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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梦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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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秀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讥诮道:“亏你还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怎么这般没见识?”
  紫芝也不与她理论,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就进门去拜见冷宫的各位长官。这里的总管宦官姓季,是个慈眉善目的五旬老者,与两位新来的宫人略交谈了几句,就唤来身边的一位年轻内侍,吩咐道:“小武,这两个女孩子是从掖庭局调来的,就先留在你手下做事,好生教习着。”
  这位名唤“小武”的内侍不过二十多岁,容貌俊秀,举止文雅,神情也十分和善。他躬身领命,引着紫芝和阿秀到冷宫各处走了走,微笑着介绍道:“我叫武宁泽,是回心院的从九品主事,大家都叫我‘小武’。”
  入宫已近三载,紫芝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言辞和蔼的长官,心中不免存了几分亲近之意,遂大着胆子,抬头甜甜地唤了一声:“小武哥哥。”
  武宁泽含笑点头,又和气地询问她的名字。紫芝微笑着答了,却见阿秀已然停下脚步,向武宁泽规规矩矩地敛衽一礼,口中恭敬道:“奴婢阿秀见过武主事。”
  紫芝方才觉出自己的失礼,一张白净稚嫩的小脸涨得通红,忙学着阿秀的样子敛裾下拜。武宁泽却丝毫不以为意,伸手虚虚一扶,对二人温和道:“以后大家时常相见,不必如此客气。回心院虽冷僻了些,规矩却没有其他殿阁那么繁琐,大家日常相处就如兄弟姐妹一般。你们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阿秀满面含笑,伶俐地道了一句:“多谢武主事。”
  紫芝亦红着脸向他道谢。武宁泽笑容谦逊,又指了指四周的房舍,介绍道:“冷宫中。共有五间院落,我们所在的回心院位于正东,是从前废后王氏的居所。王皇后去世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着。其余四间院落里各住着一位被废黜的嫔妃,她们的日常饮食起居,亦要由我们来负责。”
  紫芝与阿秀皆点头称是,只听武宁泽又吩咐道:“阿秀,你现在随我去一趟尚食局。紫芝,你就先留在这里,把庭院扫干净。”
  回心院的前庭并不大,全部打扫干净也不过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紫芝放下手中的扫帚,用衣袖拭了拭额角渗出的细汗,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休息。庭中杨柳依依,她见四周无人,就去折了些柳条来编花篮玩。这还是幼年在家时,母亲教给她的。
  才编好一个,紫芝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却忽听身侧响起一个清甜的声音:“呀,这么好看的篮子,是你编的么?”
  紫芝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娇俏少女立于庭中,翠衫罗裳,明丽可人,正含笑盯着她手中的花篮,满面皆是压不住的心爱之色。紫芝对那少女友好地笑了笑,点头道:“是我编着玩的。”
  “你的手可真巧。”少女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摸了摸花篮,含笑称赞道。
  “是我娘教我的。”紫芝笑容温柔,任往事在眼前清晰浮现,“和她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小时候我不懂事,总是央求阿娘给我编花篮玩,结果她的手都被柳枝磨破了,也不肯让我失望。自从生下我之后,阿娘的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如今又远在西北蛮荒之地,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唉,现在每当我想她的时候,就去折些嫩柳来,也编一个花篮……”
  “你娘待你真好。”少女嘟着嘴,秋水般的明眸中满是艳羡,“我娘就偏心得很,只喜欢我那几个哥哥姐姐,从来都不理我。”
  紫芝在宫中拘束得久了,又素无年龄相仿的玩伴,此时见这少女明艳可爱,便有意要逗她开心,于是随手摘了几朵石缝中的野花放在篮中,递给她道:“喏,你若是喜欢,就拿去玩好了。”
  “你真好!”少女立时眉开眼笑,也坐在石阶上,亲热地拉起紫芝的手,“我叫灵曦,你呢?”
  “灵曦……这名字真好听。”紫芝莞尔一笑,也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你也是这回心院中的宫人么?”
  灵曦轻轻摇头,道:“我住在延庆殿。”
  “延庆殿?”紫芝微觉诧异,仔细打量着少女精致华丽的裙裳,不由在心中暗叹:延庆殿的排场果真不同寻常,年纪这么小的宫人,竟也能打扮得如此神采奕奕。
  灵曦见她怔怔的,又笑问道:“你去过延庆殿?”
