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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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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被他惹得笑出来,眼眶里却还含着泪:“谁叫你擦了。”
圣上闷笑出声,却真的不擦了,伸臂将她抱到怀里,叫二人面颊贴在一起:“怜怜,朕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那就一定要做到。”
“——朕不行,王家不行,谁都不行。”
第54章 花柳
王家距姚家不算远; 却也不算近;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 仪驾方才转到姚家去。
今日清早,姚家人便早早起身装扮,礼部人员抓紧最后一点时间; 又一次在府中转了一转; 确保没什么不该有的; 万事皆是齐备; 方才安心。
姚望换了簇新衣袍,用过早饭后便同张氏与几个儿女在前厅翘首以待; 眉宇之间全是掩盖不掉的期待与忐忑。
姚盛染了风寒,自然是不好出来见驾的; 锦瑟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指不定就会给姚家招来灾祸; 姚望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叫她出来。
——他心里也明白; 长女回来还是不放心姚轩与姚昭; 对锦瑟姚盛姚瑾这几个异母弟妹; 其实也没什么深情厚谊。
张氏对此不太情愿; 只是见姚望态度坚决; 又是面圣这样的大事,抱怨了两句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便听得内侍传报帝后仪驾将至; 姚望心里一喜,连忙带着一家人出府去迎。
锦书上一次见他,还是她刚刚册封贵妃之际,现下隔了小四个月再看,他精气神儿却是好得多了,同一侧小他几岁的张氏一比,更是极为明显了。
也是,姚望毕生最想要的便是荣耀门楣,现在有国丈名头挂着,几个儿子又有出息,他日锦书生产,更是无上荣光,至少能叫姚家富贵三十年,如何会不欢喜呢。
她思绪有些复杂,却也不愿深想,只侧目去看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弟弟,示意内侍将他们扶起,不必拘礼。
已经是三月多,天气虽好,却也隐约带一点儿凉,锦书怀着身孕,圣上不欲叫她在风口久立,略说几句,便往前院去了。
姚家的宅院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现在也保留着老太爷在时的许多痕迹,圣上四下里看了一看,目光中略微有些讶异,向锦书笑道:“倒是风雅。”
“祖父喜欢江南山水,还在世的时候,请人专程设置的,”锦书答道:“自然精致。”
圣上点点头:“原来如此。”
一行人到了前厅去,锦书便借更衣为名,示意姚轩与姚昭一道往外边去,圣上心知他们姐弟三人有话要讲,也不过去搅扰,只留在前厅,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姚望说话。
锦书入宫一年有余,现下重回故居,反倒有些陌生了。
“去年我走的时候,这株海棠还没有开花,现在居然堆堆簇簇的,开的这样繁盛,”看一眼姚轩书房前的那株海棠,她含笑道:“果真是不同了。”
“是呀,”姚昭歪着头对它看了看,亦是道:“前年我们一起种的时候,还怕种不活呢,哪里想得到,今年便开花了。”
三人一道进了书房,宫人们知事,只候在门外,没有入内搅扰。
早有内侍宫人前来布置过,暖炉将内里熏得温热,连香气都是她熟悉的,倒是仔细。
在外边的时候,锦书还披着大氅,进了书房方才解下,姚昭年纪最小,比起姐姐和哥哥来,也活泼些,对着她凸起的肚子看了看,笑嘻嘻的问:“姐姐怀的是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
“我若是能知道便好了,”锦书伸手去敲他脑门:“改日便到街上专门为人看男女去,指不定能赚许多银钱。”
姐弟三人在家时便亲热,现下虽然久久不见,说话倒也不拘束,姚轩姚昭毕竟是男子,又未曾娶妻,对于女子孕事难免有所不明,对着姐姐肚子看了一会儿,倒是有些好奇。
“姐姐,”姚轩疑惑道:“它会动了吗,力气大吗?”
