不惊慌。
桌案上还摆着白果,她伸手去取,懒洋洋的道:“圣上既然不许宫中人提,那不提就是了,沈充仪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别说些有的没的,惹人心烦。”
沈充仪哪里想得到,自己一个消息说出去,她却这般轻描淡写,再听她语带训斥,思及此前冒犯之人的下场,不觉收了笑容,讪讪起来。
“是,”她低声道:“臣妾受教。”
“圣上不喜欢不规矩的人,本宫也不喜欢,”锦书也不看她,只是低着头,“啪”的一声微响,将那只白果剥开:“沈充仪闲来无事,便请静仪长公主入宫来说说话吧。”
“未雨绸缪,问问她是怎么将女儿的嘴治好的,”她抬起眼来,冷冷一笑:“备不住,哪一日你也能用上呢。”
第58章 舞弊
一众宫妃离去; 红叶与红芳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奴婢此前有意隐瞒; 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 ”锦书扶着肚子往软塌上坐下; 顺势半躺下:“你们也是为我好,有什么好请罪的。”
有宫人静悄悄的入内,呈上了温热的燕窝; 她接过玉碗; 拿汤匙吃了一口,方才问道:“阿轩怎么了,是春闱出事了吗?”
“娘娘如何知道,是春闱出事了?”她问的精准; 红叶不觉一怔,反而问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 ”锦书手指捏着那只汤匙; 动作轻柔的搅了搅:“阿昭毕竟还小些,人又在国子监,姚家与柳家结亲之后; 柳祭酒更会关照,想要捏到他的错处也难。”
“只有阿轩下场去参见春闱; 近日里交际也多,最容易出现纰漏,被人钻了空子。”
“再者,他毕竟是国舅; 寻常小事是扳不倒的,但若是扯上了春闱与一干落榜举子,便是圣上,也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回护的。”
“更不必说,还可以趁此机会打压姚家,指责皇后了。”
“这样好的时机,要是我,也会动手的。”
红叶听得侧目,面露钦佩:“娘娘睿智,确实如您所猜。”
“一点儿小把戏罢了,有什么睿智不睿智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锦书动作轻缓,将那盏燕窝吃完,方才道:“科举舞弊,还是提前泄题?”
“两者都有,”红叶见她面色如常,也不激动,方才徐徐道:“姚公子他,也被牵涉其中了。”
这一回的事情,是从一个李姓举子身上爆出来的。
能够参加春闱,自然皆是各地的头名人物,皆非泛泛之辈,这位李姓学子虽也有几分才气,在长安如云的才子之中,却是声名不显,顶破了天,也只能名居最后。
可是春闱结果出来,放榜之际,他却是名列前茅的。
这种事情倒也不奇怪,备不住就是他走了狗屎运呢,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等到放榜后,有人约着一起去喝酒时,这位李公子却醉后吐真言,迷迷糊糊的,说他是事先被透了题,这才早有准备,得以高中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说出去,许多人的心都被搅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次考试的考题,早早就被透露了吗?
于是乎,中了的人开始思量,排在自己前边的人会不会有早先知道考题的,以及按照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再进几名。
没有中的人也是忧心忡忡——是不是有人走了捷径,所以挤掉了自己的远大前程?
没办法,这是关系到人一辈子的大事儿,一次输了,就得再来三年,谁也不敢马虎。
这事儿被捅到京兆尹的时候,李姓学子已然转醒,自是矢口否认,只是那夜听见的人极多,确实反驳不得,无奈之下,最后方才认了。
——确实是他事先花费巨资,在别人手里买到了题目。
只是这种事情都是一拍即合,随即便四散天涯,他虽能叙述出那人形容,长安之内能否找得到,便是另一回事了。
话虽如此,却也结结实实的说明,这一次的春闱,的确是被人掺了水分。
一时之间,士林中沸腾了起来,随即,便有人将目光转向了此次会元,皇后的胞弟,姚轩。
他这样年轻,却夺得头名,真的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吗?
