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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梦华-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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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儿应声去了,临走前仿佛不经意地瞥了那信笺一眼,却只瞧见那上面最后两行俊逸洒脱的字——“浮生百年,忽同过隙,得情则乐,失志则悲。食甘饮醪,安遂其乐,粗茶淡饭,甘之如饴。”妙儿亦粗通文墨,回味起这两句话来一时竟有些痴了,却不知裴尚仪这般聪敏颖慧、玲珑剔透的女子,那位不曾谋面的盛王殿下该是如何玉树临风、倜傥磊落,才能让她钟情至斯?
  。
  清晨,蓬莱殿东殿的御书房。
  紫芝身着一件簇新的鹅黄色窄袖罗衫,腰间系着雪白的绫裙,明明只是用寻常衣料裁成的,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光彩照人。分门别类地整理完御案上的一大堆奏章,紫芝只觉肩背酸痛,忍不住握拳在自己后背上轻轻捶了几下。独孤盈见状忙走上前来,手法娴熟地在她肩背处揉捏了几下,殷勤笑道:“尚仪辛苦了,我替你揉一揉吧。”
  紫芝顿觉身上舒服了许多,笑道:“那就劳烦婕妤了。”
  李豫登基为帝后,独孤盈被册封为正三品婕妤,又诞下七皇子李迥,在后宫妃嫔中算是最得宠的,一个月里倒有将近二十天被皇帝召幸。昨夜独孤盈便是在蓬莱殿侍寝,早晨李豫上朝前命她留在东殿的御书房,一会儿好生招待裴尚仪。独孤盈一边帮紫芝揉捏敲打,一边笑盈盈地赞道:“尚仪穿的这身衣裙真好看,衣料虽普通,穿起来竟是别有一番风韵,怪不得这几日就连一向奢靡的王贤妃都不用蜀锦裁衣了。”
  紫芝摇头笑道:“我毕竟年纪渐长,比不得你们年轻,总爱穿些光艳的。”
  独孤盈一笑,仍是赞不绝口:“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尚仪和贤妃娘娘都这般大力推崇节俭,后宫中的奢靡之风总算能改了些。前几日端阳节的赏赐,尚仪命人裁撤掉往年份例的衣料膳食,代之以一半的钱帛,既避免了浪费,又让宫人们都能得到实惠,真是皆大欢喜。陛下昨日还夸奖尚仪来着,说尚仪天生就是掌管后宫的人才,恩威并施,行事却又大方妥帖,任是怎样刁钻的属下都被尚仪管束得服服帖帖的呢!”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是天生就会的?”紫芝不禁失笑,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目光竟微微有些恍惚,“想当初刚刚在盛王府理事时,也曾被那些刁钻的下人暗地里下过绊子,后来还是盛王殿下三番两次地耐心教我,这才慢慢有了些门道……”
  独孤盈听她提及盛王,忙笑着岔开话题:“尚仪莫要谦逊,说起来还多亏那日在太子府时你给我支的招,从那以后,王良媛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如今陛下虽封了她为贤妃,却再没踏进她寝殿一步。”
  紫芝笑着拱手打趣她:“如今后宫中唯有独孤婕妤圣眷最深,恭喜恭喜!”
  独孤盈不禁微微羞红了脸,携着紫芝的手站起身来道:“尚仪既整理好了奏章,不如咱们先出去逛逛吧,等一会儿日头升得高了,再出去可就热得难受了。”
  紫芝也正想到外面透透气,便和她说笑着一起出门去了,才一走下蓬莱殿的玉阶,却见一位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女官疾步走过来盈盈下拜,口中恭敬道:“宫正司典正陈落桑参见婕妤娘子、尚仪大人。”
  独孤盈并不认得她,才想随口说一句“免礼”,却见紫芝已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官,粲然一笑:“原来是陈典正,好久不见啊!”