  “嗯,去过一次。”紫芝轻轻点头,回想起那日为盛王送春衣时的有惊无险,仍是心有余悸,“那天我跟着王典衣,去的是盛王殿下居住的东配殿。那里的规矩大得很,殿内站着那么多宫女内侍,竟是连半分声响都没有。别人都说盛王殿下的容貌是如何英俊,可我却只觉得他威严极了,都没敢仔细瞧上一眼,还不小心闯了祸……唉,我当时真是吓坏了,只盼着以后啊,再也别去见那些贵人。”
  “就是啊。”灵曦也笑着附和,语气坦率而天真,“盛王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凶得很。若是哪天被我寻到机会,嘿嘿,真想好好捉弄他一下。”
  紫芝抿嘴笑了笑,又不由替她担心起来,于是问道:“那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玩,就不怕惠妃娘娘责罚你么?”
  “怕呀!”灵曦咯咯地笑着,目光投向从院门外走来的一位少年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灵曦站起来招了招手,那少年便信步走了过来,站在仲夏的灿灿暖阳之下,端的是长身玉立、眉目如画,俊美得不似尘世中人。紫芝看得有些痴了,只觉得这少年隐隐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灵曦蹦蹦跳跳地跑到少年身边,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一脸骄傲地对紫芝说:“这是我哥,怎么样,绝对的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吧?”
  紫芝羞赧地点点头,不觉间那如玉双颊已是一片火烫,竟全然没去想过,能在内宫中随意行走的少年会是何等身份。灵曦又将手中的花篮拿给那少年看,笑问道:“怎么样,好看吧?”
  “嗯,挺别致的。”少年垂目微笑,爱怜地摸了摸妹妹的柔发,又问紫芝,“这是你编的?”
  与他温和的目光一触,紫芝只觉得心内霎时暖如阳春,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低着头不再说话。
  夏日炎炎,少年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又道:“这里有水吗?去给我倒一杯来。”
  紫芝连忙跑进屋内,好不容易翻出了一个还算精致的青瓷茶盏,倒了些烧好的开水,便又跑出来殷勤地递给那少年。少年优雅地接过茶盏,瞥见盏沿处的一个小小缺口时,英挺的剑眉微微蹙了蹙。紫芝顿时红了脸,忙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今日才调到回心院来,也不知道……不知道哪里有好一些的杯子……”
  少年却温和地笑了笑,举杯将水一饮而尽,把茶盏递还给她时,还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
  紫芝方才松了口气,红着脸把茶盏放回原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灵曦笑吟吟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娇声道:“紫芝,你教我编花篮吧。”
  紫芝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答应。灵曦又推了推那少年,笑着吩咐道:“快,你先去帮我们折些柳枝来。”
  少年却故意沉下面色,用手轻轻一敲灵曦的头,笑斥道:“好啊,你还敢差遣我了?”
  灵曦笑着轻摇他的手臂,撒娇道:“哎呀,我个子太矮,够不到嘛!”
  少年无奈,只得去折了些柳枝回来,一半递给灵曦,另一半都交给了紫芝。灵曦顿时喜笑颜开,与紫芝亲密地并肩坐在石阶上,又对那少年招了招手,笑道:“你过来呀,和我们一起玩吧。”
  少年却不答话,只是微笑着站在庭中,凝视着晴空下这一对娇俏可爱的少女——闲阶碧草,云淡风轻,而她们才是这瑰丽画卷中最美的风景。不过片刻间,灵曦就已完全失去了耐心,将手中乱作一团的柳枝塞给紫芝,嘟着嘴道:“太难了,我学不会。紫芝,还是你帮我多编几个吧。”
  “灵曦!”少年微微蹙眉,语气中已带了几分薄责之意,“别太任性了!这位姑娘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能总是这样缠着人家陪你玩。”
  灵曦不满地嘟起了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委屈得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紫芝甚是不忍,忙好言相劝道:“没关系的,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其他事……”
  话音未落,灵曦就已转嗔为喜,仰头对那少年笑道:“你看,紫芝都说没关系的,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嘛!”