还是说暗地里走了什么关系,帮着他得了会元?
再者,便是没有事先得到考题,只消圣上有意,吩咐人关照一二,作为圣上心腹的总考官张英,总不会扫圣上面子吧?
谁也不知道这次春闱中,都有哪些学子参与了舞弊案,人心惶惶之中,夺得头名,又有着皇后姐姐撑腰的姚轩,不受控制的成为众矢之的。
更加要命的是,那位李姓学子见事情闹大,唯恐牵连到家人,进了大狱不久,便一头撞死了。
这下子,更是死无对证了。
“我当是怎么了,”锦书初时眉头还有些蹙,听到最后,面色却淡然起来:“不过如此。”
红叶有些担忧,道:“娘娘,您在宫里边,圣上又吩咐过,自然没什么难听的能传到您耳朵里,可是宫外头,说的可不好听呢。”
“不好听便不好听,”锦书莞尔:“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左右我听不到。”
“娘娘,您可别小看世人的一张嘴,众口铄金呢,”红芳急道:“再者,您是听不到了,姚公子呢?那话保准能传到他耳朵里去,不知会有多伤心呢。”
“别人说几句无关轻重的话便伤心,那他也是真没出息,我反倒看不起他。”
锦书摇头笑道:“传的再难听也无妨,真金不怕火炼,他要是不心虚,度过这次难关轻而易举,没什么好担心的。”
“娘娘说的轻巧。”红芳轻声叹道:“外边传了这么多天,只是愈演愈烈,可一点儿消散的意思都没有,圣上都没想出来法子呢。”
“跳梁小丑罢了,”锦书眉梢一挑,哂笑道:“圣上英明睿智,想要收拾他们易如反掌,现下由着他们跳,不过是想一网打尽罢了。”
这就不是她们该说的话了,红芳与红叶对视一眼,见这位主子心有成算,也就停下嘴,不再说话了。
已经临近四月,天气也越发暖了起来,柳家后院的长春花开了,浅紫色一片,日光下极是动人。
姚轩同柳彤云一道坐在长廊里说话,瞥见她皎皎的面颊,忽的心中一动,伸手摘了一朵,簪入她发间了。
柳彤云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微红,笑中含嗔:“外边说什么的都有,你倒有闲心,在这儿厮混。”
“我同自己未婚妻相处,发乎情止乎礼,怎么能说是厮混?”姚轩笑道:“至于别人如何说,就更加不必放在心上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会水落石出,何必忧心呢。”
柳彤云听得一笑,正待说话,却见家中侍女正在长廊尽头处张望,身边是姚轩带着的侍从,道:“有人找你呢,是不是有事?”
姚轩顺着她目光望去,起身之后,示意她暂待:“我去去便来,稍待片刻。”见柳彤云点头,便往尽头处去了。
——原是姐姐宫里送来的信。
“如何,”柳彤云见他面色含笑,不由发问:“可是有要事?”
“并无,”姚轩缓缓走回去,摇头道:“是姐姐写的信,问我近来如何。”
“皇后娘娘吗?”柳彤云是听说过锦书的,也知道她与姚轩兄弟两个极为亲近,只是不曾见过:“可是为了这次科举舞弊一事?娘娘身怀有孕,可别为了这些伤神。”
“姐姐不会的,我了解她,就像她也了解我,出了这种事,她连问也不会问,只是说些寻常关切之语。”姚轩笑意温和道。
“你们姐弟几个,倒是心意相通。”柳彤云先是讶异,随即感慨道。
“那倒也不是,”姚轩道:“姐姐能猜中我们心中想什么,我们却未必能猜中姐姐心中想什么。”
柳彤云疑惑的一蹙眉:“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姚轩低头去看她秀致异常的眉眼,温声道:“姐姐说,她想见见你。”
宫中发生的事,但凡圣上有心,总能够在第一时间内知晓。
宁海总管低眉顺眼的过去,小心的将今日沈充仪说的话讲了,便低着头,不敢做声了。
圣上握笔的手凝滞了一瞬,蹙眉道:“皇后如何,没有被惊着吧?”
