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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有水照花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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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迩抿着嘴唇:“会好的,你别放在心上。”
张劭溥伸出手握住沈令迩的手,软软的指腹,有一点凉意:“卢照父亲现在也是在做生意,昨日的应酬便有他。”顿了顿,又轻声说,“我和卢照,在十年前,是一同旅美留学的。都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
沈令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盈盈:“我这人心里小,装不下太多,只装着你便好了,装不下别的。”
张劭溥,蓦地一笑,笑声沉沉的:“这几日我估计会忙,你会打雀牌么,让林赢和你玩,乔也会一些。柜子里有牌。”
沈令迩点点头:“只是天气不好,你再休息几天吧,强撑着不好。”
“惯了就不妨事了。”张劭溥笑着,伸手把一缕头发别到沈令迩耳后,“照你说的,我像是瓷的,一碰就散了。”
窗外还是零星地飘着雨,沈令迩又离他近了一些,偎在他怀里,眼睛却亮亮的:“我觉得你是钻石的,”她伸出手,无名指上的钻戒也是亮闪闪的,“十分金贵。”说完就咬着嘴唇笑,娇憨得很。
张劭溥倾身吻她,她扭开脸不让吻,张劭溥叹:“坏得很。”
闹了一阵,沈令迩枕着张劭溥的腿,睫毛轻颤:“为了做生意,要拿儿女的婚事做文章吗?”
张劭溥想了想:“并不是没有,也不算少数。只是卢照他父亲不会,她只是来吓唬我的。”
虽说不在意,可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酸溜溜的,沈令迩垂着眼睛笑:“果真是了解得很。”
张劭溥知道她吃味,伸手去点她的鼻子:“十年前的事了,小女孩还要记在心上呢?”
这句话是调笑,语气十足十的温柔。
第48章 chapter 48
张劭溥这几日一直是早出晚归,沈令迩对这些一概不懂,也不大过问,日子过得很快,若不是乔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包饺子,沈令迩才想起来,竟然已经快到除夕了。
“我不知道在美国兴不兴过中国年,”这日晚上沈令迩坐在灯下看书的时候问张劭溥,“左右没什么事做,我这些年剪纸的功夫还没撂下,不如趁着过节剪几个窗花,看着也喜庆。”
“这个倒是不忙,”张劭溥笑着扶着拐杖坐在她床边,“今日是卢照父亲设宴,说是为女儿寻一门亲事,在座的不少青年才俊。”
“若是寻亲宴,怎么你还去呢?”沈令迩用眼睛斜睨他,笑得婉转。
张劭溥笑着叹气:“不过是找个由头谈生意的,在国外的年轻才俊不少,你猜猜定了哪个?”
沈令迩秀气地拧着眉,轻声说:“这我倒是猜不出,你便告诉我罢。”
“余北辰。”张劭溥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沈令迩着实一愣,这个名字离她好似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喔,是他。”沈令迩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合适。这位卢小姐也算是夙愿得偿,不必嫁个老头了。”
她顿了顿,眼睛看着张劭溥:“这时候却又想起一遭,余北辰也和你做生意的,是吗?”
张劭溥想了半天:“在国内不过跟着部队,我哪里做过生意?”
“我还没说完,”沈令迩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们做的生意,是我,对吗?”
这回是轮到张劭溥哑口无言了,却有这么一遭。那时候,上海要竞拍一块地,他受伤之后一心求死,便把沈令迩托付给了余北辰,那时候只觉得身为军人,不能再上阵厮杀,毋宁死了。
这事情本就是私下里说的,如今拿在明面上摊开了,张劭溥反倒难得的露出一点尴尬。眼眸沉沉的,带着无奈。
“牙尖嘴利,”张劭溥笑,“那时候确实是不想着活了,只怕你笑我像妇人般寻死觅活的。死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若是潦倒的活法实在无趣。”
“你怪我善做主张吗?”
“可我如今却想通了,听太太的话,也是一种活法。”张劭溥眼睛里带着温柔,像装着漫天星斗,“我也是个普通人,有时候也怕得很。”
这话是沈令迩头一回听见:“那你怕什么呢?”