  “你呀——”少年眉目含笑,俯身揪了揪灵曦柔嫩的小脸,眸光中是无尽的宠溺。
  此时武宁泽才一踏进回心院,见到庭中那对言笑晏晏的少年少女时,不禁惊得呆了,连忙上前几步撩袍拜倒,恭敬道:“臣回心院主事武宁泽参见盛王殿下、太华公主。”
  少年微微一怔,随即从容道:“武主事请起。”
  盛王殿下?太华公主?紫芝只觉脑中轰地一响,再去细看那少年的衣袍,却见那织锦衣料上精细繁复的纹饰,早已清晰无误地昭示了他的亲王身份。原来,这位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少年,正是那日她曾在延庆殿见过的——盛王李琦。
  
  ☆、第5章 杏酪
  
  紫芝又惊又怕,不觉间已有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也顾不得去擦额上的涔涔冷汗,慌忙起身跪伏在地,惶恐道:“请殿下和公主恕罪,奴婢并非有心失礼,只是刚才并未认出……奴婢愚钝,也不知公主的闺名……适才言语间多有冒犯,奴婢……”
  “无妨。”李琦笑容温和,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辩解,又亲自伸手相扶,“难得灵曦和你玩得开心,你不用这样拘束的。”
  印象中的盛王淡漠冷肃,然而此时此刻,这长衣广袖的俊美皇子温雅如玉,周身都仿佛罩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让人无端觉得亲切。只不过抬头看了一眼,紫芝便觉双颊发热,又慌忙低下头去,嗫嚅道:“殿下与公主不嫌奴婢粗笨……便是奴婢的福气了……”
  李琦又是一笑,指了指她编的花篮,反问道:“你若是粗笨,那这世上还有灵巧的么?”
  紫芝赧然低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心中却隐隐浮出一丝欢喜。
  女孩儿浓密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上面还挂着几滴晶莹的细碎泪珠,衬着她那清秀稚嫩的小脸,当真是惹人怜惜。李琦忽然觉得这小宫女似乎有些眼熟,又仔细打量她片刻,才恍然笑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摔了我的衣裳,又被我吓哭了的小姑娘吧?”
  紫芝颇感意外,不禁讶然道:“殿下还记得奴婢?”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一见了我就哭啊?”李琦故意调侃她,走到庭中的小池边照了照自己的影子,回首笑问道,“我看起来很吓人么……应该不会吧?”
  紫芝先是下意识地点头,随即觉得不妥,又连忙使劲儿摇了摇头,抬手匆匆抹去眼角潮湿的泪痕,对他露出了一个略显青涩、却也十分可爱的笑容。相视而笑的瞬间,她心中的紧张与惶恐便也一扫而空,目光落在他袍角的缂丝金线上时,竟也不觉得刺眼了。漫长而冷寂的深宫岁月,她尝尽了欺侮与白眼,被身份尊贵之人这样和气地对待,却还是第一次。
  心怦怦地跳着,紫芝垂手捻着衣角,如坠梦中,眼前尽是他如春光般明亮的笑容。也不知过了多久,武宁泽忽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含笑提醒道:“小姑娘,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人家早就回去了。”
  深夜,紫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终于索性翻身坐起。月华如水,无声无息地漫过窗棂,湘妃竹的倩影投射在窗纱上,天地间一片岑寂。她靠着墙抱膝而坐,头轻轻抵在膝上,手中攥着一把断了齿的半旧桃木梳子——那还是她离开掖庭局之前,从姐姐生前用过的妆盒里捡回来的。
  姐姐,姐姐……她在心中一遍遍地轻唤,眼角渐渐潮湿。良久,当她含泪抬首,定睛望向窗外的月色时,眼前却浮现出那少年皇子明亮的笑容。
  生平第一次,少女心中竟隐约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想再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只可惜,身为冷宫中尚无品阶的卑微宫女,想要与延庆殿中的尊贵皇子再度相逢,那是谈何容易。同屋的宫人们都睡得很沉,有几个还轻轻打着鼾。这些没有心事的女孩子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紫芝擦干眼泪,蹑手蹑脚地穿好衣裳,再用木簪将长发轻轻绾起,便悄悄出了门。清风徐徐,夏日的夜晚格外沁凉,只见月色下有一青衫男子正自闲庭信步,衣袂飘飘,身形洒落,气质风流儒雅恍如魏晋名士。紫芝行至他身畔,轻唤道:“武主事。”
  武宁泽回首看她,有些诧异地问:“都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紫芝轻轻摇头:“我睡不着。”
  “你倒是赶得巧。”武宁泽温和地笑了笑,伸手一指廊下吊着的小铜锅,“我才蒸了些杏酪,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该熟了,正好你也尝一尝。”
  “哇,有好吃的!”紫芝拍手欢呼,心中烦忧霎时烟消云散,跑过去在锅边轻轻嗅了嗅,眉开眼笑道,“嗯,好香啊……”
  见她一脸陶醉的幸福模样,武宁泽忍俊不禁,上前用火钳拨了拨炭,笑道:“咱们回心院没有那么多规矩,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弄来做宵夜。”
  “真的?”小姑娘满眼放光,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太好啦!以前在掖庭局,我们这些宫女什么好吃的都没有,洗一整天的衣裳,才能吃到两个蒸饼,而且又硬又涩,根本没什么味道。以后啊,我要攒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的酥酪、松饼、面茶、竹叶粽……”
  武宁泽侧首看着她,微笑道:“需要什么食材就告诉我,等我下次出宫的时候,可以帮你买回来。”
  “嗯!”紫芝笑靥如花,低头思索了片刻,却又忽然沮丧地嘟囔道,“可是……我只会吃,却不会做啊。”
  “不难的。”武宁泽笑着安慰她,“也没人教过我。在这里待得久了,必然会无师自通。”
  紫芝抬头看他,问道:“武主事在这里任职很久了么?”