“没有,”宁海总管轻声道:“娘娘倒是沉得住气,听沈充仪说了,也面不改色,后来到内殿去详细问了红叶红芳,也不见着急。
只说小公子若连这点儿事都经不住,这个会元做的也没意思,倒不如退位让贤,还说圣上心中有主意,不必多想。”
“朕就知道,她会明白的,果然如此,”圣上笑意温和,自语道:“她从来不是那种听了一点似是而非的消息,便自乱阵脚的人。”
“是,”圣上这样温声细语,并不代表他没动气,宁海总管深深明白这一点儿,所以应答之间愈发小心:“皇后娘娘气度非凡,哪里是寻常人能比的。”
“你这张嘴,惯来是会说话的,”圣上斜睨他一眼,摇头一笑:“罢了,吩咐人叫个太医,往甘露殿去看看,不管怎样,总是叫朕安心些。”
“是。”宁海总管弯着腰,恭敬的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外去了。
“等等,”圣上叫住他,淡淡道:“叫沈氏迁到芳林苑去,她既不会说话,日后便自己待在那儿,对着自己慢慢说吧。”
芳林苑地处偏僻,少有人至,几乎与冷宫无异,圣上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直接将九嫔之一的充容,打入深渊了。
“圣上,”宁海总管额上生了汗,勉强道:“那边可是荒芜的很……”
“皇后没出事,是因为她心思沉稳,又有度量,而不是因为沈氏没多嘴。”
“她们母子无恙,并不意味着沈氏违逆圣意,挑唆是非,就不该死,”圣上微微一哂,目光犀利:“按朕的吩咐,去吧。”
宁海总管一颗心跳的极快,连气息都下意识收敛几分:“是,奴才明白。”
宫中的消息都似是生了翅膀一般,传的飞快,宁海总管刚刚去将沈充仪送到芳林苑去,后脚锦书就收到消息了。
“活该,”红芳哼道:“她不怀好意,自作自受。”
“管她做什么,”锦书低头瞧着自己肚子,笑着吩咐她:“将昨日我取出来的针线拿过来,我做件小衣裳。”
沈充仪那会儿有意同她说起姚轩,又故意语焉不详含含糊糊,说是好意提醒,锦书是万万不信的。
她怀着身孕,这样大的肚子,陡然知晓至亲出事,心性差些,指不定就会出什么事儿。
但是同样,说沈充仪是有意害她,早有预谋,她也是不信的。
圣上吩咐人不许言及,她却一时气不过说了出来,若是真出了事,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说到底,也只是一时激愤,才顺口说了的
可这并不意味着,锦书就要谅解她,去圣上那儿劝一劝。
做了恶事就是做了恶事,有意害她也是真真的,她没那么多菩萨心肠,去可怜这个,怜惜那个。
多累啊。
第59章 内情
科举舞弊一案; 承安也是知道的。
只是圣上下令封口,不许叫皇后知晓; 他也亦是忧心锦书,自然也不会多舌; 去生是非。
这日上午,他同太傅道别,正待回宫去; 听身边人回禀说沈充仪早间问安时,将此案说与皇后听了; 脸色不由微变。
“如何; ”他语气微急:“她还好吗?”
内侍对于二皇子这样的关切有些讶异,却也只当他是忧心皇后,便道:“娘娘是有福气的人; 也沉得住气,方才圣上便叫太医去看了,小殿下好好的呢。”
承安察觉出他目光中闪现的奇怪,心也瞬间静了下来; 重回淡然:“也是; 皇后娘娘素来是稳得住的。”
内侍笑了一笑,没有多想:“谁说不是呢。”
“走吧,”承安转身道:“既然出了这样的事; 少不得要回去看看。”
“殿下有这份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那内侍只当他是想要讨好这位备受宠爱的嫡母; 随之奉承了一句,承安听了,却也只是淡淡的一笑。
——高兴?