  
  ☆、第269章 深宫
  
  落桑忙一脸讨好地抬起头来,笑道:“是,难为尚仪大人还记得奴婢。”
  “怎么会不记得?当初咱们一起在翠微殿服侍太华公主时,陈典正对我可是‘关照’有加呢。”紫芝笑得极是和气,伸手虚虚一扶,“典正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
  落桑笑着躬身站起:“多谢尚仪大人。”
  紫芝看着她那一脸谄媚之态,心中冷笑,故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陈典正果然礼数周全,多年不见,我这才知道什么是前倨后恭、判若两人。”
  落桑脸上的笑容一僵,登时羞惭得面皮紫涨起来,想当初自己年纪轻轻就做了宫正司的正七品女官,何等荣耀,宫中谁人提起来不是满心羡慕?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典正,官职低微,这两个月来连面见新近入宫掌事的裴尚仪的资格都没有。哼,别人不知道这裴尚仪的底细,她陈落桑可清楚得很!不就是从掖庭局里出来的浣衣贱婢么,有什么好威风的?如今一回宫竟然就坐上了尚仪之位,凌驾于所有女官之上,权势煊赫,听说连外朝之事也渐渐插手……
  人生之变幻无常,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在翠微殿同住一室时,自己可没少欺负她,咸宜公主出嫁那日还害得她被武惠妃杖责,打得一个月没能下床……以她裴尚仪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想要报复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落桑很是不甘地暗自咬了咬牙,几番权衡之下,终于还是再度谦卑地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叩首赔罪:“奴婢从前有眼无珠,或有冒犯之处,还请尚仪大人看在奴婢当初年少无知的份上,大人大量,莫要与奴婢这等卑微之人计较……”
  “陈典正这是说的哪里话?”紫芝露出惊讶之色,脸上依旧笑容可掬,却没再让她起身,“乍遇故人,倒真让我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说起来还要谢谢陈典正呢。”
  落桑眼中微露警惕之色,疑惑道:“尚仪大人此言何意?”
  “记得当初被太华公主举荐去考女官时,我不过是想去尚仪局做个正八品的掌籍,亏得陈典正使劲浑身解数执意阻挠,不但给自己谋了个前程,还让我几经周折有了后来的造化。试想一下,倘若当初我真有幸进入尚仪局,现在不过与陈典正一样,至多也就是个小小的七品女官,如何能以尚仪之位执掌后宫、为陛下分忧呢?”紫芝无比诚挚地笑着,忽然居高临下地用食指一挑她的下颌,满脸讶色,“咦?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陈典正好像只比我年长两岁吧,怎么脸上竟生出这许多皱纹来?”
  落桑更是臊得满脸通红,略一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帘道:“奴婢微贱之身,自然比不得尚仪大人保养得宜、容光焕发。”
  紫芝放开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看来在宫正司做事着实辛苦。陈典正,咱们好歹姊妹一场,不如过几日我寻个机会,把你调去个清闲些的地方当差如何?”
  落桑心中一惊,忙道:“多谢尚仪大人好意,奴婢在宫正司做得惯了,不觉得辛苦。”
  “陈典正何必跟我客气?”紫芝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笑道,“也罢,我那儿还有一盒王贤妃前几日赠的面脂,很是润泽肌肤,一会儿得空便叫人给你送去。你要记住,以后每日早晚净面后都涂上一些,正当盛年却把自己弄得如五旬老妪一般,我看着碍眼也就罢了,没的丢了咱们内廷女官的脸面!”
  落桑气得几乎咬破嘴唇,却只能恭敬叩首道:“是,奴婢谢尚仪大人赏赐。”
  紫芝嫣然一笑:“陈典正还是这样客气。”
  独孤盈在一旁看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位陈典正当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咱们裴尚仪!还记得当初杜若废黜王妃之位被逐出盛王府后,有一次在街上冲撞了新王妃紫芝的车驾,被她轻描淡写地训斥了几句,回家之后几乎羞愤得要悬梁自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就是她裴紫芝一贯的风格!独孤盈看着落桑暗黄衰老的面孔,再看看紫芝那清丽娇美犹胜往昔的容颜,不禁暗自摇头——同样是岁月,刻在别人脸上是沧桑,而留给她的却只有无双的风韵。
  那是岁月赋予的美,岂是寻常凡俗女子能够企及的?