“我怕的东西多得很,怕世俗的眼光,怕只能落魄的活着,最怕的还是委屈了你。”
沈令迩莹然的看着他,复又垂下眼睛:“你总是怕我委屈,殊不知跟着你,怎样我都不委屈的。”
床头的台灯暖软的光洒落她一身,她说话的时候眉眼楚楚,说不出的动人。这些话,说得张劭溥心底都是暖软的。
“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沈令迩顺从地点头:“去哪?”
“把你卖了”张劭溥说着,撑起身子走到床的另一侧,把拐杖立在床边,关了台灯,眼睛里都是笑意。
“那我的行情怎么样呢?”
沈令迩想到的是去年里,张劭溥带她去尼克斯庄园时的情景,那时候,张劭溥倚着墙壁,双目深邃:“小女孩太瘦,只怕行情不好。”
张劭溥蓦地笑了,侧过脸看她:“小女孩太瘦,只怕行情不好。”
过去的年岁盈盈的好似一个婀娜的梦境,在异国他乡的小小房子里,想起过去,心里依然觉得温暖。
*
在纽约的华人不少,沈令迩这是头一次到繁华的街市上来,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都是洋人,偶尔有东方人走过,最稀奇的还是顶着辫子的顽固派。
“这是怎么了?”沈令迩压低了声音问张劭溥,“若在复辟前这样便罢了,如今袁世凯都作古了,怎么还有人公然顶着辫子?”
“有时候看到这些人,我也是气恼得很,”张劭溥一边说一边牵着沈令迩的手,“哪里都能瞧见这些人,嘴里念念不忘的是末路王朝,眼睛里都是过去,接受不了半点新东西,不知道被洋人怎么笑话。”
“罢了,”沈令迩又伸手去拽张劭溥的袖子,“你也别生气了。”
沈令迩说话的时候声音软,像个小孩,张劭溥听了便笑:“看你说的,好像我还是小孩一样,哪有那么轻易便生气了。”
沈令迩咬着嘴唇看着他,又垂下眼睛,笑盈盈的,不再说话了。
原本还是在街上,又走了一刻钟,便是一处住宅区,这里算不上市中心,只是离码头的距离不大远,也不显得荒凉。
张劭溥似乎对这一带格外熟悉,步子不快不慢。沈令迩四下看着这些别具一格的洋房,突然想到了在岳阳时的那栋刷着橙黄色涂料的洋房。
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这栋房子里里外外,都是她一手经办的,虽然在战火中曾经毁于一旦,后来是张劭溥亲自敲定的装潢。
是他们的第一个家。
她这么想着,心里越发感到惶惶。张劭溥却停下了脚步,沈令迩这时才回过神,顺着张劭溥的视线看去,她竟着实一呆。
那处是三层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刷着暖橙色的涂料,院落里栽种着两棵香樟树,这栋房子竟与他们在岳阳的家十分相似。
沈令迩错愕地转过头看着张劭溥说:“这栋房子好眼熟。”
张劭溥没有料到她在这个时候还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伸进外衣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你去试试,能不能把门打开。”
看着铜制的钥匙,沈令迩咬着嘴唇抬起头看他,目光莹然,隐隐闪烁着星光。张劭溥回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她才犹豫着走上前。
那扇门是鎏金雕花的,虽说是寻常款式,只是在细微之处足显匠心。门口的锁头亦是铜的,沈令迩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只听见“咔”的一声,锁就开了。
她站在那,垂着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买了房子?”
张劭溥走到她身边,左手牵起她的右手,目光沉沉的带着笑:“和我一起看看好吗?”
推开门,正对着的是一个壁炉,左手边的餐厅摆放着樟木长桌,上面铺着米白色纹金边的桌布,桌上还摆着一个鎏金的烛台。
右侧是会客厅,摆着一组绿色的沙发。楼梯是木质的螺旋形,竟和在岳阳的装潢一般无二。
看着熟悉的陈设,恍如隔世的感觉迎面袭来。她看着看着,突然回过身抱住了张劭溥。他的心跳十分有力,身上散发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她的手环着他的腰,口中喃喃:“我都知道,谢谢你。”
他把她对张公馆的感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是在这个异国他乡,又为她打造了一个这样的房子,一般无二的陈设,让她心中泛起别样的酸涩。
“这几天,你一直在忙这个房子吗?”倚着张劭溥的胸口,沈令迩轻声问,“累吗?”
张劭溥忍不住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不累。”
说完,又轻声说:“上楼看看?”