她才不会呢。
他又帮不上什么忙,除去说几句无用的话,勉强安慰她几句,其实什么用都没有。
可是,她那样的人,又哪里需要哪些空泛泛的虚言呢。
更不必说,她还有圣上宠着,万事不忧。
心底这样想,承安不禁微微蹙了眉头,不知是自嘲还是不甘的摇摇头,大步往甘露殿去了。
“娘娘呢,”进了内殿,他迎面遇见了红叶:“可方便见一见吗?”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红叶见他回来,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位二殿下素来都很尊敬皇后,听闻沈充仪之事,过来看看,也是寻常:“娘娘在里面做针线呢,说是要给小殿下制衣裳,等出生之后穿呢。”
承安的唇几不可察的抿了抿:“娘娘安好?”
“这点小风小浪,”红叶淡淡笑道:“娘娘不会放在眼里的。”
“是么,”承安应了一声,目光往内里扫了一眼,便收了回来:“既然如此,我便不过去搅扰了。”
“殿下人都到了,不过去跟娘娘说说话吗?”红叶问道。
“不了,”承安道:“太傅还在等着,我先回文苑了。”
“哦,”红叶赶忙施礼送他,道:“殿下早些过去吧,不好叫太傅久等的。”
承安向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三皇子承庭回披香殿后,便见贤妃正同今日入宫的母亲说话,面上笑意盈盈,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萧夫人是他嫡亲的外祖母,也是很疼他的,笑嘻嘻的凑过去,他唤了一声:“外祖母好。”
“许久不见,三殿下又长高了,”萧夫人笑意和煦,站起身来打量他:“人也生的越发俊了,再过些日子,怕是就要娶妻生子,叫你母妃抱孙了。”
承庭还没娶妻,贤妃不欲叫他为女色耽误,也没安排通晓人事的宫人,这会儿说起这个来,他倒是有些脸红:“还早呢,外祖母别笑话我。”
萧夫人笑吟吟的看着他,心里面或多或少的有些惋惜,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他身上流着萧家直系的血脉,若是能娶一个萧家出身的姑娘做正妃,就更好了。
只可惜,萧家这一代没有嫡女,只有庶女,想要做王妃还差着一等,顶多也只能做个侧妃。
再者,为了拉拢静仪长公主与陈家,也只能叫陈薇做正妃。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被废掉的皇后不是没有,压过正妻的侧妃,也不是没生过。
都还早着呢,不必太急。
到了这会儿,挡在眼前的,也就是皇后姚氏以及她腹中未曾出世的那个孩子了。
倘若,那是个皇子,那承庭……
一想到这儿,萧夫人目光便有些复杂。
罢了罢了,她在心底对自己说,姚家能不能度过这一关还未知呢,何必杞人忧天,早早想这些有的没的。
萧夫人走后,承庭见内殿只有自己母子二人,方才悄悄问:“外祖母方才跟母妃说什么了,母妃怎么这样高兴?”
贤妃伸手替他斟茶,随即亲自递给他:“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女人家的一点儿悄悄话罢了。”
“你舅舅家的淑燕表妹,年纪与你相仿,生的也好,”贤妃笑道:“将来与你做个侧妃,好不好?”
承庭倒是孝顺,对于贤妃的话,极少会反驳。
他心里也有分寸,知道陈薇做自己的正妃已经是板上钉钉,不能更改,自然想好好挑合心意的侧妃了。
萧淑燕是贤妃兄长家的庶女,生母更是仅次于嫡妻的贵妾。
她是官家千金出身,门第不高,却生的花容月貌,极得丈夫的宠爱,生的女儿婀娜美貌,人也聪慧,这才被萧家选中,送到承庭身边来。
承庭此前是见过那位表妹的,与陈薇相较,自是极为中意,满心欢喜的应了此事。
贤妃见他欣然应允,面上笑意便愈加开怀了,承庭心中疑惑,想起这几日长安沸沸扬扬的传闻,不觉问了出来。
“母妃,”他压低声音,道:“前几日爆出来的科举舞弊案,可是萧家的手笔?”