  紫芝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陈典正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落桑强忍着心中屈辱和膝盖处一阵阵的疼痛,规规矩矩地跪着回话:“是,适才尚仪大人在蓬莱殿处理公务,奴婢不敢擅入打扰。韦宫正命奴婢来禀告尚仪大人,前几天尚仪大人吩咐重审的那个名叫谷兰的获罪女官,宫正司已经派人重新审了一次。韦宫正说这谷氏虽曾是先帝张皇后身边的人,却不曾参与谋逆,原来判的秋后处斩的确是重了些,如今改为杖责八十,逐去掖庭局服苦役,不知尚仪大人可还觉得公允?”
  紫芝沉默半晌,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你们韦宫正有心了。”
  落桑挪了挪疼痛难忍的膝盖,终于忍不住道:“敢问尚仪大人,奴婢可否站起身来回话?”
  紫芝一副愕然的表情,忽而笑道:“适才可是陈典正自己要下跪磕头的,我又没逼你。”
  落桑咬着嘴唇,想到自己刚才伏在她脚下卑躬屈膝的模样,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典正又不是戴罪之身,自然不用这么一直跪着。”紫芝很好脾气地笑了笑,见她扶着膝盖就要站起来,忽又话锋一转,“只是我怎么记得,当年陈典正新官上任风头正盛的时候,是从不允许宫人在你面前站着回话的吧?”
  “……”落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忍痛继续跪着。
  紫芝仿佛没看到她眸中的屈辱与怨恨,又和颜悦色地问了她一些宫正司的日常琐事,直到远远看见皇帝李豫下朝回来,这才依依不舍道:“到底还是与旧日里的姊妹聊天最是畅快,可惜我还有事,不能与你多聊了。以后陈典正若是有空,不妨常来延庆殿陪我说说话,咱们姊妹俩也好更亲近些。”
  落桑一张脸早就气成了猪肝色,垂首道:“多谢尚仪大人垂爱,奴婢无事不敢叨扰。”
  紫芝笑着摆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落桑艰难地站起身来,双膝痛得几乎麻木,才一挪步又险些摔倒。
  李豫用怜悯的目光看了蹒跚离去的落桑一眼,走过来语重心长道:“紫芝,你想在宫中立威也得有个度,那女官看着也一大把年纪了,腿脚肯定不如年轻人灵便,你还让她一直这么跪着,岂不是无端伤了人家的膝盖?”
  独孤盈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那位陈典正也只是三十许的年纪,只是看起来有些显老罢了。”
  李豫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是、是吗……”
  紫芝也几乎要笑出眼泪来,道:“陛下快回去批阅奏章吧,我都已经整理好了。”
  李豫又满心疑惑地看了一眼落桑远去的背影,然后被独孤盈拉着回蓬莱殿去了。紫芝去尚仪局处理了些内廷的琐事,吩咐几个得力的内侍悄悄去把受刑后的谷兰抬回延庆殿。八十杖虽不致死,却也足以把一个弱女子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谷兰浑身是血,在延庆殿的厢房中一连昏睡了好几天,这日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开眼就见紫芝正坐在自己床边,忙挣扎着跪起身来,含泪道:“奴婢谢尚仪大人救命之恩……”
  紫芝忙扶着她躺下,柔声道:“你不用谢我,当初多亏你去盛王府报信,否则只怕我和盛王殿下都活不到今天。”
  谷兰虚弱地侧卧在床上,哽咽着摇头道:“奴婢只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办事罢了,不敢居功……娘娘被李辅国杀了,身边侍候的人也都在狱中等着处斩,唯有奴婢一人有幸得尚仪大人相救,结草衔环,亦不足以报答深恩……”
  紫芝叹息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张皇后对盛王殿下有恩,我救你一命,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你且在我这里安心养伤,身子好些了再去掖庭局服役,等把表面功夫做足了,我再为你另安排个去处,定然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