“会了,只是动静小些罢了,”锦书伸手抚了抚腹部,道:“四个月便会动了,现下都小五个月了呢。”
抬眼去看姚轩,她笑着打趣:“等你成亲,做了父亲之后,就能明白了。”
姚轩素日里是很端肃的,面目明俊,可是很少笑,只是一双梨涡生得好,即使是板着脸,也有种温雅如玉的气质在。
锦书这句话一说出来,他难得的有些拘束起来,不好意思道:“姐姐别笑话我嘛。”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姚昭在边上拆台,打小报告:“姐姐可别信他,前几天他还跟柳二姑娘鸿雁传书呢,现在倒是脸红了。”
姚轩脸色更是羞窘,瞪了一眼姚昭,却也没说出什么辩解之言。
锦书看他这般模样,再想起之前自己看过的那封书信,心中更是明了起来。
——她这个弟弟,确实是动心了。
不过也还好,他动心的姑娘是自己的未婚妻,家世相貌才学都没什么好挑剔的,郎才女貌,堪堪一双璧人。
“你既喜欢人家姑娘,也别太拉不下脸来,素日得了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便送一份过去,柳家不缺钱,只看重你这份心意。”
身为长姐,锦书着意提醒:“一个女婿半个儿,人家将姑娘嫁给你,也是赏识的,闲来无事便多去走动,嘴巴甜些,柳祭酒也是老臣,能提点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嗯,”姚轩应道:“姐姐尽管宽心,又不是小孩子了,我都明白的。”
“姐姐放一万个心吧,”姚昭撇嘴道:“哥哥前几日还送了一支步摇过去呢,讨女孩子喜欢这种事,他做的可溜了。”
“少编排你哥哥,”锦书斜他一眼:“我还没问你,说念的好不好,有没有偷懒?”
“没有没有,”姚昭道:“哥哥这几日在准备春闱,我都是自己看书的,可是一点儿也没偷懒。”
话说到这里,锦书不免要提醒姚轩一句:“春闱近在眼前,柳祭酒必然着意提点过,姐姐也不说别的,只叫你放宽心,左右还年轻,这一回不成,也还有下一回呢,别看的太重。”
“好了,”姚轩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姐姐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不要只惦记我们,说了这么久,都没有问过,姐姐在宫里好不好?”
顿了一顿,他又压低声音,问:“圣上待姐姐好吗?前些日子,因为静仪长公主之事,有没有对姐姐心生不满?”
陈薇与王惠皆是大家出身,一个是静仪长公主之女,一个是先晋王妃的庶妹,一举一动都极为引人注意,之前贤妃将这二人接进宫里去,许多人便嚷嚷着有好戏看了。
哪里想得到,他们伸着脖子等了几个月,也没什么动静传出来,正当兴致缺缺想要放弃时,皇后却以雷霆之势处置了这二人,竟是一道给赶出来了。
姚轩与姚昭身在宫外,能听见的消息少,锦书不欲叫他们担心,往来通信时更不会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难免忧心。
“圣上待我好得很,你们别多想,”锦书伸手去摸他们面颊,笑的温柔:“之前是萧家与陈家做的过分,我处置了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却敲打了那两家,极是回护我,更不必说,我现下还有身孕了。”
想起自己此前似有似无的察觉,她也低下声,嘱咐道:“萧家,陈家,乃至于赵家,现下同姚家不睦,却也未必永远不睦。
只是你们记住,若有一日他们攀上来,宁愿彻底得罪,也不要接纳,千万千万,要记得姐姐说的话。”
陈家是圣上胞妹静仪长公主的夫家,萧家更是荣耀了几世的门楣,要什么样的情况,才能叫他们放弃心中的那份荣耀,主动攀附姚家?