沈令迩嗯了一声,和张劭溥一起沿着螺旋式楼梯慢慢走上去,张劭溥恢复得很好,上楼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吃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来学校了。这两天忙着收拾行李,没有时间写文。
明天或者后天应该就是最后一章了~~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
第49章 chapter 49
楼梯是木质的,踩在脚下的时候有轻微的吱呀声,沈令迩的步子不快不慢,只是心跳却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二楼便是卧室了,她颤抖着手推开其中一间,屋子里是淡淡的香料味道,地上铺着土耳其长绒地毯,房间的尽头是一个宽大的阳台,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熠熠闪烁的金光落在地上。
她呆呆地转过身看着那个倚着门框微笑的男人,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这是……这是……”
张劭溥忍不住笑了:“这是你的家。”
眼泪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沈令迩轻轻咬住嘴唇,这栋房子竟和岳阳的公馆一般无二,在那座公馆里他们相知相爱,如今却在远隔重洋的美国,好似回到了当年。
“喜欢吗?”张劭溥站直身子,走到她身边,阳光落在他身上,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闪着温柔的光,“我们有一个家,家里有你有我,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会一直如此,所以,”张劭溥笑了笑,轻声说,“沈小姐,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共度余生呢?我这个人也许不是十分有趣,但是我的薪水还不错,长相也能说得过去,没有不良嗜好,你认为可以吗?”
沈令迩蓦地一笑:“旁的也便罢了,只你偏又提到长相,恁的这般自信呢?”口上这么说着,眼中还闪着一点泪光,沈令迩垂着眼睛笑起来,“哪里有我不愿意的余地,去岁的时候,旅座不就把我送给你了,若是有什么不同,那便是那时候是把我当做妾室的。那光景,人人叫我一声沈小姐。”
沈小姐看似一个尊贵称呼,在这个年岁里,随便哪个有钱人家的女儿都称一声小姐,再不济的,连胡同深巷里的脂粉俗物,但凡是有人捧场的,也叫声小姐。彼时她跟着张劭溥,至多算个妾室,可她心里头也感念这张劭溥让旁人叫她这一声小姐。
她出身是普通的,可读过书,明白事理,打心底是不乐意做这个妾的,可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张劭溥让旁人叫她小姐,不过是个态度,说明他没把她当妾室,原本多少冷言冷语,说她一个孤女,哪里是能得到张劭溥的垂青的,可她心里也明白,这已经是莫大的善意了。
张劭溥没料到她还念念不忘着去年的事,摇着头轻声叹道:“如今大不同了,赶明儿我要跟旁人说好,日日叫千百遍的张太太给你听,可会过瘾?”
阳光暖暖的泼了一地,沈令迩回过身,抬起手臂环住张劭溥的背脊低声说:“沈令迩,令闻令望,行远自迩。原本我觉得这名字不好,我哪里配得起,如今却当真要感谢父亲给我这么个好名字。”这话说得傻气十足,张劭溥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以后定然是不会再让你觉得配不上了。如今,我还有一件事要说给你,”张劭溥轻声说,“今年一月初的时候,孙文指挥炮击督军府,到二月,唐继尧控制了四川,现在到了三月份,段祺瑞那边也该有动静了。国内就是个烂摊子,到处都是疮痍。”
张劭溥顿了顿,又说:
“当初出来是养病,国内,尤其是在长沙一带,如今凭空生了谣言,说是我死了,长沙也马上要划给洋人了,闹得是人心惶惶,昨天从国内传来电报,只怕是要让我回去一趟。”张劭溥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本来是打算尽快娶你的,如今只怕还要再拖上一阵子了。”
多少刀光剑影,他一带而过,话里话外惋惜的是不能早几日娶她,可沈令迩哪里是轻易瞒得过的。
“回去可是有危险的?”沈令迩问出口,心里已经有数,若是没有诸多危险,张劭溥哪里会给她找这个么容身的地方呢?
“不要乱想,”张劭溥撑着拐杖,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沈令迩坐过来,“只是找个地方露两面,先定一定军心,旁的事也就不关我管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忍不住笑,“前些年庚子赔款送出国的人才,回来了大半,咱们国家也是越来越好的,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人,哪里轮的上我置喙。”
他刻意营造了欢快气氛,沈令迩却哪里笑得出来:“那你几时回来?”