  “多谢尚仪大人!”谷兰感激得满眼是泪,却又凄然道,“只可惜挨了这八十杖,奴婢的身子算是废了,以后再难有机会报答尚仪大人……”
  “你还年轻,身子自然能慢慢养好。我之所以不打算把你留在身边,是因为……”紫芝顿了顿,轻轻一叹,“我如今虽看起来风光,但终究不属于这里,你跟着我,以后才是真正的前途未卜。”
  谷兰何其聪颖,怔了怔便心中了然:“尚仪大人还是想与盛王殿下……”
  紫芝坚定地颔首一笑:“没错,哪怕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放弃和他在一起。”
  谷兰只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那些站在权力巅峰的女子总会为了一个男人轻易放弃手中的一切,昔日的张皇后是如此,如今的裴尚仪亦是如此。她们这是让感情冲昏了头,还是本就视富贵权势如过眼云烟,胸怀洒落,光风霁月?这时,只听门外响起宫女妙儿清脆的声音:“尚仪大人。”
  紫芝起身走到门外,问道:“什么事?”
  妙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陛下来了,说是有事要与尚仪大人商议。”
  紫芝已看到站在庭院中赏花的李豫,忙快步走上前去见礼。李豫和她一起走进书房,屏退左右,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来递给她。紫芝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工笔绘着大大小小近百间房子,不禁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李豫微笑着回答:“李辅国家宅的详图。”
  紫芝眼中精芒一闪:“陛下打算动手了?”
  李豫点点头,唇角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紫芝,想不想亲手杀了他?”
  
  ☆、第270章 梦华
  
  永宁坊,宦官李辅国在宫外的私宅。
  夜色深沉,卧房华丽的锦绣销金帐中隐隐传出女子春意荡漾的娇喘声,一对老少鸳鸯乐此不疲地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此时才偃旗息鼓。榻上的女子似乎有些倦了,风情万种的嗓音中带着几分诱人的沙哑:“郎君,真的不行了,奴家的身子都酥了呢……”
  李辅国意犹未尽地搂住身边的美人,心中不禁一阵得意。他自幼家中贫寒,小小年纪就被迫净身入宫为奴,被贵人们呼来喝去、像牛马一样使唤,几乎受尽了世间所有屈辱,而现在他早已位极人臣,不但把昔日对他耀武扬威的人全都狠狠踩在脚下,就连皇帝也要尊称他一声“尚父”,豪宅美姬,享之不尽……只可惜身体上的残缺是再也医不好了,要不然此时也能更尽兴一些不是?
  美人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竭力不去想自己的枕边人根本不算是个男人,半是撒娇半是讨好地笑道:“郎君若觉得奴家服侍得还不错,以后就常来奴家屋里可好?如今郎君身边又有了几个更年轻美丽的姊妹服侍,奴家一个人独守空房,心里真的难受……”
  李辅国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她们再好,却还是比不得你的。”
  美人咯咯娇笑着,忽然瞥见帷帐上映出一个纤瘦的人影,还只当是淘气的小婢女进来偷窥,不禁蹙眉喝道:“谁在外面?滚出去!”
  那人影却并不动,良久才听帷帐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李辅国,你还真挺会享福的。”
  李辅国这才察觉不妙,披衣坐起身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闯入我宅中?”
  帷帐外的人影又走近几步,悠然笑道:“某姓裴,名紫芝,来这里自然是要取你的狗命!”
  “你是……裴尚仪?”李辅国露出震惊之色,当即高声叫喊,“来人啊,有刺客!”