姚轩与姚昭心中齐齐略过一个疑影,只是这既是姐姐说了,也就不曾迟疑,一道点了点头。
“我心里也不确定,只是在他身边久了,或多或少能察觉到一些,”锦书握住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低声道:“不管怎么说,谨慎些总不会有坏处的。”
姚轩与姚昭对视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圣上这几日不算忙,知晓锦书不舍,也没急着走,反倒留在姚家用了午膳。
不管底下如何暗潮汹涌,明面上总没人敢跳出来说些有的没的。
姚望是官家出身,受过姚老太爷仔细教导,待人处事总不会有错漏,张氏门第低些,所以前几日几乎被礼部郎官捏着耳朵嘱咐,表现的倒也落落大方。
圣上饮了几杯酒,颇有兴致的考校姚轩功课,末了,笑吟吟的道:“不错,总算不曾生疏。春闱近在眼前,你若能夺头名,朕重重有赏。”
姚轩笑容温和,却极自信:“圣上且等着瞧,您的赏,我拿定了。”
姚望一心盼着儿子有出息,见圣上喜欢姚轩,也觉面上有光,看向这个儿子时也愈发慈爱,一时之间,厅内倒是真有了几分脉脉亲情。
也只有张氏站在一边,略有些不自在的捏紧了帕子,低头掩饰了过去。
临近傍晚时分,不能再拖,圣上方才带着锦书回宫,登上仪驾后,出声问她:“你同继母,是不是相处的不睦?”
这不是什么私密之事,大可不必隐瞒——在圣上面前,其实也隐瞒不住。
锦书今日出门,时时刻刻都得打起精神来,已然有些累了,靠在他肩上,轻轻道:“继母与继子继女,关系便是好,也隔着一层肚皮呢。”
圣上自己也是在徐太后阴影下长大的,对此更能感同身受,目光怜惜的抱紧了她,没有再问什么。
圣驾离去,姚家人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就松了,只是面上笑容依旧不曾落下,便是伺候的仆从们,也是与有荣焉。
天下之大,能见到圣上的有几个?
有些地方上的官吏,熬到死,一辈子也瞧不见呢。
姚望面上笑意真挚,去看姚轩时 ,语气比素日更加柔和:“圣上夸了你,是你素日勤勉的结果,只是也不要浮躁,春闱之时,务必要夺个头名才好。”
姚轩含笑颔首:“是,父亲。”
姚望正满意的点头,顺势去叮嘱姚轩身边的姚昭与一侧的姚瑾,张氏却有些待不住了,笑意淡薄,道:“夫君先同他们几个说着话,我瞧瞧阿盛去,他还病着,一个人怕是闷得慌。”
姚望对于姚盛这个疼爱了十几年的儿子,还是很有感情的,闻言面上也闪过一抹担忧:“去吧,他年纪还小,在屋子里呆久了,只怕会闷出毛病来,你过去跟他说说话也好。”
他还惦记着姚盛,总算叫张氏心中勉强宽慰,笑着说了两句,便往姚盛院子里去了。
三月一到,虽是春日,却是乍暖还寒,姚盛同几个同窗约着出去踏青,不小心着了凉,断断续续的,大半个月了还不曾好,她总是放心不下。
前厅里方才接驾,正是一片喧盛,姚盛院子里却是一片寂寂,隐约带着药气,为了叫他安心养病,连仆从们都压低了声音。
前后对比如此分明,张氏心中不免有些怨艾,更是心疼起自己儿子来。
她过去的时候,姚盛已经服了药,正沉沉睡下,屋子里是从小就跟着伺候的两个仆从,连着照料了几日,也伏在一侧案上打瞌睡。
张氏不欲叫人吵了姚盛,也没叫醒那两个仆从,示意身边侍女留在外边,自己走到床边坐下,盯着儿子面容细看。
姚瑾还小,她的希望,其实全都寄托在姚盛这个长子身上。
好在他书念得好,很能叫她放心,他日上了考场,未必不能压姚轩一头,叫自己扬眉吐气。
这样一想,张氏心中那口怨气,便莫名消去许多。
姚盛合眼睡着,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眉头都是蹙着的,人也不安稳,手臂一动,将身上被子甩到一侧去了。
张氏有些心疼,站起身来,替他将被子拉上,低眼瞥见他手臂时,却忽的变了脸色。
——不知是何时起,姚盛臂上竟生了许多青红斑点,小的约莫有绿豆大,大的两个,却只比铜钱小一点儿了!