“不是,”贤妃摇头道:“可也脱不了关系。”
“——是赵家做的。”
贤妃的胞姐比她年长几岁,早先嫁给赵家嫡长子,婚后生下一子,便是曾经去柳家提亲的赵旭远。
细数一番,赵家与萧家也是极为紧密的姻亲了。
这也是柳家大夫人赵氏,会这样殷勤去拉拢柳无书,登上三皇子船的缘由。
赵旭远心慕柳家的二姑娘彤云,贤妃是听姐姐提过的,也很乐意促成这桩婚事。
柳无书不愿嫁女,婉言谢绝,她虽心有不豫,却也未曾结了大仇。
但是后来,柳家将柳彤云嫁给姚轩,却是结结实实的叫贤妃恼怒。
——这是几个意思,看不上赵家人,偏偏要往姚家人那里凑吗?
她这个姨母都这样不忿,更不必说是赵夫人萧氏,这个赵旭远的生母了。
“母妃,”承庭听贤妃说了缘由,不觉变色,只是他也知晓分寸,便压低声音,沉沉道:“这是科举,国之大事,哪里是能儿戏的!”
“若是不被查出来还好,查出来了呢?”
“先帝时期参与科举舞弊的考官,后来被抄家,腰斩于市,熬了大半个时辰才死透的!”
“你慌什么,”贤妃沉下脸来:“真是被姚氏吓破了胆子,连姚家都跟着怕起来了不成!”
“母妃,”承庭被贤妃这等语气惊得一滞,随即道:“你们,你们真的是事先拿到了考题吗?”
“没有,”贤妃云淡风轻的道:“试题控制的很严,事先怎么可能得到。”
“可是,”承庭犹疑道:“那个姓李的,是如何……”
“我们是不知道考题,可是我们有人,”贤妃冷冷道:“萧家在长安经营多年,人脉之广,不是姚家那种破落人家能比的。”
“你外祖父是跟了圣上多年的老臣,你舅舅也是在朝堂上站了多年的,更不必说愿意站在我们这边儿,帮着出谋划策的人了。”
“虽然不敢说猜的十分之准,但十几个题目凑一凑,还是能凑出来的,”她哂笑道:“事先请人写了文章出来,找几个脑袋笨的背下来,总归会有人碰上的。”
“到那时候,姚家想解释,都说不清楚。”
圣上留在承庭心里的印象一直是沉稳睿智的,皇后前几次也是真的吓破了承庭的胆,这会儿听贤妃说的这般淡然,他心中依旧咚咚咚在打鼓:“母妃,你太冒险了,姨母也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贤妃摇头道:“这样简单的道理,你竟不明白。”
承庭面皮抽搐几下,正待说话,便听外头贤妃的心腹过来回禀。
“娘娘,”她道:“圣上今日来了兴致,说是在承明殿行宴,请您与三殿下也过去呢。”
“倒是稀奇,”贤妃先是微怔,随即笑的有些嘲讽:“圣上不在甘露殿,好好安慰他的心尖子,怎么有兴致同我们这些多余的人说话了。”
“母妃,”一想起要见皇后,承庭腿肚子就有些打转:“你说,父皇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贤妃斜他一眼,手指在他额上一敲,恨铁不成钢:“收起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可别叫人笑话。”
“天都没塌呢,你就慌成这个样子,要是真的塌了,那还得了。”
承庭被她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句,倒是也不曾再说什么,只是目光之中依旧有些忧心,像是阴雨之际乌蒙蒙的那片云。
圣上要行宴,锦书也有些诧异,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或多或少也能猜出他心思,笑了一笑,便停了针线,换了衣裳后,叫红叶扶着,乘坐轿辇往承明殿去了。
她过得时候不早不晚,圣上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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