  紫芝却嗤的一声笑了,道:“别白费力气了,你那几个护卫都已经被我的人解决了。”
  “什……什么?”李辅国声音都在颤抖,身子不由自主地缩到了床榻一角。
  “我请的可是‘青蔓’的绝顶杀手,用来对付你家那几个废物,还不是小菜一碟?”紫芝用短刀挑开帷帐,见李辅国已哆嗦着抓住榻上的美人挡在身前,不禁叹息着摇了摇头,对那美人道,“这位小娘子,其实我并不想滥杀无辜,可也实在看不惯你在一个阉人身下献媚乞怜的丑态,所以,对不起了……”
  手起刀落,美人纤长白皙的脖颈已被她生生割断。
  “饶命啊,裴尚仪饶命啊……”李辅国被紫芝一把揪到了地上,跪伏着连连磕头,“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是皇帝派你来的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都可以给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真吵!”紫芝嫌恶地皱了皱眉,俯身一把扼住他的喉咙,用短刀把他的舌头生生割了下来,“这一刀,为故去的太上皇!”
  李辅国痛得几欲晕倒,却再也叫喊不出来,只是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呻。吟着。
  紫芝丢掉卷刃的短刀,转而拔出腰畔的青冥剑斩向他的右臂,厉声喝道:“这一剑,为我家二十一郎!”
  李辅国吓得眼珠都突了出来,见自己的手臂竟生生飞了出去,登时不省人事。
  “呸,还真是不中用!”紫芝轻蔑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唰唰又是两剑,“这一剑为张皇后,这一剑为当今皇帝陛下!”
  一剑洞穿心脏,一剑斩下头颅。
  次日清晨,李辅国的贴身婢女进来服侍主人洗漱时,被房中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众仆婢闻声来看,只见雪白的墙壁上还留有四个龙飞凤舞的血字——替天行道。消息传出后,整个长安城皆为之震动,人人都说当年城破时只身斩杀数名叛军将领的神秘女侠又出现了,皇帝李豫立即下旨全城搜捕凶手,结果自然是找不到,只得先为李辅国风光大葬,追赠太傅,极尽哀荣。紫芝回宫后沐浴更衣一番,然后依旧从容地为皇帝整理奏章、接见六尚女官,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何时起,她竟也变得这样杀人不眨眼了?
  紫芝不禁微微苦笑,想起自己十七岁第一次失手杀死曹氏之后,心中又惧又愧,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是二十一郎温言劝她许久,这才让她心里稍稍好过一点。昨夜离开李家大宅,辞别几位前来助阵的青蔓杀手,她独自一人走在深夜空荡荡的长街上,沐浴着清冷月光,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宫一次,她很想悄悄回盛王府看他一眼,想了想却还是忍住了。罢了,只要他现在好好的,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可紫芝今日的精神却特别好,傍晚时分得了闲,在宫苑中走着走着就到了内文学馆,想到自己已多年未踏足这里,便信步走了进去,径直上了二楼的藏书阁。华丽的绯色长裙如流云般滑过纤尘不染的木地板,四壁木架上依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一切都还是往昔的模样,只是多年未曾修葺,看起来不免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她且行且止,用纤纤素手在架子上拿起一卷竹简本的《诗经》,目光竟微微有些恍惚,正自思及往事,忽听楼下隐隐传来老者苍凉的吟诗声:“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
  负责管理藏书阁的宫教博士缓缓走上木楼梯,看见紫芝不禁一怔,忙毕恭毕敬地行礼道:“下官见过尚仪大人。”
  紫芝闻声回眸看他,微笑道:“高博士不必多礼。”
  宫教博士不禁又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裴尚仪居然会知道自己这个从九品小官的姓氏。
  “高博士怕是已经不记得我了吧?那年我还只有十四岁,在回心院的武主事手下做宫女,曾在这藏书阁与高博士有过一面之缘。”紫芝把手中的竹简拿给他看,浅笑盈盈,“倘若没记错的话,当年我看的就是这一卷《诗》。”
  “噢,原来是你……”
  宫教博士略一思索,眼中立时露出震惊之色,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如今权倾六宫、长袖善舞的裴尚仪,居然就是当年跟在武宁泽身后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经历三朝天子、廿载岁月,他的官职身份始终没变,只是鬓边青丝大半已成了白发,而眼前这个雍容秀美、光彩照人的女子,一路从寻常宫婢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些年的经历定然不简单,可她那双含笑的明眸,却清澈得仿佛没有经历过一丝磨砺与风霜。心中不禁对她生出几分由衷的敬意,宫教博士含笑问道:“不知尚仪大人今日前来是想找些什么书?”