似乎有一股极是热辣的气流,顺着张氏心肺一路到了喉咙,呛得她几乎失声,魂飞魄散。
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大梦初醒一般将姚盛身上被子掀开,手指哆嗦着去挽他裤腿。
果不其然,小腿上所生的青红斑点,较之手臂更甚,右腿上密密麻麻的聚了一片,直看的人眼晕。
张氏死死的瞪着姚盛那条腿看,只觉心口似乎插进了一把刀子,冷酷无情的刺透之后,又捏着刀柄,缓缓的在她心口转一个圈儿,叫那伤口愈发可怖起来。
她动作这样大,自然将姚盛惊醒,一瞥见张氏情态,便知事情败露,面色登时白了起来,连声音也低不可闻:“……阿娘。”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张氏咬着牙,几乎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阿盛,你这是怎么了,别吓为娘啊!”
“阿娘,我……我病了,”姚盛心头狂跳,犹疑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开始生这些东西,找大夫看了,也说不出什么来,我不想叫你和阿爹担心,这才没有同你们讲……”
张氏信以为真,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心疼,眼泪顺势落下:“你这傻孩子,病了怎么不同阿爹阿娘说?你找的是什么大夫,竟看不出是怎么了,可见是庸医!”
拿帕子擦着汹涌而出的眼泪,她忽的眼前一亮:“论及医术,哪里有比得上太医院的,娘跟你爹说一声,这就叫人去请。你放心,等太医到了,肯定药到病除!”
说做就做,涉及到自己儿子,张氏半分也不拖延,也不看姚盛骤然变了的脸色,便对听闻屋内声音、随之过来的陪嫁嬷嬷吩咐道:“去同老爷说一声,请个太医过来,记得快些!”
“——阿娘!”姚盛想要劝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神色登时难堪起来,面容更是泛白。
那嬷嬷上了年纪,经事也多,一见姚盛身上的青红斑点,心中便隐约有个猜测,再见他同张氏说话时闪烁其词,更明白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种事情哪里敢张扬出去,叫别人知道了,姚家与姚盛的一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夫人,”回身将门关上,那嬷嬷面露苦涩,低声道:“不必请太医来,奴婢隐约知道,三公子这是犯了什么病。”
张氏心下倏然略过一丝惊惶,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那究竟为何,只是对于儿子的关切盖住了一切,她迫不及待的追问:“是什么?”
“奴婢早些年,曾经在别人身上见过这类斑点。”
那嬷嬷言语之间,颇是有些艰难,看一眼僵直在床上的姚盛,方才道:“三公子似乎……是害了花柳病。”
第55章 休妻
似是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 张氏面色剧变; 原本还有些粉润的面颊; 登时惨白起来,身子一个摇晃,便瘫坐在了床边。
花柳病!
《病源候论二十五诸恶疮候》云:“初生如饭粒; 破则血出; 生恶肉有根; 肉出反散如花; 诸恶疮久不瘥者亦然。
身生恶疮,蔓延至四肢面上; 如同最丑陋的花一般,生在人身上!
这样的病加身; 别说是科举做官了,便是娶妻生子; 做一个寻常认,怕是都有些艰难。
更要紧的是; 这病几乎没法子根治; 一旦生了; 便会在人身上久留不去。
“你胡说些什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 张氏猛地站起身来; 重重推了那嬷嬷一把,厉声道:“是谁指使你过来胡说八道,往阿盛身上泼脏水的,是谁?!”