  武宁泽微微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只是温和道:“如果你愿意,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叫我小武哥哥。”
  “小武哥哥!”紫芝甜甜地笑了起来,一连声地唤道,“小武哥哥,小武哥哥……”
  武宁泽一笑,这才回答她的问题:“我八岁入宫,先在掖庭局做了两年杂事,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仔细算来,如今已有十四年了。”他略一停顿,然后又关切地问道:“冷宫阴气太重,你第一次住在这里,会觉得有些不适应吧?”
  “没有没有。”紫芝忙微笑着摆了摆手,稚嫩的面庞上却是极为认真的表情,“这里又清闲又自在,比在掖庭局洗衣裳好多了,真的。”
  这清纯秀美的少女实在太过可爱,武宁泽忽然就很想逗逗她,于是笑问:“历朝历代,冷宫里都有不少吓人的鬼神传说,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自己偷偷跑出来,就不害怕吗?”
  “我又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小姑娘豪迈地拍了拍胸脯,转念一想,又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小武哥哥,这里……不会真的有什么女鬼吧?”
  武宁泽淡淡一笑:“在宫里,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
  紫芝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小时候读《史记》,印象最深的就是吕后和戚夫人的故事。太残忍了……把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做成‘人彘’,简直……唉,我读过之后,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呢。”
  “这有什么稀奇?”武宁泽斜倚在廊柱上,随手一指冷宫深处的几间囚室,“几十年前,就在这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真的?”紫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武宁泽点头一笑,问道:“你知道这里为何叫做‘回心院’么?”
  紫芝歪着头想了想,猜测道:“想必是要让被废的嫔妃们反省过失,以求再度获取君恩吧?”
  “差不多。”武宁泽颔首,然后徐徐道出其中渊源,“高宗年间,武昭仪被立为皇后,被废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就囚禁在此处。二人为博取高宗垂怜,请求将此处题名为‘回心院’。只可惜,高宗虽有回心之意,但武后却不肯善罢甘休,将二人在冷宫中各打一百杖,再砍去手足投入酒瓮之中,做成人彘。后来,武后改唐为周,成了君临天下的女帝,宫中之人更是对此讳莫如深。不过,等则天女皇退位后,这些事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夜风习习,紫芝不禁打了个冷战,抬头仰望着深邃浩渺的星空,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武宁泽目光辽远,又是一叹:“巧的是,今上即位后,依旧是王姓皇后被废,而武姓妃嫔荣宠不衰。十四年前,也是在这回心院,几乎上演了一场一模一样的惨剧……”
  这些年代久远的宫闱旧事,或机关算尽,或惨烈血腥,紫芝几乎是一无所知。她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忽而双眸一亮,问道:“小武哥哥,你也姓武,莫非也是则天女皇族中的后人么?”
  武宁泽轻轻颔首:“算是亲缘较远的一个旁支。若仔细算来,如今的惠妃娘娘便是我的远房堂姑。”
  “既如此,那你为何……”紫芝面露惊讶之色,却终是碍于身份,没敢将心中疑问说出来。
  武宁泽却不以为意,含笑接口道:“你是想问我,既然有幸身为宠妃亲族,为何还一直待在这冷宫里,是么?”
  心思被他一眼看穿,紫芝赧然低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昔年家中惨遭变故,我幼年时便被迫入宫避祸,渐渐地,就把这些浮名虚利都看得淡了。”武宁泽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紫芝,你知道么?若想平安度日,其实这冷宫才是最好的去处。”
  紫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忽而伸手一指那香气四溢的铜锅,讨好般地笑道:“小武哥哥,杏酪已经好了吧?”