张劭溥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我不知道。”
沈令迩当然能明白他对祖国深沉无比的情感,只是如今满目疮痍的山河,真的能由支离破碎再次一统吗?她想不到,也猜不出结果,可她知道,张劭溥是相信的,她更知道,如果有一天,需要牺牲一个人来保全家国,张劭溥也绝不会有二言。
这便是她爱的男人,她不会挽留他,更不可能留住他。
“林觉民,”张劭溥突然低声念了一个名字,“你听过他吗?”
沈令迩呼吸一窒,过了很久才低声说:“听过。”
在张劭溥提到这个名字的那一个,一种更加让她不安的情绪浮上心头。
林觉民是黄花岗起义中阵亡的七十二烈士之一,他在英勇就义之前曾给他的妻子留下一封书信,也就是之前沸沸扬扬传过好一阵子的《与妻书》,那时候她不过十一岁,懵懵懂懂地听人说起过这封信。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这段话,她记得很清楚。
“如今我回去,比不得他们此般惨烈,想来还是有风险的,只是令迩,”张劭溥伸出手,扶着她的肩膀,琉璃色的眼睛深邃如同大海,“这次我却不能再抛下你了,我仔细算过,这些日子我竟几次都抛下你,我想了,与其让你在这里提心吊胆,我宁愿把你一起带回国去,别人我总不放心,只有把你放在我身边。我问你,你可愿意啊?”
沈令迩呆呆的,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好啊。”
这次却轮到张劭溥一愣了:“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国内现今又和你刚出来的时候不大一样了,你果真要去吗?”
“我想了想,我一个人在国外怪没意思的,国内虽然不安稳,但是有你,我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我没有什么再好的去处了,跟着你也不错。”沈令迩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十分欢快的样子,好像说出口的只是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简单。
国是动荡的国,昨日红粉今日枯骨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安逸的活着和死没有差别,她不会阻拦他为祖国流干最后一滴血。
但她可以选择和他一起死。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在这样的岁月里,失去了张劭溥,她也就失去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没有更文啦……今天开始继续更。
预计到14万字的时候完结,还有三章左右的量,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断更这么久我也很抱歉。
第50章 chapter 50
三月初二,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原本已然有的些许春意,又被打得七零八落。张劭溥的身子却大不如前了,林赢开车送他们去坐轮渡,张劭溥坐在后排,眉心浅浅的蹙着,这样的阴雨天,的确是不适合他出门的。
这次回国十分仓促,张劭溥在国外的生意初见成效,不得不在这个档口缩减规模,一部分股份出让给了余北辰,其余的让林赢留在这打理。
沈令迩在临行前把折兰托付给了林赢,任凭折兰眼泪汪汪地哀求也无动于衷,国内到处都在打仗,哪里庇护得了小小女子,如今她要回去,是因为她要跟随张劭溥,而折兰,她不想再把她拉进火海。
沈令迩垂着眼睛沉静地坐着,身上穿着的是时下新款的洋装,带着宽边的礼帽。只听见雨滴落在车窗上的声音。
“还记得吗,大概便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张劭溥笑着看向沈令迩,“我第一次见到你。”
沈令迩柔柔的笑起来:“也是这么个雨天。”
张劭溥叹息一声:“一晃又过去一年。”
“我还嫌过得慢呢,”沈令迩轻声说着,眼睛清润,“听过一句诗‘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恨不得一夜白头,就好像和你过了半生似的。”
张劭溥忍不住摇头:“我本就比你大了十几岁,待到你白首的那一日,不知道我要老成什么样子,所以我就盼着你以后日日都像今时今日一般青春正好。”
沈令迩嗔他:“早时如何没看出你还有这样滑嘴的时候。”
张劭溥把身子倚在靠背上,换了个姿势,伸手握住了沈令迩的手:“现在看出了便晚了。”
又沉默了一会,却听见林赢轻声说:“先生原谅我冒昧,我只想问先生一句,不知今日这一别,可还会再重逢?”