那嬷嬷受力不住; 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亏得是在一侧桌案上扶了一扶,方才没有倒下。
“夫人,奴婢是张家的家生子,跟着您这么多年,哪里会被人收买。”
嬷嬷站直身体,苦笑道:“您与其怀疑奴婢,倒不如去问一问三公子,再审一审两个跟着三公子的仆从。”
“他们是近身伺候的,若是有事,必然最先知道才是。”
张氏一颗心在腹腔中上下跳得厉害,听了那嬷嬷的话,却渐渐平息下来。
只是,那并不是转危为安,而是在浓重的担忧之中转为死寂,连半分动静都不敢有。
潜意识里,她也知道有些事情避无可避,所以没敢去问姚盛,只是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盯着一侧两个侍从:“三公子现下如此,你们两个,可有什么要说的?”
那两个仆从接连在侧照顾姚盛数日,既要跑前跑后,又要仔细瞒着照顾那个,早就心力交瘁,听得张氏这般逼问,更是面露难色,讷讷难言,一道跪在地上,没说出个什么来。
张氏见他们如此,哪里还有个不明白的,一时间泪如雨下,转身去看姚盛,气怒交加:“你呢,你有什么好说的?!”
这种病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染上的,非得有些日子才行,姚盛现下才十四,究竟是从哪里染了一身脏病!
花柳病,花柳病,听这个名字便知道,不是花丛游走久了的色鬼老手,哪里能得这种病。
一旦有人染了这个,说出去便会为人耻笑,连带着家门蒙羞,也难怪方才那嬷嬷拦住张氏,没叫请太医过来了。
若是真来了太医,识得这种病出来,姚家的脸面怕是都要丢尽了。
自从被那嬷嬷戳破,姚盛便始终低头不语,面色惨淡,待到被张氏问到头上,方才动了动嘴唇,道:“我也不知道,可素素是个好姑娘,她……”
话只不明不白的说了一半儿,他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素素?什么素素?”
张氏秀眉竖起,念了两遍,方才明白过来:“是与你有了首尾的那个女人?”
“不对,”她面色惊疑,摇摇头,自语道:“好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连男方父母赌没见,便将身子给了你,更别说一身脏病了。”
姚盛坐在床上听她这样讲,不觉将头低的更深,不敢看张氏眼睛,心虚的紧。
“姚盛!”张氏了悟过来,气恼至极,身子哆嗦,眼泪流的簌簌:“你做什么不行,居然去嫖娼!那些个脏东西,是能随意沾惹的吗?!”
“不是的,”姚盛嘴唇动了动,一下子涨红了脸,试着解释:“素素不是那种人,她是被逼无奈才做这个的,我们约定好,等我为她赎身之后,就娶她过门……”
这句话直接将张氏心中怒火全部点燃,厉声怒道:“这样千人骑的婊子,你还敢娶她过门?这是要逼死你亲娘吗!”
“等等,什么赎身?”话说到这里,张氏一个哆嗦,方才反应过来,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好哇,前些日子你前前后后从我这儿掏了两千两银子,原来不是课业应酬,是想着给她赎身!”
“真行啊你,为了一个买身的婊子,回来骗你亲娘!”
“不,我是真的喜欢素素,”姚盛急急去解释:“她很温柔,也很漂亮,阿娘若是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够了!”张氏恨得几乎目眦尽裂,一口银牙咬的死紧:“你给她赎身了?”
“……是。”姚盛毕竟心虚,说话时,声音也小了起来。
“好,那她现在在哪儿呢?”张氏喘着气,冷冷道:“你总该找个地方,将她安置起来了吧?”
“我用余钱买了一处房子,叫她过去住下,自己先养病,等转好之后,再去见她。”姚盛低着头道。
之前也就罢了,现下自他口中说出的“转好”二字,却是生生刺痛了张氏的心。
转好?哪有这样容易!
她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几个得了这种病还能转好的人!