  紫芝对这位年长的宦官印象颇好,摇头轻笑道:“不过是随便散散心罢了,也没想好要看什么,不知高博士这里可有什么好书?”
  宫教博士略想了想,道:“这里倒是有一卷高宗皇帝亲撰之书,尚仪大人可想看么?”
  紫芝点头一笑:“有劳高博士了。”
  宫教博士笑眯眯地道了声“不敢”,便去藏书阁最西边的架子上取来一卷旧书,夕阳的最后一抹斜晖照在他微微佝偻的身子上,无端给人一种萧索的感觉。紫芝小心地接过书卷,只见卷首处题着“帝京往事录”五个飞白大字,不禁微微惊讶:“此书是高宗皇帝亲笔所撰么,怎么以前竟从未听过?”
  “此事说来话长。”宫教博士轻轻叹了口气,向她娓娓道来,“昔年高宗皇帝身边曾有一位姓沈的女官,兰心蕙质,明丽率真,自小生长在宫中,深得高宗皇帝青睐。世人都说高宗皇帝与则天皇后伉俪情深,却不知他终其一生,其实只爱过沈氏这一个女子。这《帝京往事录》是高宗皇帝临终前所作,依照他的遗命,多年来一直秘藏于内文学馆的藏书阁,从不曾流传于世,所以尚仪大人以前没有听说过。”
  紫芝听得入神,问道:“这位沈女官后来成为高宗皇帝的嫔御了?”
  “若是如此,世间也就不会有这卷书了。”宫教博士摇头,苍老的声音中满是叹息的意味,“高宗皇帝与这沈氏之间,只能说是情深缘浅。沈氏虽自幼在宫中长大,却性情疏朗,不慕富贵只爱自由,后来被高宗皇帝做主赐婚,嫁给一位弘农杨氏的年轻郎将为妻。那杨郎将也是一样潇洒磊落的性情,后来不知为何辞了官,与妻子沈氏一起仗剑远游、扬帆出海,据说最远到达过东瀛。书中前半部分是高宗皇帝追忆年少时与沈氏一起度过的温馨岁月,后半部分则是沈氏回京后对他讲述的游历见闻。对了,尚仪大人可曾听说过东南海域中的一座岛屿,名叫‘璇玑岛’?”
  紫芝身子一震,试探着道:“天宝年间海贼猖獗,听说吴家海贼占据的就是璇玑岛……”
  “尚仪大人果然见闻广博。”宫教博士颇有些意外地微笑点头,继续道,“璇玑岛本是一座海上荒岛,沈氏与杨郎将夫妇后半生便定居在那里,将蛮荒之地改建为世外桃源,只可惜后来被海贼所占,不过那也是二人仙逝之后的事了。”
  紫芝拿着书卷坐在窗下的胡椅上,竟是越看越入神。情深缘浅,自己与二十一郎又何尝不是如此?相知相惜,本想一生携手,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分离。那半块染血的丝帕一直被她贴身收在怀中,此时想来,在盛王府陪他一起软禁的日子竟是二人最后的美好时光。如今他依旧是安享尊荣的亲王,她也身居高位,拥有一双人人艳羡的翻云覆雨之手,前尘往事,灰飞烟灭。命运慷慨却又残忍,生老病死,爱恨情仇,除了衰老以外她似乎全都经历过了,此时看着如血残阳下泛黄的纸张上一行行清隽的字迹,心中忽觉无限悲凉。
  高宗李治贵为帝王,却也无法握住心爱女子的手。百年后史书大笔一挥,寥寥数语,除了一个冰冷的名字,谁还会记得他与她的爱恨悲喜?