林赢眼睛平静地看着前方,只是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纵然是大风浪里滚过来的,总难免有些稚嫩,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有怎样复杂的情感已经可见一斑了。
平心而论,林赢不是跟着张劭溥的时间最长,经历的事也不算最多,只是二人十分投脾气,私下里哪里像是长官和属下,浑然是兄弟。
“当然。”张劭溥笑着回答。
林赢没有回头看张劭溥的表情,他清楚地记得张劭溥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这就是张劭溥的独特魅力,他哪怕是轻轻的一句话,都会让人怀着莫名地笃定。
而这句“当然”,林赢一直记在心里,并且深信不疑,虽然很多年过去,他再也没见过张劭溥。
*
从纽约到上海整整用掉了十天,这和当初去美国时的心情都截然不同。沈令迩那时候心里头是惴惴的,既有期待也有不安,可如今大不同了,张劭溥就在她身边,要面对什么,也都清楚得很,二人反倒从容了许多。
这几天海上的天气多变,张劭溥的旧伤也总是反反复复,索性二人就缩在卧室里。二人这次回国没带任何奴仆,临行前乔教了沈令迩许多医学知识,沈令迩学得认真,至少能知道张劭溥该吃什么药。
收拾行礼的时候张劭溥带了几本书,原以为是西方经济学之类的工具用书,沈令迩也不曾过问,等上了船才知道,竟是几本小说,英文原著,读起来意外的不觉晦涩。
“给你打发时间用的。”张劭溥笑笑,脸上难掩疲惫神色。这几天阴雨,沈令迩有时夜里醒来,都能感觉到他微微发抖。他的药物里有镇定成分,有时他昏昏沉沉的可以睡一整天。
张劭溥总是在笑,哪怕疼得厉害,眼中也带着浅浅的笑意,可他昏睡着的时候眉毛总是拧着,沈令迩慢慢地就懂了。像张劭溥这样骄傲的人,痛到十分不过让你看见一分,若是他有心掩盖,只怕连一分都看不出,当初他执意不肯接受截肢,只怕是他最执拗地一次了,正是因为太骄傲,哪里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样。
沈令迩心酸,他处处替国家思虑,替旁人思虑,却甚少考虑自己,拖着如今的身子还要到处奔波,哪有活得这样累的将军?
张劭溥又打着精神和她说了会话,沈令迩就摁住他让他休息,张劭溥无奈地躺下,叹息一声说:“本该我照顾你的,如今倒过来了,我真是觉得愧疚。”
“哪能这么说。”沈令迩略一思索,脱掉鞋子也爬了上来,“你睡吧,我再看会书。”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偶尔翻页的声音。
就这样的过了十天,三月十二的夜里,轮渡开到了上海。
上海和之前没有区别,熙熙攘攘看似喧闹,在张劭溥眼里却是满目疮痍。这个时候,在码头边往来的人依然很多,穿长衫的多,穿短褐的人也多,还有不少着西装的学生。
“一会可能会有人过来,不管发生什么,不要怕,记住了吗?”在夜色中,张劭溥静静地看着沈令迩,他的手紧紧握住沈令迩的手,借着朦胧的夜色,一个手指长的东西被递了过来。
沈令迩握在手中,隐约能感到锐利的棱角。
“走投无路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的后路吧。”张劭溥的眼中带着无奈,看着舷梯下攒动的人群,“约定来接头的人没到,只怕事情有变,实在抱歉,这次拖累你了。”
“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原本长沙那边的事情都是由我负责的,现在是中国人和洋人的较量,不管是哪方势力,都希望我能露面,我的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这个给你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沈令迩把保险刀片放进衣袋里,柔柔的一笑:“孟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喜欢孩子吗?”
张劭溥哑然,点点头:“喜欢。”
“那好,你若是觉得对我抱歉,那么,”沈令迩笑得灿烂,“那么以后就和我生很多小孩吧。”说完她却羞得红了俩,只是眼睛亮亮的,闪着慧黠地光。
夫复何求?