那个什么素素,八成是没安好心,有意要害自己儿子的。
张氏恨得身体发抖,既恨面前执迷不悟被人蒙骗了的儿子,更恨那个勾搭了自己儿子,哄着他学坏的贱人。
暗自将手指捏的死紧,她正待问姚盛将那贱人安置在哪儿,便听姚望声音近了,霎时间连呼吸都停了。
“做什么呢你们这是,老远便听见这里吵闹,乌烟瘴气的。”
姚望身后跟着姚轩姚昭,皱着眉走进来:“阿盛还在养病,你这个做娘的,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体贴。”
张氏满心的苦涩,嗓子里似是灌了一瓶醋一般,酸痛难当,说不出话来。
只是她也不傻,知此事需得仔细瞒下,决计不可叫姚望知道。
他最是注重名声,哪里会容得了自己儿子出这种事,更不必说在皇后有孕的关头,更不能叫姚家名声有污。
借着自己身体的遮掩,她替姚盛盖上被子,顺手擦了眼泪,以尽量云淡风轻的姿态,勉强笑道:“没什么,阿盛还病着,这两个伺候的下人却不尽心,在一边偷奸耍滑,恰好被我撞见,骂了他们几句。”
“是吗。”姚望目光在张氏明显红肿的眼睛上一扫而过,心下生疑。
——若是如此,哪里值当的她痛哭一场。
“不然呢,”张氏心知自己露了马脚,却也不得不遮掩过去:“夫君以为是怎么了?”
姚望眉头依旧皱在一起,只是没有做声,他身后的姚轩侧首看了床榻上的姚盛一眼,见他正伏着身,只露出脖颈与脑袋在外边,几不可见的摇摇头,没有做声。
若是别的时候,张氏未必能察觉出其中异样,可是这会儿她正风声鹤唳,盯着姚望反应的同时,或多或少的注目于姚轩姚昭,见他如此,心中霎时间闪过一道光亮,清明起来。
去年冬月时,锦瑟与程家人生了口角,也叫她定下心来对付姚轩姚昭兄弟俩,便吩咐陪嫁的黄嬷嬷做主,私下里行事。
张氏也有私心,深恐事败,受到皇后继女的迁怒与丈夫的责难,所以早早便准备好弃车保帅,想着自己不去插手,他日便是事败,也能全部推到黄嬷嬷身上去。
所以从头到尾,她也只是隐约听黄嬷嬷提,说是找了个漂亮女孩子过去,勾着姚轩往歪路上走。
那时候她刚听完,心中正觉快意,也不曾细问,现下再看,心中霎时一片冰凉,竟连恨也顾不上了。
双目赤红的盯着姚轩看了一会儿,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尖叫着扑了过去。
“——原来是你!是你对不对!”
姚望被她突然的举止吓了一跳,见她伸手去抓身后姚轩的脸,连忙跟护住了。
春闱近在眼前,若是真伤了脸,到了考场上去,不定会引起多少猜测呢。
“你发什么疯,”姚望将她推开,不满道:“什么是你不是你?”
“是你害了阿盛,是你!”张氏满心冰凉,既悔且恨,哪里会去应答,只死死瞪着姚盛,道:“你知道黄嬷嬷的安排,所以故意叫阿盛替你挡刀,李代桃僵,好啊,你真够狠的!”
姚轩平静的看着她,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只是淡淡的问:“母亲,你吩咐黄嬷嬷做了什么?”
“以及,”他看向内里床榻上的姚盛,道:“李代桃僵,又是什么意思?”
“阿娘,”姚瑾站在姚望身边,看着状若疯癫的母亲,怯怯的问:“你怎么了?”
幼子这句带着惶恐的话语将张氏从激愤中唤醒,随之清醒几分。
她并不是只有姚盛一个儿子,她还有姚瑾,还有锦瑟。
现下将所有事情都抖出来,不止会跟姚望姚轩撕破脸,连带着也会害了另外两个孩子。
“没什么,”张氏拿帕子擦了泪,将涌到嗓子眼儿的怒吼与怨气咽下,有些艰难的道:“我着相了,你们别理我。”
“着相?什么着相?”姚望与姚轩还没开口,姚盛便先一步涨红了脸,急忙催问:“阿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这个样子,是被人害的吗?!”