  千年后青史已成灰,她裴紫芝在世间又能留下什么呢?
  倏忽一生,想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第271章 易容
  
  延庆殿的书房内,紫芝正饶有兴致地临摹一幅海图,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其中一座名曰璇玑岛,正是多年前海贼吴子楠把她劫掠去的地方。斯人已逝,东南一带的海贼也尽皆被官兵剿灭,不知如今的璇玑岛是否又变成了一派荒芜模样?这幅详尽的海图附在《帝京往事录》卷尾,想必是当年高宗皇帝身边的那位沈氏女官亲手所绘。正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看一眼那碧海蓝天,紫芝搁下笔,目光越过半开的窗子落在远处巍峨华丽的宫殿上,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几片雪花随风飘入殿中,又是一个冬天来了。
  宫女妙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如往常一样默默侍立在书房一角,眼眶却是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紫芝唤她到炭盆边上来烤火,和言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妙儿欲盖弥彰地揉揉眼睛,勉强笑道:“没事,是奴婢举止失仪,挨了几句责骂罢了。”
  紫芝笑吟吟地摇头:“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这宫中有几个人敢对你说一句重话?”
  妙儿见瞒不过,只得低着头嗫嚅道:“奴婢是在御前失仪……”
  紫芝微微蹙起秀眉,沉吟道:“可是前线战事吃紧,陛下心情不好?”
  妙儿默默点了点头,到底没敢再多说什么。
  “记住,这几天再去御前回话时一定要小心,切勿惹陛下生气。”紫芝和言提醒她一句,然后挥挥手示意她先退下。
  妙儿施了一礼退出书房,不一会儿却又走了回来,禀道:“尚仪大人,陛下遣人来请您去蓬莱殿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
  紫芝恰好画完海图的最后一笔,闻言忙起身前往蓬莱殿。李豫找她所为何事,她心中大概还是有数的——自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在范阳起兵以来,他们燕国的皇帝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个,如今当权的这一位名唤史朝义,乃是昔日安禄山手下大将史思明的儿子。今年夏天,史朝义趁大唐新帝登基之际联合回纥登里可汗发兵中原,一路大肆劫掠财帛,再度攻占东都洛阳,辛亏唐将仆固怀恩前往回纥大营谈判成功,登里可汗这才放弃攻打长安,转而助大唐征讨燕国叛军。连年战乱下大唐国力早已大不如前,山河破碎,盛世不再,李豫这个初登帝位的皇帝着实压力很大……
  飘雪的天空中布满阴云,此时的蓬莱殿亦是如此。
  李豫肃容端坐在御案之后,见紫芝来了便直截了当地开口:“叛军来势汹汹,朕已下旨任命皇长子雍王李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御史中丞药子昂、魏琚为左右厢兵马使,中书舍人韦少华为判官,给事中李进为行军司马,加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同平章事兼绛州刺史、领诸军节度行营,会诸道节度使及回纥大军于陕州,进讨史朝义。雍王年少,还未曾见识过战场之凶险,所以朕想派你随他一同前往,关键时刻定要护他周全。”
  紫芝闻言甚是诧异:“我是女子,怎能随雍王殿下去军中效命?”
  李豫冷肃的眸中忽露出一抹暖色,淡淡道:“别想着跟朕找借口,易钗而弁、混入军营中上阵厮杀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这一次你就扮作宦官好了,一定不能让雍王出任何闪失。紫芝,你可不要辜负朕的信任啊。”
  紫芝抬眸与他对视一眼,心知旁人也就罢了,这位皇帝对自己的底细可是一清二楚,而满朝文武又无一人能让他完全信任,略一踌躇,只得恭顺领命。
  李豫仿佛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温言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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