张劭溥忍不住大笑出声:“好!”说完就拉住了沈令迩的手,“走吧。”
晚风徐徐,掀起张劭溥的衣摆,二人走下舷梯,终于又站在祖国的土地上。
这次回来,他们没有隐藏行踪,在离码头不过五十米的路上,一个黄包车车夫走了过来,他压低了帽子,看不清五官。看到他走过来,张劭溥反而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笑,没有半点意外。
“这位张先生去哪?不如让我送您一程。”他的声音低低的,十分沙哑。
“我去火车站。”张劭溥说。
“那就上来吧。”
沈令迩的身子一动,那个黄包车车夫却似乎一笑:“这位小姐,我这辆车小,恐怕坐不下两个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个黄包车车夫拉着车走过来。
“小姐,请上车吧。”
张劭溥看了沈令迩一眼,他眼中带着淡淡的忧虑,沈令迩回复给他一个笑容。二人先后上了车。
黄包车行驶过街道,只能听见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十分清晰。
第51章 chapter 51
黄包车不疾不徐的速度行了半个时辰,不过是从码头到了租界附近的一处民房,这时候的上海不单单有国人、白人也随处可见,如今依然扬言匡扶大清的人已然销声匿迹,反倒是新派学生多了起来。
上海就像是口大锅,乱糟糟的是一团,看着好似煊赫异常,可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新派旧派、立宪还是共和呼声都不一样,还有各路军阀,看着一个个都积极投身革命的模样,心里头都是占山为王的盘算,看着周围路上各类衣着的人,张劭溥皱起了眉毛。
不过是离开国内半年的功夫,只感觉又换了一番天地,外国势力渗透得更加深入,各方的形势异常胶着,如今这时候投身进去只怕日后抽身更难。
他艰难的侧过身看向沈令迩的方向,朦胧夜色中,那个穿洋装的年轻女人眉目沉静,他垂下眼,掩去一抹忧色。
夜色已朦胧,张劭溥走下黄包车,侧身握住沈令迩的手,这只手温热,他微微一愣,低声问:“怕吗?”
沈令迩仰起头,盈盈一笑:“不怕。”
张劭溥定定的看着她,沈令迩咬着嘴唇轻声说:“最坏的结局是什么?不过是死了,如今连死都不怕了,更不用说别的。”
她说得很平静,好像只是问他晚上吃什么那样温和,眼中还带着笑。她原本就是个通透的人,想得开也不把自己拘泥在囹圄里。张劭溥握紧了她的手,眼中一片浩瀚。
民宿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矮胖的妇人,身上还系着围裙,她笑着迎上来说:“先生和太太来了,快进来。”
张劭溥拉住沈令迩的手,二人随着这位妇人一起走了进去。
房子半新不旧,铺着木地板,右手边是一人多高的红木柜橱,左手边是立着的自鸣钟,墙上挂着两幅油画,走到头是楼梯。屋子不大,装潢也绝不奢侈,看上去倒像个简单的小资产阶级家庭。
矮胖的妇人脸上依然是笑着的,只是眼神淡淡没有太多情绪,她用手示意了一下左手边的一间房间:“我姓陈,以后先由我照顾先生太太的起居,有人在书房里等着先生,先生不妨去看看。”
张劭溥略一颔首,递给沈令迩一个安心的神情,撑着拐杖向书房方向走过去,拉开门的刹那,他轻轻“嗯?”了一声,停顿了一瞬,抬步走了进去。
看着门轻轻关上,陈妈收回视线对沈令迩微微一笑:“太太和我上楼去看看?”
“好。”沈令迩亦是回给她一个微笑。
果断干脆得让陈妈亦是微微一愣。沈令迩并非全无恐惧,只是她不傻也不瞎,看得清如今的局势并非张劭溥能左右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对方费了这么大力气做一个局,必然不会是只想要他们死这么简单。
二楼的装饰和一楼相差不多,除去三件卧室之外有一个小型的会客室,会客室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沈令迩走过去,伸手去拉窗帘,却被陈妈拦住了。陈妈脸上一直都是一派祥和的微笑,只是这次语气十分坚定:“太太,这个窗帘可不能轻易拉。”
“哦?”沈令迩抬起眼睛,宛然一笑。
“太太,这离租界不过两百米远,先生的身份特殊,我也是为了先生和太太的安危着想。”
这句话沈令迩半点都不相信,只怕这个窗帘是可以向外面传递信息的,以后大概要在这个陈妈的眼皮底下过一段日子了,也无需自找没趣,沈令迩从善如流地放下手,淡淡一笑说:“这自然是听陈妈的。”
陈妈脸上重新换上和善的笑容说:“我带太太看看卧室。”在她转身的同时,风吹起窗帘的一角,沈令迩顺着窗户看过去,在沉沉的夜色中,几个穿深色衣服的人就站在花木的阴影处。
早就知道这座房子没有那么简单,如今看到了心里也并没有十分意外,她收回目光,跟着陈妈走出了房间。
卧室比之前在岳阳住的房子小了不少,家具也并不显得多么精致,甚至比不上张劭溥在纽约买的独栋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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