  武宁泽揭开锅盖看了看,小心地灭掉炉中炭火,又进屋去取了两个琉璃盏,将杏酪盛了出来。紫芝笑嘻嘻地盯着,几乎是目不转睛,然后捧起杯盏问道:“我可以吃了么?”
  武宁泽微笑不语,只是做了个“请用”的手势,见她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就喝,又笑着提醒道:“哎,小心烫。”
  紫芝撅着嘴吹了吹,闭上眼睛轻轻抿了一口,细尝之下,却微微蹙起了眉。
  “味道怎么样?”武宁泽期待地问。
  紫芝眨了眨眼睛,无奈地笑道:“小武哥哥,你的杏酪忘记放糖了吧?”
  
  ☆、第6章 美人
  
  夏日骄阳似火,青蛙呱呱地在小池边跳来跳去,毛毛虫贪婪地啃啮着树叶,窗外冬青树蓊郁的枝桠间传来画眉鸟的歌声。自从来到回心院以后,紫芝的生活渐渐变得好了起来,光阴如流水般平淡安逸,直到这天,一声凄厉尖锐的叫喊打破了盛夏的静谧。
  紫芝循声跑到屋外,只见几名孔武有力的内侍正推搡着一位女子,踉踉跄跄地进了回心院的大门。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衣饰华丽,容貌亦是极美,若非那蓬乱的鬓发和惊惧的眼神,当真是令人望之倾心。她倨傲地环顾着庭中众人,忽而仰天大笑,尖声叫骂道:“姓武的,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就要杀了你!你得宠又怎样,阴险狡诈又怎样?等我化成了厉鬼,就来找你偿还这笔血债!谁也逃不掉,谁也逃不掉,哈哈哈……”
  “闭嘴!”为首的内侍面露凶光,狠狠一掌批在那女子脸上,“都死到临头了,还想耍什么花样?”
  那女子被打得跌倒在地,娇美的面颊高高肿起,嘴角也渗出了几滴鲜血。紫芝吓了一跳,忙趔趄着退后几步,拉着阿秀问道:“这人是谁啊?”
  “是秦美人。”阿秀压低了声音,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你连她都不认识,也太孤陋寡闻了吧?宫中那么多嫔妃,除了惠妃娘娘之外,这两年来就属她最得宠了。真想不到,这么一个美人坯子,竟也会被打发到冷宫里来。”
  “秦美人?”紫芝大惊,想起姐姐死后曹氏说的那些话,忙又问,“难到……几个月前小产的那个秦美人,就是她?”
  阿秀点了点头,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蚕豆,又轻叹道:“惠妃娘娘可真是厉害……跟她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内侍们将秦美人押入囚室,又向武宁泽反复交代了几句,就气势汹汹地走了。武宁泽面色凝重,吩咐宫人们看管好囚室,又对紫芝和阿秀道:“你们两个,随我去一趟尚药局。”
  紫芝头脑中一片混乱,只默默跟在武宁泽身后,心里想的皆是数月前姐姐的冤死,却又一时理不出头绪来。阿秀有心要逗她说话,紫芝却全然没了往日的耐心,任凭阿秀是如何的插科打诨,自己只低着头一概不理。阿秀正自觉得没趣,撇着嘴悻悻地转过一处回廊,却见一清颀俊朗的紫袍少年正从对面走来,不由喜悦地低呼:“啊……是盛王殿下!”
  武宁泽忙示意她噤声,引着二人退避至路边,撩袍跪倒,神情恭肃。紫芝低垂着眼帘,听到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心几乎要怦怦地跳了出来。这么近的距离,只需稍一抬头,她便可以再度看到那少年皇子的俊美容颜,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只能与众人一起跪在这里,谦卑地深深垂首。
  行至她身畔时,盛王李琦却忽然停下脚步,微笑着唤道:“紫芝?”
  她一怔,随即惊喜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殿下……记得奴婢的名字?”
  “那天在回心院,灵曦唤了你好几次。”李琦声音温和,又释然地笑了笑,“还好,我没记错。”
  紫芝双颊红晕顿生,全然不知这寥寥数语的简短对话,已经吸引来周围多少宫人艳羡的目光。待盛王一走,阿秀忙起身拉住她,半是羡慕半是难以置信地问:“紫芝,你……你竟然认识盛王殿下?”