他又不傻,最是明了自己生母性情,眼见她如此,又说什么“李代桃僵,害了阿盛”之类的话,随即明白其中另有内情。
放在前几个月,他也是能跑能跳的,这会儿只能小心翼翼的缩在床上,唯恐被别人瞧见,心中自是不平衡的,听张氏这样一讲,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母亲,”姚轩目光沉然,隐约之间甚至于带着一丝笑意: “阿盛也问你呢,怎么样,你说是不说?”
他这般情状,张氏如何不明白,自己的计策他只怕早早便知晓,就是有意转嫁给自己儿子的!
目光悲愤,张氏恨得心头滴血:“你不要欺人太甚!”
姚轩看她一眼,轻轻嗤笑一声,还不待说话,姚望便先一步怒道:“到底是怎么了?有话便说的一清二楚,一个两个的都遮遮掩掩,含糊其辞做什么?!”
“这事情说来话长,”姚轩拉着姚昭到一侧去坐下,也不看依旧站在原地的姚望,道:“父亲还是坐下来,慢慢听吧。”
姚望满头雾水,看看面色微冷的长子次子,再看看神情怨愤,满脸通红的妻子,心头似是拧了无数个疙瘩的毛线,乱的不行,长吸一口气,也随之在一侧坐下了。
“阿盛这一次病的倒是久,一连小半个月了,还是不见好,”姚轩看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激愤的姚盛,道:“委实辛苦。”
姚盛听得他话里有话,只是自己心虚,终究没敢还击,轻咳一声,道:“是,近来天气反复无常,总是好不利索。”
姚轩听了不过一笑,转向姚望道:“母亲素日为人如何,父亲是最清楚的,若只是仆从偷奸耍滑,可不至于气的眼泪汪汪眼眶通红。”
“我觉得,父亲还是多加关切一下阿盛为好,免得他日出了什么事,被打个措手不及。”
姚望心中早就存了一个疑影,听姚轩说完,虽也奇怪他是如何知晓,却也暗中去看张氏母子神色。
不看不要紧,只扫一眼,他便瞧出二人眼底瑟缩,心中惊疑登时大涨,也不说话,便起身走到姚轩床前,上下打量之后,伸手去掀他被子。
姚望在床前打量之时,姚盛鼻尖儿便冒了汗,等到他伸手去掀被子,更是急的嗓子发疼,几乎是下意识的拽紧了被子,像是最后一层遮蔽一般,不叫他夺过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若说之前姚望还只是怀疑,到了这会儿,却是真真切切的确定了。
——张氏母子确实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且还是见不得人的私隐之事。
这会儿长女刚刚被册封皇后,又身怀有孕,姚家正是欣欣向荣的时候,姚望满心的欢喜,绝对不会叫任何事情影响到这一切。
当初只是为了叫锦瑟避开一难,他便能毫不犹豫的舍弃锦书,这会儿为了整个姚家的前途,舍弃一个姚盛,当然也不在话下。
姚盛毕竟年纪还小,这些日子又病着,体力不济,总归是争不过姚望的,一番较量之后便被姚望夺去被子,打量几眼之后,将裤腿拉上去了。
“——混账东西!”
姚望眼力要比张氏好得多,男子见识又广,一眼便瞧出这是怎么了,登时暴怒起来,想也不想,便一记耳光扇了过去。
“你才多大年纪,正是该好好念书的时候,谁给了你胆子,出去这样乱搞!”
姚盛病了这些日子,正是体虚的时候,姚望暴怒之下,力气用了十分,一记耳光狠狠过去,竟将他扇的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鼻下更是生了两道血痕。
儿子出去乱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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