  紫芝粉面含羞,经不住阿秀的连连追问,便将那日遇到盛王和太华公主的经过细细说了。阿秀听得满眼放光,又嘟着嘴嗔道:“武主事好偏心,那天单单把紫芝留在回心院,却让我去尚食局做了半天的苦工,累得我腰酸背疼,还没有多余的赏钱可拿……”
  “尚食局你也没白去。”武宁泽笑着接口,“你这个机灵鬼,还不是把周司膳手下的小黄门骗得晕晕乎乎,结果捧着一大盒的栗糕、香蚕豆回来?”
  “谁稀罕这些?”阿秀也羞红了脸,凝望着那少年皇子远去的方向,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若能和盛王殿下说上一句话,我就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都心甘情愿!”
  武宁泽忍住笑意,正色道:“快走吧,别把正事耽误了。”
  阿秀亲热地挽住紫芝的手,一路上仍是不停地念叨:“盛王殿下当真是生得很英俊呢,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嗯……玉树临风……对,就是玉树临风!你看宫中那么多皇子,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紫芝,看来啊,还是你运气好。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你,等你再见到盛王殿下,我也想办法和他说几句话……”
  三人去尚药局领了些常备的药材,按种类一一仔细登记过,方才回去准备废妃们的饭食。秦美人自从进了回心院,就一直形如疯癫,没有哪个宫女敢去给她送饭。众人推来推去,便一齐打定主意,将这棘手的差事推给了新来的紫芝。紫芝无奈,只得捧起食盒,心惊胆战地推开了囚室的门。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空气中弥漫着衰朽的草席味儿,脑满肠肥的大老鼠在地上窜来窜去,那股神气劲儿,比内侍省的大宦官还趾高气扬。紫芝提着一盏宫灯,强忍着心中恐惧,向门内怯怯地唤了一声:“秦娘子,该吃饭了。”
  门内却无人回应。紫芝大着胆子向里面挪了几步,只见秦美人侧卧在破碎的草席上,肩头一耸一耸地颤动着,仿佛是在哭。紫芝怔怔地看着,只一瞬间,心中的恐惧便已转成了怜悯,遂蹲下身来好言劝道:“秦娘子,你饿不饿?趁着饭菜没凉,快吃些东西吧。”
  秦美人缓缓坐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空洞无神,忽而凄凉地一笑,抓起食盒中的蒸饼就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想到姐姐就是因这个女子而惨死,紫芝踌躇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秦娘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我知道,现在不该提起您的伤心事……可是,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关系重大,所以我只能试着……”
  “你想问什么?”秦美人咽下口中食物,不耐烦地说。
  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紫芝心中一喜,忙道:“我只是想问一问,您的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
  听到“孩子”二字,秦美人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来锋芒凌厉地横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敌意。
  “我……我没有恶意。”紫芝不由向后退了半步,无措地低头抿了抿唇,嗫嚅道,“我姐姐被人冤枉,就是因为这件事,最后死在了牢里。我只是……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秦美人冷笑道,“在这宫里,知道真相的人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我不怕!”紫芝秀眉轻扬,稚嫩的声音中竟透着无坚不摧的勇气,“秦娘子,请您告诉我,那个害了您和我姐姐的人,到底是谁?”
  秦美人却不答,待将手中的蒸饼食尽,才自言自语似的说:“回心院,真是个不祥的地方啊……姓武的,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十四年前,你在这里造下了杀孽……如今,又要来害我么?”
  紫芝轻轻眨着眼睛,凝视着面前美艳而落魄的女子,仿佛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好,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是怎么……”说到此处,秦美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白皙的面颊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秦娘子,你怎么了?”紫芝大惊,连忙取了些水来给她。
  秦美人却没有接,全身剧烈地抽搐着,一张如玉娇颜痛苦得几乎扭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紫芝忙上前去搀扶,却忽觉有几滴温温热热的液体坠在手上,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不由惊呼:“啊!血!”
  食盒也被打翻,尚自温热的饭菜洒了一地,立即吸引来几只毛茸茸的老鼠大快朵颐。秦美人仰面倒在草席上,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襟,四肢如牵线木偶般抽搐着,片刻间就已没了气息。紫芝顾不得害怕,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推着她,颤声唤道:“秦娘子,你怎么样了?你……你别吓我啊……”
  秦美人已无法回答。她面如死灰,嘴唇乌紫,看起来极是可怖。食盒边的老鼠吱吱地叫着,却也都蓦地上蹿下跳,没多久就栽倒在了地上。紫芝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尖叫着跑出囚室,一转身,便撞在了闻声而来的武宁泽身上。
  “她死了……”紫芝吓得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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